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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志峰:《中学文革报》名扬全国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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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8 15:41: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阎志峰


  几个高中学生谈得很投机,决定办一份铅印小报,《中学文革报》问世了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青少年中首先发起了红卫兵运动。红卫兵最早于1966年6月出现于北京。8月1日,毛泽东写信给清华大学附中的红卫兵,认为他们的行动说明“对反动派造反有理”,向他们表示“热烈的支持”,同时要求他们“注意争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们”。从此,红卫兵运动遍及全国。红卫兵高呼“造反有理”的口号,造所谓“牛鬼蛇神”的反,揪斗所谓“走资派”,搞乱了地方党委,并造成群众之间的派别纠葛和纷争。红卫兵在1966年8月以后进行了大串联,毛泽东支持他们的串联活动。从8月18日到11月26日,毛泽东先后8次在北京接见全国各地来京的1300万师生和红卫兵。全国停课、停产串联的人数以千万计。9月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通知,肯定了全国性的大串连。1967年8月,毛泽东号召“就地闹革命”,串联活动才基本上结束。
  红卫兵运动对全国“文化大革命”的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是造成全国动乱的重要因素。中央文革小组已不能完全控制红卫兵这股力量。在这一历史条件下,产生了“文革”中特有的文艺现象——红卫兵文艺。红卫兵文艺运动的兴起是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小报”活跃起来的。1967年春夏之间,在全国范围内各大专院校、中学的红卫兵组织纷纷出版报纸。当时,中学生只要几个人凑在一起,把手表卖了凑几百元,就能出一张报纸。
  《中学文革报》就是在这种情境下应运而生,并且迅速传播全国的。
  1967年初的一天,北京四中的牟志京在马路上看到《出身论》,觉得很好,文章上留的地址是北京六十五中的遇罗文。牟志京和同学王建复就去找遇罗文,他们谈得很投机,就想把这篇批判血统论的文章印出来,以扩大宣传。他们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办一份铅印小报。
  说干就干。这几位高中生迅速行动起来。王建复和牟志京从学校借出500元钱。几天之内,他们买来了纸,联系好了印刷厂。几个人忙了几天几宿,1967年1月18日,《中学文革报》和占3版篇幅的铅印《出身论》终于问世了。
  遇罗文、王建复和牟志京这几个高中生,又找来许多同学帮忙,包括他们的弟弟、同学,队伍里还有女生。卖报、运报、运纸这些事务性工作,常常由年龄小一些的初中生来干;他们这几个高中生,接待来客、编辑报纸、校对清样、筹措纸张、联系印刷;女生们负责处理大量的读者来信、兼管接待来访工作。遇罗文和王建复、牟志京分工也有侧重:牟喜欢网罗写作人才、建立兄弟报刊统一战线;王热衷于组织、财会工作,有时也写写社论和短文;遇罗文偏爱组织辩论会、卖报纸和蹬三轮车。三位高中生编排完稿件,干完那些非他们干不可的事以后,他们还会拉上女生一起去卖报,让女生感受一下读者的激情。

  刊登《出身论》,《中学文革报》一炮打响

  第一期《中学文革报》只印了3万份,但立刻轰动了北京城。
  这一期报纸的主打文章是《出身论》,像《出身论》这样深刻、大胆、彻底地批判血统论的文章,人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人们佩服作者出众的文笔和材料的广泛,猜测着作者有多少人、都有些什么名人。有时在街上就能听到有人议论:“这是反右以来最敢说话的文章了。”
  卖报的场面非常动人,热情的读者把几个卖报人团团围起来,形成人墙,维持秩序。为了卖得快、便于找钱和防止倒卖,他们不得不规定每人限买5份。有时他们把报纸放在生铁铸的果皮箱上卖,狂热的人群把二三百斤重的果皮箱都挤倒了。买报的人排起长长的队伍,时常达到200多人,卖到最后只剩下印坏了的也有人央求买走。
  小报、纪念章交易市场上,《中学文革报》立刻成了价值最高的珍品,急于想得到它的人们只好花2元钱去买原本2分一份的报纸。
  《出身论》何以受到人们如此的欢迎?原来,1966年7月29日,北京航空学院附中的干部子女贴出一副对联,上联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下联是“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是“基本如此”。这副对联被称为“鬼见愁”,它所标榜的社会种族主义,成为萦绕着一大批青年人命运的噩梦。8月2日,陈伯达在接见“鬼见愁”对联的辩论双方代表时指出,对联“不全面”,并建议改为“父母革命儿接班;父母反动儿背叛。理应如此”。
  陈伯达讲话以后,使本来就承袭有封建血统论思想的学生以出身为标准,迅速分为两大派别。在清华、北大等学校,掀起了成立“贫协”的风潮。此后,更有人提出要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当作“全面的”、“策略的”党的阶级路线来推行,要把它“提炼为政策,上升为本本条条”。青年学生迅速分解为“红五类”、“黑五类”。
  《出身论》就是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写出来的。文章说:“如果说地富反坏右分子占全国人口的5%,那么他们的子女及其近亲就要比这个数字多好几倍(还不算资本家、历史不清白分子、高级知识分子的子女,更没算上职员、富裕中农、中农阶层的子女)。不难设想,非‘红五类’出身的青年是一个怎样庞大的数字。由于中国是一个落后的国家,解放前只有200多万产业工人,所以真正出身于血统无产阶级家庭的并不多。这一大批出身不好的青年一般不能参军,不能做机要工作。因此,具体到个别单位,他们(非‘红五类’)就占了绝对优势。即使某人是‘红五类’,他的亲朋好友也必然有非‘红五类’或‘黑七类’,所以对出身问题不关心的几乎没有。”
  《出身论》的基本要点是:一、社会影响远远大于家庭影响,况且家庭影响的好坏,也不依父母的政治地位而转移。二、出身和成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三、看一个人好坏,看他的表现就完全可以了,无须再看他的出身。四、长期以来,出身不好的青年受迫害最深重,已成为天生的“罪人”,形成新的种姓制度。号召受压抑最深的青年争取应有的平等权利。《出身论》所以受到拥护,是因为它提出了一个人人关心的问题。

  遇罗克是《中学文革报》名副其实的主笔

  写作《出身论》的人,是遇罗文的哥哥遇罗克,这一年他24岁,是北京市人民机器厂的徒工。遇罗克出身在一个“黑五类”家庭,父亲1950年被定成专政对象时,他才8岁。他生得温和、宁静,眼神充满智慧。在学习生活中,他坚持不懈地要求政治进步,要求加入少先队、共青团,然而这些进步要求都因为他的出身而遭拒绝,政治上的失望使他在知识上猛下苦功,逐渐形成“思考的脑袋”。
  在已出版的7期《中学文革报》上,遇罗克一个人写的文字将近占总数的四分之三,成了该报名副其实的主笔,但他却是一个隐名英雄。报纸每一期都有一篇“北京家庭出身问题研究小组”撰写(以下简称小组)的大块文章,其实它的作者是遇罗克。遇罗克还以各种方式、不同的署名写了许多妙趣横生的作品,甚至在三言两语的“参考消息”、“读者来信”专栏,他也协助选些幽默而且寓意深刻的题材,比如:“北京×××学院在运动初期破‘四旧’时曾有人规定:出身不好的同学不能改名,若非要改不可,只能改成‘混蛋’、‘狗崽子’,例如,姓郝,则叫‘郝混蛋’等等。”“河北省易县某中学,有这样一个通令:出身好的进教室走前门,出身不好的走后门。那些出身不好不坏的人,又不敢走前门,也不愿走后门,只好由窗子进出了。”
  北京师大女附中一些同学首先冲破“出身”这个禁区,由非“红五类”组成了“东方红红卫兵”。它的出现立刻引起血统论者的震惊,咒骂围攻不绝于耳。围剿它的惟一理由是:组织不纯。遇罗克对她们的行动很赞赏,鼓励弟弟们在学校里组织红卫兵。其实他对“红卫兵”这个词很反感,认为它封建色彩太浓。他让弟弟们组织这样的组织,并不是想捍卫某个人,而是证明这样一个真理:无论什么出身的青年都应该是平等的。

 为了消除一些人的自卑感,遇罗克也以“小组”的名义写了《谈“纯”》。还以“二十五中齐声唤战斗小组”名义写了《〈出身论〉对话录:翻案篇》,惟妙惟肖地刻画出“常洞瑶”是如何摇摆不定。这在当时思想混乱的形势下不乏其人。遇罗克发表的一篇篇有哲理性的政治文章使人看起来津津有味,而且活跃了报纸的版面。
  遇罗克在《中学文革报》上以“北京家庭出身问题研究小组”为笔名发表的一系列文章是:第一期:《出身论》;第二期:《谈“纯”》;第三期:《“联动”的骚乱说明了什么》;第四期:《论郑兆南烈士的生与死》;第五期:《反动血统论的新反扑》;第六期:《为哪一条路线唱颂歌》。遇罗克不分日夜地给《中学文革报》写稿,为写这些稿件,还要收集材料,采访当事人,与热心的读者通信,探讨更多的社会问题。他说要向戴高乐学习,每天亲自回复上百封信。他还要坚持完成自己原先制订的学习计划……尽管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但这时他的精神是最愉快的,他说:“我做了点有益于人类的事。”

  《中学文革报》组织万人大会批判“血统论”

  《中学文革报》在北京四中设立了接待站,每天从早到晚接待非常多的来访读者。这些读者绝大部分是深受血统论的迫害,关心《出身论》和《中学文革报》的前途并控诉血统论的。也有一些青年不顾自身处境的危险,毅然前来投奔,一起办报。更多的,则是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往往每天多达几百封、上千封,以致邮局不愿送了。
  由于社会上纸张奇缺,各印刷厂都忙于印《毛选》,联系报纸的印刷很困难,《中学文革报》社的成员们只好打算出一期报纸就不再接着出了。可是,空前的反响,感人肺腑的鼓励,各方面的物质支持,使他们不得不办下去。
  在1967年一二月间,一伙“老红卫兵”的头头脑脑又组织了“联合行动委员会”(简称“联动”)。它的成员必须是13级以上的干部子弟,这也是惟一的条件。它的前身,是红卫兵东城、西城、海淀纠察队的成员。
  在“联动”活动最高潮的时候,《中学文革报》第三期头版头条刊发了一篇《“联动”的骚乱说明了什么》,是第一个,也是惟一的通过公开的形式,系统地剖析“联动”的起因的文章。文章用大量事实进行了对比,最后总结道:正是生活上养尊处优,精神上自认为高人一等,再加上长时期口是心非的说教,使一些人的灵魂变得丑恶了,其中的一小撮,简直具有野兽般的性情,特务一样的心灵,及至达到了灭绝天良的地步!北京六中红卫兵,“西纠”一小撮人,创造的种种惨无人道的法西斯刑法和刑具,即足以刻画他们的形象了……联动的骚乱证明了《出身论》的这个论点:无论什么出身的青年,如果经常接受社会的坏影响,一般总要服从这种坏影响……社会影响远远超过了家庭影响。
  这篇文章的结尾这样说:“我们诚心诚意地劝告那些受反动的惟出身论蒙蔽的小家伙们,你们读了我们的文章,不要以为这是侮辱你们。实在说,我们对你们的怜悯胜过对你们的愤恨和厌恶……从泥坑中伸出你们的双手来吧,革命的同志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1967年2月17日,一些学生组织邀请《中学文革报》成员在工人体育馆召开一次万人大会。大会内容是“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中学文革报》成员决定以批判“血统论”为主,由遇罗文在会上代表《中学文革报》讲话。因为知道消息太晚了,遇罗克、遇罗文和郝治连夜加班起草发言稿,一直到凌晨四五点钟。他们一起念、一起改,都认为没问题了,才每人抄一部分,凑出备份,交给牟志京去排版,争取尽快见报。待到一切全忙完,天已经大亮,遇罗文又看了两遍发言稿,以免讲的时候打磕巴。
  上午9点,大会准时开始了。容纳两万多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原来反对《出身论》的组织得知了这次大会,也派了好多人混进会场,使大会大大超出预定的人数。前两个发言都很简短,顺利通过。遇罗文一上台,会场就有点儿乱。念到一半的时候,会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些人开始往主席台这边拥。遇罗文加快了念的速度,坐在主席台上的郝治、王建复他们已经离开了座位去阻挡冲过来的人群。当遇罗文刚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话筒立即被抢走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旋即被狂热的人流轰出了主席台,拥进了后边的“贵宾休息室”。
  《中学文革报》的几个成员被分开,又被团团围住,一片恐吓、吼叫、漫骂声让人分不出字眼,只觉得唾沫星子像下雨一样。按人数和势力说,他们稍有不慎,这种噪音和口水的攻击马上会变成拳脚相加,他们绝对招架不住,只好一言不发。郝治、王建复和遇罗文,被围得动弹不得,年龄小点儿的初中生们还能走动。
  这次大会被维护血统论的人破坏了,但是《中学文革报》也造成了轰动效应,而这正是《中学文革报》成员们的目的。

  “中央文革”宣布《出身论》是“大毒草”,《中学文革报》被迫停刊

  在《红旗》杂志记者的鼓动下,《中学文革报》的一部分人提出改变办报方向,遭到多数人反对,结果退出了。
  绝大部分小报都开始了对《出身论》的批判,原来支持《中学文革报》的两三家报纸也有的“反戈一击”或不再表态了。概括他们的论点,不外乎是:老的阶级敌人死光了,他们的下一代就是阶级敌人,《出身论》否定这个,就是阶级斗争熄灭论;出身不同的青年就是应该享受不平等的政治待遇,否则就是想让出身不好的青年重新骑到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家庭影响远远大于社会影响;“文革”前,旧领导优待出身不好的,迫害出身好的人。
  批判《出身论》的结果,反倒使《中学文革报》名声越来越大了。无论什么滞销的刊物,只要借批判之名全文转载《出身论》,就立刻变得畅销。地质学院附中的郑晓丹(郑晓丹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形象地把它誉为东方的《人权宣言》。她的家被抄了几十次,为保存《出身论》,一家人冒着各种危险,想出种种办法,最后用它当作花椒的包装纸而得以保存到今天。更多的人把精心收集到的几期《中学文革报》作了极好的包装珍藏起来,把它当作有价值的历史文物留给后人。
  尽管当时的当权人物也口口声声反对血统论,但血统论毕竟是他们制造的并为他们所利用。所以在小报群剿无效后,1967年4月14日,“中央文革”的戚本禹给《出身论》定了调子,公然宣布它是大毒草,“它恶意歪曲党的阶级路线,挑动出身不好的青年向党进攻”。这么一来,各个小报、组织不仅仅限于文字的围剿了,原来零星的砸、抢变成了大规模的行动,谁越过分越显其“左”得“可爱”。许多参与《中学文革报》活动的人,因为清楚报纸的印刷地点,为了表示“反戈一击”,更是手下不留情。许多暴徒直接到印刷厂去抄、砸,《中学文革报》被迫停刊了。
  此时,坚持到最后参与《中学文革报》活动的有14个人,他们是:郝治(轻工业学院)、牟志京、王建复、李金环、纪亚琴(气象专科学校)、张富英、王玲、张君若(女四中)、遇罗勉、王嘉材(二十五中)、张丽君(女三中)、王世伟、张元琪(十三中)、张颖(女二中)。作为《中学文革报》的主笔,遇罗克也于1968年1月5日被捕。遇罗克入狱后,受尽了那个时代所特有的摧残和虐待。1970年3月5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里,在排山倒海的“打倒”声中,27岁的遇罗克被宣判死刑,并立即执行。1979年11月21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再审判决:“原判以遇罗克犯反革命罪,判处死刑,从认定的事实和适用法律上都是错误的,应予纠正……宣告遇罗克无罪。”
  《中学文革报》共发行7期,累计发行量几十万份,各地翻印、转抄成“大字报”的不计其数。据此,有人说它是1949年以来,中国大陆影响最大的民办报纸。


《党史文苑》20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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