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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神秘的采访 1967年深秋时节,我同杨义同志在晋南专署所在地临汾采访。其间,杨义同我商量决定,让我去绛县采访县委书记周明山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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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山原是绛县南樊公社南柳大队的党支部书记,也是位30岁出头的回乡青年。1964年,中共中央华北局第一书记李雪峰去南柳视察工作。当时全国正在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毛泽东选集》)高潮,周明山在向李雪峰汇报他如何以毛泽东哲学思想改变南柳面貌的情况后,李雪峰对他的工作汇报大加赞赏,并作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号召青年向他学习。于是,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山西日报》、山西人民广播电台等新闻单位,都用大幅版面和广播时段,宣传周明山的事迹,《人民日报》还发表社论《让千千万万个周明山成长起来》,周明山成了全国青年学习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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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3 H1 C' x2 q% E9 M. j 1965年春,周明山被破格提拔为中共绛县县委书记。新华社记者田培植、刘人杰还以《周明山担任县委书记以后》为题,专门对周明山做了报道,文中介绍说,周明山到县委上任后,没有吃小灶,而是同干部职工一起,在机关大食堂排队买饭吃等等。全国大报小报都在宣传周明山,一时间,周明山的名字传遍全国。; y8 @4 O/ F4 A8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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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中,各级领导都被夺权打倒,周明山当然也受到冲击,他作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修正主义的黑苗苗”被夺了县委书记的权,由造反派进行批判斗争。那时的“文化大革命”,一派群众组织对走资派要批斗,称做“造反派”;另一派就起来保护,又形成了一个“保皇派”,这两派群众组织又在相互攻击,相互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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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山被打倒后,关押在绛县看守所,经常被造反派拉出去,到各乡镇农村游行、批判、斗争。有一天,临近黄昏,倦鸟归巢,田野上,一人多高的高粱、玉米被飒飒秋风吹得叶子哗哗作响。造反派押着周明山,在游斗后返回途中,突然从高粱地里冲出来一群人,将周明山抢走。当时周明山也不知怎么回事,不敢走。这是一群保周明山的人,他们顾不得解释,把周明山抬起就跑。周明山被抢回后,藏在一个小城堡式的村寨里保护起来。这个村寨,四周有土墙围着,大门口有手持长矛大刀的小伙子把守。造反派几次想从这里把周明山再抢回游斗,但是均未能成功。保护和支持周明山的这一派群众组织,为了安全起见,便采取了转移的方式,今天把周明山藏在这里,明天又转移到另外一个村子,就这样不断地转移来转移去,使打倒周明山的这一派,怎么也掌握不了周明山的落脚之地,经常派人四处打听侦探,千方百计要抓回周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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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v; x2 f2 d D, x; H# K; c 在绛县,周明山成了神秘人物,关于他的传说也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像座山雕一样躲在阴暗处,挑动群众斗群众。也有人讲他的传奇故事说,有一次造反派在押着他游斗的途中,他突然逃跑,当时天下着倾盆大雨,人都淋成了落汤鸡,跑到一片树林里,周明山在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急中生智,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坐在树上朝下观看,雨幕中,追赶的人群连跑带喊从树林穿过,谁也没抬头向树上看,待追赶的人群走过后,他才从树上下来,逃了回去。# h0 D+ `2 m0 a# Z0 a: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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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各种传说,我和杨义也为我这次采访作了安全的考虑。我们商谈,我早上从临汾坐火车去侯马,然后再转乘长途汽车直接去南柳村,约于下午两三点左右,可能见到周明山,然后我再给杨义打电话联系,如过了这个时间我没电话,那就可能被当地的群众组织扣押,杨义即在临汾设法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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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_6 l2 c. @+ {" A3 H$ a 我到南柳村,找到党支部书记的家,向这位年约50多岁的老支书出示了记者证,并说明了我的来意。就在这时,一位白胖胖的约40岁开外的中年人从外面进来,听说我要采访周明山,因为我向老支书出示记者证时,他不在场,可能他对我的身份和来历产生了怀疑,于是便说:周明山不在南柳,要见他得等三天时间。尽管我再三解释,时间急,不能多等,但他仍是不答应我的要求。后来听说,这个人是支持周明山这一派群众组织的头头。无奈,我对他们说,让我给临汾的另一位记者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如不允许我再等,那我就只有返临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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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柳村有一个电话总机,当我同这几个人从老支书家出来去打电话途中,遇见一个年轻女孩,据说她就是电话总机上的话务员。她问我:“你是新华社记者吗?”我说:“是呀。”她着急地说:“你赶快去接电话,你们那位记者从临汾打来电话找你,我说没有新华社记者来。你那位记者很生气地说:‘一定是被你们扣押了。’”听完,我急忙跑去接电话,并同杨义商量决定不再等待,立即返回临汾。这时,支持周明山这一派的几个人急了,忙恳求我说:“周明山确实不在南柳,但我们一定想办法让你同他见一见面。”并说:“晚上保证按时送你到侯马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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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9 i% w1 | ]0 C 在他们一再要求下,我答应同他们去一趟。他们四五个农民,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其中一个驮着我,去外地见周明山。为防对立一派跟踪侦探,这几位农民前后拉开距离,有人前面带路,有人后面跟随,他们进这一村,转那一街,一会儿穿过秋庄稼地,一会儿绕上田间小路,警惕性很高,闹得我也不知道东西南北。约摸行了10多公里路,来到绛县和曲沃县交界的一个村庄。进村后,他们又是带着我,穿大街过小巷,拐来拐去,才把我领到了一户农家。一切都是那么神神秘秘,大家都很少说话。他们有的人陪我在院子里站着,有的人进了房子,沉寂的气氛使人感到紧张,我心里疑团顿生:是周明山不在这里,还是要扣留我?我静静等了足有20分钟的时间,他们才把我领进一个房间。黑咕隆咚的房子里,我一进去啥也看不见,心里一阵紧张,稍一定睛,才看见右面炕头点着一盏豆粒大的煤油灯,窗户已被麻袋和布帘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线也透不进来。周明山突然从炕上坐起,伸出胳膊同我握手,并同我坐在炕上,谈起话来。* s. `/ n T2 D! d7 c! y
- H1 P& j! c1 f4 ~. T0 o 周明山向我讲述了他被揪斗的情景,以及他在看守所里受到拷打虐待的情况,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安眠药片说,有人要让他吃下这些药片,想置他于死地。我们谈了约两三个小时,这时,房东老太太给我送来了汤面、馒头和几碟农家小菜,让我吃。老太太边给我递饭边小声说,凑合着吃吧,看这成了啥世道,跟逃难躲日本人有啥不一样。6 p0 w4 D! w4 j- e
2 }# h! J/ I5 \+ \0 c 采访完周明山,已是日落西山,几个农民又骑自行车送我去侯马火车站。出村走了不多远,碰见一辆大卡车过来,我忙招手让司机停车,说明了我的记者身份,请求能捎我一程。路上司机听说我采访周明山,就给我讲了周明山许多故事,看来他是支持周明山的一派。他热情地多绕了一段路,一直把我拉到了侯马火车站。+ s& y- x, E i0 S0 i7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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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完周明山,平平安安回到侯马,长长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总算松弛下来。万没想到,一件更令人惊恐的事情又降临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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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辆大卡车将我送到火车站后,我一看离开车的时间还早,便即刻到侯马平阳机械厂一位同事的家,在我临离开太原时,这一位同事托我有机会给他从家里捎一件棉袄回来。平阳机械厂是一个大型的国防工厂,他爱人就在这个厂医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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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T/ m- `' P2 h 深秋,天黑得较早。约晚上八九点钟,我到同事的家。家里只有他老母亲和几个孩子,老人家带着惊恐的神情,悄悄告了我些情况。我才得知,这个厂对立的两派斗争得很激烈,他爱人被对立一派赶进了一座楼内,几天都没回来,而且对立一派的武斗人员,一直派人在他家周围布控监视。就在我刚走出他家的门时,约有10多名的武斗人员,手持铁棍长矛,把我团团围住,问我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这个家?在我说明来捎件衣服时,他们搜走了我身上的记者证,并推推搡搡把我带走。我被押着走出厂区,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看似仓库的一个地方,门口挂着他们造反派组织“八五司令部”的一块牌子。进去后,他们拿着我的记者证,像是找他们的造反派头头商量去了,而把我推进一个空房子里,房里只有两条板凳和几条木棍。这时关押我的房门前、窗口,围了许多来看热闹的武斗人员,在他们好奇的议论中,我得知,这是一个关人、打人的房子,凡押到这里的人,都要挨打。我心里紧张起来,算了一下,我身上只有一块手表和30元钱的差旅费,除此再没什么东西,担心的是,在我遭打或被打死后,没人报信,单位也不知道我在何处。当时我尽管很紧张,但外表显得仍很坦然。约摸过了有三四十分钟,扣押我的造反派头头进来,他们拿着我的记者证,对我说:“对不起,今晚要不是你这个记者证,你有一顿苦头吃,现在你可以走了。”听着这话,我胆子大起来,便对他们说:“这里离火车站这么远,我一个人走还害怕哩。”这些造反派头头只好派了几名武斗人员,把我护送到了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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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从临汾返回太原后,向记者们讲述了这一次采访周明山的情景,冯东书当即就说,你这稿子的开头就写:“记者在神秘的气氛中,会见了原绛县县委书记周明山……”反映周明山近况的内参就这样在神秘、惊恐中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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