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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琳之:张恩慈与“文革”第一张大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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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8 15: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搜狐同学录里我们班建立了一个密闭的网页,前几天我在这个同学录里看到我的大学同舍4年的“小不点”写老师的文章,其中一篇长文专门写张恩慈先生。张先生是80年代我们系仅有的2个教授之一,1982年出版的《哲学年鉴》里收录了当代哲学家二十几位,他就是其中之一。在校时我对他六七十年代的经历有所耳闻,还专门查阅过他那个时期发表的论战文章。但“小不点”钩稽的史料这么详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征得他的同意,转帖在这里,存档。以后我会写一篇我眼中的张恩慈先生。


             张恩慈与“文化大革命”第一张大字报

                                      文/李琳之

张恩慈,笔名项晴、章凡,我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教授。1928年11月3日出生于辽宁省盖县的一个贫苦家庭。他在《我的传略》里这样说:“家族中向无读书之人,母亲是文盲,父亲略识文字。从农做工是我们家族的传统职业。我在小学毕业后,也做了两年工人,后来才念中学。1948年长春解放了,中学未毕业,我越级考入了东北大学(后改为东北师范大学)政治系。在东北师范大学学习期间,我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洗礼,改造了我头脑中的非马克思主义思想。几年的学习,无论在学识上还是在政治上,我都有了很大的进步。1952年8月我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无产阶级先锋战士。 1952年8月我到中国人民大学做哲学研究生,在这里,我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础训练,为我后来从事哲学教学和研究打下了基础。我很幸运,在研究生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大学哲学系任教。北京大学是全国最高学府。在这里有从事学术研究的最好条件,众多的知名学者,良好的学风,丰富的图书资料以及从事学术研究的拼搏精神,它对我都有深刻的影响。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开始了教学工作,并决心利用这良好的条件发展自己的学识。”(张恩慈《我的传略》,《山西大学学报》1986年3期)
北京大学工作期间,是张恩慈学术科研成果的辉煌时期。1959年12月7日,《光明日报》发表了他的《批判马寅初的“新人口论”》,后又在《北京大学学报》发表了《马寅初“圆圈”的演化》,在社会上和学术圈内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1961年,张恩慈针对原中共中央党校副校长、著名哲学家杨献珍提出的“一分为二”和“合二为一”都是对立统一的表述,写了《“合二为一”不是辩证法》一文,以项晴为笔名发表在1964年6月5日的《光明日报》上,也在全国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在1963年8月16日,张恩慈又以笔名章凡在《光明日报》发表了《列宁批判马赫主义的相对主义——学习〈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札记》。这篇文章讲了三个问题:一、辩证法与相对主义的对立;二、科学发展同相对主义的对立;三、相对主义必然导致唯心主义。
文章发表后,社会反映良好。毛泽东主席无意之中看到这篇文章后,也为作者深入浅出的论述所折服,他在1963年8月19日于百忙之中写信给当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文教小组副组长的康生推荐该文:
  康生同志:
  这篇文章可以一阅。你谈的一个美国教授写的那篇哲学文学〈章〉,我已看了一遍,觉得他是一个完全不懂列宁哲学思想的人。
                                                    毛泽东
                                                  八月十九日
这篇名为《在〈光明日报〉刊载的一篇文章上的批语(一九六三年八月十九日)》后来被收录在《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十卷。
1964年2月12日,张恩慈在《人民日报》发表了《辩证法与诡辩论》一文,形象地阐述了辩证法与诡辩论的不同之处,几十年来几成哲学通俗读物的典范明文,被到处引用转载。1964年,张恩慈的《认识与真理》一书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此后,多次再版,发行几近百万册,同时有日文、意大利文等多种译本在国外出版发行。张恩慈的声望在那个年代的中国哲学界几可以用“如日中天”来形容。
1960年代初,张恩慈是北大哲学系年轻有为、才华出众、颇受学生欢迎的讲师。但是他对北大论资排辈评比职称和用人等方面的现象看不惯,遂于1964年7月中宣部派工作组到北大社教的那段时间,向工作组表达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和不满,但是遭到了某些领导的排斥和打击。1966年初,张恩慈调到中央高级党校工作。1966年5月5日,张恩慈写了《我对北大“四清”运动的意见》一文,对北大“四清”工作队、北大党委和中共北京市委对北大“四清”运动的领导,以及北大贯彻教育方针等问题,提出了一些尖锐的看法。文章很快送到毛泽东主席的手上。5月11日,毛泽东主席将此文题目改为《张恩慈对北大“四清”运动的意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卷 57页),并批示到:
少奇同志阅后,印发有关同志。
               毛泽东
              五月十一日
随后,该文章连同毛泽东主席的批示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印发。这天,政治局扩大会议召开第一次全体大会。这次大会后,康生在他领导的中央理论小组下面成立调查小组开赴北京大学。组长是康生的夫人曹轶欧,副组长是高教部副部长刘仰峤。张恩慈被抽调到调查组,负责跑外勤,在曹轶欧直接领导下工作。
“轶欧带张恩慈到北大,原因有:一,他的报告已经得到毛泽东批准,重用他别人无话可说;二,张恩慈多年在北大工作,和北大左派人头熟,关系多。”(李海文《文化大革命第一张大字报与康生、曹轶欧的关系》,《百年潮》2001年9期》
张恩慈一回到北大,他原来哲学系的同事纷纷找他反映问题,打听消息,一时他成为“哲学系左派联系中心”。哲学系左派很想从他那里听到中央动向,政治局会议情况,但他坚持党性原则,并没有透漏上层消息哗众取宠,介绍内容主要是他的报告、毛泽东的批示及在政治局会议上印发的情况。
5月16日,中共中央通过了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纲领性文件《中共中央通知》即《五一六通知》后,哲学系总支副书记高云鹏跑去问张恩慈,是否可以写大字报、小字报之类的东西?张恩慈说,你们如果写,也只能贴到党委办公室的门口。
聂元梓后来回忆说:“我们要写大字报,因为是党员,又是给自己的党委书记兼校长陆平写大字报,从组织观念上说,我们就想到要请示有关领导。杨克明说,那就找张恩慈,通过他问问曹轶欧吧。于是我给张恩慈打了电话,说明我们想给陆平贴大字报,不知道行不行,想请示曹轶欧。这样,记不清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曹轶欧就通过张恩慈通知说,要接见我和杨克明。在西颐宾馆接见了我和杨克明,在座的有张恩慈。我们汇报后,曹轶欧说,根据《五一六通知》精神,贴一张大字报,怎样不行呢?这样,宋一秀、我就和赵正义、高云鹏等人说明,已请示了曹轶欧,同意我们给陆平写大字报。他们听了很高兴,从组织原则上说,大家就放心了。”(聂元梓《文革第一张马列大字报的由来》,《往事》第四期)
5月25日,由指聂元梓、宋一秀、夏剑豸、杨克明、赵正义、高云鹏、李醒尘7人签名的北京大学第一张大字报,同时也是“文化大革命”的全国第一张大字报——《宋硕、陆平、彭珮云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干了些什么?》出现在了北大大饭厅的东山墙上。
聂元梓回忆说:“当晚,我打电话给张恩慈,说我们的大字报贴出来了,学校里乱了,群众对大字报有争论,面对这个局面,应当怎么对待?中央文革小组会有什么态度?中央会有什么态度?请他帮我们请示。张恩慈在电话上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说不要着急,请示以后再说。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张恩慈来到北大22楼杨克明家里,我们都在这里守候。张恩慈见到我们,没有多讲什么,他只说领导要我们把大字报抄一份给他,送给中央文革和党中央看看。”(同上)
毛泽东在看到该大字报的文字稿后,不仅盛赞它是“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还称它是20世纪60年代北京公社的宣言,并决定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文广播,由此点燃了全国自下而上冲击领导的群众运动的烈火。
6月1日晚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文播送了这张大字报的内容,6月2日,《人民日报》在第一版以《北京大学七同志一张大字报揭穿一个大阴谋》为题,全文刊登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同时发表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该文章的重要之处是传达了这样的信息:毛泽东的指示、毛泽东本人的思想高于党的组织纪律;号召人们打破原有纪律的约束,向任何反对毛泽东的人进攻,不论其职位有多高、资格有多老。“文化大革命”的大字报狂潮由此掀起。
两个月后,1966年8月5日,毛泽东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中写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同一天,毛泽东为这篇评论写下了如下一段批语:“危害革命的错误领导,不应当无条件接受,而应当坚决抵制,在这次文化大革命中广大革命师生及革命干部对于错误的领导,就广泛地进行过抵制。”
据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1963级学生、中共党史研究专家李海文回忆:“1966年 6月 9日,北大全校师生听张恩慈和哲学系老师孔繁的报告。主持人特别介绍张恩慈原是北大哲学系的,现在中央某机关工作,是个重要人物,工作很忙,能请到他不容易,十分荣幸。充满感激、敬佩之情。当时我在北大读书,我们系在大饭厅听报告。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俩的名字。张恩慈、孔繁系统地介绍了北大的阶级斗争,所谓阶级斗争就是北大社教情况和第一张大字报产生过程。张恩慈的报告比较长,特别介绍聂元梓等7人大字报产生经过,说大字报是在康生、曹轶欧的支持下写出来的,他以自己所起过的穿针引线作用而自诩。如能找到这份报告记录,是最好的物证。”(李海文《文化大革命第一张大字报与康生、曹轶欧的关系》,《百年潮》2001年9期》
张恩慈对聂元梓的有些做法也看不惯。他曾向康生反映过聂元梓的问题,但是康生说:“她是王八蛋,我也要支持她。”张恩慈对此无可奈何。写大字报的7个人很快分裂,学校始终存在反聂元梓的一派,“与康生的这句话有关,也与张恩慈的态度有关。”(同上)
才华横溢的张恩慈终于为他的年轻和轻率付出了代价。
李海文在《文化大革命第一张大字报与康生、曹轶欧的关系》中说:“当烧起文化大革命第一把火时,张恩慈曾起过承上启下的作用。当然,他没有想到这张大字报会引起全国大乱,绝没有想这场火会烧10年之久,更没有想到会引火烧身。”
1966年7月初,张恩慈调到由陈伯达任院长的马列主义研究院工作,中旬,中央文革办公室党支部成立,选举范恭俭、张恩慈和王广宇为党支部委员,分工是支部书记范恭俭,组织委员王广宇、宣传委员张恩慈,这三个委员是按每个组推荐一个支委的原则产生的。
后来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马列主义研究院解散以后,张恩慈被调到山西,任命为山西省委政策调查研究室副主任,后来调任山西省委党校副书记、副校长,再后来,又被调到山西大学做教学科研工作。
此后,张恩慈专心于哲学研究,几十年间陆续出版了《唯物论的反映论》(1980年)、《人类认识运动》(1984年)、《认识论原理》(1986)等学术论著和70多篇学术论文,并在1978年积极参与到全国“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中,在《哲学研究》1978年第9期发表《真理不能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一文,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1985年前后,曾有中共中央党校等多所国内名牌大学想聘请张恩慈过去做博士生导师,但都因“第一张大字报”问题未能成行。
2009年8月24日,张恩慈在太原病逝,享年81岁。
     ......
张恩慈先生师德高尚、辛勤耕耘,为共和国培养众多英才,桃李遍及中华大地。
张恩慈先生治学严谨、知识渊博,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方面成就卓著,对中国哲学事业的发展做出较大贡献。
张先生的不幸逝世,是山西大学的损失,也是中国哲学界失去一位长者和师者。张恩慈先生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2012年8月21日太原一稿
2012年9月4日北京二稿

http://blog.sina.com.cn/s/blog_aeb8ad7d0101bkgv.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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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12 00:4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怀念张恩慈先生

怀念张恩慈先生

李琳之


2009年9月,大学同学21年聚会,我见到了我的导师梁鸿飞先生。我问起张恩慈先生,并表达了想看看他的愿望。梁先生说,张先生昏迷不醒,谁也不认识了,他也不想别人打搅他,你还是别去了吧。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心想,等他好点再说吧。万没想到,不久后的一天,我碰到了张先生的儿子张旭,张旭告诉我,老爷子已经走了。听到那个噩耗的那一刻,我心里如刀割般难受,张旭说,老爷子临终前有遗言,一不打扰亲友学生,二不开追悼会,三不搞遗体告别,最后要求把他的骨灰撒在河海湖泊里,他要静静地离开人间。张旭的话让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会经常无缘无故地想起张先生,心里除过由衷的敬佩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但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三年后的今天,当我查阅有关资料,动手写这篇文章时才发现,先生早在2009年8月24日就病逝了。也就是说,那一年我们大学同学聚会时,正是张先生故去的日子,我们所有的师生居然全不知情。知道确切消息的那一刻,我哭了。就在那个悲伤的时刻,我仿佛看见先生满脸笑意地轻轻向我挥手告别: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我第一次见到张先生,是在1984年9月山西大学哲学系的“迎新会”上。张先生作为教师代表讲话,系主任介绍说,张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哲学家,也是当时山西大学哲学系仅有的两名正教授之一。张先生讲的内容,我记不清楚了,但是他风趣幽默的谈吐和滔滔不绝的口才却给我们84级新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学4年,我和张先生接触不多,他头顶上那顶炫目的光环只能让我远远地仰望他。那时的我只知道,先生写了很多有影响的的书和文章,有几篇还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称赞。还大致听别人说过,先生早年曾经是康生写作班子的成员,和“文革”第一张大字报的出笼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大三时,先生给我们上认识论课。我们才算是有了近距离的第一次接触。先生是东北人,性格豪放,知识渊博,口才极佳,讲课时旁征博引,妙趣横生。一次在课堂上讲到生命在于运动时,他说:“不能笼统地讲生命在于运动,那也是有条件的。譬如,我的奶奶,是在旧社会长大的,她从小就缠足,两只小脚还没有我的的拳头大,整天盘坐在坑头,没法活动筋骨去锻炼,可是她老人家居然活了90多岁。还有,你看那王八和龟,走路爬行都是慢吞吞的的,但‘千年王八万年龟’也是常识啊。”同学们哄堂大笑,这一笑却把这幕场景永远地刻在了刻在了我们的心里。
先生善辩,但他从来不会居高临下地把他的观点和思想强加于别人。有一次,我对他课堂上讲的观点持怀疑态度,就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找他理论。先生听我的陈述后,不住点头,连说:“好——好——,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说,“我不强求你的认同,但你得允许不同观点的存在。我们是和而不同嘛。”先生和蔼可亲的学者风度,让我居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可以和巨人平等对话的自豪感。
1988年大学毕业后,我再没有了先生的音信。大概是1990年5月中旬的一天,我在隰县师范学校接到了署名为张恩慈的一封亲笔信,先生在信中告诉我,我在所有报考山西大学哲学系研究生的考生中以第一名的成绩初试通过,并通知我前去面试。读信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这不单单是因为我考上了研究生,更重要的是,这是我一向敬重的张先生的亲笔信。复试时,张先生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我回答得还算自然得体,复试顺利通过。
后来上研究生后,梁鸿飞先生带了我。但是,张先生还给我们上认识论专题课,他又是哲学系的主任,我们的接触就多了起来。有一次,他到我们宿舍聊天,说起清代的一些历史问题,他居然能把清朝12个皇帝即位和逊位的具体年份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听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先生爽朗健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是一种真哲学家的风范。
几乎是每天晚饭后,我都能在研究生公寓前的小花园里碰到散步的张先生,经常碰面的还有自然辩证法教研室的邢润川教授,我总喜欢听他们两个说起山西大学乃至全国哲学界的一些事情,这让我受益匪浅。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情是,1990年11月下旬的一天晚饭后,我在小花园里又碰见了两位老先生。张先生看见我就说:“小李,你在校报上写梁校长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写得很好啊。”张先生说的那篇文章是我刚发表在《山西大学》的《成才不要忘了成德——记梁鸿飞副校长对他的研究生的一次特殊教育》,邢先生也对我说:“我也看到了,很不错。”接着,张先生就给我讲了很多历史上的人和事,十分形象地阐明做人和做事的辩证道理。张先生最后说:“小李,以后不论你在什么地方,也不论你做什么工作,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张先生的话一直鞭策着我,之后的20多年,我也一直以此作为自己做人做事的标准。
1992年3月,我在《山西青年》发表了《山西人》,在山西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山西的很多作家学者纷纷撰文予以呼应。文章中有这么一段话:“回到太原,大家谈起在外边的感受,都是长吁短叹、感慨万千。一位教授深有体会地说:‘山西人到外边,总让人看不起,为什么?就因为你贫穷、落后,还死保守。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山西人还是那种思维模式: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就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全身上下裹得一丝不透,只露出两只不知所措的眼睛。唉,山西人活得很累,很窝囊……’”这位教授其实就是张、邢两位老先生的合体,这段话是他们在那个小花园当我面发表的对山西人最真实的看法。
1993年6月,我的硕士学位论文顺利通过答辩,张先生是那届哲学系硕士学位论文答辩委员会主任委员。
大约是5年前的秋天吧,我去探望我的老师、山西大学校长郭贵春教授,席间谈起张先生,郭老师说:“张先生师德高尚,人品没的说。89年哲学系领导班子改组,全体教职员工一致呼吁先生出来担任系主任,先生却坚辞不就,他就想静下心来搞学问。后来,梁校长他们一再找他,他就提出来要我给他当副主任。我因为其他事情太多,这个副主任其实就是挂了个名,事无巨细,都是先生一个人操心。先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把哲学系搞得井井有条,也为之后哲学系在全国的腾飞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先生行得端走得正,在哲学系乃至全山西大学都是德高望重,深受师生爱戴。”郭老师停顿了一下,又说,“‘文革’初期,张先生深陷政治漩涡,但这和人品没关系,那是个认识问题,其中又有诸多身不由己的因素。你知道吗?在山大哲学系60年的历史上,能被所有人一致尊称为先生的,张先生是唯一一个。”
郭校长的话让我感慨良久。我想起著名文化学者丁东对先生的评价:“张恩慈本来是一位在认识论领域颇有建树的哲学家。因为牵连到康生和‘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的出笼,(20世纪)70年代末曾经受到审查,被免去领导职务。后来总算在山西大学教授的岗位上平安退休。但以我和他的接触而论,觉得他是一个既有学问又与人为善的人。卷入高层的政治漩涡,必有身不由己的原因。”(丁东《从主流阅读到非主流阅读》,丁东博客http://blog.sina.com.cn/dingdongabc)20世纪70年代初,丁东曾在时任山西省委调查研究室副主任张恩慈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1990年代初,我在《山西经济报·现代周刊》做特邀编辑的时候,跟他也有过一段接触。
研究生毕业后,我还几次见过张先生,他还是那样爽朗,那样健谈,但都是匆匆而过。再没有了课堂上的长篇大论,也没有了小花园里谆谆教诲的从容和恬淡。其实,每次的惜别我似乎都看到了他眼神里不舍的黯然——张先生的确老了,我常这样想。
2010年春夏交接之际,我们读研时的四个室友在国防大学朱康有教授家中聚会,话题转到张先生身上。先生的硕士研究生、北京大学教授聂锦芳说:“先生生前我去山西看过他一次。临走时,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约好了去他家的时间。等到先生家时,我才知道,先生很早就在书房等候了。我们见面那一刻,先生哭了,泪流满面。”聂教授的眼眶溢满了泪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看见先生哭。”在座的几人一时默然。
先生历经大风大浪,却是一个至性至情之人。如今,先生果真走了,他静静地、悄悄地走了,他不想惊动我们任何人。
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先生飘然而去的身影: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2012.8.21.一稿
                                                  2012.9.4.二稿

摘自《感喟秋雨》,同心出版社,2013年3月版

http://blog.sina.com.cn/s/blog_aeb8ad7d0101bkf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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