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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者曰:该文标题是卜伟华修改之后的标题
关于清华附中红卫兵成立后的一些情况
卜伟华
《清华附中红卫兵成立始末》一文刊出后不久,《中共党史资料》主编李海文对我说:“文章反映不错,有的读者还希望了解清华附中红卫兵以后更多的情况。”其实,我以前也有将我所知道的有关清华附中红卫兵的历史情况写下来的愿望,但时间久远,材料缺失,此事一直使我视为畏途。现在我的想法是:如果能把散存于我们许多个人手中、头脑中的零星资料都搜集起来,集少成多,聚沙成塔,可能会对我们或后人研究这一段历史大有裨益。我愿尽我所能,对红卫兵成立后一直到在上山下乡的高潮中,红卫兵奔赴四面八方为止的两年多的情况进行回忆,并结合我手中保存的一些文字资料,对清华附中红卫兵的历史情况作一些介绍。要打开尘封已久的回忆并不轻松,一方面是历史的细节早已模糊,要想搞清楚当年一个很简单的情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多具体的人名,组织名称都记不得了,只能是记得多少写多少了。另一方面,这种回忆也是自己对那个时代历史的一种反省,在那个疯狂而又荒唐的年代,我们自己亲身参加了或亲眼目睹了许多疯狂而又荒唐的事情,要能够坦白地讲出这一切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在“文化大革命”中,我也和许多同龄人一样,经历跌宕起伏,由狂热到冷静,由迷信到怀疑,由“文革”的积极拥护者和参与者变成“文革”的反对者。需要说明的是,我的回忆仅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当时的事件,难免挂一漏万,不准确不全面的情况在所难免,但我认为即使如此也可能会给读者一点启发,或许会有抛砖引玉的效果。当年留存下来的文字材料很少,因为其稀少,更因为其比较真实可靠,所以对一部分材料,不吝篇幅,在文中全文或整段引用,以期能为研究者提供一些有用的资料。这里选取的几段文字,是我写的《关于清华附中红卫兵的回忆》中,1966年10月至1967年1月期间的部分内容。
一、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1966年10月1日,《红旗》杂志发表社论:《在毛泽东思想的大路上前进》。第一次提出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说法。社论说:“有些地方,有些单位,两条路线的斗争还是很尖锐,很复杂的。有极少数人采取新的形式欺骗群众,对抗十六条,顽固地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极力采取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形式,去达到他们的目的。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必须彻底批判。”当时,我们并没有感觉这一新的提法有多么大的意义。在大中学校里,那时候所谓批判“资反路线”,主要内容就是批判工作组和“血统论”。在清华附中,这两项批判开展得都比较晚。对工作组,红卫兵是一直不太服从它的领导的,三论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就是针对工作组的。但工作组早就撤出学校两个多月了,这时候没有什么人有兴趣去批判它。对批“血统论”,掌权的红卫兵在思想上还有一定的抵触情绪,而受到“血统论”伤害的学生,这时候多数还没有勇气出来说话。1966年10月份,清华附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出现了一个新的红卫兵组织——“清华附中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我们一般将它简称为“思想兵”。其实就在“老红卫兵”[1]掌权的时候,在别的学校就有不同的红卫兵组织存在了,如北京石油学院附中以前就有红卫兵和赤飙两个组织同时存在,在北大附中有红旗和红卫兵两个组织。清华附中红卫兵在学校里一统天下的时间算是比较长的了。对于“思想兵”的出现,大家都没有太在意,他们人很少,影响也有限,尤其是红卫兵的人,谁都不认为它会成什么气候。
10月初,我和邝桃生、饶小阳三个人又一次出去串连。我们先去了四川成都。邝桃生说,西南局书记李井泉曾答应让北京的红卫兵去参观三线建设。那时候,三线建设是个挺神秘的东西,对我们有很强的吸引力,但我们到成都找到四川省委时,被告知李政委(李井泉是成都军区政委)到北京开会去了,而别人又不能做主让我们去参观三线。这个结果令我们极为扫兴。后来我们在成都市的一些大专院校里看了几天大字报和听了一些辩论会,又去参观了刘文彩的地主庄园。然后我们就转道北上,坐火车,换汽车,风尘仆仆奔赴革命圣地延安。在延安参观了几天,在毛主席住过的几个窑洞前照了相。
10月下旬回到学校时,学校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了,大多数人还都在外面串连。9月份刚兴起大串连时,很多学校还将串连的人限制在出身好的学生里,到了10月,关于出身的限制被打破了,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可以出去串连了。没事我们就进城去看看大字报,到其他学校串串。北京的大专院校成立了三个司令部,社会上到处都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批判“血统论”。有的大学还在批判以李雪峰为首的北京新市委。清华大学的造反派揪着王光美问题不放,谁都明白,他们是借着批王光美要搞刘少奇。看形势,造反派的影响越来越大,而且中央文革小组也明确地对他们表示支持。对此不少红卫兵忧心忡忡,很有失落感。但又觉得新崛起的造反派虽然现在得意,但他们组织不纯,人员家庭出身复杂,对他们可以利用于一时,绝不可能长久地委以重任,将来接班的还得是“老红卫兵”的人。
随着社会上批判“资反路线”的渐成气候,在清华附中也开始出现批判红卫兵的“资反路线”的造反派,现在已经不记得清华附中“井冈山”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了,好像也就是在11月到12月之间。“井冈山”的特点是与清华大学“井冈山”联系密切,在观点和行动上都是紧跟大学的。[2]有一段时间,全北京都在批判北京工业大学的谭力夫,批他保工作组,批他宣扬“血统论”,据说是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明确表态说过谭力夫讲话是大毒草。在宣扬“血统论”方面,清华附中红卫兵的“齐向东”小组,即高631班的红卫兵,在7月20日发表过一篇题为《无产阶级的阶级路线万岁》的文章,也曾名噪一时。下面摘录的是这篇文章的一些段落:
阶级路线是党的根本路线。共产党就是要搞阶级斗争,就是要讲成份,就是要贯彻无产阶级的阶级路线!
古今中外历史上,哪个阶级不实行它的阶级路线?难道只准地主、资产阶级老爷专我们的政,不准我们造他们的反吗?他们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反动逻辑真是混蛋透顶!
我们看一个人,第一,要看成分,这是本质的、首要的问题。第二,不要唯成分论(第一、第二的关系绝不可颠倒)。第三,重在政治上的表现。这是针对各个阶级背叛本阶级的个别分子来讲的。
在这场文化大革命中,在这场激烈的阶级斗争中,工农革干子弟表现得特别积极,特别勇敢,目光最尖锐、斗争最坚决。而许多剥削阶级的子女却站在他们父母同样反动的立场上,并没有与我们一条心。而对这样的事实,不依靠工农革干子弟还依靠谁?难道让他们领导我们吗?难道我们不占压倒优势,反而叫他们占上风吗?那真是岂有此理!领导权必须由我们革命的工农革干子弟牢牢掌握!把工农革干子弟与地主资产阶级少爷小姐相提并论者,貌似公正,其实折衷,不是别有用心,就是糊涂虫!我们首先看成份,正是唯物主义的观点。不看成份,就是个标准的修牌货!唯成份论固然不正确,无成份论更混!
文化大革命的事实说明,出身不好的,只有老老实实听毛主席的话,与工农结合,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中经过脱胎换骨的痛苦的改造,才能彻底背叛家庭,才有光明的前途。对剥削阶级子女重在表现,首先就重在对阶级路线政策的表现。有的人一听“阶级路线”就抵触,就反感,就骂街,就跳起来歇斯底里大发作,这也叫要革命吗?这叫反动!我们的态度是:要革命的站过来,不革命的滚蛋,反革命的叫你完蛋!
我这里引用的文字,是后来在将此文收入《问仓茫大地,谁主沉浮?——清华附中红卫兵大字报选》一书[3]时修改过、口气已经缓和多了的修改稿,这篇文章原来的火药味更浓,把所谓“黑五类”子女骂得狗血喷头,干部子弟的优越感和将来接班舍我其谁的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后来,在批判“血统论”时,“齐向东”的文章成为造反派批判的主要的目标之一。
清华附中其他红卫兵成员中的“血统论”思想、“自来红”思想也是比较普遍的。当时北京中学最著名的造反派“首都兵团” [4]的报纸《兵团战报》第二期(1966年11月18日出版)刊载了清华附中高655班核心组(那时,清华附中各班的核心组基本上都是由红卫兵成员组成的)于1966年8月写的一篇文章,题目是《做顶天立地的人》,其中写道:“过去我们短三寸,现在我们要做顶天立地的人!班里大权我们掌,核心小组要永远为你们(工农革干子弟)服务!我们的工农革干子弟要当家作主人,任何出身不好的人在我们面前必须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我们要批判一切旧制度,打击一切反革命,我们要‘神气十足’、‘作威作福’,要以高姿态出现在高六五五班,我们要喝斥那些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不准翻天,如若乱说乱动,立即镇压!凡出身非工农革干子弟者,我们可以随意找来谈话,他们在我们面前必须矮三寸!任何非工农革干子弟对我们必须尊重一些,不准恶意中伤!”这篇文章生动、形象地反映了当时一些红卫兵的心态。
到11月,学校的人逐渐多起来了,外出串连的同学陆续都回来了。红卫兵面对日益恶化的局面,开了好几次讨论会,想找出今后的方向,都没有结果。11月27日,邝桃生代表清华附中红卫兵到北大附中参加了“联动”的筹备会,“联动”的全称是“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是由海淀区十几个中学的“老红卫兵”联合组成的[5]。成立“联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合起来和“三司”、北航“红旗”等造反派斗。邝桃生回来后向大家讲述了“联动”的筹备情况,引起了不少红卫兵的关注。大多数红卫兵认为“联动”的成立是件好事。从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以来,中学红卫兵的影响越来越小,新崛起的大学造反派势力越来越大,出尽了风头。要想重新振作起“老红卫兵”的雄风,光靠某一个学校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联动”正好可以成为团结“老红卫兵”,再展雄风的组织。但也有一些红卫兵不同意参加“联动”。他们认为,现在有不少“老红卫兵”本身确实存在很多毛病,有的根本就是靠“血统论”一哄而起的,会把我们自己的名声也搞坏了。但又有人发言说,“老红卫兵”的绝大多数还是好的,即使他们中确实有很严重的错误,我们也不能为了保持自己的好名声就对他们弃而不顾,我们可以在“联动”中发挥积极作用,带动其他“老红卫兵”组织向好的方向发展。那几天晚上,红卫兵天天在一起讨论、争论到很晚,但很难找到一个大家都认为满意的办法。记得有一晚上,红卫兵聚在一间房间里继续讨论,发言的大多是高中的红卫兵。初中一年级的刘冀涌在我身边,悄悄地问我:“你说,红卫兵象今年8月份那样辉煌的日子还会回来吗?”我不加思索地告诉他:“当然会回来的!”我相信当时红卫兵里有不少人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二、“绞死反革命分子蒯大富!”
12月中旬以后,我们觉得形势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头。靠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崛起的造反派日见得势,尤其是“三司”,在中央文革小组的支持和纵容下,到处冲击各级党政领导机关,揪斗老干部,对所谓保守派和“老红卫兵”也动不动就抄、就砸,还经常把他们所谓的“反中央文革小组”的人抓起来,扭送到公安部,而在谢富治领导下的公安部对“三司”扭送来的人往往都收下,关起来。“三司”有一句时髦的口号,叫作“誓作中央文革小组的铁拳头”。 “三司”有中央文革小组撑腰,在社会上横冲直撞,无人能挡,真是不可一世。当时,在北京已经兴起了一股反对中央文革小组的浪潮。从12月中旬起,中央文革小组在许多场合不断重申,要对反抗势力实行“坚决镇压”。12月13日,康生在一次讲话中说:“对反对中央文革的反革命分子要实行严厉的镇压!”12月16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召开的“北京市中学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上,江青提出要对“西纠”毫不留情地坚决镇压。当场点了国务院秘书长周荣鑫、副秘书长雍文涛和不在场的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王任重和孔原、许明5个人的名字,诬指他们为指使“西纠”干坏事的“后台”。16日这天,还发生了北航“红旗”抓走北航附中“红卫兵”的人并扭送公安部的事件。我们红卫兵许多人都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对中央文革小组、对“三司”恨得咬牙切齿。
17日下午,我们几个同学吃过晚饭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天上飘起了雪花。一个同学说了声:“瑞雪兆丰年”。好像是崔立民接了一句:“绞死蒯大富!”听了这话,大家都觉得很解气。“文化大革命”中,各种各样的口号满天飞。“打倒”、“火烧”、“油炸”、“砸烂狗头”等等,都很流行。我提议将这句话写成大标语,贴到清华大学去。想到“三司”到处给别人扣“反革命”的帽子,我们给老蒯也戴个帽子吧,于是大标语写成了“绞死反革命分子蒯大富!”一张大字报纸写两个字,用了六七张整张的大字报纸。说他是反革命,也得找条理由,我们想起蒯大富在以前的辩论会上曾说过“毛主席也犯过错误”,行了,有这一句也就够了,又在大标语后面加了一段说明的话。我们班的七八个人,大概有李建中、吴辉、江远、刘瑞虎、王武敌、李衍陵等人,带着大标语就来到清华大礼堂前,找到糨糊桶,七手八脚地就开始贴大标语。我们去的时候,礼堂里正在开斗易振亚的会,外面人不多。快贴完的时候,正好散会,人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呼拉一下就把我们给围上了。那时候蒯大富已是全国知名的造反派头头,在清华园里,正在逐渐形成他的统治地位。有人喊道:“把他们拉到礼堂里面去!”这下可好,刚散一场斗争会,又开始了一场斗争会。我们被清华的学生拉进礼堂,押到台上,开始让我们站着,后来干脆让我们跪下。问我们是哪里的,什么组织的,为什么写这样的大标语。大概折腾了有半个多小时,然后把我们关在礼堂舞台旁边的一间小房间里。到第二天早上,清华“井冈山”把李建中扣下,将我们其他人都放了。后来听说,他们是在听了附中“井冈山”的人介绍后把李建中扣下的。其实这次行动是我提议的,我一直觉得李建中是替我受了一次难。当天下午就听说李建中被送到公安部去了,我们一行人骑上车就直奔公安部去要人,在公安部接待站人家说不知道有李建中这个人。后来,我们又几次到清华“井冈山”去要人和打听李建中的下落,但都无功而返。
李建中在公安部的拘留所里关了10天后被放回学校,据他说里面伙食还不错,但精神压力很大。想想也是,才十六七岁的中学生,何曾经过这么大的事,他在里面被迫写了检讨。出来后,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活跃了,做事显得稳重多了。当时我认为是十天的铁窗生活磨去了他的锐气。
前几年,我在清华图书馆查阅馆存的“文革”资料,无意中在清华“井冈山”的一份名为《动态报》的刊物中发现了有关于这次事件的消息:“12月18日,零时左右,在礼堂前,附中李建中等九人贴出大标语‘绞死反革命分子蒯大富!’当场被我校革命师生扣押七人,搜出匕首一把,买刀证(可买八把),持刀证3个(可持刀5把、2把、1把)等物,后1500余名师生斗了附中七人,又去附中抄出十余把匕首及鞭子等,于凌晨将李建中一人送至公安部处理。”匕首和持刀证、买刀证是怎么回事呢?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66年9月去内蒙串连的时候,曾在呼和浩特市买了几把蒙古刀,当时那里有规定必须有革命组织的介绍信才能买,我们当时身上带有红卫兵的空白介绍信,当场填上后才买的。回来后大家都觉得蒙古刀挺好玩,有人想在以后串连时也买几把,就事先填写了几张介绍信。
这份《动态报》还记录了大标语后面的说明,全文如下:“悉闻反革命分子李洪山、赖锐锐、易振亚[6]等兴风作浪,广大师生对其进行坚决斗争,使我联想起另一个反革命分子:蒯大富!蒯大富,这个反革命分子肯定是恶毒的直接把矛头指向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诬蔑毛主席犯错误,他就是罪该万死!!!蒯大富和李洪山、易振亚肯定是一丘之貉,打倒一切反革命分子!打倒蒯大富!毛主席万岁!”署名是“无惧”。 12月24日的该《动态报》记载:“下午,附中红卫兵若干人来校找井冈山要他们的人(上次被捕,现押在公安部的人)与被抄出的匕首,吵一阵后回去。”原来这件事的时间早被我忘记了,这份《动态报》帮我搞清楚了这件事的确切时间。该《动态报》还记载着:在斗争易振亚的同时,有人将“十六条”中的第七条“警惕有人把革命群众打成反革命”这一段完整地抄成大字报贴出来,署名是“红卫兵战校‘誓死捍卫十六条’、‘坚决捍卫十六条’”。
三、“联动”“一二·二六”大会
1966年12月,“联动”开了好几次会,都被算作了所谓“十二月黑风”的内容。针对“三司”、北航“红旗”动不动就将对手说成是反对中央文革小组的“反革命”,经常采取打、砸、抢的手段,把许多反对他们的大学、中学的学生扭送公安部的现象,尤其是在我们班的同学李建中也被清华“井冈山”送到公安部关起来以后,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红卫兵是压不服的》,内容大部分还能记得。先是回顾一下红卫兵的功绩,怎么反黑帮,怎么反工作组,然后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当时红得发紫的中央文革小组。我写道:现在中央文革小组犯了错误,它错误地纵容“三司”、北航“红旗”乱抓人,将很多红卫兵小将送进了监狱。中央文革小组对犯了错误的红卫兵小将采取压服的办法是错误的,而且红卫兵也是压不服的。红卫兵要发扬革命的造反精神,对中央文革小组的错误进行批判。我还记得在文章中使用的一些豪言壮语,如“红卫兵堂堂铁打是英雄,红卫兵顶天立地是好汉。”我们自己找来钢板和腊纸刻成传单,文章不长,就一张纸。后来我们班的几个红卫兵在一次北京展览馆剧场“联动”大会上散发了这份传单。
“联动”“一二·二六”大会是我参加过的最激动人心的一次大会,一些场景至今历历在目。那天傍晚,各路“联动”人马汇集北京展览馆剧场。我和我哥哥卜大华,还有清华附中红卫兵的几十个人也早早地来到了会场。这次大会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大会的题目叫“破私立公大会”,“老红卫兵”们准备作一些自我批评,期望能够得到中央和中央文革小组的谅解和重新重视,以改变批“资反路线”以来的被动局面。大会给中央文革小组和“三司”等造反派组织发了请柬,据说中央文革小组已经答应来参加会议。我在会场门口碰到几个北京二中红卫兵的人,他们对我说:“就看中央文革小组的人来不来了,要是不来就坚决反了!”看来这种心情在许多“联动”成员中都存在着。但是直到大会开始,中央文革小组的人一个也没有来,好像只来了几个“三司”的代表。起初,大会开得很沉闷。大华在台上代表清华附中红卫兵念了一篇自我批评的稿子。会场里乱轰轰的,人们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多数人还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认为中央文革小组不可能那么不讲信用,也有可能他们太忙,可能过一会儿他们就会来的。后面又有几个学校的红卫兵发了言,但好像谁都无心去听他们在讲些什么,都在等待着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会议进程过半了,中央文革小组的人还没有影子,会场上燥动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下面人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都听不见台上的发言了。这时,北大附中“红旗”的彭小蒙来到我们学校的这些人这里,她情绪激动地对我们几乎是嚷道:“你们清华附中红卫兵反不反?反正我们要反了!”四周都是人们激动地在喊着什么,当时谁都能感觉到这个气氛太压抑了,肯定会出事,肯定会爆炸。就在这时,北京石油学院附中的几个红卫兵跳上讲台,大概有七八个人,排成一排,手里都拿着一张纸,他们齐声高呼道:
“全国的革军、革干子弟联合起来!
坚决拥护军委四位副主席的讲话!
坚决批判中央文革某些人近几天内发表的反毛泽东思想的讲话!
一切单位一切部门都要置于军委领导之下!
反对纵容鼓励支持反革干、革军子弟的行动!
反对乱揪革命老前辈!
谁敢乱捕革干、革军子弟小心狗头!
强烈要求释放被无理拘捕的全部干部子弟!
坚决打倒镇压中学生的刽子手——第三司令部!
沉默就是死亡!战斗以求生存!”
这些口号是我后来在造反派的报纸上查到的。实际上我根本不记得听到过这些口号,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中央文革的某些人不要太狂了”这一句。这些上台喊口号的人就是导火索,第一句口号喊出来就把会场引爆了。真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全场沸腾了。几乎全体与会者都站起来了,都在大喊,都在狂呼,但喊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很多人把帽子抛到空中,也有人在撒传单,好像还有人放了鞭炮。狂欢持续了多长时间已经记不住了,等我们稍微安静下来时,就开始放电影了。那天晚上放了两部影片,一部是“八·一八”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纪录片,当银幕上出现朱德、贺龙、陈毅、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等老帅和其他老一辈革命家的形象时,全场就爆发一片掌声和欢呼声。第二部影片是阿尔巴尼亚反法西斯电影《区委书记》,影片中有两句反复出现的台词:“以血还血,以命抵命!”每当这两句台词出现时,全场的观众就齐声跟着吼起来。被压抑多时的对中央文革小组和“三司”的愤恨情绪,在这里得到了尽情地发泄。
[1] “老红卫兵”是对1966年8月18日以前成立的红卫兵组织的一种通俗的称谓,也称作“老兵”。
[2] 经过清华附中“井冈山”的多次要求,1967年8月,清华“井冈山”终于答应将附中“井冈山”收编为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的一部分,称为“井冈山兵团19部队”。参见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第三动态组编《动态》第133期。
[3] 1966年10月铅印本。
[4] 它的全称是“中学毛泽东思想红卫兵首都兵团”。
[5] “联动”的发起组织有:钢院附中红卫兵、矿院附中红卫兵、师院附中红卫兵、石油附中红卫兵、京工附中红卫兵、外语学院附中红卫兵、农大附中红卫兵、清华附中红卫兵、北航附中红卫兵、人大附中红卫兵、地质附中红卫兵、北大附中红旗、人大附中红旗、八一学校八一革命军、八一学校红卫纵队。
[6]李洪山是北京林学院学生,是较早起来反对中央文革小组的代表人物之一,1966年12月18日贴出大字报:《一篇很好的反面教材,扼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棵大毒草——评陈伯达同志两个月来运动的总结》;赖锐锐是北京航空学院“八一纵队”的负责人,“八一纵队”于1966年11月下旬到12月初发表过《一问中央文革》、《二问中央文革》、《三问中央文革》等著名的大字报。易振亚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在1966年12月初发表过尖锐批判中央文革小组的言论。他们三人后来都被投入监狱,遭受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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