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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我怎样被打成了“蒯派”和”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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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0 05: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林海:我怎样被打成了“蒯派”和”516“?

林海


◇ 我怎样被打成了“蒯派”?

  1966年6月4日,刘涛和几个同学贴出了质问蒋南翔的大字报“这些事实说明了什么?”次日,刘涛、贺鹏飞等高干子女贴出大字报,矛头直指蒋南翔和清华党委。6 月9 日,叶林、周赤萍带领工作组悄悄进入清华园。第二天,就出现了对学校干部和学生辅导员进行殴打、侮辱和戴高帽子的现象。

  我对发生在面前的这样骇人听闻的怪事无法理解。蒋南翔是校长,怎么能反对呢?清华党委是党的领导,又怎么能反对呢?学校动员大家参加文化革命,写大字报。我想,我总不能站在反党右派一边吧?于是,我也写了一张大字报,标题是“反对‘反对蒋校长’!!!!!!!”,下面寥寥数语,签了名,贴在宿舍门口对面的马路边。

  6月13日,工作组召开全校大会正式亮相,宣布蒋南翔停职反省,工作组夺了校党委的权。接下来又成立了“临革筹”,高干子女成了各级“临革筹”的委员。学校一级是刘涛、贺鹏飞,分封到无线电系的是王新民,无9 年级是王苏民,无902班是荆南飞。几个高干子女拿着照相机给我的大字报照了相,我知道麻烦来了。

  麻烦果然来了。我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一天吃完晚饭回到宿舍,趁着左右无人,蔡法悄悄地给我通风报了信。蔡法说明天就要批判我,问题就是那张大字报,说是反工作组的。我神色索然,心里在盘算要做什么。

  首先我想到要赶紧通知田宁宁。田住在代表队,在这个当口我不能去找她。我写了个纸条:“划清界线”,托一个女同学给她送去。接着我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我一个初中同学赵淑雯,一封给我广东老家亲戚。信内容很简单,语气决绝,告诉他们出事了,不要再跟我联系了。蔡法帮我发信去了,我坐下来想如何应对明天的批判会。

  批判会气氛相当热烈,我的同学好友一个个都踊跃发言。蔡法也被列入受批判对象,没有发言权。田宁宁神色有些不对头,我很担心纸条送到了没有?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田宁宁的恰恰莺声,我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我的“罪行”归结起来有几条:

  1、我在大字报上划了7 个感叹号(!!!!!!!),意思是“恶毒攻击工作组是‘忘八’!”
  2、“小杂家”,是“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家村’的徒子徒孙”(琴棋书画)
  3、“修正主义苗子”(这话从何说起?)
  4、“右派教授的得意门生”(常迵先生作过辅导)
  5、“舅舅在香港”(档案)

  6月16日,蒯大富贴出“工作组往何处去?”的大字报,成为反对工作组的风云人物,工作组于是把一切不顺眼的人统统都划为“蒯派”。

  6月19日王光美到清华任工作组顾问,把“桃园经验”的整人经带到清华。刘少奇说:“反对工作组的学生是一批打着红旗反红旗的右派,对他们不能心慈手软。你们要采取引蛇出洞的策略,把他们的后台挖出来。”“对大中学生中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对一切极右派,只有和他们进行坚决的斗争,我们才有出路。不管他是学生还是教师,只要反党就要给他们以专政,这是毫无疑义的。”刘少奇的话今天听起来仍然令人毛骨悚然。当时在清华挨整的“蒯派”保守估计也有五、六百人。文革中如果刘少奇胜出的话,这些“蒯派”恐怕早就成为“鱼鳖”了。

  一天,荆南飞押着我去参加批斗蒯大富的大会。会上,学校合唱队的一个男同学发言。我说:“他嗓子真好。唱歌好听,说话也好听。”回来后,荆南飞向工作组汇报说我说了发言的同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成了我的一条新“罪状”。

  接着,工作组搜查了我的私人用品,抄走了我的17 本日记。这些日记是我从中学以来的忠实记录。我有哪些不足,有什么错误,甚至连我对哪个女生有好感,都一条条记得清清楚楚。工作组如获至宝,组织人力从中搜集炮弹,准备要置我于死地。

  后来,在东主楼的阶梯教室召开了全年级大会对我进行批斗。阶梯教室呈半圆形,后面一层比一层高。我在讲台位置,成了会场的焦点。几百双眼睛盯着你,几百张红口呲着白牙吼着你,这种架势我还真没有遇见过。我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裤子放在火上烘烤的感觉。

  8月4日晚上,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来到了清华,召开大会,宣布受迫害的“蒯派”解放了。工作组的爪牙在我的身后发狠,等着“秋后算账”。我想这几个蚂蚱的秋天也快来到了。

◇ 我所亲历的“清查516”

  我从农场出来之后,分配到了甘肃省东南部的武都地区电管站工作。单位不大,只有十几个人,基本上都住在单位里。车间和办公室南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西边一排三间房,每一间大概有12 平米。我住在南边的房子里,一门一窗。窗户下面放了一个痰盂,是我买来准备当作花盆种花用的。住在中间的是王师傅。王师傅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写得一手好字,待人也很实诚。北边住的是李献彩一家。李献彩家有一个老人,三个孩子,再加上他们两口子6 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这两口子经常吵架,孩子们也时不时在院子里拿别家的劈柴青菜等东西,所以我没有到他家里去过。

  老站长调走之后,电管站来了一个新站长,叫做李沛田。李沛田家也是6口人,住在办公室后院的一排房子里,有两个大间,门前还有一个小厨房。过了没几天,李沛田叫来工程队,把小厨房拆了,翻盖成一间又能住人又能做饭的较大的房子。

  每天上班之后都要先开会政治学习,“斗私批修”,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李沛田动员大家发言,说了一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套话。“引蛇出洞”的“阳谋”咱也是知道的,没怎么太当回事儿。

  我说:“李站长,我给你提点儿意见。你的住房已经不错了,还用公家的钱翻盖厨房。李献彩一家也是6口人,挤在一间房子里。你也该关心关心职工生活困难。”

  李沛田的脸“夸”地一下掉了下来,沉吟半天没开腔。最后说:“啊……好好好……提意见,提意见……散会,散会!”

  不久,“清查516”运动开始了。一觉醒来,发现院子里贴上了大标语:“把516反革命分子林海揪出来!”我肚子里感到好笑。

  开会了,我站在中间。看平日要好的同事,有的低着头,有的把脸别到一边,也有的开始振振有词地“批判”。李献彩跳得最高,扯着嗓子喊“打倒516反革命分子林海!”气氛渐渐高涨起来,大家也跟着喊口号。

  李沛田目露凶光,要我交待“516罪行”。政治运动整人的那一套,无非就是先扣上大帽子,再整你的材料,然后诱迫你交代认罪。有几个同事念批判稿,抄了一通报纸社论,我听着没什么劲儿,就站着开始练气功。倒是有一个叫做刘兆奇的同事,说我“死不交待”是“背着牛头不认脏”,我觉得说得有点儿意思。刘兆奇是唐山人,我在捉摸他说的是唐山话还是武都话。小时候我在唐山住过,好像没有这么骂人的。


  说我是“516反革命分子”,唯一的根据是我是清华的,从北京来的,有枣没枣三杆子。我想到我的同学好友,而今是天南海北,此时此刻可能都在挨整呢。正在我浮想联翩之际,一个叫做高启荣的青年工人终于抛出了“重磅炸弹”。

  高启荣“揭发”我在办公室一张旧报纸上写过“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大字。我想起确有其事。几天前,我借了王师傅的笔墨,在办公室里找了些旧报纸练大字。没有字帖,信手乱写。我记得写过“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还写过“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等词句。这也成了“516罪行”?

  高启荣叫道:“林海!你要拿你的血荐什么人?你是赤裸裸的阶级仇恨!这是阴谋反革命复辟!”会场一下子炸了锅。同事们面面相觑,害怕了起来。刘兆奇领着大家高喊“打倒516反革命分子林海!”的口号,李沛田微微矜笑,得意斩我于马下。

  念完“批判稿”,高启荣和李献彩上来,要给我来个“喷气式”。我大喝一声:“高启荣!你好大胆!”这两个人一下都愣住了,会场的气氛也马上凝固。我决定无耻地展开反击。

  我指着高启荣的鼻子说:“你知道‘我以我血荐轩辕’是谁的诗?我告诉你,这是鲁迅的诗!你污蔑攻击鲁迅,你就是反对毛主席!”可怜高启荣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往后退。我逼近一步,喝道:“把发言稿留下!这是你现行反革命的罪证!”

  会场形势急转直下。李沛田急忙宣布散会,叫李献彩等几个人把我押回我的宿舍。到了我的房间,这伙人把我切菜的刀和劈柴的斧子都搜走了。我坐了下来,想到一个人在这个无耻的世界上,要怎么无耻地活下去。

  接着,他们用大字报把我的窗户糊了个严实。我看不见窗户外面,他们也看不见窗户里面。过了些天,我发现糊窗户的大字报抠了个小洞,大概是想监视我吧。我透过小洞往外看,正看见李献彩的小儿子手里拿着一块石头蹒蹒跚跚地走了过来。这小家伙走到我的窗户台下,“哐当”一声把我准备种花的痰盂砸成两半儿。

  我打开门,骂了声“小兔崽子!”小家伙一边跑一边回头,眨着坏坏的小眼睛。我关了门,想起鲁迅写的,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一片苇叶,嘴里喊着“杀!”我感到很悲哀。

  后来武都地区搞载波,碰到了一些技术问题解决不了。带队的地区宣传部的钱荣贵,通过地委把我放了出来。我坐车到了康县,几个技术人员说载波功率发送不出去,他们搞了好多天了,有人都病倒了。我测量了一下发射管的工作状态,把帘栅压从180伏调高到240伏,问题马上就解决了。

  钱荣贵是江苏人,说:“什么516?都是老球蛋!”我在钱荣贵的手下,跑过康县、成县、岷县和宕昌县,虽然辛苦,倒也快乐。后来李沛田调走了,钱荣贵做了站长,老钱待我还真不错。

  1978年我考上研究生离开武都,全站的同事都来送行。李献彩跟我道了歉,说:“老林你别嫉恨我,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房子的事情你为我说了话,我没有办法!”我握着他的手说:“没啥!”隔年,我从北京回到甘肃看望当年的同事,往事已成笑谈。去年我又见着了老钱。老钱老多了,他说刘兆奇成了他的儿女亲家。只是“老球蛋”的口头禅依然故我。

  作者简介:林海,男,1944年6月12日生,1963年至1968年就读于清华大学无线电电子学系无902班。


□ 原载《历史拒绝遗忘——清华十年文革回忆反思集》,中国文化传播出版社,2015年


据华夏文摘增刊第一○○二期,二○一五年八月四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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