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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1 15: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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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九七五
作者:苏鲁边河
一九七五年开初就是中央的两个会。一是十届二中全会补选了邓为中共中央副主席,而“十大”选出的副主席李德生曾被多少人认定为一颗政治军事的新星,可没怎么出头露面就又辞职了。给人的感觉是这么个大党举事用人也太轻易,不稳定。着眼于一时一事而非全部历史?看人走了眼?朝令夕改,命运难定,没连续性,更没完没了,让人失望不解。还有四届人大的召开。四届人大是整整间隔十年才召开的,又经过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人们更是拭目以待。而今胜利召开(一切都是斗来斗去终于胜利的产物,开幕是胜利开幕、召开是胜利召开、闭幕是胜利闭幕,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中央的大会,到生产队的社员会,开了就是胜利,开完了还是胜利。“胜利”二字用得太轻易随便了。是的,毛主席共产党领导人民,打仗胜利,建设也胜利,干啥都胜利,不断地从胜利走向胜利,无往而不胜么。但开一个会,开幕、闭幕胜利了,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开一次会有多么难、又不知打了多少嘴仗、争吵的不可开交呢!当然,大的会议,会前会中以至会后争论与斗争真也是不少。即便如此,可“胜利”也用得太多太滥了。)了,周总理政府工作报告又提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的雄伟目标,人们怎能不欢欣鼓舞呢?人心所向啊,人心所向!乱够了!发展生产,提高生活水平,实现现代化,过好日子,老百姓望眼欲穿啊!可接下来并没有例行的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学“四届人大”公报、传达四届人大的精神的举动,没有。也说了讲了,人们心里是头等大事,但上边的舆论与对待却不像。要不咋觉得反常呢,怪怪的。传达了毛主席的四条指示:人事安排,理论学习,把国民经济搞上去,计划生育。计划生育早就抓了,我大哥在六七年还是六八年就做了绝育手术。我那时所在单位一个技术员生了第三胎,给了个通报批评还是什么处分,很轻。但当时人们对即使很轻的处分、批评都看的重,很当一回事,所谓荣誉名声、“政治生命”么。“四届人大”似乎走了个过场形式。接下来却发表了张春桥的文章,还有三十三条马恩列斯毛的论无产阶级专政的语录。全党全国又兴起了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运动。这也许不是谜,但常人还是解不开。学就学吧。报纸、小册子有的是,但看不懂;讲也听不明白。工人、一般干部都不是理论家。毛主席让大家都知道,总算也都知道有这么回事了。毛主席要留下点什么,一时也就这么留下啦。
毛主席的深谋远虑大家能不明白?年年讲、月月讲、天天念道:“打江山,保江山。红色政权万万年”呀!可人民也要关心眼前的生活。你老人家注意力不在这里,老百姓却看的重。面包是会有的,但还是希望快一点吃到,一年变一个样,一年更比一年好。老百姓过日子,还不是温饱无虞、顺顺溜溜、平平安安、年年有盼头,就这么点想头?要生存先革命,革命也是为了活下去,活的更好,越来越好。你老人家担心过了好日子就恋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没心思革命了、就图安逸、变了心了?“富则修”?老人家是过虑了,也走了极端了。“穷则思变,”要革命要造反,变就变富么,不是变得更穷!富裕了就一定修吗?不一定吧。你老人家教育引导你的人民,你也要信得过他们。这不,如今的物质生活大大的好了,老的少的一遇到点敌情,不还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热血沸腾立马行动?民间的反美反日情绪竟然还让一些人头痛不己、严加防范呢。您老人家料到了吗?现在的诱惑多、观念变化大,可不少人也还念叨你老人家敢顶敢抗不怕邪的精神与多年的教育。面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许多人不是又想起您老人家“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教诲吗?穿衣戴帽,各有所好,花枝招展,唱唱跳跳,养花种草,搓麻蹓鸟,其乐也融融!如您老人家与民同乐,不亦快哉!你老人家忙里偷闲不也喜欢爬山、骑马、游泳、赏雪、玩乒乓,一时兴起也哼几句京戏?老百姓也各有所好玩个不亦乐乎!您老人家就乐观其成吧,那该有多好呢。以您老人家的威望与手段,发展经济、改善并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恐怕更容易点吧。当初如稍加注意,人民生活逐年有所变化,有盼头,也不至于今天“物极必反”、走向反面、付出太大代价。让一些人钻了空子。往昔,革命浪漫压倒世俗民生,后来,世俗民生又否定压倒了革命化。而今反思改革,也有一些激烈的说法。总之是翻烧饼。少数人清醒,多数人还不是沉默?老百姓的多数还不是跟风?摸索之中没了准绳。上头担心“和平演变”,下边连个电影让不让看,能看不能看,一本杂志办不办也不敢做主。得您老人家操上一份子心,批示同意,开绿灯放行。国大民众,多少事啊?毛主席到了晚年,事无巨细。弦绷得太紧了。有违您老家“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的倡导啊。过去和现在,为了坚定人们的信念,好说“什么什么管多少多少年”。有的说到做到,有的也是朝令夕改,“计划没有变化快”,中断,没连续性。国家大,人口多,全国一盘棋,“一刀切”,难啊!“船大难掉头”。让中华民族脊梁骨不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真能管它几十年上百年的用(也就是影响呗,潜移默化,代代相传)的,也就是您老人家做了表率、上了书的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精神。我的感觉:一个大国,一个民族,有这一条与没这一条,差大了。别的这规定那规定,世易时移,有的退了废了,有的与时俱进。您老人家也得像青年时那样,“会当水击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充满自信呀。
一九七五年的大事当然还有整顿,各行各业全面整顿,动静大,成效也不算小。这也许就是落实四届人大的具体行动啦。所以,邓以中央副主席、第一副总理、军委总参谋长的身分主持全面整顿,毛主席是支持的。毛主席自去年底陆续提出安定团结、学理论反修防修、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三项指示。邓小平在这年五月召开的关于整顿钢铁工业的会议上提出了各项整顿要以毛主席提出的“学习理论”、“安定团结”、“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三项指示为纲。还组织一班人制定了三个纲要:《论全党全国工作的总纲》及工业发展、科技工作的纲要。批判派性,调整班子,抓“坏头头”,整顿秩序纪律,整顿规章制度。要把各项工作纳入正轨,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邓小平后来说,改革的思路与动作从一九七五年的整顿就开始了。可见邓小平对整顿的重视,精力集中,大干一场。也可知在那时力度之大、影响之大。
铁路交通、钢铁工业首当其冲。因为有几个铁路枢扭被某一派控制着,不听招呼,卡脖子。上半年先后召开了两个会,抓铁路部门及钢铁工业的整顿,调整革委会的班子,抓了坏头头,局面扭转了,见效了,列车正点,钢水流淌。这两个“老大难”整顿见了效,找到了突破口,其它部门行业照着来。军队,科技,农业,教育,文艺,还有宣传阵地。第一线领导整顿的是邓小平,毛主席、中央政治局也支持。没有毛主席的支持,整顿也进行不下去。当时叫整顿也罢,过后又称之为改革,毛主席当时是同意的、支持的。说毛主席保守僵化不思变革,是对毛主席的批评以至攻击中,最不符合事实又最没水平的可以称之为滑稽可笑的批评与攻击!
同时这也说明,毛主席也在注意纠正文革中发生的不足。那时某些部门与系统、有的地方,派性斗争仍然厉害。而且闹派性早已没有学生的什么事了,主要是机关干部,还有工人。分几派,革委会内也分派,也许有的军队也还参与。这种混乱才是深层次的、棘手的。秩序乱,政令不畅通,还影响生产。不知何派何人提出“不为错误路线生产”的口号,这就相当蠢,不得民心,也狂的很,也相当有破坏性。整顿当然有很明确的针对性,那就是文革的不足之处---那时的说法是“治派性、整秩序、上轨道”。全面整顿,尤其是“把国民经济搞上去”,很受广大群众欢迎。上层在整顿的对象与目标上有一致之处。但总体认识与整顿力度,整到什么程度,上层,主要是毛主席与邓小平,在认识上也是有矩离有差异的吧。毛主席也承认并多次批评文革的所谓不足:打倒一切,全面内战。派性,“虐待俘虏”,讲假话,“台上握手,台下踢脚”。但他当然认为这些只是局部,是不足,是缺陷,是前进中发生的,群众运动,一时失控,难免。毛主席肯定坚持认为,搞文革当然是对的,成绩是主要的。全党、全军、老干部要做到“三个正确对待”。而一些老干部对文革对群众有气、要算账,算文化大革命的账,把一肚子怨气撒到群众头上。没解放表态盼解放,解放了,官复原职,一朝权在手,有的对群众的态度依然故我,官气十足,极个别的甚至“反攻倒算”,被有的群众称之为“还乡团”!这些,毛主席又不高兴。邓小平主持整顿决心大,可能在上层某个大会上说过:“不怕第二次被打倒”,有人受鼓舞,有人肯定也感到了刺激。动作来得猛、声势大、力度大,触及文革不足之处又比较深,一部分群众,上层还有“四人帮”,当然对整顿反感、消极、反对、干扰。这就是所谓“反弹”吧。
不要以为这只是上层少数几个人意见相左、在斗法。不是。文革八九年了,各种影响很深,群众思想认识也大有不同,以至对立。消息传到毛主席的耳朵里,毛主席也有了警觉,似乎邓在否定文化大革命。于是不满意邓小平的一些做法。从七五年十一月起,批评邓,让邓检讨,让邓端正对文革的态度,主持政治局讨论评价文革,作一个三七开的评价。让毛远新找,谈,谈不笼。扩大,加上一些人,也不行。政治局开会批评邓,邓大大概也没认错的表示吧?毛主席不滿意不支持,邓就干不下去了。于是整顿刚刚展开,见了点效,又刹了车。邓“绵里藏针”,现在针尖都露出来了,不藏不掖,更不韬晦了。许多的人们失望、不满,也有不少人人迷惑。但指向未必相同。高兴称心的也有啊!我那时就是一个迷惑派。其时正和七八个知识分子写文章,欲说眼前好困惑。邓七三年出来,七五年真正挑大梁主事,又不行了。说行就行,说不行又不行,革命几十年的同事战友这么倒的倒撤的撤,走马灯式的走马换将,太有点那个---缺少稳定性与连续性。
文艺的整顿,也叫调整。毛主席发话了:党的文艺政策要调整。文艺调整有成绩,可也不顺利。为《创业》,为《海霞》,当然还有解放一批文艺界的干部,还有一些相当具体的事情,毛主席亲自过问,当判官。邓小平也直接部署。保护了电影《创业》《海霞》及湖南的《园丁之歌》。《东方红》《万水千山》《长征组歌》也在纪念长征四十周年时与人民见面了!纪念长征四十周年,开大会了?演出了?据传,一曲《十送红军》,台下老将们感伤无限,涕泗滂沱!这年年底或是一九七六年初,在毛主席过问下,停刊了十年之久的《人民文学》及《诗刊》复刊。复刊号上登了毛主席的两首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及《念奴娇.鸟儿问答》。一句“不许放屁,试看天地翻覆”,让多少人笑了多少天!“……旧貌变新颜。”“到处莺歌燕舞……”是写实,主席六五年所见,但与发表时的氛围就很不和谐了。毛主席还批评“四人帮”,抱怨没有百花齐放,没有诗歌小说,一有缺点就一棍子打死,脱离群众。因此,引用了鲁迅杂文里写过的话,“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要剜烂苹果”。报上登了文章,提到这几句话。头头看不明白,不耻下问找到我。我从七三年版的鲁迅杂文单行本里找出来,说给他们听。
解放老干部的工作大大加快了速度。因为此前根据毛主席的提议,释放了全部在押的国民党战犯。毛主席说:战犯都释放了,干部还关着干什么。于是,上层仍然关押的三百多名老干部全部放出,治病的治病,工作的上作。亲自下令解放了四五十位文艺文化界知名人士,包括周扬。毛主席还说,鲁迅在,也不会老关着周扬。批评某些人对干部一有问题就撤职、就关起来,是神经衰弱。毛主席的举措也反映了他事业未竟身边无人自己且将不久于人世的心态。
农业学大寨也离谱了、走偏了、变味了。越来越向“左”转啦。大寨本来就是干部参加劳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创大业么。大寨精神实质核心就是这些。毛主席党中央号召学习大寨,主旨就是艰苦奋斗、干部带头。大寨精神感动人,大寨事迹鼓舞人,大寨业绩吸引人。“农业学大寨”曾经深得人心、深入人心。农民乐于接受。当时全国各地一面面学大寨的红旗,哪一个不是有一个好带头人扛着?大干苦干,改地换天!山东下丁家的是玉永幸吧?曲阜也有,莒南厉家寨也有。河南小刘庄史来贺也是。直到今天,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农业上搞的好的村、乡,有的是集体化有实力,最重要的是有个为人民、肯奉献、敢创业、坚决走集体富裕之路的好带头人!可当时中央主持农业工作的,不顾国情民力,提出什么“普及大寨县”,想搞“穷过渡”,一味强调大干苦干。那个时候,全国普及大寨大队(陈永贵的大寨大队是以生产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也不到十分之一呀,却异想天开搞什么“普及大寨县”!不少地方大忽隆,走形式,劳民伤财,不爱惜民力,伤透了百姓的心!真正好的、生产生活都好、集体经济雄厚的,恰恰比较稳定,有一套办法,受冲击受影响很小。越穷越折腾!越折腾越穷!人民公社的名声,就是那几年里坏了名声!一是指导上不摸底、急于求成,左的很,再就是主抓农业的县社大队三级干部队伍中官僚主义强迫命令作风一度猖蹶。毛主席一九七二年曾提出,农业上分配要合理,及保护农民合法的多种经营,不要随便“割资本主义尾巴”。一九七五年九月下旬召开的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也指出,要紧紧围绕毛主席的指示整顿农业。在大会上,关于当时全国农业形势的评价,邓小平讲了实情,讲了阴暗面,也是狠话吧(有的农村解放几十年了没什么变化!)江青就当面反驳,而且大讲评《水浒》,反投降。毛主席当时支持了邓,批评了江青“文不对题”。可惜邓小平不久就走了下坡路,各项整顿被迫中断,整顿农业也随之告吹。
农业上一度是左字当头。何况七五年开始陈永贵是第一线负责人,思想也有左,也急于求成。陈是苦干大干出了成绩、也出了名的。“愚公移山,改造中国”,改变贫穷面貌,改变命运,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不行,不大干是不行的。但也得与民休息,讲个劳逸结合,更要从国情及各地的实际情况出发,有个轻重缓急。但陈永贵出名后在上边待的多了,以为全国农村快都成大寨了,一个劲地号召普及大寨县。所谓“形势喜人,形势逼人,形势不等人”云云,紧张,压力,强制推行的味道很足。记得《人民日报》在七十年代初有一篇普及大寨县的社论写到:“大寨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一年两年不行,三年四年行不行?十年八年总可以 吧。”我看了也很受鼓舞,可农村实情并不是这么理想。关键是县、大队两级领导班子。真正有一个好带头人的生产大队并不多,中下水平的多,等,靠,要,贪。好的学不来,干坏事却玩出不少花样。重要的是上头左,一级一级向下施压。陈永贵也许不懂什么理论,急着搞“穷过渡”、将基本核算单位升到大队的积极性很高。他那时给毛主席写信,毛主席也下不了决心,批示让中央开会讨论,各省市管农业的头头参加。讨论来讨论去,赞成的少,反对的多。赵紫阳就是当时持反对意见的一个。陈指导全国农业是真不行!大干苦干,人定胜天。一个大队搞好了。有好政策,又有人,带领群众,大干苦干,才能胜天。但是乱来蛮干还强迫,动不动来硬的,弄得人困马乏、天怒人怨,还能学成大寨、把农业、把经济搞上去?昔阳县他也没真正札下根,更不要说山西、全国了!
一位提出“早起四点半,地头三顿饭,托儿所田间办。中间学理论,晚上加班干,挑灯大批判”“大干苦干拼命干,白天黑夜连轴转”的县委书记受到前去考察的、刚上任国务院副总理不久的陈永贵的赞赏。陈是大干苦干干出来的,陈认准了霍出去拼命干就行。可农村千差万别,要干,先得做多少工作啊!这样明显蛮干的口号,陈走到那讲到那,四处推广。
这一年的秋天,我回了趟老家,四邻不见人,都被赶到地里。中午我把在地里干活的自家门的一个当大队书记的兄长叫回来,一块吃顿饭,居然被管片的一个代干、还是一块当兵的所谓战友呢,又叫出去,当着我的面加以训斥。一个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一个是四五十岁的大队干部,就这么谄上骄下、六亲不认啊!我还听说,一年暑假的后期,一位教师借调到公社写材料。天热,公社大院里头头们正吃西瓜纳凉。来了几个大队书记,还有一帮子社员吧。说春玉米再有十天半月好收了,社员口粮能接口了,收了玉米再种麦。要求公社收回“限期三天拔了玉米种麦子”的成命。公社头头疾言厉色,指鼻子挖眼,训斥了一顿:我不管他妈的棒子熟不熟、你们接不接口!播种进度一天一报!人家天天有,我们按兵不动?到时候种不上麦子、完不成任务,看我怎么整治你们!光听社员的,要你这个大队干部管啥用?强迫粗暴,好么,连点人理民情都不讲啦!
还有些做法,如收回自留地,把房前屋后种的树、菜、瓜、果也给拔了。进入七十年代,有一阵子闹得凶,鸡犬不宁。还在七二年,母亲在部队住着,对我说:你不知道,这两年的大队干部又给五八年一个样了,逼着社员砍树、拆院子,挖院子尺把深,说造土杂肥。早不弄晚不弄,大热天屋子前前后后种的瓜菜玉米,说声“拔!”就派民兵拔光了!南边你一个婶子气得哭骂,民兵连长还吓唬她。眼看到嘴的玉米捧子没保住,自已还得了一场大病。还限养两只“革命鸡”。有时还发疯发狂,到集市上把卖几个鸡蛋的老大嫂、老太太追得满世界跑,等等。花样不少,不一而足。总名之曰“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相当拙劣,也够残酷无情。
这种完全不顾及民情的做法,别以为这一定是造反派干的,也别尽往左上扯。要具体分析,谁的责任固然要分清,根源更要摸准。文革之初二三年,这派那派,七斗八斗,也殃及农村,但并不多么厉害。毕竟农民种地,派性斗争打破了头,顾不上农民。真正对农民遭践厉害的是文革中后期宣扬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反对“挖社会主义墙角”、反“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鼓吹“大干苦干”。还有的地方搞基本核算单位的过渡---由生产队过渡到生产大队。那县各级党委革委会都有了么。这已是一级一级的政府行为,农民无所逃避。危害真大。后来一些人们有意无意常念叨的“大集体大忽隆”“大锅饭,养懒汉”“出工不出力”,就是指这一段。一是某些政策脱轨了、太左了,二是强迫命令太多了,关人斗人太随便了。一些县社农村干部也疯啦狂啦红了眼啦!这是当时的县委、革委会干的。人么,现在还在嘛。改革也还有他们领导着,有的人照样强迫命令,对群众还更凶。强迫群众拔那种这,毁了青苗荒了地……还有乡镇计生、催粮宴款,其凶焰之高,如狼似虎!还有某些霸道凶狠的城管。屁股坐歪了,立场错了,忘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对人民群众耍蛮,草菅人命,什么路线下没有呢?
刚才提到的那位受陈永贵赏识的县委书记,八十年代初当了地委书记,九十年代又当了省里大官。当年执行极左路线相当卖力的干部,进入改革开放时代,依然大权在握,而且工作起来也未必不尽心尽力。这也提醒人们,当年错误固然有时代烙印,当然有极左的影响,但一切归罪于路线是不是也解释不通?人们是不是应该用更深入细致的方法去分析本来就很复杂的社会问题?譬如干部的作风与这些问题总是不无关系。此前此后,直至今天,有些脱离以至背离、伤害人民群众利益的做法,不都是一脉相承吗?但如果只对上负责、对自已前程负责、与老百姓作起对来,草营人命、心黑手狠,无所不用其极,何代没有?外国没有?为什么一定要往什么极左路线上扯 ?问题解决不了,或者更为严重了,还说什么防“左”,这就是没找到病根,没开出对症的药!一些人对批左不满,也是一种反弹。事物总是走向自己的反面。我的认识文革,或者干脆说有所不滿,最早始于农业与教育,我个人、家人及周围的人,六七、六八年就有议论。农业搞“四清”,我们那里见了大成效!我一再想到:工作队督促下的大小队干部带头那么干,十年八年农村必定大变样!可这条路子被文革运动堵死了!我和我的同学升学之路也堵死了!停半年、一年,二年,六八年毛主席发了话,说“理工科大学还要办”,当时心里真不是好滋味呀!一个七亿人的大国,还得商讨大学还要不要办,还得毛主席发话!我感到了悲哀与无奈,想笑,笑不出!再往后,震憾了一下子的是七一年突发的“九.一三”事件。不思考是不可能了。
还有学小靳庄,写诗赛诗,据说是江青抓的点。更有点走火入魔,不着正道。我们单位还派了一名代表前去学习,回来怎么模仿的?也是不了了之。总想创点新、往前走,可就不管基础牢不牢、路铺就了没有?文盲一大片,写的什么诗?五八年全民写诗,出《红旗歌谣》,有点收获,更多的还是教训。
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第九个年头,形势的发展非常富有戏剧性。年初学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学没学?学了,还能不学?随大流也不能顶风上,跟着形势走,开会就开会,念报就念报,学了多少、学懂多少,问谁谁也不知道。张春桥姚文元也许知道吧。也就行了。那些年,一般人的厌倦、不耐烦是显而易见的、已非止一日了。没长没短没了局,没完没了没个消停,没盼头没实惠,怎么样的人才会一直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生命不息,斗争不止呢?一种做法,一个运动,从把大家感到新鲜刺激、自觉拥护接受、欣然参加、很有热情直到疲疲沓沓、消极消沉逍遥,以至于折腾个六够,这种做法与运动也就在人们心中完结了。
九月份又批开了《水浒》,反投降主义。越弄越玄,越弄越虚。毛主席一连几年眼睛不好,还动过手术,又不能不看书。请人陪读,一起看书评书,以政治家、革命家,更是博古通今的大学问家的眼光,提出了一些一般读者以至专家都未必能得出的而又常常因之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击节赞赏、拍案叫绝的结论、观点,也是别具慧眼、独辟蹊径、成一家之言、可备一说(近来读一位研究《水浒》的学者的所谓“血酬定律”,很不以为然。总之,一百零八条好汉没有一个好的,都是杀人卖血、待价而沽的。而且推而广之,中国农民起义、一场又一场的革命,无不如此。我并不赞同这种说法。但这位学者对毛主席评《水浒》的几句话是佩服得了不得,以为是得了《水浒》的真谛)。流传于民间也是一种很好的交流、与人民的亲密接触么?可恨可气的是,“四人帮”为什么非把雅事弄俗、把好事搞糟,把人民惹得烦烦的厌厌的够够的、哭不得笑不得不可呢?他们居然小题大作、借题发挥,也把全国人民逼上梁山、反宋江、为晁盖伸冤、为结义厅正名,这不是演绎荒唐、滑天下之大稽么?大权在握么,有什么问题讲什么问题,为什么打哑谜、把全国人民蒙在鼓里?谁架空了谁、又投降了谁?还有中央政治局、中央委员会么,轻则批评教育,重则处理惩治,走正常渠道么。“四人帮”太能小题大做、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话里有话、攻击影射、无事生非了!他们也太蠢太蠢了!一年之后,他们那么快特别是那么轻易地倒了台,似乎没有谁付出多大代价,更没有什么人站出来为他们鸣冤叫屈(现在,网上又兴起了这个。)也真是孤家寡人、天怒人怨!处于看来那么很有利的地位,一点人缘威信没有建立起来,真也是可怜煞人!手中的真理越折腾越少,一点威信越发威越低。身边无知音,高处不胜寒。高高在上成了孤家寡人。只有坐以待毙、束手就擒。有什么办法!当然,事情也并不这么简单。复杂又难述端详。最简单的事实是经营十年之久,让几个人策划于密室给弄开垮了!人心仍然是重要的杠杆。
还有更突兀的,是批邓。一波三折,山重水复,令人不解,也很失望。这是一种不安稳、没盼头的感觉。什么时候是个了局、什么时候才正经过日子呢?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不能没有政治,没有激情。没有政治、没有激情浪漫的社会也是乏味的,也未必是健全的。但也不能只是政治、只是激情,永远的政治、永远的激情。老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震耳欲聋,也就麻木了、烦了、乏了,就这么一回事了,就也没戏了。毛主席在五十年代初针对当时的“紧张有余,活泼不足”的情况,对共青团讲过这样几句话:“革命带来很多好处,但也带来一个坏处,就是大家太积极太热心了,以致过于疲劳。现在要保证大家身体好,保证工人、农民、战士、学生、干部都要身体好。当然,身体好并不一定学习好,学习要有一些办法。现在初中学生上课的时间也多了一些,可以考虑适当减少。积极分子开会太多,也应当减少。一方面学习,一方面娱乐、休息、睡眠,这两方面要充分兼顾。工农兵青年们,是在工作中学习,工作学习和娱乐休息睡眠两方面也要充分兼顾。两头都要抓紧,学习工作要抓紧,睡眠休息娱乐也要抓紧。过去只抓紧了一头,另一头抓不紧或者没有抓。现在要搞些娱乐,要有时间,有设备,这一头也要来个抓紧。党中央已经决定减少会议次数和学习时间,你们要监督执行。有什么人不执行,就要质问他们。”五八年大跃进时,北大学生挑灯夜战,一百多个学生发烧。毛主席知道了,批评了。他还说:“过去一搞就是几个大办。看来大办只能有一个,大办这个就不能大办那个。”“可见不要随便搞什么不断革命。”
有张有弛,劳苦要得,安逸轻松一刻也要得。老农民锄地到地头也要抽袋烟喘口气么。不能老是紧紧张张、风风火火、充满火药味、寝食难安。大运动里套小运动。一九七五年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并未宣布停止的情况下又接二连三搞了三个运动:学理论,评《水浒》,反右倾。来的突兀,去的无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目标宣传的很美好,人们曾欢呼拥护,甚至也翘首相盼。“好饭不怕晚”,但再美好的东西也不能遥遥无期。
是后来得知,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直接原因是一封信,还有毛远新的汇报。毛主席认为邓要否定文革、翻案。毛主席又很不情愿再抛弃邓小平。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邓的工作,让邓主持下中央通过一个评价文革的文件。调子么,三分错误、七分成绩。邓坚决不干。于是“批邓,反击后倾翻案风”。这样看来,事出有因,也不算突兀了。但有两点疑问:一是邓七三年复出前曾给中央、毛主席多次写检讨、写信,表态拥护支持文革、以至说出“永不翻案”的话,而复出后据说很少提到文革、但肯定也没有反对文革,为什么到了周恩来病重卧床、不久于世,毛主席也重病缠身之际,却一反常态,敢于对毛主席说“不!”、如此坚决地拒绝正面评价文革的要求、无论如何也不认这壶酒钱了呢?二是毛主席对邓此前的表态一直深信不疑的么?这样看来,说批邓莫名其妙,也太简单化了,也是要实事求是分析才是。问题是时间与过程。又要老百姓转弯子、支持、参加,就要给老百姓一个思考的过程。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仓卒。从启用、重用到冷淡抛弃,也就二三年。已经不是当年一呼百应、号令一切、呼风唤雨的日子了。前边走的急,后边跟不上。上下脱节。表面上的轰轰烈烈,掩盖不住实际的冷冷清清。多数人不解与焦虑,也有不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到此又面临了最后一次反复与曲折。毛不那么信任邓了,要批一批,帮一帮,这要再看一看,也有他的道理与想法么;邓一反“检讨”“保证”“养晦”的常态,敢于说“不”,也有他的道理与想法么。这也是一场毛与邓之间的角力与较量。一切决定于时间。一切决定于毛在世的时间。毛主席,他的思想与意志主宰一切。毛主席去世了,影响还在,但做什么如何做,已经由不得他了。毛主席身后的世界,不再由毛主席安排。
自从六八年离校,直接参与文革的活动很少了,还是一边旁观多。但这一年却参与了评《水浒》,写了文章,一字不易地登了报。还有一件事,也动用了文革方式---毛主席及四届人大给予的权力---写大字报。有一个很老实的工人,因被怀疑偷了东西,就被吊打拷问,一直打的奄奄一息,医院还奉命不予收治(当时土政策,对打架斗殴的不予治疗)。我本来对身边的事常是充耳不闻,传到我的耳朵里早已是沸沸扬扬了。知道了,自然是气愤。跟着一些人去看了挨打的人,躺在铺板上,还能说话,已是冤的气的吓的没了神了。浑身青紫,一块块瘀血。围了一周圈的人都嚷嚷:人都打成这样了,还不送医院,人死了咋办?!我也急:得让更多的人知道才行!就想到了写大字报。那时不能上网,但还能上墙!---早已拥有、四届人大通过的宪法又规定了的写大字报的权力。于是写大字报。(但规定是规定,实行是实行。规定了的以至写进了宪法的,也未必能实行。)但那时候写大字报也很稀罕了,要安定团结了。况且,当官的没几个喜欢大字报的,更不待见写大字报的人。因此,更少有人有这个胆量。去要纸墨,头头就显得很难为情,只是还不便驳回。那天晚上,广场上放电影,一些人也没去看,写大字报时围一大堆人,气愤难平,咋咋乎乎,七嘴八舌。见要签名了,不声不响走了大半。
第二天晚上,全队开大会,企业一个大领导正蹲点公干,讲着话呢。我从人群中猛地站出来,像连珠炮似的把打人事件讲出来,并特别强调:人命垂危,医院不收,请领导干预!会场一静,有几个人立时也附和了几句。领导说:好,知道了。我查查。我又追了一句:还用查?人就在不远的床上躺着呢!一看就明白了!领导还是说:好,好。查查,查查。第二天入了院,又过一天转了院。再过了几天,传来消息:人死了!用冰冰着,单位去了人看着,等死者家属,听候处理。又过了些日子,一位保卫部门的头子到我们单位开座谈会,让我去了。我就说:他们打人早已不是秘密。一到晚上,他们办公室里就打人,动静大,打的人喊爹叫娘,走路的都能听见。有的小青年一到深夜就去当热闹听。那头头也只说了一句:教训,教训啊!
刑讯逼供,由来已久。不打不招,招了更打。野蛮逼供,至今不断。这些年,不断传出丑闻,孙志刚、麻旦旦、杀妻冤案……哪一件与“逼供信”无关?至今某部门发出的内部整顿文件,重点仍是整顿“逼供信”!所谓“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是要求,目标,是努力方向,更是口号;还是某些人的遮羞布。我是少见多怪,大发义愤!
对这场风波的处理,一开始就是处分了几个人。家属不干,告到北京,据说时任公安部长的华国锋也惊动了。上边干预后的结局是按当时惯例,开了公判大会,抓了三个人,判了几年、十几年不等。死者家属还有些要求没得到解决,又在单位闹,到处哭诉。可是敢与他们接谈的人就少了。头头火着呢。因为抓了人,抓人也是告状的结果。上边还要处分头头呢,一个干部精着呢,一看自己在劫难逃,就什么都揽过来了,一口咬定全是自己的责任,领导并不知情。他坐牢了,可时时有人探望,里边特别关照,他的家里更有人管。几年回来,又接着上班。他也没吃多大亏。死者家属连着闹了几年,也没什么结果。
七五年春天,蒋介石死了。死了就死了,报纸报道了,知道了,有这么回事。正像前几年赫鲁晓夫死了一样,报纸上几行字的报道并不想掩饰人们的漠视,还有轻蔑与不屑,当然更有开心。“赫秃子”背信弃义、乘人之危的所作所为,是千百年来具有讲友情、讲义气传统的中国人所不齿的。蒋介石死后,海峡对岸还闹了大动静,一是对大陆宣传,撒传单,撒蒋的头像之类,当然,还有糖果一类。这里近海,是他们看中的重要目标吧,很下了一些本钱,大气球,好像还有飞机?一些人们也好奇,也有点小便宜可占,就有四处找的,能吃能用的留下了,像片传单就毁弃了。清明之后,这里的野外正还是衰草连天、百里荒原。上下班的,哪天不从草丛里跑几趟?拣吧。保卫部门开会布置上缴,还追查了好几天,不了了之。台湾岛内就更热闹了。《参考消息》转引外电的报道仍然是有限制的,因为后来若干年公开化之后,我们得知了更多。什么清明时节雨纷纷,哭送蒋公欲断魂。当然,李敖肯定不在内。陈永扁之流盼的就是这一天。也是报应。蒋败在毛泽东手里,把大陆丢给了共产党,耻辱大啦。“反共复国”,至死不忘。可口号是口号,行动却由开初的整肃岛内、骚扰大陆及沿海,渐次转向专力于岛内建设。务实也许比自欺欺人得人心。败退孤岛二十六七年,葬身异地;也有一点点儿反思补过之举,又有美日扶植,又借美国驻军(所谓“无烟工业”,七十年代初还登出美女与美大兵共浴的照片,岛内大哗,)及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发财(所谓联合国军、五十万侵越美国军队的后勤么),岛上(也包括东南亚条约组织内的一些国家吧)一时竟现繁荣,以至某些百姓从反蒋咒蒋到容忍共处以至也致哀怀念。得到了好处么,自然说好话,谁还计较好处如何来的?所谓越南“赤化分子”“共匪”的被轰炸被屠杀就更不在他们考虑之内了。正如我们的某一些人居然从所谓“四小龙”的崛起中排除发战争财、不义财的因素一样,发财就是一切,繁荣就是目的,手段与负面效应是不计在内的。
蒋死了,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刊六十周年之际,在某些人的心里和笔下,蒋又活了,成了功臣、圣人了。这不能不让我们警醒正视。但这毕竟是枉费心机。戈尔巴乔夫还为赫鲁晓夫评功摆好招魂呢。结果呢?党垮了,国裂了,自己也成了臭大粪了。人是会变的,人是能变的,人更应是与时俱进悔过思变的。只是走过的路,写就的历史,永远也不会改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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