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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8 13:3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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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轶事(2)
食堂风波
机关有俩食堂,大食堂、小食堂。孩子们都在大食堂就餐。“三年困难”时期,在大食堂东侧,用屏风隔出个儿童食堂。儿童食堂吃饭不要饭票,随便吃,但有年龄限制。我哥他们那帮大孩子超龄了,不能吃,只能凭饭票、按定量到大食堂打饭吃。经济情况好转后,儿童食堂就撤了,屏风也给收了起来。食堂摆着方桌、条凳,全是木材本色,未加油饰,简朴大方。但大师傅的手艺还是蛮好的,饭菜天天有花样。
1966年以前,食堂没发生什么事。桌椅干净、地面净光、饭菜喷香、吃饭排队、秩序正常,我们经常到食堂帮厨、打扫卫生什么的,和大师傅的关系相处得还可以。记得有个胖厨师老是叫我“爷们”。
1967年夏天,不知道是怎么啦,天极热,人的火气也特旺。尤其是中宣部被撤消后,《红旗》杂志社在大院里得了势,被留用的大师傅也跟着长了脾气,经常横鼻子竖眼睛地跟我们挑刺儿找茬儿,弄得我们特别扭。后来,“中央文革”的成员林杰(他当时主持《红旗》杂志社的日常工作),竟然为了一个吃饭的碗,在食堂里和我们孩子爆发了一场“战争”。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原先,到食堂吃饭不费什么事,像上饭馆一样,吃完走人,碗筷有专人收拾。“文革”初期,大师傅造反,贴大字报让大家用餐后把碗筷送到洗碗池。这些我们都还能接受,不就是送个碗吗?送就送。后来出了“苏沛送碗”事件之后(指苏沛叔叔有次饭后忘了送碗,被食堂大师傅训斥,我们这帮孩子跟着起哄),食堂又贴出大字报,说是为了要彻底消灭资产阶级剥削思想,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食堂从今日起不再提供碗筷,让大家自己带碗筷吃饭,饭后自己洗碗筷。并在食堂两侧立起了许多木柜,木柜里又分了许多小格子,说是给大家存放碗筷的。看见这些,我们不乐意啦,又不是我们不送碗,再说了,谁又有资产阶级剥削思想啦?想不通,就要抵制,为了更好的抵制,我们实施了“抄碗”行动。
大人一般在中午十二点下班,而食堂中午十一点半就开饭了。早开饭,是怕挤着孩子,多少年都是这样了。
我们利用这半个钟点的工夫,打起了时间差。
从大人们的碗柜里抄家伙打饭,吃饱了开溜。等大人们下了班,饭桌上一片狼籍,想吃饭?您自己找碗再刷碗去吧!我们都为这创举而感到高兴,在食堂吃饭的大人们可不高兴了。
那天不知是怎么了,大人们提前下了班,又不知是怎么了,我弟弟小光抄的是林杰的饭碗,偏偏那天林杰也提前下班到了食堂,还一眼认出了他的饭碗,他碗上有他的记号,你看这个寸劲。
“你拿的是谁的碗?”林杰唬着脸问。
“我的…”小光声音发虚地躲闪着林杰的目光,身体已靠近大哥小凡。
“咣”的一声,林杰一把抢过饭碗,把碗里的饭菜倒了一桌子,溅了大伙一身。林杰还尖着嗓子喊:“查一查!看看他的家长是谁?”。顿时,气氛紧张了起来,刚才还喧闹的食堂,一下子静得没了声息。许多人往这边张望。
食堂大师傅李甫拎着饭勺、肩膀上搭了块毛巾,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来。李甫这个人,我们平时特讨厌他,每逢他打菜,见了女的就可劲儿地盛,看见男的手就哆嗦,一哆嗦,菜就少了一半儿。大伙儿早就想治他了。这会儿他跑过来拍马屁,跟着帮腔训人,牛烘烘的,看着他就来气。这时候,小凡不知为什么站了起来。
林杰看见周围有人,一下子来劲儿了。用手点着小光的大脑壳,撇者一口南方腔尖声叫着:“小小年纪,思想怎么那么肮脏,一定要好好触及触及你的灵魂!”天哪,小光那年才12岁,哪儿见过这个阵势,都快给吓哭了。
“啪”,林杰挨了一巴掌。白脸变成粉脸,眼镜也飞了,是小凡打的。我们跟着拍巴掌起哄叫好,大家一起喊道:“先给这家伙来个触及触及皮肉!”
“你敢打林杰!打林杰就是打中央文革!!就是打党中央!!!”。李甫瞪着巴豆眼,扯着嗓子喊着,唾沫星子飞溅,还用饭勺儿使劲敲打着小凡,一对小眼珠还不时瞅着林杰。
“啪”的一声,李甫被打的嗷嗷直叫。又是小凡打的。
“打”!孩子们愤怒了,这些天在食堂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加上过去受的委屈,顿时变成了怒火,大伙儿随手抄起桌上的饭碗扔了过去,我们打起了群架。
这仗打的,一边是以林杰为首的大人 ,一边是没头没尾的一帮孩子。大人们这边没几个上的,大多在劝架,说不能打孩子呀,可没人听,他们只好皱着眉头在一旁叹气。林杰刚开始还不可一世,后来可能发现眼镜摔碎了,一下子看不见他啦,躲开了。李甫这会儿到成了棵大头蒜,转着圈子找茬儿,头发上满是被我们泼的米饭粒、青菜叶儿,白工作服也被菜汤儿染成了花布衫。
再看这边,“打人凶手”挥舞着条凳,白背心被扯破了,如同一条白裙在飞舞,条凳抡的像车轮,可不一会儿,就被几个食堂的大师傅牢牢地给控制住了,一帮孩子早被打散了,小孩哪儿打的过大人呢?我突然发现,林杰站在买饭处东边的洗碗池上,往这边儿眺望呢,半边儿腮帮子通红,鼻梁上也没了眼镜。后来,“打人凶手”被送到办公大楼的地下室,给关了一中午的禁闭。再后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2002年秋天,我有事路过景山后街59号西斋时,遇见了李甫。都35年过去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事儿呢。他摸着腮帮子对我说:“你哥是俞小凡吧?这小子有种,那巴掌扇得有功夫!你们淘气,但不坏,一人做事一人当,又抱团,不像林杰,一打起来就跑了,真他妈的怂,不是个东西。”
这个李甫,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大院里最有钱的人
机关大院里谁最有钱?
你可能会说是部长陆定一,不对。你或许会说是稿费挣的多的袁水拍、于光远,也不对。告诉你,最有钱的人是姜阿姨——海林家的保姆,那时候,我们叫她“姜大麻子”。
一个保姆,说难听点儿叫佣人,会是大院里有钱人?还是最有钱的人?别瞎扯了!你还别不信,我亲眼看见的,真真儿的。
记得是1972年的夏天吧,那会儿我迷上了放大相片儿,有一天,干了一通宵,洗了满满两大脸盆,正欣赏着呢,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徐涤之,海林他哥,从西藏林芝当兵刚回来。
徐涤之一脸惊慌的告诉我,姜阿姨刚才不知怎么昏倒了,让我帮忙送医院。我去了他家,看到伟秦她妈妈赵彬阿姨正给姜阿姨挠脚心做检查,看见我们进来,忙说:“快送医院!”我们抬头的抬头、抱腰的抱腰,一阵儿忙乎,把她送到了协和医院。
那时的医院,主要精力放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上,“协和”也一样。记得为了抢救姜阿姨,我还到八面槽替“协和”买过罂粟碱呢。抢救了一个多礼拜,到了儿也没能抢救过来。
一天下午,海林妈妈柳晓柳阿姨把我叫到她家,商量如何办理姜阿姨的后事。你别又不信,那时候,院子里的大人几乎都去了干校,大孩子去了农村插队,小孩子上了学校,徐涤之和他媳妇儿又忙着找接收单位安置,我这个“倒流”回城的知青,可不就成了院子里的中坚依靠力量?就是在那天下午,我见到了姜阿姨的宝贝。
屋子里静悄悄地,有些凌乱,满满几个大箱子,一字儿排开,把房间塞得满满的,空气中散发着樟木的清香。箱子盖都打开了,四周充填着丝绵,上面盖着素色锦缎。我好奇地掀开锦缎,啊!如同来到了博物馆。几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各不相同:青铜器、织锦、古玩、轴卷、书画、陶器,把我都给看傻了。
柳阿姨吸着香烟,操着浓厚的四川口音对我说:“这些东西过去我也不大清楚,姜阿姨曾经讲过,日伪时期,她在北平邮政局长家里当过保姆,估计这是小鬼子投降后带不走给留下的。这么多年保存的这么好,真不容易呀。”
柳阿姨又讲:“这些东西很珍贵,应该交给国家。”
柳阿姨的话,把我都给听呆了。当时我想:这么多好东西交给国家?交给国家不就是交给造反派了嘛?造反派我可知道,交给他们能有好!于是我对柳阿姨说:我不同意,一、东西的来源只是你的猜测,拿不出任何根据。二、如果姜阿姨家里来了人,你如何应付?柳阿姨听后不出声了,吸着香烟,凝视着一个地方思索了起来。
后来,姜阿姨老家果然来了三个亲戚,是从京郊门头沟来的。听说柳阿姨把那些东西分了三份儿交给了他们,三个亲戚都挺满意。居委会在人教社大院里开完追悼会,亲戚们就开着拖拉机,载着姜阿姨的黑漆棺材,连同那些宝贝东西,“突、突、突”的走了……
要知道,那时候毛主席他老人家一个月才挣五百四十块,满打满算一百年才六十万,可那些东西,我看一件儿就值六十万,可惜呀,姜阿姨无儿无女,苦了一辈子,弄点儿宝贝,自己一件儿也没留住,到是肥了那些亲戚们,你说,这不就是命?
打篮球
机关里大人,孩子都喜欢打篮球,孩子们打篮球的兴趣主要是受大人的影响。机关大人有一支篮球队。
我记得篮球队里有收发室的小闫(闫维明)、小党(党永才),机要室的王保春,大楼收发室的李东吉,司机班的“阿里巴巴”(关振云)。小闫不但摩托车开的威风,球也打的好。那时候小闫个子最高,打中锋,小党和李东吉是前锋,王保春个子矮矮的,但十分灵活,他与“阿里巴巴”一起打后卫。听说“阿里巴巴”还是黑龙江省手球队的,他的巴掌特别大。
中宣部机关篮球队打的好,后来打出了名,不少中央机关的篮球队都来约球。为此,机关对原有的球场进行了改造:铺上了水泥,架设了灯光。一到晚上,你看吧,运动员在场上龙腾虎跃、积极拼抢,周围的观众掌声热烈、欢声四起,热情一浪高过一浪。要知道,当时全北京城“灯光球场”只有东单一家有,还是三合土的。
后来球队发了队服:蓝短裤、黄背心。黄背心有道红边,还印了“中宣”两个大红字。这下子球队打疯了,可以说,在中直机关是赫赫有名。到后来,竟引来了全运会的亚军——四川队。
那天是星期六。中午食堂贴出了海报,告知大家下午四点与四川队友谊比赛。吃过午饭,我们就盼着时间快点儿走,四点快点儿到,弄的下午课都没上好。一放学,大伙儿一窝蜂的从骑和楼(当时景山学校所在地)直奔沙滩,大伙儿都恨自己腿短跑得慢,一边跑还一边呐喊着,挥舞着书包。
四川队的大轿车从西门进、沿着大白道开来了,喝,好高呀!
2米18的石挪威,巨人一般地向我们走来,俞小光乐呵呵地笑着,跑过去和他比个儿,一量,才到他的大腿,石挪威笑着把他拔了个旱地萝卜,小光脸儿都吓白了。
比赛开始,四川队客气,没让石挪威上场。争球的是小闫与四川队另外一个队员。小闫人高马大,仗着在主场,起跳早了一点儿,对方伸着胳膊原地没动,引起大家一片善意的笑声。
小闫借势将球一拨,球到了小党手里,小党运了两步,将球传给了插入的“阿里巴巴”,“阿里巴巴”闪过对方两名队员的防守,顺势将球塞给了从空挡切入的前锋李东吉,前锋腾空一个漂亮的空中投篮,球进啦!开门红。鼓掌声、欢呼声震耳欲聋,不知是谁还打起了“匪哨”。比分牌上立刻记下了我们得的两分儿。
第一个球是我们先投进的,没错,我对这个进球印象太深啦。
这场球固然是四川队赢了,但我们输的比分也不大,从那时起,机关里打篮球蔚然成风,连女孩子也抱着篮球往筐里端。
我们那时候年龄小、个子也不高,我们就练定点投球。孩子嘛,玩就玩热闹,来刺激,赌输赢,比高低。一帮孩子先是“手心手背”分好拨儿,然后再来“鑔、叮、壳”,分出谁先谁后。我们将罚球点、两个45度点、两个底线角、篮筐垂直点分为六个投篮区,按事先分好的顺序依次投篮,谁先投完六个区,谁就胜利,最后剩下谁,前面有几个人就罚凉水几大杯!记得那次姚建平就是输了球,该罚他八杯凉水,他耍赖,死活不喝,被他哥姚小平暴揍一顿后,他一怒之下,写了:“打倒小平”的标语。
后来我们把篮球打到了游泳池,玩起了水球。
再后来,我们晚上把偷偷养的鸭子抱到游泳池,又玩起了“鸭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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