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第八章讨论的暴力为例,历史中的很多大规模暴力(包括文革中的集体性杀戮)并不完全是自上而下的国家行为,正如宋著所引用的加州大学社会学家苏阳所指出的(详见苏阳著,Collective Killings in Rural China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剑桥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在人类历史中的无数大规模暴力个案中,大概只有犹太人大屠杀可以和以国家为中心的解释模式大致吻合。尽管我们不能否认国家权力是解释大规模暴力中的一个基本要素,但其影响力常常是间接的。更为重要的是,国家不是一架完美整合运作良好的强大机器,依照苏阳的观点,国家是一个不同政治力量互相博弈和互动的复杂政治空间。尽管国家组织确实扮演了关键角色,但大规模暴力的发生并非是由某种明确的高层政治意图直接指导的,而往往代表运动过程中的某种非常态,是由不同政治行动者对于模糊的高层政策的不同解读所造成的,是结构性失序和体制内生的组织异变所致。与此类似的是,第九章论述的民间异议思潮亦是源于不同政治主体在动荡变幻的运动过程中对于原本高度模糊的毛泽东文革理念不同解读(或过度阐释),是一元化理念与政治逻辑在政治危机中破碎解体的过程,亦是官版意识形态的蜕变(详见拙著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t the Margins: Chinese Socialism in Crisis,哈佛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在宋著中,两条不同的叙述线索和解释路径(一体化与多元化、整合与破裂、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连续与断裂等)交织缠绕,“文化基因”的概念既可从熟知的结构一体性和历史连续性视角理解(例如陈永发教授在序言中所讨论的“历史倒退”和“文化返祖”现象,p.11),亦可从历史的过程性、偶然性、变异性、和多样性角度来解读,从而展示给读者一副“多维视野下的众声喧哗”(p.30)。就根本而言,宋著的内部张力和不同解读可能性,恰好反映了文革历史的高度复杂性。
他认为美国的右派文革,主要是指”特朗普革命“。其实特朗普本人是一个没有任何政治立场的、自我膨胀到不断有妄想溢出的商人。他靠右翼势力当选和执政,不过是一种偶然。而他搞民粹,蛊惑群众的本领却是右翼政客望尘莫及的,以至于共和党为得到选票而被特朗普绑架。从文革的角度来看,特朗普革命有以下几个特点:1)挑战民主政体的造反运动:特朗普发动群众运动,首先是要造民主体制的反,他”炮打司令部“的口号是Drain the swamp,将联邦政府视为滋养蚊虫、传播病毒的沼泽地,要把水抽干。他当政期间不断撤换政府的专职人员,用不正当手段搜集政敌的黑材料,并大量启用他的亲信,甚至儿子和儿媳,不听话的立即撤换,如走马灯。第二任竞选失败,特朗普便一方面逼迫副总统否认国会对大选结果的认证,一方面煽动他的”红卫兵“冲击美国民主的象征,国会山,造成暴力流血事件。川普至今仍在说,2020年的大选结果是舞弊的结果,当今的美国政府是非法政府,他的铁杆支持者,至少是三分之一强的美国选民,竟然相信这一说法。民主体制下的公民信心何在呢?2)有”伟大领袖“指挥的群众运动:说起文革,我们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个人崇拜和群众运动。川普便是美国民粹运动的领袖。他自称是一位”非常稳定的天才“,在全球化造成美国工人失业或地位下降的情况下,他以救世主自居,打出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民族主义旗号,说只有他能拯救美国。他的支持者不仅相信了这一点,而且很多基督徒认定特朗普是上帝特选的领袖,来领导他们对抗现代社会的道德沦丧。作为民粹运动的领袖,特朗普很有一套取悦支持者,侮辱反对者,挑动群众斗群众的本事。这也是当下美国民意分裂到如水火不兼容,派性当道,甚至于父母与子女反目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