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深入讨论这一问题,从德勒兹对资本主义分析的经济视角出发是非常有益的。由此可以揭示出德勒兹对于革命的看法所具有的深层次的本体论基础。在此,“流动的本体论”(une ontology du flux)以及“生成的本体论”(du devenir)较之其他更具有影响力。当然还有关于政治转向的可能性问题——如果这一转向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这种转向一定是在这一层面发生的。确切地说这一政治转向其实已经与马克思的思想不同了。马克思在其对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的分析当中,尽管仍谈论所谓生产的问题,但却已经超越了革命的视角。而德勒兹则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经济术语,他总是借用许多范畴,在一种较为广阔的形而上学的意义上使用它们,就其本来的意义而言,与马克思的诸多界定并没有不同,只是对某些意义进行了隐喻性的重构。
其中有诸多富有修辞的术语在反复的重复中被阐发,虽然没有任何一个现成的定义给它们,但它们的意义往往在其多样化的运用当中才能被理解。它们往往是一种有效的运作拓展出的一种隐喻,其中包含着对诸多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例如叶尔姆斯列夫(Louis Hjelmslev)语言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或者马克思主义,反俄狄浦斯的精神分析以及黎曼的数学。一直以来,这种概念的变化始终建立在生成性的或者修辞性的本体论之上。在对经济学研究的特殊领域中,德勒兹所推崇的是用一种流动性来解释资本主义,将资本主义看做是“突然出现的富有流动性的解码”,以与在此之前的编码过程相对立。[13]诸如那些古代社会,日耳曼共同体以及封建主义的社会都是一个编码的过程。在这种变化的过程中,国家变化了角色:对于德勒兹和瓜塔里来说,国家不再是一个确定“社会制度”的“机器”,相反“国家在社会制度所发挥的作用当中获得了确定”[14]。“这就是为什么资本主义及其断裂并不是简单地被流动的解码过程( des flux décodés),而是被流动的一般化的解码( le décodage généralisé)所界定,被一种新的大面积的去领域化(déterritorialisation)所界定,它是诸多流动的去领域化的结合。”[15]资本主义首先意味着依据唯一的线型逻辑的诸多国家形态的消失,这就是解码逻辑所指出的东西:
由此德勒兹与马克思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复杂。对马克思的赞美构成了德勒兹思想中的重要部分,而那正是“新哲学”遭受诟病, Jean Marie Benoist宣称马克思死亡的时候。[24]德勒兹的新哲学其实源于与外界环境的对抗,而非真正的一种政治规划。因为当时的人们大多指责马克思。而随后诸多的讨论却赋予这一新哲学过多的色彩,致使德勒兹不得不在1973年5月28日的课程当中指出了他与瓜塔里两个人与“马克思主义”之间存在的三点不同:第一,马克思从“需要”的层面来提出问题,而我们则从“欲望”的层面;第二,是关于意识形态的问题:“并不存在意识形态,有的只是对组织权力的描述。”对于第三种不同,德勒兹强调了马克思主义特有的两种思考方式:回顾与发展。而这一主题是他们不会强调的。德勒兹最后总结说:“这三点不同使得我们的问题从来不是要回到马克思,而是要遗忘,包括遗忘马克思,将他淹没到细小的碎片当中。”[25]
资本主义的文化总是谈论着它的发展问题……而与之相反的文化在今天则具有这样一种观念:如果我们有什么需要说的话,那并不是关于任何发展的问题,而是关于“欠发展”的问题( sous développement)。革命并不在发展的运动当中,也不在记忆的资本化( la capitalisation de lamémoire)的过程中,而是在一种遗忘的力量当中,在欠发展的力量当中,在那里存在着革命的力量。[29]
[1]GillesDeleuze,Pourparlers,Paris: Ed. DeMinuit, 1990, p. 7 et p. 232.
[2][36]GillesDeleuze, etFélixGuattar,iQu’est-ce que la philosophie?Paris,Ed, deMinuit, 1991, p. 104, p. 87, p. 27..
[3]关于这一点,在德勒兹与福柯于1972年的访谈当中有所涉及,这一访谈被冠名为《知识分子与权力》,它带有政治宣言的色彩:一种理论就是一种实践,“但只是局部的和地域性的,正如您所说:是非全体性的”。福柯这样回答德勒兹。马克思主义的主题或者马克思主义中关于“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关联”在现在应转换为一种对于全球化或者整体性概念的拒斥。然而,一方面德勒兹的政治介入要弱于福柯,后者参与了“监狱情报团体”(Groupe d’information sur les)的组建,1980年对于克洛施(Coluche)(法国著名喜剧演员,曾经试图参加1981年法国总统的选举,甚至获得了16%的选票——译者注)的总统参选资格表示支持。另一方面,让人惊叹的是对于传统知识分子的介入的拒斥总是与“无产阶级”的话语相关联。德勒兹自己在对访谈的总结中就曾经这样说:“所有革命的攻击和辩护总是部分地向……工人斗争靠拢。”(L’ le déserte et autres textes,Paris: Ed, deMinuit, 2002, p.298)然而,正是关于工人斗争的问题,再也没有在德勒兹的其他著作中被提到,哪怕作为一种修辞,也没有被保留下来,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场景下还存在着,所谓“介入”多半变成了在哲学和政治的领域中的介入,并且介入方式有些复杂,如同萨特、梅洛—庞蒂和阿隆。
[4]安东尼奈格里(AntonioNegri)曾经从政治的角度分析了德勒兹的思想。这一方法被Michae lHardt用来将德勒兹介绍到美国。这一方式主要通过对马克思和斯宾诺莎的讨论,来分析德勒兹关于权力与多样性的主题:“多样性也是通过这样一种一系列行动、需要和欲望所构成的社会躯体的实践而被整合起来的,这就是德勒兹对于社会秩序中的活生生的力量的把握,正如马克思的活劳动一样,拒绝被盘旋于资本主义当中的吸血鬼所吸食,这种活动的本质被行动的权力所界定:一个无器官的社会躯体。”(MichaelHardt,GillesDeleuze,An apprenticeship in Philosophy,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Minnesota Press, 1993, pp. 121~122)
[5]在1980年的一次访谈中,德勒兹谈到了今天这个时代的“干瘪”,完全不同于之前,“萨特之后,我所隶属的一代在我看来曾经很繁荣(福柯,阿尔都塞,德里达,利奥塔,沙特莱特Chatelet)”(Pourparlers,Paris, Ed, deMinuit, 2003, p. 41)。在这一串名字当中,没有提到诸如列斐伏尔、鲁西安嬠维(Lucien Sève)以及恩斯特餠戴尔(ErnestMandel),他们的著作虽然同样富有创造性,但他们介入政治的方式更为“古典”,由此被潜在地认为是不合时代的。
[12][13][14][15][16][18][19][20][21][22]GillesDeleuze& FelixGuattar,iL’Anti-OEdipe,Paris: ED. DeMinuit, 1973, p. 41, p. 258, p. 262, pp.265~266, p. 267, p. 285, p. 310, p. 235, p. 237, p. 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