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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景县四清日记(1965-6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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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6 13:35: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荒原小草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e1d27d0102vl68.html

四清日记      

在储藏室翻腾旧物,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里,发现了我的一 个日记本,那里记载在着我一九六五年在景县广川公社南杨木大队的“四清”工作队的日记…..

九月二十六日,晴【开始】
卡车沿着石德公路飞奔,车后荡起阵阵烟尘,我卷缩在卡车的行李中半躺半卧的被颠波着。向上看是蓝天白云,向左右看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由于干旱,玉米、高粱、豆子、棉花都干了桔,一片枯黄,被秋风吹的无奈地摇摆。我是在帮同志们押运行李,我们要到河北省衡水地区的景县参加四清。听说,那个县是地区的重点,是四不清的重灾区,阶级斗争很激烈。要派精兵强将。所以,地委的赵暑光书记亲自挂帅任总团团长。正赶上林副主席要求全军干部,特别是青年干部要在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上经风雨见世面,在斗争的第一线经受考验,所以,陈亚夫政委亲自点将挑选了一百名干部,随他参加四清。我也被荣幸的入选了,既然要去,就要打硬仗。所以当然也就选择了景县。为了工作方便,陈政委在赵书记之后,挂了个副总。就这样我们都跟着下来了。
随着车子的颠波,我的思绪也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四清是咋回事,我们去了干啥?到那怎么开展工作?那里是什么样?想着,想着两个多小时过去,我们终于到了。进了县城,按着通知的地址,我们进了一个院子。还好,地方的同志早等在那里,我们搬下大家的行李,进了一个教室一样大的屋子,里面没有床,只是就地铺了一层干草,中间留了个过道。我们把行李放了一排,这就是我们的宿舍了。不一会,后面的车也到了,带队的金振东主任,吩咐身边的赵启云同志集合队伍。赵启云同志整理队伍后向主任报告。金主任发表简短讲话。“同志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进入了四清工作队员的角色。我们是军人,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要尊重地方领导和同志,搞好团结,注意遵守群众纪律,把这次任务当做一次严肃的政治任务,交出一份优秀的答卷。
就这样开始了具有我人生特殊意义的四清工作。


九月二十八日,晴,【开饭】
“嘟-嘟-嘟”,一阵哨音响过之后,人们纷纷从各个宿舍兼会议室的屋子里走出来。由于坐在地铺上,许多人的屁股和腿上还带着干草的碎屑。仔细的人不断拍打着,大多数人大大咧咧不管不顾,我自然属于后者。正往外走,屁股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陈秀娟,帮我打身上的草屑。我一回头,我们对笑了一下。在营房呆久了,不习惯和女同志说话,只说了声谢谢。
在院子的东北角,就是工作团的“大食堂”,一个盘在露天的大灶上的大锅还在冒着泡,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在风中飘散着。散发着猪肉、粉条、冬瓜的混合味道。大锅旁边是一个大铺罗。鼓的高高的,用布盖着,也散发出熟悉的玉米面味道。几个抽调来的炊事员出着汗在那里忙碌着。两张油脂麻花的桌子已经看不出是啥颜色。并排的放在一起,桌上放着一个小筐是收饭票用的,人们开始排成长长的队伍,走到跟前,往小筐里放上一张油印的小票,盛菜的大师傅就挎一勺大菜,舀到你的饭盆里,接着另一个人,麻利地将两个玉米面窝头递给你,动作熟练,准确到位。但有的只是冬瓜,有的盛上几根粉条,偶而有幸运者盆里有一两片肉。除去不见赵暑光书记和陈政委外,几乎所有工作队员都在这里排队。
人们打上饭之后,有的端回宿舍,有的找个背风的地方,三一伙,俩一伙的吃起来,那声音绝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呼噜。呼噜”在院子里响成一片,个个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那时国家对粮食定量供应,到处还有饥饿,这已经是很不错了。很多县里抽来的年青人饭量大,根本吃不饱,可比起在原单位还算强多了。比部队食堂是差了些,但我毕竟年青,吃的还是津津有味,陈秀娟凑过来,蹲在我旁边,可能因为,一来别人年龄大,没有共同语言.,二来毕竟我们是最先认识的队友,三是我们正好是一个工作队的。也许是她长的俊俏,人缘好,也许是她比别人幸运,她的碗里竟有几块肉,她把碗里的两块肉夹到我的盆里,我刚要说什么,她先开口说,她不吃肥肉。我也不知她说的是否是真的,就笑纳了。
这就是在县里集中时的大食堂,我们的露天大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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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日,晴,【动员】
经过几天的集中培训学习,叫务虚。主要是学习中央的二十三条。关于四清运动的目的、意义,指导思想、方法步骤,学习了试点地区的典型经验。特别是王光美同志在天津某县的经验。毛主席说,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是从实践中来。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强调在四清中,注意调查研究。话是这么说,真正做起来不容易。特别是自己年青,刚从军校出来,又不了解地方工作,心里很没底。很想通过这次参加地方四清工作队的机会锻练自己,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毛主席说,军队要成为战斗队、生产队、工作队。这正是全面实践的好机会。所以我很认真、很投入。
上午九点钟,前一段的学习总结和下点动员大会,在县中学的大操场举行。七点多钟,全县各分团的工作队员就陆续入场,大会很隆重,在会场的前方用木棍和木板专门撘建了主席台。主席台的幕布上挂上毛主席的画像。两面交叉着两面国旗,台上摆了几张桌子,总团的领导赵书记、陈政委,还有几位不认识,对不上号。会场的四周,在电线竿上架上了几个高音啦叭。会场的周围的墙上,电线竿上贴了许多标语:“以阶级斗争为纲”、“认真贯彻学习而二十三条”、“搞好四清运动”“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九时左右,会场上已经聚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大家席地而坐,人们习惯了这种开会的方式。我不太习惯,可看大家都这样,我也就盘腿坐了下来。整个操场乌烟瘴气,说话的、喊人的、吸烟的,咳嗽的,地方的大会真的不敢恭维。我用目光扫了一下周围,不知啥时,那个陈秀娟又坐到了我的旁边。她到是挺讲究,还有先见之明,拿了张报纸铺在土地上坐在了上面。她要给我撕下一半来给我垫在身下,我摇了摇头,谢绝了。
会场上的大喇叭的音乐停了,老远的看到主席台上最边上的一个人,走到台前,先用手指弹了弹麦克风,听到咚、咚的声音之后大声说:同志们,请安静!现在开会!请地委书记、本次工作总团团长赵暑光同志做动员报告。台下一阵象征性的掌声之中,赵书记迈着稳健的步子坐在台中央的麦克风后面,戴上花镜讲了起来。
我认真的听着,还不时用笔记着讲话的要点。听的很认真,因为我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听一位地委书记的讲话。那个秀娟并没有盘腿,而是两小腿支在前面把本子放在膝盖下方也在记着。
偶而用目光一扫,真是千姿百态,五花八门。有记的,主要是年轻人,有的头一扎一扎的打瞌睡,有的嘀嘀咕咕开小会,有的拿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玩,有的一会起来出去一趟,一会又起来出去一趟。大会主持人不得不提醒大家注意会场秩序,注意听讲。赵书记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讲着。他口才很好,讲到动情处,就会离开稿子,口若悬河,声情并茂,这时人们就会伸着脖子向台上望去。太阳照到正南,我也有些腻了,把本子装进衣带,原地伸了伸腰,把有些压的发麻的双腿做了些轻微的活动。这时报告终于结束了。会场上荡起一阵烟尘。
动员会散了,我们就要到点上去了,要在阶级斗争的第一线,经风雨见识面了。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下边会是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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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36:1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月一日,多云,【放假】
                              
今天,是国庆节,工作队放假一天,一来是让大家休整一下,更主要的是叫大家做做到乡下的准备。吃完早饭,我们几位战友和地方的同志转了转,也没啥买的,因为从营房出来时都备好了。转到商店,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光顾,因为啥都凭票供应,老百姓能买啥?再说,社员出来到县城都要给生产队请假的。所以,尽管一个县城就这么个百货公司,还是门可罗雀。我花了一元六角买了一条大福字香烟。当时就拆开一包分发给各位烟民。我们这些年青的吸烟的很多。那是因为前几年凭票买烟时的后遗症,觉得发了票不买怪可惜,就都抽上了烟。
吸着烟,我们去看景州塔,据说这塔建于宋代,在河北小有名气。但年久失修,疏于管护,破烂不堪。周围长满荒草,塔顶上的小草因为干旱过早的已经枯黄,在秋风中摇曳,外墙的大城砖,风化的有些辬剥,看上去灰头土脸,十分凄凉。从底部的拱门进去。里面有螺旋形塔梯。每层都有一个拱门,出于好奇我登了几层,但里面又暗又脏,弄了一身土,李兴华才是个十九岁的小伙子,见我上去了也跟着钻了进来。陈秀娟也上了去,几个岁数大的看着我们直笑,不断地提醒道:快下来!危险,别摔着!
看完塔,才十点多钟,我们几个边聊天边信马游疆的转悠。过了十字街不远,经过县杂技团门口,里面的几个小姑娘、几个小小子正在练功。这倒有意思,我们就进了院,工作队在县城集训,这么大声势,大家都知道,一看是工作队的也没人拦。我们就看了起来。景县和杂技之乡吴桥相连。也有点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人人有一手的味道。我们看的很投入。一会,一个小姑娘牵出一只猴子。那可怜的小猴子战战竞竞地望着小姑娘手里的鞭子,一会翻跟斗,一会跳圆圈,一会走钢丝,一会骑车子….看着看着。我不由地想,其实。人在很多时候,就像这只猴子一样,身不由己啊!


十月三日,多云,【进村】

都说金秋十月,秋高气爽。人们的心情也会格外爽朗。可进了村一看,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倒有些悲凉。我们进驻的这个村,叫“南杨木”,是景县广川公社的一个大队,位于县城东南四、五十里,是个大村,也是个穷村,全村几百多户人家,人口两千多,分为八个生产队。村里光秃秃的连棵树都很少,除了零零散散的可以看到几处砖瓦房外,大部分都是破旧不堪的土坯草房。有的窗户上按着一小块玻璃,有的糊着窗纸,还有的窗纸破损,被风吹得呼塌、呼塌直响。
沿街的墙上都写着大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农业学大寨”…
几个衣服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见一帮生人进了村。觉得新鲜、好奇,围了上来看热闹。大队的贫协主任做了自我介绍,领我们来到已经预先腾出来的两间办公室。这两间房子恐怕是全村最好的了,玻璃窗户,里面放着一个乒乓球台子,连当桌子,连当活动室。四周摆了一溜长条板凳。因为这是重点村,所以分团长,我们学校的政教室主任金振东,副团长,特种兵科教研室的王福山副主任,带着我们几个当兵的,我、赵启云、吴献忠、肖银成,老陈,小刘,还有地方的,武强县公安局的刘股长,小王、李兴华、陈秀娟等一干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因为大队早有安排,已经为队员们号了房子,所以主任简单说了两句,就把人分下去了。八队是难点,主任亲自蹲在那里,小赵为秘书、联络员,陈秀娟和女会计住在队部,管材料。我和李兴华、刘股长分到一队。考虑我和兴华都年轻,缺乏工作经验,所以先让刘股长带一代。就这样我们先到了一队。
一队的贫协主席王文学,队长王金钟带着几个年青人来到大队接我们。互相做了简单的介绍后,大家七手八脚的抢过我们的行李,里里拉拉的向一队走去。边说边走也就是几百米,就到了一队。安排在小队保管王金河大伯家。他老人家是个单身,住在东屋。我们三人住在西屋。这就算安顿下来了。也就开始了我们的四清工作。


十月四日,晴【派饭】

民以食为天,所以无论做什么工作都离不开吃饭。从某种意义上讲,人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着眼于让人们吃的更好,过的更好。如果连饭都吃不饱,吃不好,再怎么说也不能算幸福。所以,吃饭是不可少的社会活动,也是社会活动的基础。工作队当然不例外。
吃派饭,是工作队员必须的。通过轮流吃派饭。接近群众,密切关系,了解情况,开展工作。试点经验叫“扎根串连”,就是通过深入群众了解情况,分清阶级阵线,把队里的贫下中农、积极分子组织起来开展工作,向四类分子,四不清干部作斗争。这方法好像在组织秋收起义。
今天,先从贫协组长,王文学家开始了。王文学,是位老实厚道的农民。才四十多岁,就有了五个孩子。一大早,小四就跑来了叫去吃早饭。我们三人收拾了一下,给东屋王大伯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小四走出起去。小四连蹦带跳地在前面,看上去很得意,可能觉得工作队员的第一天派饭就安排在自己家。很自豪,很有面子。碰上同学,就主动地大声说,工作队到我家吃饭!拐了俩弯。就到了他家,院子倒很干净,靠着院墙是个猪圈,空着。旁边是个柴草垛,那是做饭的主要燃料。三间向阳的正房都是土坯房,还有两间东房。小四一进院子就大喊:爹、娘!叔叔们来了。老王和大嫂迎了出来。热情的把我们让到屋里。一进门堂屋的墙中央就看到张贴的毛主席像。烟熏的已经发黑。进了东屋,炕上只有炕席,上面摆了个小炕桌,一个蓖子里放着几个玉米面饼子,四碗玉米面粥,四双筷子中间一碟咸菜。我和老刘上到炕里盘腿坐下,兴华不会盘腿半蹲半跪着,样子看的又难受又可笑。文学则坐在炕沿上陪我们边吃边聊。他说:“我家人口多,劳力少。生活挺困难。父母早亡,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大的是女儿,叫素云,今年十八了,小学没上完,就帮家里干活。大儿子十五了,一家人咬牙撑着总算叫他到县里上中学去了,仨小的都在村里上小学。一个工才两、三毛钱,我们仨人忙活一年,连粮食都不够吃….”他边说,边嗨声叹气。
我原以为城里工人的日子苦,可看看农村社员的生活竟这样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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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37: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月五日,阴【素云】

昨天在王文学家吃过早饭,我叫他给我抄一份一队成人花名册。他是个文盲,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大女儿素云。中午我到她家时,她问我怎样写。我说:一家一家的写,要写清姓名、年令,文化程度、政治面貌、家庭出身,备注栏里要写历史上干过啥….
今天,一大早就给我送来了。他一进王大伯的院子就清脆的喊:王大哥,我听了一愣,按王文学介绍,孩子们都是叫叔叔的,她怎么叫大哥。可又一想,王文学的年令本来就是我们这个年令的大叔,瞎论吧。老刘和兴华都出去了,我也准备出去,听到声音,我还没来的及答话,她已经进来了,叫了王大伯一声爷爷,就进了西屋。她把几张表递给我。看来是很认真的,用铅笔画的表,用钢笔填写的内容。清清楚楚,字迹清秀工整。我点头说不错!不错!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样子很腼腆。我不由地看了她一眼,细高的个子,粉红色的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条辫子分左右垂在胸前。一个紧身的小褂裹着丰满的上体,一条得体的裤子显出优美的线条。布料虽不考究,样子也不新潮,但很干净,看上去很顺眼。看着眼前的素云,我想,这要是在城里,在条件好的人家,能上学,有了较高的文化,会有多好的前途。可她生在农村,生在这贫穷的地方,连温饱都成为奢望。我不禁对她,对这个队的乡亲们产生一种莫名的同情和怜悯。她问我还有事吗?我说了声,谢谢!她转身走出院子,望着她的背影,我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十月六日,多云【推车】

持续的干旱,使庄稼早熟,干瘦的玉米已收获完毕。玉米桔在田垄的道边堆成一垛一垛的准备往回运。别看这东西,在城里不算啥,可在这,这是社员重要的生活物资。做饭、喂牲口都离不了。生产队的一切都是集体的,玉米桔也不例外。
按着工作队的要求,队员要和群众实行“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劳动。要做到心不离群众,手不离劳动。住队的队员,要一起和社员参加劳动。吃,住从进村就做到了,只是这两天忙于准备工作,还没参加劳动呢。从金柱家吃完早饭,回到屋里淑了淑口,就听到“当、当、当”的敲排子的声音。敲排子是一队的专用语,就是在小队部门口的那棵槐树上,吊着一节半米长的破铁轨,每到出工时,队长就用铁棍敲打。噹、噹的,特别响。大家听到响声,就自带工具集合在小队部院里,听队长派当天的活。
今天的劳动是往回运玉米桔。昨天收工时,队长就讲了,所以,十几个人都推来了自家的木轮独轮车。看到独轮车引起了我的回忆,小时候,在老家也都是这车,人们赶集上店,运粮,运菜,卖猪…..在石家庄,偶尔也见郊区的老乡推独轮车到市里送菜,但轮子都换成了胶轮,可这里因为贫穷,还在坚守着,近乎于刀耕火种的方式。队长见大伙都到齐了,直截了当的说:今天,咱把棒子桔弄回来,最南边那块地的那一大堆,是队里的,先运回到队里牲口棚那,完了,按着咱们队里分的,各家再把自家的运回来。说完他扫视了一下人群。对王素云说,你爹呢?我爹不是上大队开会去了吗?!啊,对。又对她说,老王就给你一起,注意安全。老王,就是指我,队干部为了表示对工作队员的尊重,一开始都是称“老”字,我听了开始也很不习惯,就这样吧。
队长说完,就出发了。生产队毕竟就是生产队,大家里里拉拉,嘻嘻哈哈,又说又笑,木轮车发出吱吱、吱吱的声响,沿着田间小路来到地里。独轮车围着桔垛,排成扇形,大家开始七手八脚的往车上垛,动作快的一会就码的像小山一样,推着车子吱溜咕噜的走了,我和素云也装满了一车,示意我们也不比别人差。素云要推,我说,我来吧!队长王金钟,也可能是有意关照我,在我们后面断后。我推着车子挺得意,心想这有啥技术含量,走的也不慢。这段路也平坦推起来挺省力,又有新鲜感,挺惬意。素云在后面说着,慢点,慢点!正说着,前面一道垄沟,我一用力,车把一歪,扑通一声,车子倒了,哗的一声,玉米桔散落下来,挡主了后面的去路,前后传来一阵笑声…
推独轮车看似简单,也有生活中的道理,别看车一样推,但承载的重量却不同,人家推一千斤,你可能只有八百,方向掌握不好就要翻车。


十月七日,晴【挑水】

今天真累,肩膀也肿了,腿也重的抬不起来,在换金家吃过晚饭就想回屋里躺下睡一大觉。尽管身体很累,心里倒挺轻松。兴华到大队去报进度表了,因为每天上级都要进度,看完成了多少亩。我一个人躺了一会,坐起来,点上油灯,爬在小炕桌上写了起来。
吃过早饭,排子一响,大家都到齐了,看来大家都很重视抗旱种麦工作啊。牵牲口的,掌耧的、背擦子的、拉砘子的,担水桶的…我和兴华在王大伯家挑了付水桶就和大家一起出发了。
秋天的华北大平原,别有一番景象。地里的大庄稼都割了,远远望去,一望无际,远处的地平线清晰可见,这是在城里营房中绝对看不到的。纵目瞭望,觉得天高地阔,神清气爽,使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就来到村南的那块地,看上去有二十多亩。队长王金钟简单说了两句,就回头问我和兴华有啥说的。我摇了摇头,兴华像是给队长,又像是给大伙一样大声说,昨天我去报进度,咱们队还不错,大队要求三天内必须完成播种任务,大家得加油!王金钟分了一下工,提了提各个环节的要求,一场热火朝天的种麦劳动就开始了。
地早就平整好了。头一道工序是掌耧播种。这是个技术活。王金钟亲自操做。他看了一下地块,示意叫牵骡子的女孩把牲口拉到地边,他驾着耧在边上看好位置,把耧脚插进地里。试了试深浅。然后喊“哒、哒”,牵牲口的女孩就拉着牲口向前走。地里划出两道笔直的新土翻动的浅沟。掌耧有三个要领,一是要稳,稳了深浅才掌握的好,因为深了、浅了都不行。深了,苗出不来,浅了,风一吹种子就露出来干死。二是要匀,一边走,还要一边不住的摇晃耧把,使种子均匀地从两耧脚里漏下。不然,就要吗一堆,要吗空苗。三是,还要把握方向,要使麦垄成为笔直的一条线。看似简单的农活,也有不少学问呢.
四垄播下后,后面跟的就是擦子。一个妇女牵一头毛驴,拉着一个用柳条编的宽一米多,前后长半米多的排子。一个人站在上面,拉着牲口缰绳,踩在上面前后晃动,使擦子通过摆动把耧垄的沟填埋。
擦子过后,后面跟的是拉砘子。一个中间是木轴两边是石滚的玩艺,石滚基本与耧脚同宽。一个人在前面拉着,把麦垄压实。
一块地种完了,就开始挑水浇地了。这是抗旱的最原始,最基本的方法。壮劳力都在干这活。从一、二百米外的水井挑一桶水倒在地里就那么一小片湿。真的好无奈。还是大跃进时在学校参加劳动时挑过水。好久没干过这活了。我个子又小,挑起来路过土坎时一碰洒了半桶,肩膀压得又红又疼。兴华比我强,一上午挑了十几挑子。文学看我是有点顶不住了,走过来说,您换个活吧。就把拉砘子的人换下来,叫我拉砘子。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
过去常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怪不得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农村真的锻练人。我们国家有六亿人口,五亿农民,而这五亿农民就是这样肩挑,背扛的支撑着这个国家,寻求着自己的生存。就是这样面向黄土背向天地祖祖辈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打仗时,动员农民的儿子参军,支前时农民推着独轮车,送粮。解放了,把人们分为城市、农村户口…..
想到这些,我们来农村四清,就要为他们做主啊。我不懂四清的伟大意义,深远意义。但我知道。来了就要和大家打成一片,即是我解决不了啥问题,也要听听他们的呼声,听他们诉说诉说自己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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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九日,晴【粘粥】
                                       
老天爷真的不同情我们。一秋天没下一点雨。但经过一队社员的奋斗,总算完成了抗旱种麦的任务,明年能不能丰收,另当别论了。进村十几天,贫、下中农的派饭吃了一多半了。种完麦子,地里的主要农活就算完了。因为粮食不够吃,按当地的习惯干粮就要减下来了。这就是说。连玉米面饼子都不能吃了,只能是红薯、玉面面粥,当地叫“粘粥”。
按着工作队和部队的要求,每人每天是一斤四两粮票,四角钱。到谁家必须交给人家,无论人家如何推辞,都不行,特别是军队下来的队员,一定要模范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和兴华都年青,执行的很认真,早晨,人们见面,总是互相问候:喝了吗?虽然是苦,心里很充实,这才叫和群众同甘共苦呢。


十月十一日,阴【阶级】

天阴了,阵阵秋风掠过,窗户呼嗒呼哒直响,觉的身上有点冷。坐在大队部的会议室里,学习毛主席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金主任上午给宣讲。做为学校的政教系主任,讲马列、毛泽东思想绝对是强项。他说:“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我们搞阶级斗争,首先要分清阶级阵线,依靠谁,团结谁,打击谁,目标一定要明确,心里一定要清楚。不然我们就会犯错误….
四清什么?清政治,清思想,清组织,清经济。清政治,就是划清阶级阵线。清思想就是教育广大农村干部、群众,清除脑子里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坚持社会主义道路。清组织就是纯洁党的基层组织,从根本上保证党的领导。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清经济,主要是清理少数农村干部多吃多占,一是巩固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二是化解干群矛盾,从根本上搞好农村的稳定。我们是农业大国,农村稳定了,无产阶级的政权就巩固了”。
散了会,我们也照本宣科的召开了一队贫农、积极分子会。分析我们队的情况。
这个队,三十户人家,二十一户贫农,七户中农,一户上中农,一户富农,一名“四类分子“,但是是贫农。名叫王存善,是定的历史反革命,原因是,他是国民党军队的连长。按当时公安部的政策,国军连以上就在线内。所以王存善就是“历史反革命”。
其实,三十多户人家,除去老的,小的,在外面工作的真正能参加运动的也就几十个人。经常参加会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王金河、王金钟、王文学、王金柱,根柱、保柱,素云,黄全胜、黄全林,桂华、秀稳…..还有王存善家的姑娘灵灵,大名叫国英。
大队给了任务,为了尽快的打开局面,各队都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召开一次有声势的、有震摄力的批斗会。大队点名一队就是王存善。叫我们抓紧准备材料,选好发言的积极分子,一定要有气氛,火药味要浓…
一场农村的阶级斗争,就要在一队开始了,平时总跟着喊,可到了眼前,我却觉得很迷茫,怎么弄呢?我和兴华心里没底。


十月十四日,多云【谈话】

经过两天的准备工作,准备召开了一队的首场批斗会。为了这场批斗会,我和兴华可没少费心思。毛主席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事先,为了有的放失,我找王存善谈了一次话,听了他的详细情况,告诉他要认真交待历史罪行,端正态度,诚心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他声泪俱下的给我说:“王同志,我看您很耿直,就说说我的心里话,行不?”我看他怯生生的可怜样,都一把年纪了,心里也有了几分侧隐之心,“你说吧”。他说:“我也是穷苦人,从小念了几年私塾,后来没了爹娘,为了生存我就靠乡亲们东一口,西一口的接济活了下来。十六岁那年,我流浪到石门,就在车站,南花园一带靠给人家打另工糊口。四六年,抗战胜利了,听说共产党要攻打石门,罗立荣的十三军到处抓丁,招兵,我就被抓了去,在炮团三连当了国军士兵。本来应是上千人的团,其实就八、九百人,当官的都吃空响,喝兵血啊!俗话说,旱不死的葱,饿不死的兵。总算能吃上一口饱饭了,我也就在那跟着混。因为我识几个字,没多久就让我当了排长。一次我陪团长到南花园逛窑子,认识了一位姑娘,团长非要糟踏人家,人家说啥也不从,看那姑娘怪可怜,我就劝团长,这里这么多人干嘛非要她。那姑娘看着我很感激,原来是被黑帮拐来的。后来,我帮她逃出来,就是我现在的媳妇…..都是穷苦人出身,二十年了,我们感情很好,还有一个女儿叫国英,十八岁了。要不是为她娘俩,我早自尽了。党国完了,我们这些人还有啥活头,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早知道今天的下场是必然的。
四七年,清风店战役,国军大败,连长阵亡了。我被任命连长。这不没几天石门沦陷了。”我严肃的对他说:“不是沦陷,是解放!”“对、对,是解放”。他接着说:“共军优待俘虏,给我们发了路费叫我们回家,我就回来了,土改时,我被定为贫农,还分了土地。再后来运动一来,我的问题被揭发出来,就被定为反革命分子…”中央文件对历史反革命有个明确的规定,国民党的军、警、宪、特都是历史反革命。而且很具体,军是连以上,警是警长以上,宪兵无论职务高低,国民党无论是军统,还是中统只要是参加过都算。王存善正好够线。
听了他的话,我百感交际,战争是残酷的,参加战争双方的士兵大都是穷人的子弟。他们有太多的委屈和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可他毕竟为国民党反动政府卖过命,镇压过人民,替蒋家父子拿枪杀害过人民解放军。这是变不了的。这个立场一定要站稳啊,我告戒自己。我严肃地对他说:“不管历史上是何原因,你毕竟有一段与人民为敌的历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你一定要深刻检讨自己的历史罪行,接受改造,从新做人。你读过书,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他不住的唯唯诺诺的点头,嘴里喃喃地说着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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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4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月十六日,多云【批斗】
为了揭开阶级斗争的盖子,工作队大队部,几次催促我们抓紧召开批斗会,把声势造起来。把群众的热情鼓起来,营造出一种四清的氛围。经过几天的筹备,今天在小队部这间破旧的万能会议室里召来了。一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满了整个屋子,前面的几个木凳子坐满了,后面的人都站着。金主任,小赵也来了,我陪他们坐在前面的凳子上。兴华主持大会。几个发言的骨干坐在我们身后。黑黢黢的墙上还贴了几条标语:以阶级斗争为纲、搞好四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兴华看了看我,看了看金主任。金主任点了点头。兴华高声说道:南杨木一队,批判反革命分子王存善大会,现在开始!王存善!把王存善带上来!金柱、二虎俩民兵把王存善押了上来。
王存善站在前面,面向大家,低着头。战战竞竞,两腿发抖。
李兴华大声说:批判大会现在开始,王素云发言。
王素云站起来,走到前面,站在王存善旁边。拿着一张稿子大声念着:王存善,虽然是穷苦人出身,但他背叛了自己的阶级立场,参加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屠杀劳动人民,与解放军为敌,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手上沾满了人民的鲜血….她念着,念着,还不断打嗑,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激动,她手上的那张纸不断地抖动。
黄全林走上台去大声念道:王存善是蒋家父子的孝子贤孙,他念念不忘国民党反动派,幻想蒋家王朝复辟,那年,他竟然穿着他国民党军队的军服在村里走来走去…
王秀稳也上来念着自己的稿子:王存善贼心不死,自己翻不了天了,把变天的梦想寄托在姑娘身上,给女儿起名叫“国英”,就是想表达,国民党才是英雄….听到下面轰的一声,一些老人笑了起来。兴华大声说:安静,要严肃!
农村这批判会,就是不行,才不到一个小时,发言的完了。冷了下来,我一看要冷场,给兴华递了个眼色,,兴华宣布:批判王存善大会到此,下面请分团长,老金同志做指示。就这样这场批斗会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收场了。万事开头难,不管批的深不深,也不管批的驴唇不对马嘴,总算交待了这项任务。因为按着“四清”安排的步骤,这是必须的。


十月十七日。多云【同情】

兴华到大队汇报情况去了。我正在整理昨天会上的情况,国英哭着来到王大伯家找我。说要找我谈谈。正好王大伯也不在。只我们俩人,她哭哭涕涕的叫外人看了影响不好,特别是国英的背景,更要注意啊,我看她哭的泪人似的,真有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感觉,这我只能写给我自己。我把我的手绢掏出来递给她,和蔼地说:别哭了。她摇了摇头,没接受,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泪。我对她说:你先把素云找来。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她转身走了,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一会,她俩进了院子。尽管昨天素云第一个发言批判她的父亲,但看来她俩并无啥仇视情绪。在一个村长大,年令差不多,平时都是姐妹,要不是阶级斗争,要不是这场运动,她们会多好。
进了屋,素云说:王大哥找我有事吗?我借口说,你把昨天大家发言的材料帮我梳理一下。她说:那我拿走弄吧。我说:不用,就在这看吧。说完就拿着材料在外屋桌上看了起来。
我对国英说:你不是要找我说说吗?说吧,随便一点。按说,大人的问题和孩子是没有关系的。尤其是历史问题。在这个问题上的政策界限我也清楚。党的政策是:历史问题看现在,出身问题看本人,家庭问题看表现。
她沉默了一会讲起来:“我心里憋屈的慌,这么多年了一直压在我心头,喘不过气来。我爹冤,我更冤。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反动,但我想给你说说。就说我爹吧,从小没了爹娘,一个人孤苦伶丁,逃荒要饭,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兵,在那个年代,老百姓有啥办法?只是墙头草,随风倒。国民党拿他们当炮灰,当了几天连长,就解放了,凭良心说,我爹是个胆小的人,他啥坏事都没干啊!运动一来就斗,真冤啊!
再说我,我爹的事和我有啥关系,我爹当国民党军队的连长时,还没有我呢,说是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可实际上是怎样呢?我上不了学,入不了团,更不用说当兵,连村里的基干民兵都不让我当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珍珠,滴哒,滴哒的落下来。望着眼前这位俊俏文静的姑娘,我的立场几乎要动摇。她说的这些,我相信是真的,可当今社会,哪里不是这样。远的不说,我的好几位同学因为家庭问题,连中学都没上,同样的分数,录取时一审档案就刷下来了。入伍时,别说体检、政审,连报名资格都没有啊!更让人揪心的是连婚姻都受影响。我们科的小周,家是湖南的,前几年回家探家找了个对象,我们看过照片,别提多俊了,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垂在隆起的前胸,我们都认为是王晓棠呢,结果一政审,她父亲是国军的少校参谋,组织上不批,为此事小周都想复员,受到首长的严厉批评。最后还是上演了一场现代版的悲剧“西厢记”。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不疼不痒地说一些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你要相信党,相信群众,相信工作队。帮助你爹老老实实接受乡亲们的监督,争取早日做个社会主义新人。你还年青,相信党的政策,严格要求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人是需要倾诉和发泄的。其是我的话她不一定听进去,但她毕竟把多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说了出来,也许这是主要的原因,离开时她笑了,笑的很甜,很美。我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并用力压了一下,是鼓励还是同情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很真诚。她向我点了点头,这是她感到了我对她的信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也开朗了许多。我回过头来对素云说:好好帮助她!素云爽朗地回答:我会的!



十月二十日,晴【恋爱】
爱情,这个神圣的,说不清的情感,千百年来,本来是没有阶级,没有种群,没有国界,没有贫富,没有等级的,它只是人的一种本能。只是人类理性的给加了许多界限,设定了许多框框。比如,皇帝选定的女人,即是一生没有被宠幸,也只能孤独的老死在宫中。富人家的女儿不能嫁给穷小子。阔人家的花花公子就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有钱有势的人可以三房四妾,吃着锅里占着碗里,却让女人干耗着….但在现实生活中,这些清规戒律,又常常被本能的情感所打破。于是有了西厢记,有了天仙配,有了王宝钏,有了地主的小妾和长工私奔,有了阔家千金爱上了穷书生,有了从强暴发展为爱情,有了雷雨,有了潘金莲,有了宫中乱七八糟的秘闻,有了民间千奇百怪的故事….
事情就这么巧。国英就正在和民兵排长王金柱谈恋爱。其实他俩的事年青人都知道,只是谁也不说罢了。今天素云突然问我,王大哥,你说金柱和王存善的女儿谈恋爱,是不是立场问题?素云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有点发懵。说是吧,有点小题大做,年青人的恋爱别人怎好过多干涉,再说,能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啊。可眼下这氛围天天讲阶级斗争,刚开过王存善的批判会,又不能支持啊!我反问素云:你说呢?她很直爽地说:我看有问题。一个党员,民兵排长,和一个历史反革命的女儿恋爱,这还不是立场问题?我接着她的话茬说:这样吧,你找金柱谈谈。看看他的态度,不要声张,别搞的满城风雨的。素云答应了一声就走了。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怎样好。
我问兴华这事怎样处理。兴华说,农村谁管这事,顺其自然好了。你说能怎样呢?说起来以阶级斗争为纲,可处理起具体问题来。难啊。这阶级斗争究竟怎么个斗法?


十月二十二,多云【查账】

今天因为大队安排活动,一队晚上也没安排会。我到大队去汇报情况,兴华在家整理材料。今天工作队布置的任务是查账。四清其中的一项,就是清经济。清经济首先就从查账开始。小队没有专职会计,就是保管管着实物、现金和几本帐。我回到王大伯家,兴华和金柱、素云、桂花几个年青人鼓捣材料。队长王金钟,贫协组长王文学也在。我对兴华说,咱俩是先念叨一下,还是就着现在人都在,一起传达?兴华说,省点事吧,传达了算了。还省时间。
我翻开小本子,就着炕桌上的那盏泡子灯说起来….
今天晚上大队的会,主要是布置下一段的工作,查账。方法是,先把近三年小队的各种账目,粗线条的理一遍,从中发现一些疑点,然后再深查。查账的重点是三个方面:1现金账,看支出是否合理,附合制度。有没有干部假公济私多吃多占;2查实物账,看收支是否平衡,还要实际盘点,看账物是否相符。3查生产队分配。看是否符合政策,是否合理,有没有干部贪污,多占问题。我传达完了,兴华说,现在咱们商量一下,看咱们怎么办。话音刚落,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嚷嚷开了。农村开会不同于部队,只要让说,就没大没小的说起来。有的说,一个生产小队,穷的叮铛响有啥可查的?有的说,群众有不少意见,还是查查好!有的说,先查查再说,有问题解决问题,没问题更好。有的说,上面布置了,就按要求搞呗。研究的结果,从明天起就开始查账,由贫协组长王文学组织,素云金柱、桂花三人查,有啥情况找兴华商量。就这样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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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4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月二十四日,多云【问题】
白天还要干活,晚上才能查账。文学、素云、金柱、桂花几个人围在破旧的小队部那张黑黢黢的桌子旁,中间放着那盏煤油灯,暗淡的灯光照着几个人的脸,表情严肃,神情紧张,几本破旧的账本翻的哗哗直响。灯罩上冒着缕缕青烟,文学本来是文盲,在那也是挂个名,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卷着大旱烟叶抽,屋里散发出呛人的烟味。他们几个呛得不住的咳嗽。别人不好意思说啥,素云大声说,爹,您别老吸了,呛死了!他憨厚地一乐 把烟掐灭。我走进去,没有说话,轻轻站在文学身旁,他们全神贯注并没在意。虽然是十月下旬了,可由于小屋闷,加上急躁,他们的脸上挂着汗珠。看着他们几个认真的表情,心中生出几分赞许,几分爱怜。多好的青年,白天干一天活,晚上还要半宿半宿的熬夜,按工作队的要求查账,吃的是红薯,连玉面饼子都不能畅开吃。中国的百姓真苦,中国的百姓真好啊我心里说,文学示意叫我坐下,我轻轻摆了摆手。
“你们看,你们看,这出库的账上是1000斤小麦,怎么粮站给的票是九百斤?”突然传来素云清脆而兴奋的声音。有问题!有问题!终于查出问题了。这几天,大队工作队天天要进度,别的队都查出好几个四不清干部了,就我们队还是白丁,总算可以凑合着交差了。这时兴华也进来了,知道这个情况更是兴奋不已,他大声对大家说,好了天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今天有收


十月二十六日,晴【检讨】
四清四清,总得清出点问题来。总团的简报一期一期的到处都在挖蛀虫,我们这却少得可怜。你说我们这的农村干部都是贯彻党的路线的好同志,人家信吗?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连在京城里有九五之尊的一品夫人们都出动了。到处在挖蛀虫,到处在找四不清干部,到处都在穷追猛打,到处到在深挖细找,报虚数的,夸大战果的,有一个工作队报的干部贪污数,竟达到了该队的总产量。也不知这是数学问题还是另有原因。还好,金主任领导的工作队,不光要数字,还要情况,防止工作队员造假,也避免干部受冤枉。他语重心长的对大家说,农村的基层干部不容易,不拿国家的工资,和社员一样起早贪黑的干活,靠自己的劳动吃饭,还要养家糊口,为大伙忙前忙后,东跑西踮,干好了大家受益,干不好落埋怨,不是说,算盘一响更换队长,年年换,越换越穷,越穷越换,有的队没人愿意当队长,培养一名农村好干部不容易啊!
金主任的话,我从心眼里赞同。几十天的农村生活,确实感到了社员不容易,小队的干部们更不容易。同情归同情,运动归运动,人在运动身不由己,根据查出的问题,下一步该叫本人继续交代和检讨了。


十月二十八日,晴【吸烟】
一九六一年当兵时,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物资极其馈乏,啥都凭票供应,烟也要票,每月一张票,六合一毛多钱的大福字、白毛女、荷花烟。凭票到服务社去买。老兵们都不够吸,于是新兵们都把烟票给老兵,常言道,烟酒不分家,部队更是如此,老兵们得了烟票,自然感激,于是,常把烟拿出给大家吸,于是就学会了吸烟。有了吸烟的毛病挺麻烦,高兴时想吸,烦闷时也想吸,干活累了想吸,饿了也想吸,思考事想吸,没事了更想吸。
现在在农村四清,整天熬夜,所以更离不了烟。到了六五年,国家的经济好转了,虽然生活还很困难,但票证取消了许多,香烟不要票了,白毛女、大福字、大生产,永久、荷花才一角六分钱。开始还吸有牌子的,可是,一合烟打开一分,一下就没了。每月五十多元的薪金,哪能承受得了?兴华岁数不大,可却是个烟民,他一个月才领十几元的补贴,怎么也不能叫他掏钱,没法,我们就改成了吸白合烟,一毛钱一盒。隔上几天,我就要到村南面的河渠供销社去买一趟烟。白盒烟也得省着,人多了就不敢往外拿,只能把大旱烟叶子拿出来,再撕几张旧报纸叫大家卷着抽。这几天四清正在火候上,天天熬到半夜,地上满是烟头,有时断了顿,竟然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剥开,卷着吸,哎,真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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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44: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月一日,阴【批判】
对一队的四不清问题,根据掌握的材料,经请示,决定以队长王金钟为突破口。进行一次批判。对批判王金钟,我还真是有些侧隐之心,总有点于心不忍。老王都快六十的人了,从入社时就当队长,起早贪黑领着大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拿的也是工分,吃的也是自己种的粮食。还要比别人多操心,真的不容易。要说他在一队,也算个能人,念过私塾,能写会算。要不是走集体道路,他干点啥,生活都会比一般人强。可现在是人民公社,是生产队,他是队长,他毕竟多拿了集体的粮食,大小也是四不清干部,能不批吗?
按他这个年龄,都是我和兴华的长辈了。可现在我们是工作队,他是四清对象。为了使这次批判会能够顺利,我上午找他谈了两个多小时。他像诉苦一样向我倒出了他心中的许多委屈,说到动情处,我不由的点头同情,几乎动摇了我的立场。我耐心的听着他的倾诉,推心置腹说着我的想法。我对他说;现在是运动,全国都是如此此,都是为了巩固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防止资本主义和平演变,使我们的干部坚持社会主义道路。这些道理您也清楚,我们个人的一切都要服从这个大局啊!我知道我的这些话是官话、套话,很苍白无力,可我能说啥呢。老王这把年纪啥道理不明白?他诚恳地对我说,王同志你放心,我一定配合工作队的安排,认真检讨我的问题,接受大伙的批判。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八日,晴,简报

好几天没写日记了。每天开会到深夜十一、二点真觉得好睏,懒的动笔。上午到大队,金主任给大家读了几份简报。有王光美在天津的,有地委蔡书记在野猪林的,还有本县工作团在王千寺、王潼分团的。有如何发动群众的,有如何查账的,有如何开展大批判的。。。。。
金主任说,我们搞了这么长时间了,光看人家的简报,我们也该总结一些经验,出点简报。你们一队开了批判会,总结一下把你们的做法和体会写一写,我看看能不能报一下。写啥呢?明天再说吧,太晚了。


十一月四日,晴【思索】
大队要我们队的批判会情况汇报。我闷在屋里,爬在炕上那个小炕桌上写起来。屋里很冷,我披上那件破大衣。按着这种汇报材料的内容、格式,要把时间、地点、参加人员,人数、批判对象先写在前面。然后,把批判的内容、重点、效果、群众反映,以及经验、做法等也要写出来。我憋了半天,怎么也不知如何下笔。反倒胡思乱想起来。。。。。
   我在想,解放十几年了,农民的生活没有多少起色。三反、五反,合作化、人民公社,大跃进、大炼钢铁、三年自然灾害百姓吃玉米核,红薯蔓,刚转好一点又搞这四清。共产党已经取得了政权,还在斗谁?
   我们是军人,不在营房练兵,驻防,到农村来干啥?我们能帮农民做什么,折腾半天,我们走了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再说,农村干部,不拿国家的工资,尤其是小队干部,和社员一样,也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你能把他们怎样?
   想了半天,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一个小人物管不了那么多。憋了半天,总算把材料搞出来了。
好了,现在可以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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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46: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月八日,晴,简报

好几天没写日记了。每天开会到深夜十一、二点真觉得好睏,懒的动笔。上午到大队,金主任给大家读了几份简报。有王光美在天津的,有地委蔡书记在野猪林的,还有本县工作团在王千寺、王潼分团的。有如何发动群众的,有如何查账的,有如何开展大批判的。。。。。
金主任说,我们搞了这么长时间了,光看人家的简报,我们也该总结一些经验,出点简报。你们一队开了批判会,总结一下把你们的做法和体会写一写,我看看能不能报一下。写啥呢?明天再说吧,太晚了。


十一月十日,阴,同情
西伯利亚的寒潮今冬首次涌入了华北平原。广袤的大地寒风凛冽黄沙漫舞,村头落叶的杨柳在风中使劲地摆动着枝条,呼啸着哨子样的声音。这是个初冬的黄昏。
我从大队开会回来,向王大伯家走去。一拐弯,我的目光扫向了两个身影。王存善的女儿国英靠在一个墙角,王金柱紧紧地贴着她,她的双手抱着金柱的腰,他也紧紧地搂着她,他得整个头和她重合在一起。我迅速的走了过去,不知他们发现了没有。原来听素云说过,我也没在意,现在看来是真的。一个民兵排长和一个四类分子的女儿热恋这真的不合适。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倒很羡慕他们。我不知道是批评呢,还是应该保护她们。说心里话,虽然国英父亲有历史问题,但我从没有另眼看待过她。她虽不能像素云她们那样做为积极分子经常参加活动。我总是对她有几分同情甚至是怜悯。苗条的身材,笔直的双腿,白皙的皮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斯斯文文,见人总是怯生生地低着头,开会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呆在角落里。我忽然觉得应该为她,或着说是为她们做点什么。


十一月十二日,阴,说服
今天上午,我和兴华召集几个青年开会,主要是想说说如何正确对待可以教育和改造好的子女问题。这几天对国英的事我总觉得有好多话要说,但又理不出个头绪。党的政策讲的很明确,历史问题看现在,出身问题看表现,家庭问题看本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等等。但遇到具体问题人们就不一样了。
拿国英来说吧,论长相,论品行,论文化哪点都不比别人差。可是团入不了,基干民兵不能当,一些骨干会议不能参加。当兵不行,招工没份,连上学都受影响,找对象还要偷偷摸摸。
老百姓有句话叫:狼吃不见,狗吃撵出屎来。新中国成立十多年了。像傅作义、董其武、陈明仁都在政府做了高官。五九年刘主席大赦,连满清皇帝都放出来了,你说像王存善这样一个国民党军队的连长,连小小的七品芝麻官都不到却戴着反革命的帽子斗来斗去,不但本人如此,连儿女家庭都受牵连。
我对大家说,家庭问题看本人,国英的父亲虽然有历史问题,但她本人还是表现不错的,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们应该团结她,帮助她。再说,她父亲当国民党军官的时,她才出生,那些事和她有啥关系。我对素云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有些事可让她和你一起做。大家总算在这件事上统一了思想。


十一月十五日,小雪,感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觉醒来,不经意间,窗外已飘起了雪花,姗姗来迟的雪密密匝匝,在灰暗的天空中急速地落向地面,凌空划过无数道弧线,随风旋转、飞舞,犹如从天而降的柳絮,一时间弥漫天空。隔着窗户往下一看,啊,太美了!到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整个村庄、田野变成了一个晶莹闪亮的水晶世界。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给干旱的大地带来了几分清新,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愿这雪下大些,给这贫困的乡村带来好收成,使乡亲们的日子好过些。
国英一大早就踏着雪来找我汇报思想。脸冻的红红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自从我们进村,我从来没见她笑过。总像个愁眉不展的林黛玉。看来上次的会是有收效了,不然她能这样高兴。
她进门叫我叔叔,我倒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大不了她几岁,我知道是表示尊重。她高兴地说:”要不是您给青年们开会,总是让他们把我划在圈子外面,您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说着,她眼里充满泪花。不知是喜悦,是激动,还是感激。临走时,她向我躹了个躬:谢谢您,王叔。我心里也特别高兴!多好的姑娘,生在这个贫穷的年代,真的好无奈。我送到她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和雪中深深的脚印,忽然心中有几分凄凉。


十一月十六日,晴,简报
雪停了,阳光照在院子里,虽然天很冷,到很显得清爽。虽然院子里有一堆煤但也被雪盖住了。十二月一日才是烤火期,中原都是这样执行。
兴华吃完早饭到队部去了,我爬在小炕桌上写简报稿。一边搓手,一面啄磨怎么开头。金主任上次布置的任务还没交差呢。简报倒是有要求提纲,扎根串联,发动群众;认真清理账目;动员群众揭摆问题;教育干部主动坦白交待;如何召开批判大会;批斗四类分子。。。。。
但我觉得这方面都不突出,想来想去还是写写对国英的帮助教育和她的变化。
毛主席说,要团结教育大多数人。满清皇帝我们都教育改造好了,家庭出身不好的农村的青年能有多大问题。我以国英的情况为例,把我们如好找她谈话,如何召开青年会统一思想,如何放手交给她工作,她的表现转变等写成了一篇名为“如何做好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工作”的简报。
下午,我交给了金主任,总算交差了。


十一月十八日,晴,思念
对金柱和国英的恋爱,说心里话我不但不反对,内心深处倒很羡慕。这想法只能深藏在心底。说实在的,像国英这样的美女那个男人能不动心,不知为啥,总在她身上看到我的那个她的影子。她比国英矮一些,但长的比国英还要好,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她是我中学的同学,现在也在邢台临西县贾村公社搞四清。我们一年多没见面了,我真的很想她。她是不是很累,是不是很忙,是不是也像这里这么苦?会不会有男人调戏她?虽然一两个月来封信,可远水难解近渴啊。我梦见了她,真不好意思。一个革命战士,总这样儿女情长不行,安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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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4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月二十,晴,梦境

男人到了这个年龄是不是该谈婚论嫁了?最近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总幻想着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做那种想做的事。明知是空想,有时也觉得很羞耻,但还是控制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这也许是人的本能。一定要克制。要慎独,在远离领导。在离开营房的农村,单独工作,周围又有这么多单纯,年轻的小姑娘,一定要把握住自己,不然不但会伤害别人,也会使自己身败名裂。我们在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自己一定要行为端正啊!


十一月二十五,小雪,思过
天空灰蒙蒙的,稀稀拉拉的飘着小雪。屋里阴冷阴冷的。王大伯在东屋冻的直咳嗽。兴华同志也抽调走了,一个人更显得冷清孤单。好几天没写日记了。几个月过去了,当初的热情减了许多。手也懒了。我忽然想起陈政委的一段讲话,懒、馋、占、贪、变。一个人学坏,先从懒字开始,农村常用“好吃懒做”形容一个人的表现。懒惰是万恶之源,学生懒了必荒废学业,工人懒了定没有工作效率,农民懒了,决没有好收成,不能懒。俗话说天道酬勤,勤能补拙,我还年青,常言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年青,苦点,累点算不了啥,要努力工作,通过农村工作,锻炼自己,积累经验,要多看,多听,多问,多记,多想,多做,丰富自己,提高自己。


十一月二十六,晴,冬雪
一场小雪过后,天虽更冷,但空气特别新鲜。我来到村外。啊,一场久违的雪!那洁白的雪。她洗涤大地的雾霾,给这个世界带来清新。那白璧无瑕的雪,她给我们带来无穷的欢乐。一场大雪过后,田野村庄,到处银装素裹,玉树银花,分外妖娆。想起儿时,每逢下雪,课间就成了我们欢乐的天堂。下课铃一响,我们争先恐后,疯了似的跑到操场。滚雪球的,推着雪球在操场上乱窜。堆雪人的,拿来教室的簸簱,忙把雪敛到一块,为了干的顺手,有的干脆摘下厚厚的棉手套,把一双手冻的红红的,先堆起一个胖胖的身子,再做一个圆圆的脑袋,然后,用废瓶子盖镶嵌上两个眼睛,用纸折成三角,里面用树棍一插做成鼻子,再用一张旧报纸做成帽子给它一戴,嘿!一个活灵活现的小雪人就活泼可爱的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高兴的蹦着、跳着,喊着,笑着,欢声笑语,荡漾在校园。
特别是打雪仗,更承载着我童年美好的、童话般的记忆。那一年的雪,比往年早了一些。望着窗外的雪,同学们都很兴奋,下课铃一响,还没等老师出门,我们一帮男生就冲出教室。把雪攥成雪团,一场雪战开始了。当第一个雪球打在我头上时,我立刻蹲下来,攥了个雪球进行了“自卫反击”.在我的带领下,,对方一拨招架不住,被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特别难于启齿的是,我看到我心仪的那个小女生也在玩雪,我很想和她搭讪,于是故意将一个雪球投了过去,恰巧打在她的脖子上,她愤怒的看着我,我好后悔连声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真想过去亲自给她擦一擦。。。。上课的铃响了,同学们嘴里喘着白气,手和脸冻的红红的,坐在了教室….
一晃就是十几年,随着每年的雪花飞舞,人们渐渐长大。望着广袤无垠雪原,我感慨万千,美丽的雪花,我心中的爱,我爱你,冬日的白雪,你飞舞着我童年的故事,舞动着我刻骨铭心的美好记忆!我不由想起毛主席那气吞山河的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天虽冷,生活虽苦,但却有了几分快乐。


十一月二十八日,晴,通报

天越来越冷,我披着军大衣,卷缩在炕上,爬着小炕桌看这几天发来的简报。有王千寺分团发动群众搞好揭批的、有董古庄教育群众的、有城关分团团结大多数干部的。。。。最特别的是一份关于王瞳工作队队长,武强商业局副局长张X的处分通报。
张某四十多岁了,还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参加四清,离开了单位,离开了家。耐不住寂寞,没把握住自己,和一个女工作队员出了事。人啊,要自重,要慎独。古人曰,莫显忽隐,莫显忽微,君子慎其独也。一个人在远离监督的情况下,端正其身不易啊。四清几个月,本来是教育别人来了,自己却经不起考验,身败名裂。古云: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他倒在了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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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49: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月三十日,晴,树叶
天真的冷了,西伯利亚的寒风开始吹进华北平原。村外道边的一排杨树的叶子在寒风的忽啸中,哗哗地飘落下来。早晨我来到村口,见几个老人勾瘘着身子,背着柴筐,拿着耙子低着头,顶着风去搂树叶。这情景使我想起了我的童年。。。
我们老家在定州,烧的也很缺。小时候,一到秋天,寒风呼啸,落叶纷飞,大人孩子们一大早起来拿着搂柴的耙子,背着柴筐,把落叶收集起来。上冻以前,家家户户都拿着撅头,背着筐,把地里的豆茬,谷茬,棉花茬,玉米茬统统刨回家中。所以家家的院子里都有一个大大的柴火垛。有了这个柴火垛,院子里自然就是脏、乱、差。猪拱、猫卧、鸡刨,满院的柴草、树叶,那环境就可想而知了。为了能节省一些,也为了提高火力,谁家的大灶右面都按一个很原始的木制风箱。那风箱,长约八、九十公分,宽约四五十公分,与灶台同高,前面一个拉手连着一个拉杆,里面用木板和鸡毛做成一个方形的活塞,,前后各有一个方形的通气口,各安着一个带轴的活动阀门,中间有一个通风口接到灶膛,原理和打气筒一样,只不过大了一点、笨了一点。可就是它不知在中国延续了几百年。一拉,一送。进气口的阀门就呱、嗒,呱,嗒的响,灶膛里的火苗也就呼呼的随着一强、一弱的往锅底窜。。到了做饭时间,家家都会发出这种声音,组成一曲生活,生命的乐章,简单而欢快,原始而落后。
记得有一天,早晨上学。烧的柴火潮了。怎么也点不着,好容易点着了,可风箱却坏了怎么也拉不动,眼看上学的时间到了。可馏干粮的水连热都不热,没办法,我只得急急忙忙的从锅里拿起凉饼子冲出门去,母亲追出门,说了句啥,我也没听清。想起那日子真的好让人心酸。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城市,告别了烧柴,开始烧煤。烧的倒是不缺了,可烧煤的滋味也够呛的,那大烟煤,虽然火力是比烧柴强多了,但那大黑烟呼呼的直冒。厨房里,屋子里。到处熏得黑黢黢的,一打开火,煤 气味就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到处是烟熏火燎的气氛。一天下来。家家户户都是一层烟尘。每家都备有一个背筐,每天都是一筐筐的往外倒炉灰。由于烧煤做饭,烟熏火燎,那时大人孩子几乎都是灰头土脸的。
城市苦,农民更苦啊。


十二月一日,阴,生火
终于熬到烤火期了,在王大伯的帮助下,在他的西屋墙角用土坯盘了个炉子,开始生火。先放进一堆烂纸点着后,放些柴草,在放些木柴,上面再放上煤块。于是,满屋子大黑烟,呛得喘不过气来。连大伯东屋也灌的满满的,老人家呛得直咳嗽。素云进来,大声喊着。哎呀!柴还还没烧透,就放煤能不冒烟?说着她拿了个条帚对着底下的通风口煽起来,火苗随着她煽的动作忽忽的往上窜,烟也小多了,望着在火光下那张红红的小脸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小屁股撅着,一动一动的真美。不知怎么的,我真想从后面抱住她。可我一想前天的那通报,我脑子想被针扎了一下,冷静下来。这时大伯也从东屋过来了。我站在她身后说,好了,别煽风点火了。她直起身来笑着说,我不煽风点火,得把你呛死。烟散了,屋里也暖和了许多,小土炉给这寒冷的小屋,给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丝热气。我们说笑着,太高兴了


十二月三日,晴,孤独
回到屋子里,已经十一点多了。土炉子已经灭了。屋里阴冷阴冷的。兴华在时,俩人还做个伴,说个话。可他调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觉得很孤单。我们在一起散了会,虽然很累,但俩年青人说说笑笑,写材料时,把烟吸完了晚上没法,就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剥来取出那点烟丝用报纸卷着吸。有时还讲个黄段子。那次他讲的就特逗笑:
说有个傻丫头,长的很俊,就是心眼不够使。有一天她妈妈出门,不放心她,就对她说,如果有小小子找你来,你可别吃亏!她点头说行,行!第二天,村里一个小木匠知道她妈不在家,就来到她家,一见家里就傻丫头一个人,一把就抱住她,想干那事。她想起妈的话,不能吃亏,心想,你抱我,我抱你更紧,反正不能吃亏。小木匠越抱她,她也越抱的紧。小木匠开始脱她的裤子,她想,你脱我的。我不能吃亏,我也脱你的。小小子刚把她的裤子拽下来,她一使劲就把小小子的裤子拽下来了。既然俩人已经光光的了,小伙子哪还控得住。抱住她,就把硬硬的小鸡子给她插了进去。她觉得麻酥酥的进来了个肉棍,心想不能吃亏,你进来了,我就夹住你,叫你出不去!小伙子一动,她一夹,一动,一夹。小子见她这样配合,几下子嗖嗖地就流了。她觉得热乎乎的,心想,你给我流到下边,我也不能叫你便宜,我给你吐到上边,于是抱住小小子嘴就对上了。。。。。。
第三天,她娘回来了,问有啥情况,她把这件事的过程就一五一十说了。她妈一听哎呀一声说,坏了!你肚子里有了小木匠了。傻丫头一听高兴的跳了起来大声喊道:不吃亏,我还赚了他一个呢!


十二月五日,晴,训练
军队参加四清,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落实毛主席“全民皆兵”的指示,搞民兵训练。面对帝、修、反的围攻,毛主席提出了全民皆兵的号召。把军队退役的武器枪支武装到地方,苏式的79步枪,甚至还有缴获的日本的38大盖,老蒋的汉阳造,美式的卡宾枪,五花八门,都舍不得扔,做教练用。每一个公社编一个民兵营,一个村也就是一个生产大队,编一个民兵连。一个小队就编一个排。
民兵分为普通民兵、基干民兵两种。普通民兵只是个数的槪念。基干民兵基本上应是按现役的标准。十八岁以上,身体健康,政治上合格。上次在会上我做了工作。国英也编到了一队的民兵排。她别提多高兴了。金柱这个民兵排长更是喜出往外。早盼着这一天呢。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金柱情绪可高涨了。


十二月七日,晴,队列
民兵,民兵。毕竟是先民后兵,说白了就是老百姓。按军队的要求就是不行。早晨我在一排搞了一次队列教练。真是有意思。你喊口令,有的半天才反应过来。有的精力不集中,有的东张西望,你喊左、右转,常常有人脸对脸。转错了还不说,还笑的弯腰驼背。有的在队列里喜皮笑脸,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你捅我一下,我拽你一下。有的想问问题,突然就在队里大声喊叫,有的小伙子竟然拍前面女民兵的屁股。。。。。。真是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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