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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溯:教育部文革杂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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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30 06: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教育部文革杂忆

阳溯


◇ 我所经历的文革是这样开始的:

    1966年初夏的某天,我照平常一样从马神庙1号骑车到高教部上班,刚进
大院就看见一堆人,围着看贴在办公大楼后墙的一张大字报,内容是揪出彭真黑帮
蒋南翔,署名赵秀山、肖克杰,这张大字报揭开了教育部文化大革命的序幕。赵、
肖是什么人?一个是办公厅副主任,一个是机关党委副书记,可谓都是司令部里的
人。他们造反打头阵是什么原因?教育部第二张有名的大字报是卢正义贴的,卢是
某司的副司长,平时病休的时候多,为什么这时候跳出来?人们心里在想。接着就
是披天盖地的大字报,所有房子墙上贴满了,就在院子里搭满了大字报棚架。我们
保蒋批赵、肖的就是保守派,原教育部(教育部和高教部曾经是分开的——编注)
那边保何伟的也是保守派,一煞时形成了四大组织两大派,互相进行大字报战,这
保守派的帽子谁也不原意戴,都说自己是革命派,走马灯似地今天打倒刘少奇,明
天打倒陶铸,我们这一派叫北京公社,与北大聂元梓联络,属于天派,与以北师大
谭厚兰为首的地派,互相天地派不停地斗,现在看来,都受中央文革的操纵和利用
。文革一开始司以上领导干部除赵、肖之类的造反派以外,大都被打成黑帮、走资
派,轻则扫院子,重则戴高帽批斗,有一次看见高沂副部长罚跪在台阶上,因为他
是国民党警察出身。处以下的干部都是群众,可笑的是大街上经常可见这样的大标
语:“打倒**科的最大走资派”“打倒**仓库的走资派”,可见“发动”群众
之深入及广泛。

◇ 天派地派教育部夺权,一场我唯一经历的“武斗”

    1966年7月间,由于执行了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掀起了造反派夺权风
,各部门都有两派,都要夺权抢大印,势力小的就借助外力,引兵入关,教育部的
延安和革联就招来北师大的学生,一律带着红卫兵袖章,进占大院,把住大门不让
进出,我们这一派那天夜里二十几个人挤在肖琳、荣健住的小屋内,大约11点多
钟,我和刘俊江(刘文革后调中组部,任国外干部司的司长,权力很大,派驻外大
使都要经过他)从小窗户爬出去,一直步行到北大找聂元梓的二把手,北大派学生
也进驻大院,发生了一场冲突,不过没有打伤什么人,只是把食堂给砸了,搞得几
天开不了伙。其他的“武斗”大都是部内两派,推推搡搡而已。

    北京两派武斗最出名的要算七机部的915和916了,外地的武斗听说要厉
害得多,不仅是棍棒等冷兵器,还真动了枪炮,这些都有部队介入,“文化”革命
演变成了“武化”革命。

◇ 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吗?

    也可以说是,因为有很多人的灵魂暴露得淋漓尽致,仅举一、二例:有一位副
司长一开始紧跟赵、肖贴大字报造蒋南翔的反,待一反攻,第二天就跑到蒋那里跪
下来,痛哭流涕地说“南翔同志,我错了”,这种出尔反尔,朝秦暮楚的人,心里
装满了“私”字,一切为的是“官”字。下面一个例子,那是我的老乡宗祖云,很
有才华的一个人,文化革命开始时,他是蒋南翔的秘书,赵、肖的大字报一贴出来
,他就站出来揭发蒋,他站在一个高台阶上,大声地滔滔不绝地在讲,那时候我不
认识他,站在人群中听,有人在旁边说:蒋南翔的秘书。大家以为他有重要的材料
揭出来,其实是些公开的讲话及来往批文等东西。往后他就成了造反派延安公社的
骨干,后来他又反水。我与他相遇是在文革的后期,我们一同被遣散到青海西宁,
同住在招待所里半年多,他分到省教育局,我分到青海工农学院,待到74年以后
各找门路纷纷回京,他对我说:我们没有脸面去找老同志了。他对文革初期表现的
后悔,我怀有充份的同情。

◇ 卢正义失踪之谜

    前面提到的教育部贴第二张造反大字报的人卢正义,江苏南通人,当时任中学
司副司长,在文革初期很活跃,我看到一个灰白头发的矮个小老头儿,约摸五十来
岁,在院子里与人辩论,是教育部文革造反派的风云人物,待到红卫兵公布六十多
人的叛徒名单,全国兴起抓叛徒的高潮,我们这一派就枪打出头鸟,从干部档案中
了解到他曾坐过国民党的监狱,到各地调查他的材料,其中主要是在江苏反省院的
档案中,查到一份卢的自白书,把它公之于众要揪斗他,卢在部内藏身不得,就由
本派两名青年保护逃往外地,就像侦探小说一样,这一派就派人跟踪追逐,这样在
外藏匿了相当一段时间,最后我们跟踪的人在南京轮船码头看到他的身影,知道他
上了开往武汉的轮船,无法追上他。就在这艘船上,第二天一早护送他的人发现卢
不见了,从此卢正义失踪。据护送他的两位青年回忆说,当晚卢的情绪尚好,无要
自杀迹象,那么人到那里去了?至今是个不解之谜。据一份材料讲,卢被捕以前,
从上海逃出来是在张春桥家里过的夜,卢与张有较密切的关系,张春桥是否有类似
的历史问题,怕牵连出来而采取灭口的办法,这仅是文革以后的一种猜测而已。

◇ 凤阳县监狱

    高高的围墙,小小的窗户,屋里阴暗而潮湿,坐落在安徽凤阳县城东口的这个
院落,原为凤阳县监狱,现在它是教育部五七干校的总部和转运站。凤阳就是花鼓
戏里唱的,“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凤阳县,解放前凤阳是以要饭
出名,一到冬天全家锁起门出外,到江浙一带要饭,成为一种风气,不管家里有得
吃没得吃。我小时候经常看到这些江北来的要饭佬。

    林彪六号通令以后,各中央机关和大学纷纷下放干部到干校学军、学工和学农
,并进行斗、批、改。教育部军管在县内各处山林、荒丘设立了九个连队,分别安
置了部司局和直属单位的干部一千几百人。

    因我夫人单位二机部的干校在湖北,我们决定一起到凤阳干校,于69年11
月先把两个女儿小蕾、小茵带回宜兴老家,由奶奶看管,然后趁火车到临淮关,再
坐汽车到了凤阳,在那个监狱里住了十来天,才下连队。那时凤阳县城是一条街,
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十多分钟,大概朱元璋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吧?!记得
我们寻访到了朱皇帝出家的皇觉寺,三面墙只剩了半面残壁,很小的正殿已没有香
火,代替的是农民住家的炊烟。在县城的西北边朱元璋本想建一座皇宫,没有建成
而停工,如今只剩半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城墙,这墙是特制的大砖用糯米汁和石灰
砌起来的,不管它有多坚实,讲求实际利益的农民会去拆皇帝老子的墙来盖自己的
房。方圆数里的城墙内一堆堆乱砖上,长着随风摇曳的杂草,凭吊着一代草莽英雄。

◇ 三连大石岗

    凤阳地处江淮之间,多丘陵,土地贫瘠,那时农民劳动一天只得一、二角钱。
我们连队的驻地叫大石岗,它确实是个荒芜的乱石岗。离得最近的村子叫许港,最
近的市镇叫二十里铺,我们起初住在临时搭的大竹棚内,既是宿舍又是饭堂,开会
大批判的会场。一百多口人共两个棚,一个住男一个住女,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冬天的风从芦苇缝中钻进来,冷嗖嗖地。头几个月伙食不好,主食发了霉的白薯
干煮米饭很难吃。

    我们连队由外事司、学生司、外语司、办公厅等人员组成,钱其琛夫妇就在这
个连,我夫人和他在同一班,我和钱夫人同在炊事班,在这个连队的还有刘恺风副
部长和高沂副部长。第一个冬天的任务,就是到大青山采石盖房子,结果房子硬是
给这帮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知识分子盖起来了。春节左近我们居然住进了新房,
和我住隔壁的是刘恺风和他的小脚老伴,那时他们就近七十了,刘为连队烧开水,
经常听到他的喊声“打开水了”,他老伴杨老太为大伙缝补衣服。为了照顾我动过
胃切除手术,把我分配在炊事班,管小卖部当出纳和帮忙洗菜、揉馒头,因此我学
会了两个手一起揉两个馒头。每天不管刮风还是下雨,跑来回十几里地到小镇上收
发信件和取报纸,有时还到蚌埠去为食堂采购,高沂是赶大车的,往往我坐车,他
在地上牵着骡子走,这时人和人不分级别高低强弱,都是平等的,烧开水赶大车的
部长和做饭送报纸的办事员,都是五七干校学员。尽管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下雨天
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快要没过深筒雨鞋,下雪天冰冻路滑,生活像这乡间小道一
样艰难,可是心里却还平静和淡泊,因为没有名利地位、升官发财等思想的干扰。
我往往路过二十里铺中学时想,文革结束后能在这里当一名中学物理教员,就心满
意足了。

◇ 向贫下中农学习

    连队里的斗、批、改,都是由那个王军管领导着,因为教育部已宣布撤消,“
批”什么没有对象,“改”什么没有目标,“斗”主要是斗五一六分子,即清查和
审查五一六嫌疑人,自揪出中央文革王、关、戚,定为五一六反革命分子以后,五
一六就是极左思潮的代表。军管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派的及幕后指使人都在清查和交
代问题之列,我们这一派明明是保守派,抓这一派的头头及幕后指使人,比之对立
的造反派更凶,导致我们北京公社头头孙适中在隔离审查期间,上吊自杀身亡。孙
适中原担任过徐州市委秘书长,可在教育部是个科员,他考上了北京大学,毕业后
分在教育部文科司,我们都称他“大头科员”,前面说过在中央部委司局级以下都
是革命群众,他站出来成了一派的群众头头,真是被军管冤屈死的。就我所知,除
他而外还有一位副部长柳在早期跳楼而亡。教育部在文革中死亡和失踪(前面提到
的卢正义)共三人。

    连队里的大多数人从事农业,开了三十多亩荒地,挖了一个塘。劳动之余在小
油灯下看马列,有时也念念外语。每周一个晚上到附近村里贫下中农家走访,作为
向贫下中农学习的主要形式。我们常去的村就是许港,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全是茅
草屋,村里唯一一家地主,住的也是茅屋。有一座小学也是茅屋,里边的课桌是泥
巴堆起的,我小女儿就在这个昏暗的教室内上了一年级,每天上学除书包外都要背
个小木凳,因为那教室里除土桌子及墙上一块抹黑的黑板外,别无他物。看了这些
,我们作为教育部的干部,心里都愧疚难安。这倒是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 修正主义处理品

    1971年秋,有一天把党员紧急招集到总部,开了两天学习班,传达和学习
中共中央关于林彪事件的文件。众怒所谴,林彪成了替罪羊,广大党员舒了一口气
,心想文化大革命总该结束了吧!接着批陈伯达、批林彪,离群众离本部门的事很
远,两派都没有什么矛盾。接着进行了整党,叫“吐故纳新”,每个党员都要写一
份检查,提高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认识不够的要继续检查,直到通过为止,叫做
“爬坡”,爬过这道坡,恢复党籍。钱其琛和我夫人一个支部,钱夫人和我一个党
小组,钱经过三次检查才通过,主要是因为在检查中暴露了这样的思想,他说自己
好像是文化大革命的遗老、遗少,这就招来造反派没完没了的批判,爬了好几次坡
,我夫人等为他说了几句开脱的话,说“老钱是自己暴露的思想,只是一种真实心
情而已,自己说出来就说明有认识,不要再揪住不放”。钱夫人周寒琼当时也很消
沉,谈心时说“老杨你们有专业,将来总有用得着的地方,而我们就可能在大石岗
一辈子了”,我也对她说了些宽慰的话。

    过不多久这帮被军管视为修正主义处理品的“遗老、遗少”重新起用,处理品
中不光是垃圾,还真有日后闪光的珠宝在内。

    1971年底,钱其琛等十多人首批调外交部,先是驻苏参赞、驻几内亚大使
,后新闻司司长、副部长、部长至副总理,钱头脑清晰,思维逻辑性强,说起话来
扒着手指头,顺口而来有条有理。这十多人中大都后来当参赞、司长和大使,在外
交战线起了很大作用。1972年春节过后,我们一批既不再需受审查又不审查别
人的干部,被重新分配到边疆十个省,我和我夫人被分配到了青海,分配之前方案
不与本人见面,一宣布就走人,真像处理品一样。尽管有几许委曲,尽管吃了些苦
,尽管面对荒山野坡而非人间美景,但是对干校那种简朴生活,那种人与人之间的
真情和平等,留有深刻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http://www.cnd.org/CR/ZK01/cr95.hz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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