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查看: 2870|回复: 0

王大定  我在清华大学经历的文化大革命

[复制链接]

0

主题

8173

回帖

13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13
发表于 2011-1-17 05:52: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按:本文作者王大定,是文革时清华大学化902班学生,蒯大富的同班同学。在文革中参加了蒯大富领导的井冈山兵团。将此文推荐到清华校友网上的是他的同班同学陈桢祥。陈当时属于与他对立的“保皇派”(后来则成为“逍遥派”)。本文中括号里的“陈注”即陈桢祥对一些史实的不同记忆。本刊对王文与陈注均有删节。

我在清华大学经历的文化大革命

王大定

1966年6月开始了文化大革命,我的大学学业中断了。我所在的班——清华大学工程化学系6902班(当时简称为“化902”)成了全校最有名的班级。班上出了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蒯大富。我也被卷进了文革旋涡,当了“造反派”。

一、 文革前的政治气氛
文革之前,国内的政治气氛已很浓重。中苏论战,发表了“一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二评”,“三评”,直到“九评”。学生们相信了宣传,苏联“变修”了,我们要“防修反修”。之前,我们都知道南斯拉夫已变成了“修正主义”。另一个重要的政治运动,就是全国大学毛主席著作。自林彪主持解放军工作之后,全军学毛著,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形成一个学习的高潮。清华“突出政治”也抓得很紧。当时,我对学习毛著是很认真的,毛选四卷通读不止一遍。我是团支部宣传委员、政治课代表,当然更得带头学。而现在看来,那时的“学习高潮”,实际上是搞个人崇拜,破坏民主集中制原则,形成个人专断,给全国人民带来了很大的灾难。
文革前奏,是《文汇报》发表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批判吴晗的这个历史剧是为彭德怀翻案。接着就是批判北京市委的“三家村”,即邓拓,、吴晗、廖沫沙三人。后来我们知道,这是毛主席向北京市委动刀。顺便提一下,邓拓的女儿邓小兰,是我同系、同级的同学。邓拓是含冤自杀的。尽管他一生忠于毛泽东,毛泽东仍把他推向绝路。吴晗的一个外甥女叫做宋滇,她与我同系,高一年级,担任我这一年级的政治辅导员。文革中她的家族受害,她仍然靠拢“造反派”,我猜想她是由于害怕,所以违心地靠近这一派。到毕业分配,她被发配到沙城农场,那是当时“黑五类”子女去的地方。

二、文化大革命开始,造校党委的反,工作组进校
文化大革命开始,清华校园内出现了“揭发”彭真的大字报,说彭真是混进中央的修正主义分子。这时我才注意到,报纸上很长一段时间彭真没露面了。记得1965年,北京学生纪念“一二•九”运动,曾在人民大会堂开大会演出节目,清华担任最后一幕戏叫“北京学生支援全国学生运动”,(陈批:应该是“中国学生支援世界革命”,我当年也参加了此次演出。布景投影的是天安门,我们扮演首都学生民兵,手拿步枪跳各种动作,与穿各种民族服装的学生一起支持世界革命。)我班全班(陈批:我记得是一部分)同学参加了这一演出,扮演的是在天安门前游行的学生队伍。谢幕时,彭真上台来与演出的学生合影,前排的学生还和彭真握手。文革开始,人们就知道,北京市委被改组了,彭真被撤职,李雪峰调任市委书记。毛主席说原北京市委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的独立王国”。
1966年6月2日那天,电台广播了北京大学聂元梓那篇著名大字报(即被毛主席称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清华园就混乱起来了,(陈批:当天我们许多同学就走到北大,支持北大革命行动。我记得,当时聂元梓就与蒯大富在北大某食堂前临时搭的台上第一次握手。)学生停课闹革命、纷纷写大字报。部分大字报直接批判清华党委执行的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回忆那时主要论点有:北大执行的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难道清华不是?清华沿袭欧美教学方式,建国后作院系调整是学习苏联的教育制度,教材也是参照苏联的教材编写的,苏联已经变修,清华的教育路线也就是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路线。党委书记蒋南翔执行的是“教授治校”——“108将”治校(据说清华有108位教授)。先前在反右斗争中,蒋南翔打垮了治校的教授这一股强大势力,划定了很多右派;他站稳脚之后又分批为右派摘帽子,因为教学最终还得教授担当主导作用。文革来了,学生们又利用反右斗争作借口用来批判蒋南翔。还有一个观点是说蒋南翔贬低、反对毛泽东思想,理由是蒋南翔把毛泽东思想称作马列主义“高峰”,而林彪称之为“顶峰”,高峰没有顶峰高,所以是贬低、反对毛泽东思想。(陈批:我印象中当时大字报争论主要围绕校党委姓“马”还是姓“修”的问题。)
这些观点,现在看来是多么荒唐可笑,但当时却是堂而皇之的响当当的观点,谁也不敢反驳。
我也写了一张大字报。因为《解放军报》发表社论《突出政治要落实到思想革命化上》(批判罗瑞卿搞军队“大比武”是不突出政治),我看了这社论,联系到清华推行的“突出政治要落实在业务上”,就写大字报说清华也不突出政治。现在看来,“突出政治要落实在思想革命化上”,完全是一种空论。当时我头脑发热,也就写了这张大字报——其实,我自己一向也是注重业务学习的。
值得一提的是,最早写大字报反清华校党委的学生,是刘少奇的女儿刘涛、贺龙之子贺鹏飞、李井泉之子李黎风、刘宁一的女儿刘菊芬等一批高干子女。一般学生哪敢写反党委的大字报?反右斗争的教训铭刻人心。文革进一步的发展,这些高干都被打倒,其子女们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些子女为什么在开始时那么积极?我猜想,是这些高干都上当受骗了,他们以为揪走资派只到彭真为止,而又看到毛泽东要造教育界的反,蒋南翔当过彭真的秘书,所以让他们的子女带头行动,迎合毛泽东,又可以使子女获得政治资本。有一种观点是:刘少奇为了保自己而抛出了蒋南翔,是政治上的舍车保帅。
大字报使全清华一片混乱,蒋南翔也组织人写大字报,肯定校党委的成绩以自卫。但是自卫没起到作用,6月12日,北京新市委李雪峰派工作组进驻清华园,宣布蒋南翔停职检查。这就意味着蒋南翔及清华校党委被打倒(这里注意,是被工作组打倒的,不是学生们打倒的),学校权力归工作组。成立了“清华大学文革领导小组”,校一级组长是贺鹏飞,还有刘涛、李黎风等人。各系各班都在工作组的主持下成立文革小组。到我班的工作组人员叫张茜薇,(陈批:张是工化系工作组副组长,当时是化工部下属某研究所所长。组长是化工部某司副司长,女性,资格顶老的,当时就听说她配有专车。我班工作组成员是北京某纺织厂的一位车间党支部书记,男性。)她是领导过海陆丰起义的烈士张太雷的女儿。我班文革小组组长是蒯大富,我是成员之一。
这样,以对党委的态度,全校师生第一次被划分为“造反派”和“保守派”,或称“反蒋派”和“保蒋派”。(陈批:我班在批判校党委时分成“十七人小组”和“十一人小组”.我当时是“十七人小组”的,是“保蒋派”,实际上我们也没有去保蒋南翔。当时清华像黄报青那样死保蒋的人屈指可数,绝大多数师生是听党中央的,如《人民日报》社论所号召的“拿起批判的武器”。我们觉得应该先批判后下结论——一切结论都在调查研究之后。他们“造反派”也许“先知先觉”,已经断定校党委是姓“修”的。工作组进校了,我们也就成为“保皇派”。)自此,党委成员都被称为“黑帮”人物,受到大会小会批判(这里注意,第一阶段的“造反派”是贺鹏飞、刘涛、李黎风等高干子女)。
这段时间北京各高校的情况很相似,党委都被打倒,都陆续派了工作组,成立了以高干子女为主的文革领导小组。全国各地陆续掀起了造党委“反”之风。
现在回想:当时为什么那么多学生参加造反?是什么动机?这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气氛,上上下下的政治教育,都说要听毛主席的话,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要防止资本主义复辟。这些说教深入人心。学生们积极拥护中央决定,怀着对毛主席的热爱(崇拜),凭着一股政治热情参加运动,起来“造反”。所以,实情绝不是现在社会上笼统认为的,是什么一批坏分子起来造反。例如,刘涛、贺鹏飞这批高干子女就是最早的造反派。再例如,当时我班十二个(陈批:应是11人)给党委写大字报的同学,十一个是团员(包括我,当时的团支部宣传委员),一个是党员(当时的班长)。当然,学生的这种热情是很幼稚的,盲目的,历史证明这种热情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了党内权力斗争的工具。

三、怀疑工作组和“反蒯”斗争
清华大学在工作组和文革小组的领导下,大力批判蒋南翔为代表的校党委,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可是,没几天传出一阵风:工作组竟是旧北京市委派来的。有个姓王的学生首先贴出怀疑工作组的大字报。这股风从何而来?当时我不理解。现在有一种解释,是中央文革小组散布出来的。但是,也不一定如此。当时,时兴一句话:要“怀疑一切”,据说是马克思说的,学生中也就容易产生怀疑工作组的看法。
我班的蒯大富迎合了这股怀疑风,对工作组提了不少疑问。(陈批:关键是蒯当时提出向工作组“再夺权”!这还得了?!——蒯在化901班刘才堂的大字报上用钢笔批注:“过去权在校党委手里,我们把它夺了过来。现在权在工作组手中,我们革命造反派就要想一想这权是否代表我们?代表我们则拥护,不代表我们则再夺权!”按当时正统的思维方式就是反革命。)大概是6月22日吧,全班被召集开会,除张茜薇外,(陈批:我记得张当时没有来)到会还有一位工作组人员,不知姓名,显然比张的职位高。(陈批:当时我们接到系工作组通知,说王光美要到我们班来听取大家对工作组的意见。当时我们在三院的教室打扫卫生,课桌围成一圈,大家都非常兴奋。)他们说,知道化902班的同学对工作组意见较多,特来听取意见。会上多个同学发言,蒯大富发言最多。(陈批:蒯是主持会议,并没有对工作组提意见。因为当时王光美没有来,她的秘书及校、系的几个工作组组员来。蒯等人认为这是工作组的阴谋,想利用王来套取他们的意见。王光美的秘书是一位带黑框眼镜、姓“崔”、大约40来岁的女士。第二天,在阶梯教室旁的石椅边与我等三人说:“当时蒯等人都不说话,在底下互相递条子。”听到此话我深感当时工作组对蒯等已经很注意了,是有备而来。因为当时我在会上给工作组提的意见是最激烈的,但事后对我这个“保皇派”并没有怎么样。)当时提了些什么意见我现在也记不起来了,我没发言。第二天,清华轰动了。原来,蒯大富在晚上集合了我班十位同学(十位中没有我)写了大字报,《叶林,这是怎么回事?》(陈批:应是《叶林同志,这是为什么?》)一式二份贴在两个地方以供更多的人看。大字报上称,工作组到化902班开会,是套取学生的情报,因此质问清华工作组组长叶林。(陈批:当时我们都还不知道王光美已是工作组的顾问。)此大字报造成了清华园更大混乱,工作组难以再继续维持工作了,不得不组织全校“大辩论”,以期批倒蒯大富,压制住怀疑工作组这股风。1966年6月24日晚,在大礼堂,工作组安排了我班部分学生为一派,蒯大富等人为一派进行辩论。观看的学生挤满了大礼堂,可以想象,对工作组持怀疑态度的人挤进来的较多,所以工作组控制不了会场,我班的学生被安排坐在中间前两排。这次会上我自己跳上去说:“蒯大富这个大字报我是不赞成的,而工作组这种做法也是错误的,是挑动学生斗学生。”(陈批:第二天王光美的秘书老崔对我们说:王光美当时在强斋听礼堂辩论实况,评价说完全像资本主义国家的所谓“民主”。)当时,《人民日报》有篇文章,说走资派“挑动群众斗群众”,我记住了这句话,认为工作组是“挑动学生斗学生”。我这是各打一巴掌。因为这句话,我虽然没有给工作组写大字报,也不赞成蒯大富的做法,后来仍然被打成了“蒯派”人物。辩论会乱哄哄地散场了。蒯大富后来认为这个会是他的胜利,在1967年6月24日还开过小型会纪念这个日子。
“6.24辩论”动摇了工作组的权威。6月27日工作组召开全校学生大会,却发票参加,反工作组怀疑工作组的人都不准参加,我也没让参加。事后知道这是传达中央精神,反击赶工作组走的“反革命潮流”。全校整顿,凡有怀疑工作组言行的学生,都成了批判对象,被称为“蒯派人物”,相当于“反革命”,被押管起来,丧失了自由。全校好多班都有这种人物,但各班也只个别几个吧,而我班最多,除了在蒯大富那大字报上署名的十位同学,还有我,另一位对蒯有支持言论的同学,共十二人。蒯大富是第一号人物,由上一年级的学生看管。其他的被分押到化9年级各个班看管,我被分到化903班看管。建国以来,我国的政治运动真是多,运动的对象往往被隔离看管起来。(陈批:成立两个“专案小组”,一个是“蒯大富专案小组”,另一个鲍长康等“十人专案小组”。“蒯大富专案小组”是重点,集中了全系的精力整他的材料;我们对此做法都不理解,因为他们都是我们同班的同学。)我第一次尝到被看管的滋味,心中很害怕,感到很恐怖。全校展开了“反蒯斗争”,各系,各班都批判“蒯氏人物”,铺天盖地,成了运动的中心。工作组召开全校大会、全系大会,批判蒯大富,说反对工作组就是反党,反对文化大革命,是反革命;说蒯大富是校党委留下来的定时炸弹,是校党委培养的修正主义苗子……其实这些论点是完全站不住脚的,就在几天前,蒯大富是写大字报反校党委的。文革中的大批判,总是“上纲上线”,无限上纲,往死里整。一次次的批判会,蒯大富就是不承认错误,不接受对他的批判。而我却没有他这一精神,赶快承认自己犯了错误,写检查。
蒯大富虽被看管起来,某一天,他写了一张毛主席语录贴到宿舍楼“新斋”门口,表示了坚持斗争的意思,以后每天贴一张。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中央文革小组的关锋、戚本禹去见了蒯大富,给他放了点风,说有重要人物支持他,要他对抗工作组的批判,所以他又强硬了起来。
除了蒯大富之外,我班“蒯派”人物一个个地被全年级学生轮番批斗。有一天轮到开会批判我,突然改变了,宣布改成全校批判蒋南翔的大会。自此,就再不批判学生了,专门批判校党委。某一天,我班全班同学除蒯外(陈批:我记得鲍长康也没有参加),被工作组带到甲所开会,那是清华校党委原来办公的地方,我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会议室,很大的玻璃镜子,高档的会议桌和椅子。我们围着桌子坐定,进来一位中年妇女,穿着短袖衬衣,坐到靠我边上的椅子上。我当时不知道她是谁,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刘少奇夫人王光美。(陈批:事先我们已知道王光美要接见我们。我们整齐地排好队去甲所。王光美站在会议室门口迎接我们,与我们一一握手。大家坐成一圈,王光美刚好坐在我的旁边。她认真听取大家的发言,手中拿的是一支铅笔,在一张白纸上作记录。当时中央已经在开全会,对刘少奇可能已经很不利。)王光美主持会议,与我们交谈,我感觉到主要内容是给受批判的同学消除点压力,但要我们与蒯大富划清界限。会议约一、二个小时。会议毕,让王光美先出了会议室拐入某个房间,才让大家离开,有点神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光美。
又过了几天,大礼堂前贴出一张大字报,只有简单几句说“北大工作组撤走了”。紧接着,众多的大字报贴出来了,报道北大工作组的情况,报道江青在北大讲话,控诉工作组迫害她女儿。马上,清华的工作组再也控制不了局面,撤走了。批判学生的善后工作由学生来做,我的检查都退回给了我,903班的同学当着我的面,将审问我的记录扯碎扔掉。
大约是7月29日,在人民大会堂召开北京部分学生大会,会上刘少奇被迫作检查,说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
清华就这样经历了派工作组,怀疑工作组,批判学生这一个阶段。北京各大专院校都有相似情况。现在回忆,有两点看法。
1. 派工作组本身不是错误的,建国以后多次运动都有派工作组的形式。例如,就此前不久的“四清”运动,清华的学生约一半都去当过工作组成员。但是,这种批斗学生的方法是错误的。历次运动,比如反右斗争,都有批斗,文革中就特别激烈了:工作组批斗校党委、批斗学生,后来又被学生批斗,王光美也被清华学生批斗。现在看来,批斗人完全是违反宪法的,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非法伤害他人。但愿中国今后不再发生这种批斗的事,要按法律办事。
2.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几天,毛泽东就离开北京,让刘少奇主持工作。这可能是一个阴谋。就是让你负责,而又让中央文革这些人暗中制造麻烦,煽起怀疑工作组的风,然后适当的时候回到北京,说你执行了资产阶级反革命路线,作为打倒你的理由。现在看得很清楚,毛泽东搞文革的主要动机就是要打倒刘少奇。

四、清华大学的红卫兵
工作组撤走了,文革小组掌权,继续批判校党委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可是受过工作组整的学生不答应,要批判工作组,叫嚷要把工作组负责人揪回清华批斗。这样,以对工作组的态度,学生们又重新划成了两派。1966年8月8日,反工作组一派的学生在大礼堂开串联会(我参加了),鼓动组织起来批斗工作组,后来就称为“88派”。8月9日,另一派也在大礼堂开会,后来就称为“89派”。这样,清华大学以对工作组态度第二次划分为“造反派”和“保守派”。第一次“造反派”中的高干子女,一般变化成了第二次的“保守派”。
组织“红卫兵”,是从清华附中开始的吧,我不是很清楚。清华大学则由刘涛、贺鹏飞、李黎风、刘菊芬等人为主要领导,“89派”学生为主体,成立了“清华大学红卫兵”。8月18日,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我没有参加这个大会(以后的几次,我也没参加)。在纪录片中看到,毛主席穿上军装,红卫兵代表上了天安门(清华的代表是刘涛等几位)。清华的“88派”成立了另一个红卫兵组织——“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清华就有了两个观点不同的红卫兵组织。我参加了“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带上了袖章。但这时的“88派”红卫兵认为,蒯大富不是反革命,但也不是英雄。蒯没有参加“88派”红卫兵。
1966年8月22日晚,周恩来总理到清华向全校师生作报告。在西大操场上搭了临时讲台。那天晚上断断续续下着小雨,台下学生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给总理打伞!”总理却一直不让打伞,冒雨作报告。总理的报告,讲了工作组这样批斗学生是错误的,但是,也没说怀疑工作组就是正确的。对蒯大富,周总理讲,蒯大富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也没说他是英雄。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直接听周总理作报告。周总理的报告,很快根据录音整理刻印成册子,我可惜没保存一本。(陈批:为了开这个大会周总理事先做了很多工作,在人大会堂分别接见了不同观点的人,包括我们这派的朱金根。据朱事后说,周总理事先交代,你们发言不能再说蒯大富是反革命,否则我就要给他平反。当时朱代表我们在大会上发言时脱离事先我们准备好的讲稿,喊到:“蒯大富是不是反革命?”会场一片“反革命!反革命!”。朱发言后安排蒯发言,会场一片“下去!下去!”的喊声,不让蒯发言。后来总理在会上说:今天的大会是很好的“群众斗群众大会”。接着为没有安排好这次大会做了自我批评并为蒯平反。后来,朱金根为自己没有听周总理的指示、给总理增添麻烦感到十分悔恨。朱金根说周总理称蒯大富他们是“激进派”。我倒觉得总理这种提法是顶确切的。)
清华园接下来这段时间,是两派互写大字报攻战。我召集我班的十个人(十二个被工作组批斗的学生中,将蒯大富及另一位同学排除在外,以示和蒯大富有差别)写大字报,控诉工作组对我们的迫害,同时也批判保工作组的观点。即那时我们也要与蒯拉开距离。
不久,北京城内兴起了“破四旧”。结果却是破坏文物,抄家、打人、打死人等一系列搞破坏的违法行为(这里要特别指出,这些是以高干子女为主的红卫兵干的,与清华后来的“井冈山红卫兵”无关,与蒯大富无关)。在清华大学,保工作组这派的“清华大学红卫兵”(刘涛、贺鹏飞这派的)为表示“革命”,拆毁了典雅的清华二校门。那天,我听到高音喇叭喊,要拖拉机开到二校门。据说,那天将“牛鬼蛇神”(即被打倒的校级领导)叫到二校门搬拆毁的砖块,一边搬,一边还得喊“我是牛鬼蛇神”,否则就挨打。
清华的二校门被作为“四旧”拆毁了(注意,不是蒯大富这派干的)。1967年在清华“井冈山”即蒯大富掌权的时候,在二校门废址建了一个毛主席挥手的全身塑像,座台刻上由林彪亲自给题字的“伟大的导师 伟大的领袖 伟大的统帅 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 万万岁”,即“四个伟大”的题词。落成时我们围着瞻仰。这是文革中第一个毛主席塑像,此后他的塑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北京各高校,在全国各地树立了起来。我毕业后到甘肃工作,路经兰州就见到在东方红广场树了一座巨大的毛主席像。清华的塑像是站立挥手姿势,同学们纷纷留影,照片上写“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我班毕业前夕,全班在毛主席像前合影,现在我班每个人手中还有这张照片。文革后期,全国的毛主席塑像纷纷被拆除,清华的也被拆除了,在原址照原样重修了二校门。现在见到的,就是重修的二校门,清华已将之作为注册图案,此是后话。
两派红卫兵混战一阵子,毛主席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传到了清华,“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即反工作组的这一派就占了上风。
刘少奇在党内的位置由第二位下降到第七位,接着通知下来,收缴刘少奇的书《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这表明刘少奇已经开始被整垮。当时,我心中庆幸自己站对了队。
蒯大富虽然是反工作组的第一干将,但是“毛泽东思想红卫兵”仍把他排斥在外。9月份,蒯大富着手组建“井冈山兵团”。我开始时犹豫,迟迟没加入他这个兵团,蒯大富问我:“是不是害怕了?”我被他激将,就加入了“井冈山兵团”。之后由我主持成立了“井冈山工化系分部”,任负责人。
1966年10月3日,在北京首都体育场召开10万人的红卫兵大会,江青等中央文革成员全都到场。这个大会上,让蒯大富担当大会主席,这样,就把蒯大富摆到了一个“革命英雄”的位置,很快就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10月3日大会表明了中央文革小组对蒯大富的支持,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就猛烈扩大,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并入了“井冈山兵团”,而“清华大学红卫兵”销声匿迹了。清华大学一时成了蒯大富的天下。
1966年约11月份(本刊注:应为9月6日),若干院校红卫兵联合成立“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在人民大会堂开大会。江青,康生等人都出席坐在主席台上,蒯大富作为“司令”(本刊注:“三司”主要负责人即所谓“司令”当时是地质学院的朱成昭)带领大家念誓词“……生为毛主席而生,死为毛主席而献身…”。我参加了这次大会,坐在主席台下前几排,清楚地看到蒯大富与康生言谈说笑。因首都红卫兵已经有了两个司令部,这个司令部就称为“第三司令部”,后来就简称“三司”。“三司”声势最大。
自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之后,全国进入了串联高潮,坐车不要车票(在北京,一段时间内吃饭也不要钱),我在12月份也出京串联考察了一个月,去了长沙。长沙也出现造反和保守派,我与造反派有过接触、表示支持,但没做具体事情。在长沙,去了韶山瞻仰毛主席故居。那时是湖南省委组织的,每天几辆解放牌大卡车免费接送去参观,每人还发一枚毛主席纪念章。
我与两位遇到的北京中学生步行到宁乡“串联”。这里我做了一件当时是“革命”的,现在看来是很荒唐的事。宁乡是刘少奇的故乡,宁乡县城食品公司的橱窗里挂了一幅画——“刘少奇故居”,是一座高楼门大瓦房。我与两位中学生写了张大字报说他们保刘少奇,欲贴到玻璃上。公司的负责人马上出来,没谴责我们,客气地说:“不要贴大字报了,我们马上把这画取下来。”第二天就不见此画了。宁乡县政府客气地给我们安排汽车票让我们回了长沙。

五、“井冈山兵团”及其“批斗王光美”,毛主席接见蒯大富
现在回忆起来,清华“井冈山兵团”成立之始,就被中央文革小组操纵和利用,充当了打倒刘少奇的工具。当时这些学生自认为是“站在了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是完成光辉使命。“井冈山兵团”第一个到北京城游行,公开在社会上喊出“打倒刘少奇”的口号(我没参加这次活动)。两次“批斗”王光美,从身心上打击国家主席,我参与组织了这两次批斗会。
1、第一次“批斗”会。
1967年元月6日,我班一位同学带了一些人到建国门外的中国科学院“学部”,去抄杨献珍的办公室,想找到“材料”批判杨献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连人带车被扣下了。井冈山兵团总部办公室主任潘某,让我去调解将人要回来。回来之后天已黑了,潘突然告知我,王光美抓来了,立即批斗王光美,让我先集合工化系学生队伍,先围好主席台。
原来那天,王光美在北师大附中念书的女儿要在大会上做“检查”(她支持工作组积极参与了批判学生),清华水利系几个学生想到了一个鬼主意:他们将她控制住,连哄带吓,让她给她妈打电话说出车祸了,在儿童医院做手术。女孩年幼无主张不得已就打了这个电话。水利系的这些学生控制住了儿童医院所有的电话不让接,在儿童医院等着。王光美在刘少奇的陪同下来了,这些人不顾国家主席及夫人的尊严,将王光美塞进吉普车就拉到了清华。我集合学生围好西大操场主席台后,高音喇叭响了,通知全校师生到西大操场开重要大会。很快操场上挤满了人。这种会总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或重大的人物来临,所以学生总是积极来观看。我在主席台上,看到王光美被带上来了,外面套了一件军大衣。北京元月天很冷,这军大衣是学生们去农村参加“四清”时借用的。这时,一位中年男子匆匆来到了主席台,自称是周总理的秘书,总理派来的。他说:“总理知道这事以后非常着急,打电话到清华没人接。要我来向清华学生交待,一、王光美来了可以批斗;二、不能打她侮辱她;三、批斗之后送回去。”后来听说,总理知道这事之后非常气愤,说“这是法西斯行为”。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总理也不能果断地将王光美接回,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派人来关照王光美不要被打着。
批斗会毫无准备,学生乱哄哄地“批判”,王光美亦随口辩答。我的感觉是,学生说不过王光美。因学生们只是按照报纸上写的或听说的王光美“罪证”来“批判”。这些“罪证”往往不是真实的,王光美的辩护也就显得有理。这次“批斗会”蒯大富不露面以留退路,若上头实在怪罪下来就说是“别人瞎搞的。”
过了几天,清华《井冈山》报整版刊登一篇文章《智擒王光美》。这时候的清华《井冈山》报发行量仅次于《人民日报》。蒯大富拿回这一报纸在宿舍对我说:“戚本禹称赞说:‘这文章真好,可惜《人民日报》不能登。’”这就是我所经历的第一次斗争王光美,也是我第二次见到她。
2、第二次“批斗”王光美。
第二次批斗会是1967年4月10日,是“中央”,是周总理批准的。此会事先做了准备。4月9日夜我的任务是派人守住各校门阻止人拥进清华挤会场。会场设在清华主楼前的广场,主楼的跑车台作为主席台。体育学院的学生先到,负责维持秩序,将会场围成几个区域。我集合工化系全体学生和员工(陈批:在当时不可能是“全体”,本人就没有去,只是在校园内走走,听广播里传来的批斗声,也到主楼眺望过主席台,人山人海,根本进不去也不想进到会场去。)坐到最前排围住主席台,阻止人们拥上主席台。那天人山人海。主楼前广场东西约300米,往南延伸,超出了校院直到五道口都挤满了人,据说那天有30万人参加,是群众组织召开的人数最多的大会。我坐在主席台西侧第一排,王光美就站在我座位的前面接受批斗。主席台东侧的前边,蒋南翔,彭真,杨尚昆,薄一波四人陪斗。批斗会开一段时间,将王光美带入主席台后的主楼内,休息一会儿被换个打扮再站出来。如各种报道上说的,王光美被仿出访印尼时的打扮穿件旗袍,用乒乓球作一串“项链”带上。王光美不作反抗,但也不卑不亢站那里,任由批判者怎么讲(不准她说话)。我班的一位同学代表我班发言。某系有一位同学是在被工作组批判时去卧轨自杀弄断了两条腿,也安排了发言。
这就是第二次批斗王光美,我参与了这件事,是我第三次见到王光美。很快,批斗会的照片传遍全国,现在,在网上还能见到当时的个别照片。这次批斗会,是“中央”将王光美交到群众组织手中受“批斗”、受污辱。说明这时,毛泽东已成心将刘少奇打倒,将几十年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战友当作仇人整治。批斗王光美,是对刘少奇的直接打击。我们这么一批学生抱着“忠于毛主席”的热情,充当了打倒刘少奇的打手。当时是“革命行动”,现在看来完全是错误的。但是,这些错误行为,也不能怪我们,当时的年轻学生是受了利用。
3、毛主席接见蒯大富
1967年5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上,毛主席接见了蒯大富。那是一次天安门广场的群众大会,蒯大富被邀请上了天安门城楼,周总理将蒯大富介绍给毛主席。在毛主席伸手,蒯大富伸手,两手将接触时,记者拍下了一张照片。过几天在宿舍,蒯大富高兴地将照片拿给我看。受到毛主席的接见,那时是最光荣的事。这次接见说明了毛主席对蒯大富的支持。

六、“清华井冈山”的分裂
“清华井冈山”自与“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合并伊始,就有思想差别,就有权力之争。有一批更激进的人,组成一个战斗队叫做“廿八团”,据说林彪在井冈山是“廿八团”团长,以此起名表示像林彪那样忠于毛主席。“廿八团”是蒯大富的嫡系部队。而另一派人,似乎主张比较温和、更策略的“革命”。这另一派人终于在1967年4月14日召开串联会,宣布脱离蒯大富独立。自此清华井冈山分裂成两派:“团派”和“414派”。我是当然的“团派”成员。
这样,清华大学就第三次形成了两派,两派都是造反派,而团派更激进。
井冈山分裂成两派之后,工化系团派的人认为我太软弱,在一次会议上起哄推举我班另一位同学当分会头头,我也有些厌倦不想干了,趁此甩掉了这一职务。几十年后同学再会时,我班这位同学说:“大定,你还记得不,是我把你赶下台。”大家一笑了之。我虽然再没当这头头,仍然是团派的人,参加了一些活动。主要的一次是“揪刘火线”。
清华“井冈山兵团”一直把矛头对准刘少奇,充当反刘先锋。大概是1967年7月份,集合浩荡的队伍到中南海门口示威游行,高喊口号“打倒刘少奇”、“将刘少奇揪到清华批斗”。这一行动,据说是蒯大富受到了张春桥的指使。当时我是作为工化系的领队人员之一参加的,在中南海西门喊了一阵口号就回校了。之后各院校响应声援,惟恐在“揪刘”行动上落伍,到中南海门口闹哄了好多日子,把这称为“揪刘火线”。
清华的两派争斗,完全成了春秋无义战,后来我基本上不参加派别活动了。我得到8月1日的不要钱的火车票回家玩。8月2日到武汉就知道了:8月1日武汉纪念毛主席横渡长江一周年,进行横渡长江活动。因为观看的人太多,后面人将前面人挤到水中,淹死了几十个人。那时不少地方年年搞这种横渡纪念。我到了家乡湖北郧县。郧县当时出现了多个造反派,矛盾重重。我动员各派协调合作,没起到什么作用就不再介入了,9月份返回了学校。

七、我在清华分校
大概1968年春节过后,清华分校(建在四川绵阳青义镇的小山坳里)来了几位造反派工人,要求井冈山派人到分校“领导革命”。团派总部派我去,我也想到四川看一看,就欣然答应了。文革前,清华、北大开始建分校,北大的分校选在汉中。我第一次进川。火车上非常拥挤。在弯道处看到前后车厢,车厢外,车厢顶上都坐了不少四川老乡,他们冒险这样坐车外出或回家。到了清华分校,那时还只是一个未建好就停工的工地,对外称为“651工地”(意思是65年1号工地,北大的称为653工地)。工地上约六十几位职工,基本上是四川的年轻人,两位清华64年的毕业生分配在这里工作,当时就是管理职工,看好工地。由于二位老师被打成“保守派”,管不住这些职工,工地成了无政府状态。我去之后,以井冈山的名义,与职工中的造反派头头,成立一个“井冈山兵团651分团”。他们很听我的。我规定不准参与社会上的文革活动,要“抓革命、促生产”。管理工地具体该做哪些事,我听二位老师的意见。我责令回家不上班的职工回工地上班,否则停发工资。这样,就把职工组织了起来,作些能够做的事。后来我回到北京清华时见到了这二位老师,他们称赞我在那儿做得很好。这个工地在文革后变成了西南建材学院。
我在清华分校作了一件错误的事。那时,清华发生了武斗,“团派”派来一位同学(他原先在这里参与了绵阳的文化大革命,熟悉不少造反派)搞武器,要我出车配合。我派车同去了一次,但这次没搞到。在后来的“清查516”过程中我交待清了这事,大概是核查属实,也就没有事了。

八、武斗,工宣队进校与“红卫兵运动”的结束,毕业
清华的团派和414派在1968年终于爆发了两派武斗。全国此前已经有了广泛的武斗。例如我去的绵阳,两派武斗死了不少人,一派的人被赶出绵阳城到山上“打游击”;陕南的安康及平利县武斗,我大姐家被烧。全国武斗,尤其是北京高校武斗,说明了文化大革命已经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是毛泽东原先没想到的吧?这种情况下,向北京各高校派出了“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即“工宣队”。工宣队进清华时,受到了当时武斗占上风的“团派”,即蒯大富这一派的抵制,据说打死打伤工宣队人员多名(从武斗到工宣队进校,因我不在学校,具体情况不了解)。这时,毛主席又一次接见蒯大富等“五大学生领袖”。但这一次不是表扬而是批评、警告(当然,毛主席不会说自己有责任)。武斗最终消除了。学生归到各班在工宣队领导下活动。这样,全国的“红卫兵运动”也就完全结束了,学生们参加的文化大革命也结束了。
约1968年8、9月份,当时我在家接到同学来信,告知工宣队进了校,将要毕业分配,我就回校了。回校后看到“井冈山”的主要头头几十个由工宣队统一办“学习班”,我班有二、三名同学在其内。各系,各班都由工宣队管理。我班同学重新欢聚一堂。文革以来我班是全校、或是在全国对立最突出的班,同学之间形成严峻的两派。(陈批:我倒觉得我们班虽然经历过文革的风风雨雨,但并没有给我们感情造成太多的伤害。因此至今我们班同学之间关系还是融洽的。关键是:无论哪一派得势时,都没有给对方过激的人身伤害。所以“全国最突出”一说,本人不敢苟同。大定兄不知是否同意?)两年多过去了,两派同学们似乎明白了,都是受害者,所以全班同学友好热情。这时,大家一致推举我当了班长。
这时候的政治气氛是全国人民歌颂毛主席,宗教式的狂热。工宣队带头跳“忠字舞”,我班也全体学会了。工宣队带学生并不上课,只是每天学“毛选”,熟背“老三篇”。新出版的《毛主席语录》更精致,林彪写的前言:“毛泽东同志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列主义者……”这么长的一段话谱成了曲,大家一齐合唱。
工宣队进校后领导全校,工人中普遍称“师傅”,所以对工宣队中每一个人都称“师傅”。这一称呼一直流传到社会,时兴了好多年。
临毕业前的一件大事是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的召开。那天通知说有重要新闻组织全体学生听广播。广播的是八届十二中全会公报。公报说刘少奇是叛徒、内奸、工贼,永远开除出党,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听了广播之后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在这前一年,我还积极参与了“打倒刘少奇”的运动,但是,运动发展到这种状态时,心中对文化大革命也产生了怀疑。现在看来,这次全会完全是一个错误的大会,对刘少奇作了完全错误的处置。用党的大会来撤销国家主席,也是破坏宪法、以党代政的极端做法。
1968年12月份,在我们将毕业分配时,毛主席发表了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教育……”这样,城市里几乎所有的中学生都到农村“插队落户”。这实际上是为了疏散城市里那么多停课闹革命的学生,以收拾局面。文革十年,大、中、小学都“停课闹革命”,造就了一代新的文盲和半文盲,形成了科技人员的十年断代。这是对中华民族的犯罪之一。
我们当时还是由国家统一分配,贯彻的是绝对服从分配,党叫到哪就到哪。我班的分配情况是:包括我,七人分配到核工业部的企业,我分配到核工业部甘肃七九二矿,但是先到沈阳兴隆店部队农场劳动。蒯大富分配到宁夏青铜峡一座冶炼厂。还有部分同学是分到甘肃、河南各省再二次分配。
要分别了!同窗六年风风雨雨,留下了无尽的感情,全班同学在二校门毛主席塑像前合影留念。我因为是元月10号到农场报道,这十多天的日子又回不了家,所以就在学校送走了每一个同学,才踏上去东北的列车。
附毕业合影,后排左一是我王大定,中排左二是蒯大富,中排左三是鲍长康,后排左六是陈祯祥:

九、 化902班同学毕业后的概况
我班同学到工作岗位后,基本上都担任重要技术工作。现在大多数都退休了。这里特别记下蒯大富。他毕业后分配到宁夏青铜峡304厂。不久,开始清查“516”,被抓到北京清查。后安排在东方红炼油厂劳动。毛主席去世后,逮捕了“四人帮”,蒯大富、聂元梓、王大宾、谭厚兰、韩爱晶也被捕。在审判“四人帮”的电视记录片中我看到了蒯大富。蒯大富被判17年徒刑。他并不承认自己有罪。我同意他的观点。一次,我到清华参加一个学术会,见了大学班主任曾宪舜老师,提到了蒯大富。我说:“蒯大富有什么罪?”曾老师说:“总得有个代表人物吧。”据说,胡耀邦主张不追究学生。但是,邓小平、王光美要追究。1993年校庆,是我毕业后第一次见到蒯大富。那时他已出狱几年,妻子是北大毕业生,已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那时,北京的一家公司聘他当总工程师,但是,北京市委不允许他在北京,据说是王光美发了话。他去了常州工作,常州市委又赶他走。宪法规定了居住自由,就算蒯大富犯了罪,但是已服刑17年,恢复了公民权,不该再受限制。后来他只好去了深圳,改名“戴明”,与人合伙做生意。日久真名也就公开了,他自己办了公司搞音响工程。在深圳,他的生意还不错,业务接到北京等全国各地,已有一定财富。这也是他能力的体现吧。(2010-8-7补充:去年我来到深圳一家公司打工,又和蒯大富见了面。他已经不做公司了,几经周折得到了每月三千元养老金过日子,女儿蒯小琼在北京传媒大学读书。)
2004年12月于江苏江阴初稿
2005年12月于河南许昌续改
2010年8月于深圳修改

附——
陈祯祥转贴王大定文章的前言:
文化大革命到底是一场什么革命?我想起1966年工作组撤走以后,蒯大富刚刚出名时,我们开始“逍遥”,当时全国各地有许多人给蒯大富寄信。其中有一封发自西安、署名“恕不留名”的信件,顶厚的,我们知道这不是蒯的家信,就拆开看。信中说:我们国家将来就靠你们来接班,应该让你知道我们的国情。他详细地列举了从1936年起到文革前,中国人均粮食产量是逐步降低的。信中说,今天的文革实际上是“洋枪派”与“锄头派”的斗争。他说,我们中国现在好比一家不太富裕的农户,面对外部威胁,去买一只洋枪好呢?还是去买一把锄头好?每年召开经济计划会议,各个部门都会引用马、恩、列的语录为自己争钱,十分激烈。现在是“洋枪派”得势,但中国的吃饭问题得解决。写信者明显是“锄头派”,即目前邓小平一派。此信我只是看了一下,有人曾在本子上作过记录,不知是否还留有?
我是1966年3月入党的,在批判蒋南翔时,是我班“十七人小组”一员。当时我们认为:先批判而后再下结论。工作组进校了,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保皇派”,就靠边站了。蒯大富则是我班的“文革领导小组”组长。当蒯大富提出向工作组“再夺权”、将矛头直指工作组时,我们又成为工作组的依靠对象,成为“反蒯”的先锋。工作组撤走后,我们就成为“保蒋、保工作组”的双料“保皇派”。从此以后,在清华的文革舞台上再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成为无所事事的“逍遥派”。清华开始“复课闹革命”,我才又有机会坐在清华的教室里重新学习。一天上午,在主楼的一间教室里我们要上课了,可是上课的同学比往常少了许多。老师在台上说:今后不管是“团派”还是“414派”,只要是一派组织的会,我们的课照常上;两派联合召开的会,我们就不上。一会儿,进来了几位同学,说:“团派”和“414派”在新航空馆打起来了!等了好一会儿,同学也没有再来的,老师看实在没法上课,就说:今天的课我们就不上了。这就是我在清华的最后一堂课——如果这也算是一堂课的话。
清华武斗开始了!我们几位同学将被褥及书籍都搬出新斋宿舍,存放在北航一位我班同学的老乡那儿,坐上南下的慢车,十分钟一停站地走上逃亡之路。
工宣队进校后,结束了清华的武斗。我们接到通知,返校等待毕业分配。大家又重新坐在一起了,鼎鼎大名的“蒯司令”、北京市革委会常委、清华大学革委会筹备组主要负责人居然久违多时和我们也坐在一起,只是此时我不时听到的是老蒯的感叹声——泄气声,“咳!咳!”声不绝于耳。
毕业分配我被分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科工委,当时绝大多数同学都被分到偏僻的基层,我算是幸运的。全校9字班只有64位被分配到国防科工委各个研究院,包括一些高干子弟,如乔冠华的儿子乔宗淮,王恩茂的女儿王北离,孔石泉的女儿孔原,及王新民、王楠等。
前几天,我班的王大定同学给我发来邮件,他将他写的《我在清华大学经历的文化大革命》一文作为附件一并传给我看。我看后觉得很有可读之处。他写了许多自己的经历及感受,对于今后研究清华大学文革历史有参考价值,我建议他在“校友网”9字班社区上发表。我觉得9字班社区现在思想相当活跃,发表了许多具有独立见解的文章。他欣然同意。因为他未申请成员资格,叫我帮他转贴。文中我觉得有些出入之处,本人就以“陈批:”的形式作一些注解,不一定注解得都正确,只是多一些意见供大家参考而已。

2009年6月7日


转自 《记忆》第59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文革与当代史研究网

GMT+8, 2024-5-20 04:08 , Processed in 0.021115 second(s), 20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