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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六十年代末期四中文革琐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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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31 10: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于1968年初(13岁)进入北京四中学习,当时虽有“新四中公社”等红卫兵组织存在,但很少见他们在校内有什么大的政治活动。只记得看过他们的大型合唱团演出,演唱《红卫兵组歌》、《长征组歌》、《毛主席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之类的诗歌联唱。那个短暂时期内的政治空气似乎不很浓烈,学校已成立“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开展“复课闹革命”,似乎有了“正常”的教学秩序。通过一些辅导员,我们有机会接触到许多高年级学生。他们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就像高尔基小时候接触平民知识分子的感觉一样。他们的魅力在于一是读书多,知识广;二是爱讨论,有一些“自由”思想。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阅读和讨论的一些内容,如:德国古典哲学、国际共运历史、文革内幕、世界形势以及西方文学名著等。我当时交往比较多的有潘廷宏、刘志民、郭世杰、王小平、金铮、柏铮、廖致杰、唐华、祝文、娄宾、王文光以及高一(4)班的许多人;后来还多次向马凯(现任国务委员)讨教过;还有一位经常给我讲解康德、黑格尔哲学的人穿着打扮像农民,思维谈吐像大师,个子不高,圆头圆脸,不幸被我忘记了名字。
这种暂时的“平静”很快就被“清理阶级队伍”打破了,一大批教师变成了“阶级敌人”。我记忆中留下了以下一些画面:学生们冲进“老校长室”质问杨滨为什么搞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她气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刘铁岭态度平和地在全校大会上批判自己的“反动日记”,勾起了我内心对五十年代的温暖回忆;一位中年女教师用剪子剪断自己的喉咙,惨死在大礼堂后面的夹道里,情景恐怖;不久前还登台演唱的音乐教师曹会澄(电影演员曹会渠之兄)穿着破旧的工作服,神情黯淡地砌墙垒砖;有一次我们在长安街游行时把“打倒刘少奇!”错喊成“打倒廖锡瑞!”让旁边别校的游行队伍莫名其妙;二十多位中老年教师(阶级异己分子)关在“牛棚”(大教室)里,由红卫兵小将日夜轮流看管,饮食、起居、劳动、学习、批斗、早请示晚汇报等大小事情,都得唯唯诺诺地服从我们管理……
后来,一些学生也受到了迫害。我们旁听过对刘少奇之子刘源源的班级批判会,刘源源站在讲台旁,面对发言和口号声似乎无动于衷;后来听说他挨了打,红卫兵团长张杰(其父是总参军械部的一位处长)通过关系将他隐藏在白洋淀,才得到保护;八届十二中全会刚结束时,军代表向全校传达说,周恩来把刘源源兄弟姐妹几人找到中南海谈话,告诉他们还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我们还参加过批斗傅亮(彭真之子)、薄熙成(薄一波之子)、孔丹(孔原之子)等干部子弟的全校大会,他们的“罪名”是“对文革不满”,一共二、三十人,一律“坐喷气式”。我还有两位校友,也是邻居,曾受到过冲击。一位是现已十分著名的电影导演陈凯歌(其父是北影老导演陈怀恺),1966年几个四中红卫兵抄家,罚他面壁而站。另一位是同龄同学刘平梨,他父亲是老红军,彭德怀的部下,八一厂的创始人之一;母亲是三八式干部,北影的医生。刘平梨听说了江青三、四十年代的轶事,私下告诉一位要好的同学,后被揭发,打成了“反动学生”,在全校批斗和劳动改造。最尴尬的是学校指令我代表学生上台发言批判。我不愿意,老师说:“你是跟刘平梨亲还是跟毛主席亲?”吓得我只好领命,上台前站在一旁的刘平梨笑眯眯地对我说:“快点儿念啊!让我少站会儿。”他一贯是乐天派,从来不生我的气,至今是我的好朋友。
最为惊心动魄的是遇罗克、赵京兴案。先是1968年时,初三学生赵京兴在校园里贴出了大字报《我为什么不去上山下乡?》。他说要利用宝贵的青年时代饱览群书,将来完成历史赋予他的使命。虽然我自己对上山下乡充满了浪漫的想象,可对赵京兴的选择和陈说却由衷地理解并赞同。首先我主张年轻时多读书,因为当时的社会舆论鼓吹实践重于读书,甚至于“知识越多越反动”;其次我认同使命感,“天生我材必有用”。到了1970年“一打三反”时,公安局逮捕了遇罗克;作为密友、同案犯,赵京兴被关进了学校的“牛棚”。恰巧我又参加了看管;同时我作为红卫兵小将代表还参加了学校的专案组,负责“陪同”批判,也就是不管在北京市哪个地方批斗赵京兴,我都要跟去登台作批判发言。这样,我就与赵京兴“朝夕相处”了,也开始对他有了一些了解。
赵京兴当时十七、八岁,已是饱学之士,文、史、哲、政、经无所不通。他不仅协助遇罗克办报,而且自己着手撰写八万字的《哲学批判》和三十万字的《社会主义批判》。他还对1966年以来的“两报一刊”社论逐一写了批判文章。他在日记本扉页上题词自勉:“卡尔,努力吧!”他在被关押的小屋墙上挂着条幅:“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我经常向赵京兴请教各种学术问题;他则欣然指点,侃侃而谈;而我确乎受益匪浅,有如精神享受。每次批斗回来,赵京兴都要告诉我今天批判稿写得怎么样,哪些地方批得好,哪些地方应该怎样批才深刻。我简直就是在他的“指导”下撰写批判他的发言稿了!
不久,运动升级了,遇罗克被枪决,专案组让对赵京兴封锁消息,据说是有利于审讯。一天晚上,我们严阵以待,等来了三个四十多岁的便衣警察。他们说奉谢富治命令而来,一进门便厉声喝道:“站起来!你叫赵京兴吗?”赵站起来答:“我是赵京兴。”警察问:“你对你的言论反悔吗?”赵答:“不反悔!”警察说:“你被捕了!”两个人上来给赵京兴戴上手铐,押进停在校门口的一辆黑色大型高级吉姆轿车,绝尘而去。之后,赵京兴经常被警察押解到各地接受批斗,我则一如既往地每次都陪他登台发言;不过,他后来从未看过我一眼,更别说没再讲过一句话了。这以后的批斗会比从前多了一项内容,就是每次批判会前后都有一批人在小屋里或卡车上毒打他,或拳打或脚踢或扇耳光;赵京兴则毫无表情地忍受着。最后,他被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处三十年徒刑;同时被判的还有一位令观者无不动容的美女,名叫闻佳,气质高雅,清丽脱俗……
文革结束后,赵京兴被释放。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夏日傍晚,我碰见他与三、两朋友在故宫筒子河畔散步,谈笑风生。我没好意思跟他打招呼,至今引为憾事。八十年代初,听说赵京兴读完经济学硕士在社科院工作,再后来可能出国了。我再也打听不到他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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