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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大华:我的红卫兵经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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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4 12: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红卫兵经历(1)

卜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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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大华,上海崇明人。1948年8月出生于苏北。1958年随父亲到北京。1961年考入清华大学附属中学。“文革”初,参予发起组织全国第一个红卫兵组织——清华附中红卫兵,曾任清华附中革委会副主任。1969年1月到延安地区插队。1971年至1973年,在沈阳军区工程兵六团当兵。复员后在沈阳化工部橡胶研究所工作。

家庭和少年时代
我老家在上海崇明县。爷爷是贫农,解放后在村里当过贫协主席。我父亲原名卜文达,参加革命后改名为华翔。他出生于1921年,阳历是7月1日,跟中国共产党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父亲十几岁到上海当学徒工,后听说新四军在苏北盐城成立了抗大五分校,他就与人相约前往,参加了新四军。先上抗大,后在解放区做公安工作,当过公安局长,又当过海防团长。
解放以后,父亲进入南京高级步兵学校上学,他在校时是优秀学员,我见过高级步校校长宋时轮奖给他的一支钢笔,上面刻有“优秀学员华翔”几个字。毕业后留校做教师。1958年,国防部五院组建,从各地抽调了一大批优秀干部,搞导弹方面的尖端科研。父亲就调到了北京,我们那时也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知道是保密的,单位对外称为0038部队。1965年,五院改组为七机部,父亲在七机部一院一部,当政治部主任,就算集体转业了。
我母亲叫李新亚,参加革命也很早,一直在新四军的总部,开始是做妇救会,群众工作,然后一直在部队做政治协理员。1953年复员,到南京白下区委工作,以后就一直当小学的校长。
我出生在苏北的如皋。1952年随父亲搬到南京。我小时候生活在部队大院里,生活比较单纯。我们小时候没什么干部子弟的感觉,那时候是部队子弟小学,大家都一样。
小时候,父母亲对我最重要的影响是教我要为人正直,实事求是。
    我10岁左右来到北京,上的是东高地小学,有很多工人家庭的同学。同学之间没有什么界限,甚至生活上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我上小学时,不太努力,但学习成绩很好,以至校长、老师对我有所偏爱。有次我和同学上课时说话,校长只批评了那个同学,那同学不服气。校长就说,他考试能考100分,你行么?我属于那种老师不太好管,总有自己的主意的人。虽然从入队的第一天就是小队长,到我摘下红领巾时还是小队长。
我从小学就爱看书,五六年级的时候看书很多,什么《三国》、《水浒》、《西游记》,《烈火金刚》、《林海雪原》、《苦菜花》等等,都是那时候看的。因为上课看课外书,书几次都被没收了。记得有一次,我看了关于南昌起义的书,就和同学说,朱德当过国民党的公安局长。[1]有个孟老师,真当回事来找我谈,说你不能瞎说。我说,这是真的,1927年南昌起义的时候他就当过国民党的公安局长。这件事印象很深。
我们小学不算什么重点,但教学方法还比较好。那时候中学是全市统考,考试的时候,错一个字就要扣一分,很多学生在错字上被扣了不少分。学校就对我们进行强化训练,要考中学的那段时间,每天留20个字,每个礼拜考一次,错一个字就不及格。这样,连续考了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我一个字也没有错过。当时在学校里是唯一一个,老师对我很满意。考什么中学呢?我就想,要考北京最好的学校。当时清华附中最好,我就报考了。
1960年开始,因为当时粮食不够吃,学生每天上半天课,叫做“劳逸结合”。对我们来说上半天课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不过我们家孩子多,吃的方面还是受影响。当时国家对科研单位还是很照顾的,五院还到内蒙去打黄羊,回来分给各家吃。我父亲还享受高级知识分子的补助,每个月有一两斤油。有时候还有农场分一点黄豆啊什么的。那时候确实很苦。1961年我考上清华附中后,学校基本还是上半天课,经常吃红薯面窝头。那时,因为生活苦,班上也出了不少事,我们班先后出了五个小偷。
初中我们班50来个人,干部子弟也就五、六个。那时,基本上是兼收并蓄,不管什么人,只要你能考上,都收。全班有18个人在小学时当过少先队大队长,学生总体水平很高。清华附中有个优点,它对学生要求不是特别严,作业负担不是很重。我们住校,全天在学校里,所以经常有时间到圆明园去玩,到清华大学图书馆去看书。我初中三年,大致是一个从不很努力,到开始努力学习的过程。
初一时有一次数学竞赛,那次是以考基础知识为主的,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答很多的题。我得了100分,但不是第一名,而是第二名。为什么呢?我忘了写名字了。有两个100分的,我因为没有写名字,得了第二名。
初二数学竞赛的时候,我得了一个三等奖。那次因为迟到了,我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了。前面的小题都来不及做了,只做了后面的几道大题。那几道大题比较难,但我都做对了,最后得了一个三等奖。
初二是我比较闹的时候,一年受了两个警告处分。清华附中有几个不能违反的“天条”,一是不许打架,学生之间只要打架都要受到处分。二是不许顶撞老师。我犯了第二个“天条”,顶撞老师。那是在一个外语老师的课上,其实她是错怪了一个同学,我替这个同学打抱不平,结果越说越激烈,事情算到了我头上,受了个警告处分。学校还有一个规定,旷课10堂,要给个警告处分。迟到 4次算一次旷课。因为是住校,尤其是早自习、晚自习,作息时间不是很严格。有时候到清华去,回来时自习已经开始了。我们的班长,看着谁都笑咪咪的,但下面就给你记上了,你也不知道。到期末,我们班有十几个人得了处分,都是迟到多次累计折合旷课堂10堂,真能把人气死。
初三可能因为大点了,知道该好好学习了。那是我最努力的一年,一下子有了很大的转变。那时北京市教育局实行金质奖章、银质奖章、优良奖状的制度,1964年结束的。我初三得了北京市的最后一次优良奖状。
初三考高中的时候,我第一志愿报的清华附中,依次是北大附中、一0一中、人大附中、北航附中、京工附中。考完以后,同学们都收到通知书了,只有我没有收到通知书。原来应该7月份就应收到通知书,我到了8月还没有拿到。我考完试觉得自己考得很不错,所以到返校日那天,我就到清华附中去了。到学校后,我才看到自己的通知书,学号是48号。
后来才知道,我没拿到通知书就是因为受处分的事,原来有规定,受过处分的一般不收。学校还挺慎重地研究了这个事情,最后还是网开一面,收了我。还有就是因为我在初三的时候进步比较大。

政治化的高中
1964年上高中,感觉那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时期,困难时期刚过,学校也变得很活跃。特别是高中来了些新同学,其中有些是初中没考上清华附中,憋着劲高中时又考的。
新来的同学在一些方面很强,有些可以说是站在教材之上学习的。邝桃生就是其中之一,他初中考清华附中分没够,上了白纸坊中学。结果,他初中几年不但把高中的数学学完了,他姐姐是北大数学系的,干脆拿他姐姐的书开始读大学的数学。我感到非常震撼,对我压力很大。我过去是吊儿郎当,不是刻苦主动地学习。邝桃生知识面很广,不过有时候不够严谨,我们俩辩论的次数特别多。高中的第一课,是到冷泉农场下乡劳动。晚上我们一个炕上睡四个人。我和邝桃生,还有另外两个很老实的同学。我们俩能够从晚上一直辩论到第二天早上。有时候睡一个钟头就起床。那两个同学苦不堪言,但有时候听着也觉得好玩。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辩论题目。涉及哲学的问题比较多。比如审美,审美的阶级性啊,杨献珍的合二而一论啊[2],还有历史方面的,像李秀成自述[3]等等。几乎我们能碰到的所有问题都会引发辩论。高中时期,是青年人的思想、心智比较开放的时候,对很多新知识都感到好奇,每次辩论,都会促使你更关心某一方面的知识。
从1964年下半年开始,逐渐就开始有政治活动了。我是1964年入团的。当时在先发展谁入团的问题上有一点争论。一些人认为应该先发展我,认为我思想活跃,做事认真。一些人认为应该先发展另一个人,认为他学习成绩好,人更稳重、踏实。最后决定先发展我入团。入团时开了年级大会。入团以后,我也很努力,觉得入团还是很光荣的。
那时候,学校开始对干部子弟有一些特殊的教育,这在两个方面表现出来:
一是成立了射击队、报务队、60炮队等一系列的民兵性质的队伍,进行军事训练,还准备参加大比武呢。工程兵司令部有一个副司令,叫王耀南,和清华大学的关系非常好,一方面负责清华,一方面负责我们附中,帮我们成立了工程兵队,有爆破队,以后又成立了折叠舟队,每个礼拜到颐和园去划一次船,也是准备参加大比武的。我因为视力不好,所以就到了工程兵队。
二是搞了一些特殊的学习。有时候礼拜六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学校把干部子弟集中在一起学习。1965年,向我们传达过毛主席对毛远新的谈话。[4]这好像是在高一的下学期。这种学习不多,还传达过毛主席和王海容的谈话。[5]我觉得教育意义还挺大的,是一种思想的解放。因为毛主席谈了一些学习,谈了一些人生,说不要读死书,上课不愿意听可以打瞌睡。听了这些东西有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1965年,我们学校分了预科[6]。预科是作为中央教育改革的一个试点。从高二开始,从原来的六个班里选出两个预科班。预科班开宗明义,就是以上清华大学为目标。搞预科就是为了与大学建立更加密切的衔接。预科班的学习打破了原来教材的范围。数理化全部用自编教材,而且打乱程序,高二时学物理,高三学化学、立体几何。高二数学一直讲到高等数学知识。语文课强调“一篇文章定胜负”,只考作文,写得好就通过,语文基础知识基本就不考。如果你认为你能把命题文章写好,语文课可以不听。数理化的老师清一色都是清华的教授,但也清一色全是右派。数学老师吕森,后来当了清华的教务长。物理老师张三慧,后来是全国模范教授。化学老师是王洪逵。我们当时对这些老师都是尊重的。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学习方法,对我们的思想活跃有很大的好处。
分预科班以后,那时候发表了“九评”[7]。“九评”提出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政治气氛越来越浓了。“九评”中提出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条件,在这个事情上,我开始有了一些想法。我觉得当学校的团干部、班干部,也是一种锻炼,也是培养接班人的一个途径。而这个途径应该让更多的学生去接触它。也就是说,班干部、团干部,重新打乱,让更多的人担任班干部、团干部,得到锻炼。
因为高三的学生要准备高考,主要精力放在准备高考上。学校就拿我们预651班作改选干部的试点,拿出了一份名单,交给我们班主任。我们的班主任是高三毕业留校的一个比较年轻的老师,当时任清华附中分团委副书记,也跟我们比较谈得来。这时候,我、骆小海、邝桃生几个就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说,希望这次改选幅度大一点,过去经常当过团支部书记的,这次最好不当。过去没有当过班干部的,这次最好多选一点。有人问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就提出接班人的问题。学校是培养接班人的地方,学生干部是培养接班人的途径。应该让更多的学生,通过这个途径,接受这个培养。我们班为此事讨论了很多次,在板报上写了很多的文章。最后,我们说服了班上的大多数人。我们班后来为什么那么团结?就是因为思想活跃。
我们提出骆小海当班长。骆小海这个人跟大多数人关系比较好。当班长也未必不行。但他有一些弱点,常被人指责,比如说他考虑问题不周全,顾此失彼,不爱洗脚啊什么的。后来我们就从两个方面解决,一方面是骆小海要保证做到以身作则,另一方面其他人可以辅佐他。我们提出班委会可以精简,一个班长,两个副班长,一个管生活,一个管学习。再有一个体育委员,一个文艺委员。五个人,很精干。被选的几个人特别激动,特别愿意把事情办好。
团支部的改选酝酿了很长时间,我们班团员很多,一个班48个人,有40个团员,原准备让我当团支部书记。后来学校让我到工程兵队去当队长,说你当了学校的干部,就不要再兼班里的干部了。这是学校对我们的反制,他们不想都按我们的意图去做。于是在确定团干部的时候,他们来了这么一招。最后,我们推选刘尚志当了团支部书记。原来的团支部书记,其实人也很好,初中就入团了,从小学起一直就是班干部。我们说应该加强团小组的力量,就选她当团小组的组长了。这件事,她其实很不高兴,后来在文化革命中就表现出来了。
我们当时完全没有个人考虑和恩怨在里面。那时候的讨论,没有以势压人,也没有多少阶级斗争的内容。有的人从来没有当过班干部,有的人刚入团不久,这回当了干部都非常高兴,干劲很大,效果很好。我觉得现在的学校里也可以采用这样的办法。这件事是个前兆,学校领导不高兴,对我们的班主任也不满意,认为她太软,整个改选过程被学生牵着鼻子走。但也没觉得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特别不好,只是我们提出的一些做法和他们原来的想法不一致。
不久,骆小海写了《造反精神万岁》的文章[8],贴在教室后面的板报栏里,讲的是要破除框框,破除迷信。小海以后在他的《心路历程》[9]中说,所谓造反,就是不要做精神奴隶,就是不要被传统的东西束缚。小字报贴出来以后,我们认为很好。不过当时也有人认为我们有点狂,开始有意见。
不久,姚文元的“评海瑞罢官”[10]发表了。在讨论所谓“清官”问题时,小海说,我觉得就是有清官。我是反对“清官”论的,更多的是从政治上考虑问题。后来我们说服了小海。他写了一篇检讨,谈了自己的认识转变。我和邝桃生还写了个编者按。从这时起,我们的思想开始往政治方面转了。
1966年4月30日前后,我们组织了班里十多个同学到潭柘寺去玩。自己带上挂面,背上两个铝锅。坐火车到房山,然后很多地方就走路。我们在外面住了三天,玩得很高兴。那时候脑子里开始有了阶级斗争的弦,经常谈到阶级斗争了。有一天晚上,住在戒台寺的大庙里,我们谈起最近中央出了很大的事情,就是听说了罗瑞卿被揪出来了的事[11]。那时候我们就意识到,这辈子不会很平淡了。

红卫兵出世
我们跟学校的第一次冲突,发生在1966年5月13号。学校好像传达了个什么东西,我记不清了。我们有意见,希望找校长,或分团委书记谈谈。后来我们又到清华大学党委反映学校的问题,在清华工字厅,一个干部很客气地接待我们,听我们反映情况。他说,你们做得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反映。我们很高兴地离开了。
附中的分团委书记顾函芬在和我们谈话的时候,气氛就很不愉快了。她非常不高兴,说学校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就行了,你们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见。我们也很抵触,于是矛盾就加深了。学生就是这样,如果你很认真、很客气地对待他们,他们可能就没有气了。如果附中的领导一开始不是用压服的态度,可能情况就会大不相同。这之后的一个晚自习的时候,学校对全校广播讲话时,点了我们班。说有的班,对学校工作指指点点,这不好,这很危险。这天下了晚自习后,很多同学都跑到我们班来,来看我们的小字报,了解情况。因为我们几个在工程兵队、射击队和学生会里担任职务,和全校接触比较多,在全校的影响也比较大。
就在这个时候,王铭、张晓宾[12]开始介入了,他们都是高三的,本来都是要准备考大学的。他们介入以后,我们了解了更多的一些情况。王铭原来是四中的,他就讲了四中的一些情况。四中原来在1965年四清中就有过一次学潮,涉及到教育路线和阶级斗争问题。清华附中之后的事情也开始向阶级斗争方向发展。到了5月下旬,我们与学校领导之间的矛盾变得尖锐了。
顾函芬在和我们谈话时就说:你们不要老提意见嘛,你们知道57年的时候就是这样,有的学生今天提意见,明天提意见,最后就成了右派。学校搜集我们的材料,把我和骆小海、邝桃生的学籍卡片拿到校长那里,准备要整我们了。我们为了给学校提意见,也开始找,开始查,尤其是搜集学校在运动中一些做法的材料。5月下旬的一个礼拜天,吴校长[13]去我们家了,也就是到家里告状。我爸爸对吴校长说,我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父亲对我们的要求是,用你们学的毛主席著作来衡量自己的行动,正确的就坚持,错误的就改正。
5月18号,我弟弟卜伟华说他们要给学校写大字报。我还到他们班,劝了他们半天,不然的话,他们就第一个把大字报写出来了。我说,不要写,写了我们就被动了。不写,我们还可以继续提意见。王铭、张晓宾5月20日给中央写了一封信[14],但这件事没有和我们商量,是以后告诉我们的。
那时候,我们经常是晚自习完了才去圆明园聊天。学校就采取了一些行动,加强校卫队,晚上9点学生一律回宿舍,到时候就锁门。我们谈完回来,学校大门紧闭,敲门也不开,我们只能从旁边的拉圾道钻进去。结果发现有人就把很重的暖气片放在垃圾道的上边,弄不好就会掉下来砸着人。
这样,矛盾逐渐激化,我们认为需要采取一些共同行动了。我们越来越明显地被当成另类处理,干脆不妨就自当那个另类。我就建议,高二、高三几个班的人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可以有更大的力量。那时批“三家村”,几个人一起写文章,就署一个共同的名字。当时我看到张承志他们写小字报时用了“红卫兵”这个名字[15],我觉得还不错。于是就建议,以后我们大家都用这个名字。大家也都同意,一拍即合。小海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用“红卫士”的名称[16],这种说法绝大多数人都不同意。也可能有的班、有什么人用过这个名称,但我们肯定没有统一使用过这个名称。因为使用红卫兵这个名称是我提议的嘛!
5月29日,我们高二、高三几个班的同学在一起聚会的时候,确定了要共同行动和采用统一名称的原则,以显示我们的力量。这一天就是红卫兵成立的日子。但当时并没有明确我们这个组织具体包括哪些人,这天我们大概有十来个人吧,除了陶正,差不多都是干部子弟。干部子弟更敢于讲话,他们经受打击的能力更强一些。这些人本身的素质就是这样,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在辩论中能讲话,善于想问题。干部子弟这种特殊的敢想敢说敢干的特点,是从1964年以来形成的。后来有人问我,那时候是不是上面某些人给你们一些具体的指示之类的东西。绝对没有,这个我可以保证。
红卫兵组织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严谨的组织,只是为了搞一些统一行动而采用的名称。而且对到底要搞多长时间,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完全没有概念。那个时候,经常在下了晚自习后跑到圆明园里去,搞到很晚才回来。因为在学校里已经没法活动了,我们都是已经入了“另册”的,很多同学对我们也是侧目而视。一些初中的同学见了我们还“哼”的一声。学校里有一部分人支持你的意见,但大部分人还是愿意跟着学校走。我们本来设想,会受很长时间的打击,整个前途未卜。没想到事情来得挺快。


[1] 1927年南昌起义时,朱德任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军官教育团团长、南昌市公安局局长。
[2] 中央党校副校长杨献珍在在1963年和1964年给学生讲课时,提出:“事物既是一分为二的,也是合二而一的。”“对立统一规律也可用合二而一来表述。”高级党校的两位教师循着他的思路,写出《“一分为二”和“合二而一”》,刊登在1964年5月29日的《光明日报》上。康生将此事报告了毛泽东。毛泽东在当年的一次会议上说:“一分为二是辩证法,合二而一恐怕是修正主义,阶级调和的吧。”以后又在接见康生、艾思奇等人时说:“杨献珍……他们出来搞‘合二而一’反对我。”于是,“杨献珍提出‘合二而一’反对毛主席”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全国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批判“合二而一”的高潮。从1964年6月到1965年5月的一年内,全国报刊发表的批判文章,达380多篇。
[3] 太平天国著名将领李秀成被俘后所写自述之真伪及如何评价历来众说不一,历史学家罗尔纲曾提出“伪降”说。1963年8月,《历史研究》杂志第4期发表戚本禹《评李秀成自述》一文,认为李秀成是叛徒。遭到不少史学工作者的反对和批评,但是得到了毛泽东的支持,毛泽东批示:“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晚节不忠,不足为训。”1964年8月23日,《人民日报》又发表戚本禹《怎样对待李秀成的投降变节行为?》一文。
[4] 1964年7月5日,毛泽东与当时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上学的侄儿毛远新谈话。毛泽东说,阶级斗争应该是你们的一门主课,你们学院应该到农村去搞“四清”,到工厂去搞“五反”。还谈到了反对注入式教学法等。毛远新对这一谈话作了追记,写出《谈话纪要》。后高教部征得毛泽东的同意,于当年11月9日内部印发了《毛主席与毛远新谈话纪要》。
[5] 1964年6月4日,毛泽东与他当时在北京师范学院俄语系读书的侄孙女王海容谈话,谈到可以允许学生上课看小说、打瞌睡等。
[6] 1964年,高等教育部批准清华大学和南京工学院试办预科,学制为二年,学生待遇按普通中学学生的标准执行。试办预科是中央学制问题研究小组(1964年2月成立,组长林枫,副组长蒋南翔)提出的改革学制、提高教学质量的一项重要措施。
[7] 1963年7月14日,苏共中央发表《给苏联各级党组织和全体共产党员的公开信》,就中苏两党关系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问题全面攻击中国共产党。为了回答苏共的攻击,从1963年9月至1964年7月,《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联名发表了九篇评论苏共中央公开信的文章。中苏两党关系急剧恶化。
[8] 1965年下半年,《光明日报》上组织“怎样才能生动活泼地主动地进行学习”的讨论。清华附中预651班在这个讨论中经常进行激烈地辩论。许多人把自己的观点写成小字报,贴在本班教室后面的板报栏里。1965年10月28日,预651班学生骆小海在板报栏里贴出了一张题为《造反精神万岁》的小字报。其中写道:“造反,造旧事物的反,是历史的伟大动力。……拿我们学生来说,什么教育制度,学习方法,纪律规章,天地六合,都藏有旧的东西,对待它们,只有一种精神:造反!”“鉴于目前教学纪律对学习束缚之甚,大有造反的必要。这边革命分子一喊‘造反喽!’那边保皇分子慌忙打出和平旗帜,大喊‘遵守正常秩序’。……和尚的偶像很多,什么阿弥陀佛,弥勒佛,观音菩萨之类的,是多神教;穆斯林的偶像只有一个——真主,是一神教。保皇‘同志’的偶像比和尚还多,什么‘书本’呀,什么‘高等数学’呀,什么‘学校的规定’呀,……是万花筒。万花筒的花样是无穷无尽的。既然有了偶像,自然是正教了。既然是正教,自然有资格骂造反的异端分子:‘你们疯了!’”值得注意的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前的半年多以前,清华附中预651班的这些中学生就已经在按照自己对毛泽东讲话和毛泽东思想的理解,开始以“造反”作为自己的旗帜,并喊出了“造反精神万岁”的口号。
[9] 2006年5月28日,在清华附中校友聚会上,骆小海做了题为《心路历程》的长篇发言,谈了自己对40年前的红卫兵运动的反思。
[10]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一文。《海瑞罢官》是吴晗在1959年4月毛泽东提倡学习海瑞之后开始写作,于1960年底完成的。姚文元的文章把《海瑞罢官》中所写的“退田”、“平冤狱”,同所谓“单干风”、“翻案风”联系起来,称《海瑞罢官》是一株毒草。毛泽东批准发表这篇文章,点燃了“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索。
[11] 罗瑞卿(1906-1978),四川南充人。1965年12月8日至15日,根据毛泽东的提议,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上海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对当时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军委秘书长、解放军总参谋长的罗瑞卿进行“背靠背”的揭发批判。1966年3月,中央军委召开常委会进一步批判罗瑞卿。
[12] 王铭、张晓宾均为清华附中预642班的学生。
[13] 吴裕良,当时任清华附中副校长兼教导处主任。
[14] 1966年5月20日,清华附中预642班学生王铭、张晓宾起草了一份题为《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党支部的资产阶级办学方向应当彻底批判》的给党中央、毛主席的汇报材料。他们在这份材料的前言中写道:“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的党支部是个不坚强的党支部。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它不以毛泽东思想挂帅,骄傲自满、固步自封,长期拒绝接受学生的严肃批评,坚持错误的资产阶级办学方向(其到底是认识问题还是立场问题,有待于进一步认识、讨论)。在当前全国开展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在5月17日《解放军报》发表‘突出政治要落实到人的思想革命化’的按语后,清华附中有相当多的同学认清了学校的资产阶级办学方针的错误,纷纷要求党支部开展‘突出政治要落实到哪里’的讨论。然而清华附中的党支部躲躲闪闪,一直不公开表示态度。他们一方面不准对学校工作有不同意见的同志说话,另一方面,四处宣传,歪曲或夸大学生提意见中的某些错误,企图制造舆论,压制和打击学生的正确批评,情节较为恶劣。我们是清华附中的学生,我们大多数人在清华附中学习、生活了两年、三年以上,而且大多数人是清华附中团委会、学生会、班级团支部及其他学校工作的学生干部。我们对于清华附中党支部的错误了解得比较深刻,而且曾多次向党支部提出批评,均未得到党支部郑重的答复。在这里,我们认为有很大的必要,向敬爱的党中央反映清华附中党支部的实际情况和错误言行。我们一致认为,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运动一定要进一步深入下去,这个革命一定要落实到人的思想革命化上去,特别是要落实到彻底改造知识分子这个关键问题上去。我们目前同清华附中党支部的斗争,就是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深入发展的结果。这是一场尖锐的阶级斗争。我们坚信,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在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我们一定要斗争下去,一定能取得胜利。我们下定决心,一届届、一代代和清华附中党支部的错误方向斗下去,直到把清华附中彻底搞红为止,直到把无产阶级教育方向在清华附中牢牢确立为止,直到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红旗在清华附中真正地骄傲地飘扬为止。”
[15] 张承志,清华附中高642班学生,文革后发表过《北方的河》、《黑骏马》《心灵史》等文学作品。关于红卫兵这个名称的由来,张承志在《红卫兵时代》(日文版,日本岩波新书1992年版)一书中写道:
“清华附中党支部领导了全校对‘三家村’的批判。作为共青团员的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抱着像红军长征、奋起抗战那样严肃而神圣的心情投入了这场运动。
   班里的运动形式是在教室里贴小字报,凡是共青团员都要负责联系一至两名要求入团的同学,我和我负责联系的周向明一起,组成了一个小组。我在我们写的小字报上的署名就是‘红卫兵’。征得周向明的同意,我用红铅笔把自己发明的这个名字写在小字报的末尾,并画了一个骑马的战士的图像。
   这种小字报和后来文化大革命中满街的大字报是不一样的。这只不过是按老师的要求制作对教室的一种漂亮的装饰。在中国的学校里,过去就有在教室里以墙报形式贴出学习成绩和国家政策的习惯,所以,我最初以‘红卫兵’署名的小字报,不是以后红卫兵式的东西,也不意味着‘造反’。
   这种小字报当时一共写了三篇,末尾照例都用红铅笔仔细画上了骑士图案,写着‘红卫兵’三个字。‘卫’字用的是简体字。在班里这种装饰美观的小字报,大部分都相当醒目。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小字报上的‘红卫兵’这个署名,竟引起了预651班,还有其他班的几个人的注意,这几个人后来成为了清华附中红卫兵的领导人。
   另一方面,我也参加了从预651班开始的,以后扩展到全校的大讨论,我和同班的哈鸿兴、周春晓三人站到了反对校领导的一边。”(第39-40页)
[16]骆小海在《宋柏林日记》一书序言中说:“1966年5月28日晚,不同政见者的核心成员在宿舍楼酝酿墙报统一署名。高642班张承志小组的墙报笔名‘红卫士’被采纳,并改为‘红卫兵’[16]。次日,5月29日下午,在圆明园召集各班不同政见者骨干分子开会,正式通过了‘红卫兵’的统一署名,并决定统一协调行动。后来,5月29日被看成是‘红卫兵’组织的成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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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4 12:0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红卫兵经历(2)
卜大华

对抗校领导
聂元梓的大字报发表以后,写大字报这件事被肯定了。学校专门把五楼大教室开辟出来让大家写大字报。我们红卫兵的第一篇大字报[1]就贴出来了,就是要表一个态。我是第一个签名的。谁同意都可以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签了一百多个名字。我还专门请了马云香[2],她看了以后,说,行,我也签个名。
这个大字报出来以后,出现了一大堆反对我们的大字报。说你们不要太狂了,坚决拥护党支部的领导等等。学校的力量大,我们的力量小。我们就一天提一个问题,一天贴一张大字报。6月3号开始,外校的一些学生听说了红卫兵的事就开始来了,到我们学校来看大字报。人大附中的徐浩渊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我们的第一篇大字报一直保持在那里,一看就很明显,红卫兵是少数,那么多都是骂你的大字报。外校一些同学看到清华附中在围攻红卫兵,他们也来贴大字报,表示坚决支持红卫兵。署名就用不同学校的红卫兵。
到6月8号,是个矛盾的总爆发。那天外校来的人特别多,有百十号人,都骑自行车来的。学校一看受不了了,就强调纪律,把学校大门锁了,不让他们进来。附中的同学,在操场集合,学校领导讲话说,我们的党支部是革命的!我们怎么办呢?他们不让进来,行,我们出去。你总不能不让我们出去吧?我们就走出校门,在学校外面的那条路上,向各个学校来的同学介绍情况。我们在外面讲,里面就群情激昂,后来外面也群情激昂了。那天还特别热,也喝不到水,矛盾就越来越激化。那天外校的同学在校门外呆了10个小时,从早上七八点钟就来了。最后学校还是让外校的同学进来了,在学校里转了一圈。
那天,反对我们的“宣战”还写了一份“致四中、十三中的革干、革军子弟”[3]的大字报。
也是那天,我们送外校的同学走。在圆明园的时候,突然听说学校里来了工作组了,就赶快赶回来。
当年的工作组组长刘晋后来的一篇文章[4]讲了工作组进校的缘由。6月8日中午,胡克实[5]紧急给他打电话说,清华附中一些学生组织了红卫兵,受到压制,他们处境困难,要刘晋马上派人组建工作组,进驻清华附中,支持革命,支持红卫兵。我估计有两种情况,一个是6月8号当天有人向中央反映情况,这个可能性不太大。可能还是根据之前红卫兵几次向中央反映的情况[6]决定的。
工作组进校后,旗帜鲜明,马上就表态:支持红卫兵。6月9号,我和骆小海在教学楼的中厅那里争论了好长时间:学校领导是资产阶级黑线,应该怎么定义我们和校领导之间的斗争?是不是敌我矛盾?最后结论好像认为是敌我矛盾,但根据表现可以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所以,我们发了最后一篇批校领导的大字报[7]。之前,我们只是说学校领导有这样那样的错误,这个大字报,说学校贯彻执行了清华党委、北京市委的东西,而清华党委和北京市委都是黑线。然后还有毛主席的那句话:整个教育界,是资产阶级专了我们的政。所以,我们和你们的矛盾,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就把校领导划到了资产阶级那一边。

《三论革命造反精神》
工作组进校后,我们也很高兴,开始时和工作组的关系很好,亲密无间。工作组跟我们协商了一下,哪些人参加革委会,很快就成立了一个革委会。
当时他们提出可以有一些不是红卫兵的人参加。我说,看群众推选吧,能推得出来就参加,推不出来就不参加。工作组可能是想推马云香出来,马云香实际上也是红卫兵,但不是核心人物,而且她自己也不愿意出来。
我们和工作组在许多问题上是一致的。第一,在批斗学校领导的问题上,坚决不能武斗。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工作组没有任何矛盾。所有批斗校领导的场合,只要有我们参加,都严禁武斗。我非常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批校长万邦儒[8]的时候,好多同学都上去打,我就坚决地给拦住了。开始批万邦儒的会是由我来主持,但后来我就不主持了。为什么呢?这个会后来就变味了。会上提出的好多问题,已经变得非常荒唐了。例如有老师提出,校领导积极准备复辟,曾经派总务科长到延庆去视察地形,准备搞反共基地。还一本正经地讲,一共去了几回,还说他们准备枪支,学校民兵有枪支。这些事情学生哪知道啊,不过我一听就知道是没影儿的事,但你主持会,还不好反驳他。
我认为批校领导也应该实事求是。红卫兵第一张批判校领导的大字报,题目是《揭穿一个大阴谋》,批判校领导贯彻高教部的“四一七”文件,要把文革的批判引导和限制在学术范围内。正好这时报纸上也在批判彭真要把文化革命限制在学术批判的范围。我们找了华北局、北京新市委等,都没有说这个文件是毛主席批准的。于是我们就判断这个文件肯定未经毛主席批准,是个反动的文件。特别是5月份学校还把这样的文件拿出来让大家学习,显然是个大阴谋。这是我们当时批判的重点。
工作组进校后不久,几次问我:“你们红卫兵到底有多少人?”我们给不出名单来,因为我们自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名单。我就说:过些时候,让各班核心组统计一下吧。这样一来工作组就不高兴了,认为我有意隐瞒。这是一个事情。还有,在工作组第一次写的汇报材料中,就流露出对红卫兵的一些不满意的地方。其实工作组来了以后,红卫兵就没有再单独活动。而各班的一些活动,你又不知道谁是红卫兵。他就说红卫兵的一些活动背着工作组,对红卫兵的人也要分析,也要一分为二。还有一次,工作组曾经要求我们红卫兵去支持石油附中的红卫兵。但我们有点怀疑,就去了几个同学,到石油附中调查一下。一了解,挺复杂。我们认为这不能干。后来工作组带了一些人去,但红卫兵的主要负责人都不参加。这件事刘晋在文章里没有提到,其实这在我们和工作组的矛盾中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6月23日中国青年报发表了《左派学生的光荣责任》社论,强调在“文化大革命”中要团结大多数。我们认为这篇社论只讲团结,不讲斗争,是折中主义。6月24日,红卫兵针锋相对地贴出批判大字报,题目为《左派学生的光荣责任是彻底闹革命》。那几天,我们对运动怎么搞,也有些不满情绪。有天我在二楼,随手翻着报纸,一下翻到了6月9号人民日报一篇短评《汉弗莱的哀叹》。我发现其中有毛主席关于“造反”的一段文字,我就去图书馆去查,后来在《新华月报》上找到出处,是毛主席1939年在延安纪念斯大林诞辰6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谈到的。那天我说,我们谈造反精神该怎么写还怎么写,先不加上这段语录。
“造反”这个词,会使人有震撼的认识。在一般人看来,造反还是一个很负面的词。而在我们这些人中间,造反这个词已经是正面的了。
《无产阶级的造反精神万岁》大字报实际上是抒发一种情绪,表达一种政治思想,是要打破原来框框的思想束缚,并没有针对工作组的意思。大字报贴出来以后,工作组的脸色就非常难看了,认为是针对他们,或者是针对《中国青年报》的。我向他们解释,造反是要造旧世界的反。后来有两个人把这张大字报转贴到清华去了,这一下不得了了,大学生们一下子都跑附中来了,铺天盖地冲着红卫兵来了:“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小集团红卫兵开火”,“造反,你们造谁的反?”当时我们对工作组说,这种情况你们再不管,我们要反击了。工作组也不说话,他们是乐观其成。
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我们把第二篇《再论无产阶级的造反精神万岁》拿出来了。第二篇出来,就把毛主席那段造反有理的语录引在上面了。刘晋当时就楞了:“毛主席这么说过?”后来我们就解释,毛主席确实这么说过。我还告诉他们这段话出自哪里。工作组也跑到图书馆去查。第二天见面,他们一句话都不说。这第二篇也贴到清华去了,清华的大学生们一下子也全矇了。等于是7月4号,我们揭出了一个谜底。我们造反不是对你的,是对文化革命的一种态度。

工作组要抓坏人
但工作组不高兴,他们写了两篇反映我们情况的东西。一个是《文革简讯》第四期,一个是《文革简讯》第十期。其中提到,对红卫兵这样的组织将来要采取融化、融合的办法。其实我们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工作组来了以后,红卫兵就不发展了,因为再发展没有意义。红卫兵的成立是为了面对学校领导的压力。现在红卫兵成了左派了,要发展,人人都可以参加了,没有什么意义了。原来是无意识的,没有发展组织,到工作组撤出后,我们就是有意识的不发展组织。那时候我们很想把整个学校团结起来。
刘晋对我说,你们清华附中红卫兵的这些人,很能干,但有缺点。缺点就是不听话。
清华附中工作组写的《文革简讯》,我们通过其它学校的同学知道了。有的学校工作组禁止学生成立红卫兵,说红卫兵是非法组织。学生们就说,那清华附中红卫兵为什么可以呢?工作组回答,清华附中红卫兵也是非法组织,我们有文件的。四十七中的学生就来向我们反映了这件事。邝桃生把这些事都记下来了,后来邝桃生的小本子丢了。有同学捡到交给工作组了,工作组就对邝桃生不满。
还有就是对红卫兵主要的负责人王铭不满。王铭的父亲曾是罗瑞卿的秘书。所以要整红卫兵,王铭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如果动了王铭,就动了你的筋。这一招是胡克实出的。胡克实认识王铭的父亲,跟他们家也很熟。胡克实告诉刘晋,应该点出他们红卫兵里有坏人,坏人就是王铭,他父亲就是罗瑞卿的秘书,就是一个黑帮嘛。刘晋觉得这事不好办,一直没有点名,但他也明显地疏远了王铭。王铭自己也感觉到了这种情况。然后,工作组跟我们分别谈话。
有天,我跟王铭谈了一次。我说,工作组的矛头很明显,一个是邝桃生,一个是你,我说你肯定感觉有压力,有些话,你最好不说,会主动一些。凡是对工作组不利的话,由我来说。你一说,反而让人对你忌恨。有些人与工作组的关系紧密一些,比如阎阳生,他父亲当时是戏剧学院工作组组长,所以工作组就愿意找他谈谈。
清华附中革委会,王铭是主任,我和张晓宾是副主任,骆小海、邝桃生等都是委员。革委会成员都是红卫兵的。7月15号工作组宣布:清华附中临时分团委成立。分团委书记某某某,工作组的,副书记某某某,也是工作组的,还有一个副书记,张晓宾。有九个学生委员,其中有马云香。红卫兵在分团委里只有张晓宾和高洪旭两个人。工作组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突然成立了临时分团委。他们说,今天开完会以后,各班马上讨论,成立团支部,选举团支部领导。在开完大会后,我们就布置各班回去改选团支部,结果,各班的团支部书记都由红卫兵担任了。我也被选为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刘晋还专门跑来跟我解释了一下,说,我们工作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工作有些侧重,你呢,主要负责革委会的工作,晓宾呢,将来让他负责团的工作。安抚我一下。其实我也不用安抚。我说,我现在是团支部书记,我听从分团委的领导。
第二天,工作组又宣布,清华附中去200人到河北沙城六十五军的部队里去参加军训。并通知我:大华,部队出一个连长,学生出一个副连长,你去当副连长。我不愿意去,就说让高洪旭去。工作组也同意了。晚上又把我找去说,大华,你还得去。我们还得出一个副指导员,你当副指导员。反正是死活要让我去。其实我们已经通知下面了,红卫兵能不去的就不去,因为感觉快要跟工作组摊牌了。最后我还是去军训了。在沙城军训的有北京的好几个学校,六十五军政委贺明[9],把几个学校的头头找来开会,说:部队就是这么个地方,一律不准搞什么组织活动,不准谈运动。估计是工作组给他们有什么交代。我说,贺政委,学校里正在搞运动中,运动中有各种各样的意见,学生中有不同意见很正常,不能算什么组织活动。我们与贺明谈得还可以。
后来工作组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有一天通知我:大华,我们工作组和革委会的人在一起好好谈一谈。我说,好吧。
这次谈话是在7月18号的晚上。与工作组对话,我们也做了一点准备。在二楼大办公室,我们坐在一边,工作组坐在另一边。这时候的工作组组长是章建华,刘晋是海淀分团的副团长。工作组是有备而来,一上来就很凶。说红卫兵背着工作组去搞活动,和外校搞串连,红卫兵有些人不听工作组的,另搞一套。这都是很严重的问题呀。既然说开了,我们就每一个问题谈了我们的观点。我说,据我所知,工作组对红卫兵的态度,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在学校支持我们,不错。但是你们向团中央的报告讲的是另外一套。你们还提出要分化、瓦解红卫兵。红卫兵组织要消融,红卫兵组织里有坏人。我希望工作组能够指出来,红卫兵里的坏人是谁。
当时王铭也在场,但他一声不吭。后来刘晋披着件衣服站起来,走出去了。他是去给胡克实打电话,那天晚上红卫兵和工作组交换意见的会是胡克实指示开的,而且说要在会上点出红卫兵里的坏人。刘晋在电话里对胡克实说,我们正在开会呢,我们要不要点名?胡克实说,点,一定要点。
这些事刘晋在文章里没写,这是他后来在批判胡克实的会上说的。
刘晋打电话回来继续和我们谈,指责红卫兵背着工作组另搞一套。我们说,你们写的文革简讯中是怎么说的,能不能也给我们看看?谈了一会儿,刘晋又出去打电话了,胡克实都肯定地要他把红卫兵里的坏人点出来。这时候,人大附中的徐浩渊、张路宁他们来了,他们在旁边的一个办公室,告诉我们一些新情况,说团中央好像受到中央的批评了,胡启立现在很孤立。我们认为和工作组的矛盾发展下去肯定关系要破裂,但破裂的责任不在我们。最后就僵持在那儿,我们要求工作组把红卫兵里的坏人点出来。刘晋最后还是决定不点名。因为点了他就没有办法下台了,就可能和红卫兵彻底分裂了,这个学校的工作就不好做了。刘晋说,这次交换意见就到这里,工作组有什么缺点错误还是欢迎你们提出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7月27号下午,小海来了。说,现在学校变化大了,听说工作组有问题,要撤销工作组了。我问,和工作组翻脸了没有?小海说,还没有。
小海从沙城回去后,第二天就参加了在北京展览馆的会,在那个会上,小海和邝桃生把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稿交给了江青,请她转给毛主席。
7月30号,六十五军通知,所有的学生今天一律回校。


[1]这张大字报的题目是《誓死保卫无产阶级专政,誓死保卫毛泽东思想》,大字报全文如下:
党中央、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吹响了冲锋号,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我们,无产阶级革命的后代,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毛泽东思想。对一切反毛泽东思想的言行,怀着刻骨的仇恨。在大革命中,我们一定要树立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一脚踢开一切反毛泽东思想的所谓“权威”,凡是毛主席指示的,我们就坚决照办,坚决执行,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凡是违背毛泽东思想的,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打着什么旗号,不管他有多么高的地位,统统都要砸得稀烂!
文化大革命,是两个阶级,两种世界观的决战。我们一定要突出无产阶级政治,大搞世界观、人生观的改造,不准资产阶级在任何领域中负隅顽抗!
资产阶级的老爷们,你们既然挑起了这一场斗争,那么好吧!我们来者不拒,坚决奉陪到底,不拔掉黑旗,不打垮黑帮,不砸烂黑店,不取缔黑市,决不收兵!
同志们,革命战友们:
誓死跟着党中央,誓死跟着毛主席,誓死保卫无产阶级专政!
毛主席万岁!
红卫兵
1966年6月2日
[2] 马云香(女),清华附中预642班学生,当时为中共预备党员。
[3]“宣战”,是原清华附中高632班女生宣夏芳用的化名。宣夏芳题为“致十三中、人大附中的“革干子弟们”的大字报全文如下:
“感谢你们‘自豪’的‘革命干部子弟们’,你们的‘革命热情’和‘大无畏’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种’真使我‘崇敬’和‘佩服’啊!为了支持‘清华附中革命派’你们不辟苦劳,连夜赶到我校张贴大字报向‘清华附中的牛鬼蛇神’发出‘正告’,对‘清华附中红卫兵’表示坚决支持。你们这种‘勇敢正确’的行动,我大加‘赞许’。
不过,在‘敬佩’之余,我还要向你们表示同情和怜悯,你们怎么能够这样‘大胆地’为自己树敌呢?你们对我校广大同学进行了不可原谅的粗暴攻击,我不能不表示极大的‘遗憾’!
‘清华附中的强暴’ ‘清华附中对革命派的迫害’的确应使你们‘义愤填膺’‘无比慎怒’否则怎能充分体现你们这些‘革干子弟’的造反精种呢!
据你们听说:‘清华附中’在‘压制、排挤、专政’你们这些‘无产阶级的后代’,向你们的‘红卫兵’猖狂进攻,他们是‘受害者’,真可怜!对吗?当然,这种话出自你们之口是不奇怪的!
但是我们要奉告你们,对你们的‘红卫兵’来说,胜利是渺小的,而对于我们这些被你们称之为清华附中的牛鬼蛇神来说,胜利则是必然的,肯定的这是确定无疑的!不信吗?时间会做出公正的答复的!
另外还有一点,我们和你们有异议,你们口出大言说:‘谁敢动我们红卫兵一根毫毛,我们决不答应。’来头之大,来势之猛,倒也罕见,不过并不稀奇!谁敢?我就敢!我们全校真正革命同学都敢!一切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都要动!还要反!坚决反!彻底反!反到底!管你什么‘红卫兵’‘黑卫兵’都不例外,你们这些强大的后盾,只不过是一座靠不住的冰山!”
[4] 指刘晋:《红卫兵运动兴起亲历记》,《炎黄春秋》2008年第5期。刘晋文章中许多说法不准确,详见卜伟华:《从刘晋<红卫兵运动兴起亲历记>一文谈起》。
[5] 胡克实(1921-2004),湖北武昌人。当时任共青团中央常务书记兼中国青年报社社长。
[6] 1966年5月20日,清华附中预642班学生王铭、张晓宾起草了题为《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党支部的资产阶级办学方向应当彻底批判》的给党中央、毛主席的汇报材料。5月31日,清华附中红卫兵成员邝桃生、骆小海、卜大华、王慧成、张晓宾、王铭联名写信给党中央和毛泽东,反映清华附中存在的问题。信中说:“我校党支部……长期以来,没有认真的学习毛主席著作,拒绝把毛主席的书当作一切工作的最高指示,很少阶级斗争观点,基本上没有执行无产阶级的办学方针,没有突出无产阶级政治,没有贯彻党阶级路线。”这封信洋洋万言,列举了学校党支部的20种“错误”:1、阻挠毛泽东著作的学习;2、说“清华附中没有阶级斗争”;3、大力宣传“政治要落实业务”的谬论;4、大树“业务好、政治差”的标兵和榜样;5、不搞并且阻挠“突出政治大讨论”;6、不抓阶级教育;7、突出方法论,冲淡人的思想革命化;8、对政治思想有严重问题的学生不做工作;9、根本不抓人的世界观、人生观的改造;10、政治事故,百出不穷;11、没有政治思想工作,一些学生腐化变质;12、阻挠《海瑞罢官》的讨论;13、阶级路线的右倾倾向;14、团发展工作的错误方向;15、教学改革脱离无产阶级政治;16、业务学习压倒政治;17、一支封资凯的教师队伍;18、学校对待批评的错误态度和错误方法;19、学校培养人的方向是贾桂;20、大搞形式主义,大搞浪费。全信共列举了清华附中61件具体事例来进行说明。
预652班学生在给毛主席、党中央的信中说:“我校几年来一直贯穿着一条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黑线。我们认为非常有必要向党中央,向您——最敬爱的毛主席揭发和汇报清华附中所贩卖的这些修正主义私货。”“有党中央、有毛主席给我们撑腰,有广大的工农兵给我们做坚强的后盾,我们什么都不怕,即使在清华附中暂时的‘孤立’我们也不动摇,坚决斗争到底。我们是在为毛泽东思想而战,为共产主义而战,这是光荣的孤立!”“因情况紧急,希中央急速派工作组来。”
清华附中红卫兵在1966年6月中旬左右写的一份小结中也谈到:“修正主义党打击,压制我们,我们就找中央。我们三番五次地写信打报告,送到中央、华北局、北京新市委以及解放军报社,同党中央联系!”
[7] 1966年6月9日,清华附中红卫兵贴出题为《在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下团结起来》的大字报,大字报全文如下:
同志们!新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几天来,红卫兵出了一些大字报,在同学中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广大同学纷纷揭露了学校中的许多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分子和事实,许多校内外同志挺身而出,表示坚决支持红卫兵的革命立场。这一切,大大鼓舞了我们必胜的信心,我们最热烈地欢迎你们,革命的同志,在毛泽东思想的红旗,在捍卫毛泽东思想,在和一切牛鬼蛇神的搏斗中团结起来。
现在,斗争还仅仅是开始,一小撮保皇党和别有用心的人还在挑拨,漫骂,负隅顽抗,他们企图在学校里制造两派同学的争执,而让我们的敌人从中溜掉。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要用主席的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学说洞察一切,决不能含糊。现在,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校内外的资产阶级当权派和他的代表人物。这是一场复辟与反复辟,争夺教育界领导权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是培养什么样接班人的大问题,我们千万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叉开我们的道路,分散我们的精力。
同志们,为了扫清一切牛鬼蛇神,为了让毛泽东思想的红旗在清华附中上空骄傲地永远地飘扬,让我们团结起来,贡献出自己全部、全部的力量!
红卫兵
1966年6月9日

[8] 万邦儒(1928-1992),四川眉山人,1960年起任清华附中校长。
[9] 贺明(1919-),陕西武功人。当时任解放军六十五军政治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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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红卫兵经历(3)

卜大华


“我热烈地支持你们”
回学校去我是很高兴的。我带队还没到学校呢,邝桃生就找到我说,团中央召集一个座谈会,咱们俩去参加。于是我们就急匆匆赶到团中央去开会。
到了那里,人还没到齐呢。一会儿,胡耀邦[1]、胡克实等人进来了。胡耀邦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卜大华。我反问了一声:“您是谁啊?”他说:“我是胡耀邦啊。他是胡克实。”。胡克实说:“卜大华,我知道你。”
胡耀邦主持座谈会,他说,今天开个会。过去,我们派工作组下去,跟大家有些意见不一致,今天我们就来听听大家的意见。好几个学校的代表都发了言。我还没谈呢。又进来两个人,团中央的几个书记全站起来了。有人介绍说:这是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张春桥同志,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穆欣同志,来参加我们的座谈会。几个书记都站起来了,我们也都站起来。张春桥转了一圈,最后坐在我旁边。发言的人继续讲。张春桥问我,你是哪个学校的?我说,我是清华附中的卜大华,他说,我知道。张春桥是什么人,中央文革是干什么的,我们那时都不知道。但看起来,他们比团中央的几个书记还牛。
后来我发言。我说,团中央给我们派工作组,一开始支持红卫兵,我们也很感激,我们全力配合工作组的工作。但是后来工作组做的一些事情,使我们很不满意。例如第四期和第十期的文革简讯。这些都是别的学校同学反映给我们的,我们认为团中央应该检查一下这个事情。胡耀邦一边听一边还做记录。我讲完以后,急着回学校去见同学们,就站起来说,我们还有事,我们先走了。张春桥站了起来,和我握握手。团中央几个书记也都站起来,我们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就回学校去了。
回到学校,他们正在筹备横渡昆明湖的活动。全校同学一起横渡昆明湖也是在表示一种决心,像主席说的那样:在大风大浪里经受锻炼。前一天我们到颐和园定了船,定了地点、时间、人数,分了一下工,我们原来工程兵队的、航海队的负责安全,其他人分班。
8月1号那天,全校900多人一起从龙王庙游到排云殿,大约有六七百米。那次是武装泅渡,都穿着衣服下水。当时水上红旗招展,我是最后一批下水的。我想做点好事,用一条船把剩在这边的鞋都运到对岸。但鞋子太多,一运到那边,谁都找不到鞋子了。真是办了一件特愚蠢的事。不过总算没出什么大事,大家都很高兴。现在的中学生恐怕是没人敢组织这种活动了。
第二天,8月2号,就传出了关于毛主席给我们写信的事儿。那天中央文革打电话来,让我和王铭去钓鱼台找王任重[2]。那次见过张春桥以后,知道有个中央文革小组,但不知道中央文革小组是由什么人组成的,不仅不知道张春桥,也不知道王任重是何许人也。
那天下午,我和王铭到钓鱼台以后,王任重自我介绍:我最近到中央来工作,我是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中央派我联系你们四个学校,就是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清华附中和北大附中。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向我反映。我派秘书跟你们联系。王任重给我的印象,是一个非常干练的人,讲话很干脆。
那天在场的有四个人。除我们外,还有女一中的张梅梅和李小林(张鼎丞和李先念[3]的女儿)。她们去是因为女一中写了个关于改革高考的建议[4]。她们比我们先到,也许王任重先跟她们说了高考的事,我们来以后,没有再提高考的事。
王任重说,主席给你们写信了,这是文件,给你们看一下。
在这之前,我已经知道了这封信,是杨冀平[5]传出来的。秦晓鹰写的文章中说杨冀平给我打电话,根本没有这回事[6]。杨冀平在矿院附中宣读了这封信,这封信就不胫而走,马上就传开了。宋柏林是从矿院附中那儿知道的。我们呢,是有人从石油附中抄回来这封信。当我一看到这封信我就相信它是真的,我认为别人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信来。不过,我还是感到很震撼。主席一连说了三个“热烈支持”,后面又说“我们支持你们,我们又要求你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们。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这是我们以前没有听到过的。那时候就有一种想法:一定要把这个学校搞得让大家都满意。
我们没有对王任重表示已经知道了这封信。我看到文件上面印着:中共中央八届十一中全会会议文件之二。看完文件,就完全肯定了毛主席来信的真实性。
我说,我把它带回去行不行?王任重说,主席给你们写信,就等着寄给你们呗。我说,我抄下来行不行?他说,最好别抄。这怎么办呢?后来我就到旁边的房间去打了个电话。我说,昨天主席那封信的抄件还在吗?你念,如果有错的地方,我告诉你。当时是王玉平[7]在那里,就把我们得到的抄件念了一遍。我看了一遍,可能有一个字的错误,基本上是准确的。
回校的路上,我和王铭商量,第一,中央文革小组主动和我们联系,多了一条途径。这是个好事。第二,清华附中红卫兵的出现,本来和上面没有任何联系,完全是自发的。做什么还是应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我们不能依靠这个,就是不能每天打一个电话,问我们该怎么做。当时就定了这样一条基本原则。
回到学校以后,我们给大家传达了一下,说,这封信我们看到了,是中央文件,但信什么时候来,我们不知道。在信没收到之前,我们一律不对外宣传这封信。凡是中央没有说的,没有正式公开的,我们都不要去引用它。我们到9月份,编那个《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红卫兵大字报选编》的时候也没有把这封信加在里面。然后,我们在写其他文章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一次提到毛主席的这封信。我们那时有一种近乎顽固的纪律性,这在其它很多方面都有表现。
8月4号,总理带人到清华,一个是看大字报,一个是参加在清华召开的大会,给蒯大富平反。那天,总理带了很多参加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代表来清华,都坐在前边。因为我要发言,我也坐在前边。我周边坐的是刘宁一、廖承志[8]等。刘宁一还问我,你知道我女儿吗?她叫刘菊芬[9]。我说,知道,我们很熟悉。
大会一开始是辩论大学的问题。后来就轮到我们讲话了。我和小海、邝桃,我们三个上台发言。我们念了三论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还讲了红卫兵的过程,讲了跟学校,跟工作组的斗争。然后是总理讲话。
总理讲话中肯定了我们红卫兵,他说:“清华附中红卫兵三论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起了带头作用,响应了毛主席的号召。在这个问题上,我可以老实说,我应该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毛主席看了你们的两论革命的造反精神万岁,很称赞你们的革命勇气和革命首创精神。”
然后总理就讲清华的问题。那天,总理好像特别急躁。总理可能知道这是主席的意思,要为蒯大富平反。但一般的学生并不了解这个情况,还对蒯大富有着较深的成见。我们是置身事外的,但我们可以感觉到,总理那天的讲话,比较凝重。

《紧急呼吁书》
到8月5、6号,我们学校还没有什么事情。但有些同学出去,听到一些事情。就是工作组撤出以后,很多学校发生打人的情况,特别是打老师、打学校领导,有的地方还打工作组。这种情况比较严重。我记得,我当时有点不知所措。那天,我们还考虑是不是在学校开个会。后来,徐浩渊到我们那儿去了。徐浩渊讲了很多别的学校打人的情况,可能是讲了师大女附中打死校长这个。我认为她讲的情况很重要,打人的事情是很严重的,特别是在一些没有高中生的中学。我们学校还有个革委会,红卫兵,工作组撤了以后,还有一个新的权力中心。很多学校突然就变成权力真空了,每个人都可以去支使别人,为所欲为。我觉得这个事情很严重,是一个必须要说一下的事。
徐浩渊来说了两个事,一个是打人的事,还有就是说四、六、八中,还有北大附中,今天晚上要在天桥剧场搞一个关于“对联”的辩论会。这个事情不能这样下去,我们应该发出我们的声音。当时,我力主要痛下决心,以我们的名义出面,发表一个东西,明确制止打人现象。
徐浩渊开始是和我两个人谈,后来我找小海,又找晓宾,大概没几个人。这个事还是谈得很顺。大家同意就说赶快写,这边就叫小海赶快写,那边就找人打印。这边写出来,那边马上就打印出来。写的时候,觉得力量还是小了一点儿,决定再拉一个学校,我知道,北航附中红卫兵里有一部分人,也是讲究策略的,他们内部当时就有鹰派、鸽派之分,起主要作用的岳小东、陈复晓等人都是鸽派。当时可能是让晓宾给他们打的电话。打电话后,北航附中的就同意了。这样我们就用了清华附中、人大附中、北航附中三个学校红卫兵的名义,写了《紧急呼吁书》[10]。
文章打印出来以后,我们就坐车到天桥去了。徐浩渊也是神通广大,她告诉我,我们可以有一个人上主席台。可以进去几个人。那天我们坐着我们学校的那个三轮蹦蹦车,紧赶慢赶到了天桥剧场。本来我们是想参加这个辩论的,但还是晚了。进场以后,辩论已经过去了。结果整个辩论情况我们没掌握。
然后,我就直奔主席台去了。主席台上的彭小蒙[11]问我:你是谁呀?我说,我是卜大华,我是清华附中的。她说,我早就听说了。我说,你是? 她说,我是彭小蒙,我说,我也是早就听说了。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上台以后,我就散发我们写的这个东西。中央文革里,我认识两个人了,一个是张春桥,还有王任重。我就给他们两人发了,接着又给主席台上的人都发了一份。
这个时候,江青正在讲话。她说,你们不要上当,这是过去窦尔敦的东西[12]。她下来以后,下面情绪还很大。接着是康生讲话。康生一上去,就把我们这个呼吁书作了完全的肯定,说这个东西非常好。他说,这是一个辩证法的东西,是一个马列主义的东西,是一个毛泽东思想的东西。非常好。不过他说错了名字,他说的是清华中学。可见当时中央文革这些人的心里都有数。就是工作组撤销以后,很多学校存在一个权力真空状态,确实出现了很多打老师、打同学、打工作组的事情。所以我们的这个呼吁书,他们都觉得非常及时。
康生讲完了,王任重上去。王任重说,我觉得,这是一篇非常好的东西。我建议在这个地方,再给大家念一念。
这时候,江青把我们叫到后面的化妆室谈话。有4个学生,我一个,彭小蒙一个,师院附中的汤二七,还有师大一附中的刘平平[13]。我们一进去,江青正在批评刘平平。“平平,听说你在你们学校镇压革命学生了?” “你应当向他们道歉,你应该为他们平反。” 刘平平一句话没说,好像被说哭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她什么身份,后来彭小蒙告诉我,她是刘少奇的女儿。后来江青就说,我还要跟你们讲一下对联的事情,我劝你们千万不要再去讲对联的事情了,这样你们会给我们找麻烦,现在我们是站在前台来支持你们,可是背后还有人给我们捅刀子。我可以告诉你们,中央内部意见也不一致。讲到这个地方时,我就想,这个事情很严重啊!
这时候,后面还有一个人,在那里记笔记。江青一回头看见他了,就问:你是个什么人?你是个大人吧?那个人说,是,我是新的团市委的,我是支持革命小将的。江青大声说道:啊!?你是来当密探的!你就去告诉他们吧,就说我不怕他们!你去告诉那个胡耀邦,胡耀邦过去还是个红小鬼,现在我看像个胆小鬼!就是谎报军情![14]她的这一通话,我们也不是很了解情况,但江青发怒时非常厉害,那个人吓得直哆嗦,赶快出去了。然后江青再回过头来对我们讲,我建议把对联改为——父母革命儿接班,父母反动儿背叛。横批:理应如此。
我说,我是同意这样改的。我不记得小蒙和汤当时有没有表态,但是我觉得我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那天晚上,我感觉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回来以后,我跟好几个人讲了。第一次见江青,我觉得主席的夫人应该是像慈母一样,感觉应该有更多的倾听,更多的关爱,循循善诱,这样一种形象。没想到是这样,声色俱厉的样子。这跟我想像中的主席夫人非常不一样。当然,她跟我们讲话的时候,对我们还是很好,很客气。她在对刘平平,对团市委的干部讲话时又是一种特别严厉的样子。那天回来我想的就是关于江青的事,对我们的呼吁书起了什么作用,反而没有想得很多。
我后来看宋柏林日记[15],宋柏林也去了。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一起去的有小海、晓宾,徐浩渊。
我们印了有一二百份《紧急呼吁书》,都发光了。它后来被印发作为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会议文件,很多领导干部都能看到它。后来我们在串连时,在外地也看到《紧急呼吁书》被翻印四处张贴。

自己管理自己
1966年8月份最大的特点就是工作组撤离学校,真正进入了我们自己管理自己的时期。一开始,我们是完全没有准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开始我们是很兴奋的。8月8号晚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了“十六条”。我们非常仔细地听了,觉得非常及时。就我们了解的情况,我们觉得,应该尽快有人来管。把运动纳入秩序。十六条提出要成立革命委员会,要按照巴黎公社的原则组成革命委员会。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学校像我们这么认真地按十六条办事。因为我们觉得非常重要,非常必要。我们决定,我们的革委会也要按照巴黎公社的原则来产生。
我记得,我们那时非常认真。第二天,我们就到图书馆里去查《巴黎公社史》等有关巴黎公社的书。图书馆里关于巴黎公社的书还不少。总起来我们归纳了几条:分区选举;分区提出候选人;最后是剥夺极少数反对革命的人的选举权。我们当时经过讨论,决定剥夺4个人的选举权,因为他们一直反对红卫兵。既然有这样一条原则,那就会有人被剥夺权利。这一条应该说是不对的。选举的事情就交给了宋柏林。一是他办事很认真,另外他来得晚,跟学校里的多数人不是很认识,在选举中可以避免嫌疑。
然后就开始酝酿,第二天就把所谓巴黎公社的原则跟大家作了交代。然后各班回去准备提出候选人,准备全校选举。各班都非常认真,尤其是各班的红卫兵,提了好多意见,如初中应该有几个代表,高中应该有几个代表,老师应该有几个代表等等。提了好多方案。后来初中就留了一个名额,有人提名我弟弟卜伟华,后来我说最好不要我们两个人都上。
革委会一共有十来个人。我的印象是13个人。教师有两个名额,一个是刘长生,一个是霍童先[16]。全校一千一百多人参加选举。除了初中的代表和两个老师代表得票没超过一千,其他人都超过一千了。选举的时候,谁愿意说话都可以上去说。那天在教学楼前开大会,每个班都在会上介绍自己班的候选人的情况。我们这些候选人都坐在前排,那天的选举挺顺利。
    第一届革委会有我、王铭、张晓宾、邝桃生、骆小海、韩军、杨盘、高洪旭、郝秀芳等,第二届换了好多,有刘沛、袁东平等,具体人都记不太清楚了。委员选出来后,然后再分工。我的意见还是王铭当主任,虽然他有些事不好管了,但我的意见还是让他当。三个副主任,晓宾管组织,我管宣传,杨盘管后勤,宋柏林当政治指导员。
那几天,我们就想着尽快搞出一个文化革命委员会来,也希望北京市其他的学校也能尽快成立革委会,把运动纳入一个有秩序的范围内,不要出现这种权力真空的状况。
我们成立革委会以后,写了个总结,交给王任重了。王任重看了以后非常高兴,十六条刚刚出来几天,你们就已经有了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他写了一个按语,我看到了这个按语。按语说:主席、总理、文革各同志,清华附中自己筹备,完全按照十六条的规定,按照巴黎公社的原则,选举了文化革命委员会,这个经验很好,我们希望能够尽快推广。王任重在希望学校尽快恢复秩序这方面,和我们是一致的。特别是看到我们的紧急呼吁书,还有这个东西,对我们还是非常赞赏的。
那时候,四十七中有个学生被三个小流氓拿刀扎伤了。北京新市委主持筹备开一个会[17]。在人大附中筹备了有五六天,我们学校骆小海、邝桃生参加了这个筹备会。那天
8月13号召开的这个大会,主持大会的都是学生,但是这个大会提供场地,还有筹备,新市委都参加了。那天,我们学校上主席台三个人,除了骆小海、邝桃生,还有我一个。我准备了一个发言。在筹备大会的时候,就曾提出几个问题,有人提出要严惩小流氓,应该把这个当作主题,我们当时认为,这个事情是偶然的,但在文革中发生这种事又是必然的。为什么是必然的呢?就是原来执行的政策存在问题,于是就想把它引向政治方面。
那天开会,刚把小流氓押进来,突然从观众席上跳下来一个学生,拿着个皮带,从挺远的地方跑过去,全场的人都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啪啪啪地打了起来,大家看着看着,忽然都鼓起掌来。这使其他人受到鼓舞,呼拉拉从观众席上跳下来一大堆人。我说,不得了,这事要管。我先冲下去了,对维持秩序的几个人喊了声:跟我走!没有人要求我这么做,原来我也没有参加筹备会,但是我看到这个事,觉得不能不管。我和那些要打人的人几乎同时冲到,我一把拉住一个,“不许打!”我非常严厉地制止他们,那几个跟着我下来的人开始不太敢管,看到我很坚决,也就很坚决地制止他们打人。把别人都挡住了。当时要不及时拦住,真会把人打死了。这第二轮的打人虽然拦住了,但还是打到了,因为我也挨了打,一开始有人就打到我身上了。后来我就赶快让警察把他们拉出去。
秩序安定了再开会,时间就拖了。本来我的发言是排在倒数第二个,每人都要发言,时间不够了。然后主席团开会,是不是取消两个发言。有人建议,把前面几个发言都取消,赶快让我发言。矿院附中的,还有四十七中的不干了。四十七中的红卫兵说,那就取消卜大华的发言吧。我们这边好几个人都不干了,争起来了,还吵得挺厉害。他们说:你们清华附中就是这样,一到有发言你们就要上,冲锋陷阵的时候就没你们。这道说对了,我们本来就是这样,就是讲策略的嘛。后来争执不下,我和小海就把这事向王任重汇报了。王任重说,不然这样吧,你们就不用发言了,一会儿富春同志[18]还要宣布一个事情。结果最后一个是四十七中的发言。
接着李富春讲话,他说,团中央过去执行了一套资产阶级的路线,长期以来没有突出毛泽东思想。现在我代表党中央宣布改组团中央。在这个会上突然宣布这么一个决定,使整个会场感到惊讶。但还是很高兴,因为北京市中学的工作组都是团中央派出的,大家对团中央还是有气。
那天回去的时候下了大暴雨。我们淋了雨还是感到很兴奋。但这次大会实际上是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就是打人。

[1]胡耀邦(1915-1989),湖南浏阳人。当时任中共中央委员、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从1965年起兼任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二书记和陕西省委第一书记。
[2] 王任重(1917-1992),河北景县人。当时任中共湖北省委第一书记、武汉军区第一政委、中南局第一书记。
[3] 张鼎丞(1898-1981),福建永定人。当时任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
  李先念(1909-1992),湖北黄安人。当时任国务院副总理。
[4] 1966年6月6日,北京女一中高三四班学生给中共中央、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提出了三条建议:一、从今年起就废除旧的升学制度。二、高中毕业生直接到工农兵中去,和工农兵相结合。三、假如今年一定要有一批人去升学,就请党在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挑选。
6月11日,北京四中高三五班学生也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建议立即废除高等学校入学考试。
    6月1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改革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并将1966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推迟半年进行。
6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北京女一中和北京四中学生的两封信,并发表社论《彻底搞好文化革命,彻底改革教育制度》。社论中说:“这两封信,反映了广大革命师生的心愿,代表了广大革命群众的呼声。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和群众的要求,决定废止现行的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从今年起实行推荐和选拔相结合的新的招生办法,突出无产阶级政治,贯彻执行群众路线,把德、智、体三方面条件较好的学生推荐出来,从中择优录取。高级中学的招生考试也采取这种办法进行。”
由于文化大革命来势迅猛,很快就出现了全国大混乱的局面,1966年的高校招生工作自然流产。
[5] 杨冀平,北京矿院附中学生。其父杨勇(1912-1983),湖南浏阳人,当时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北京军区司令员。
[6] 秦晓鹰在《红卫兵之旗》一文(《传记文学》1990年第2期)中写道:
“8月2日晚上,矿业学院附中的杨继平(杨勇上将之子),忽然打电话给我(指卜大华),透露了一件消息:
‘××,我听父亲讲,毛主席对清华附中的大字报,有个批示,是支持你们的!’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喜讯。
‘我给你念念吧——’言罢,他便一字不漏地念起了主席的批示。当时的我呵,激动得直冒汗,手似乎都在颤抖。总算记完了,就象跑了一场三千米下来,气喘吁吁。斗争的复杂,使我多少学得谨慎了。虽说办事算不上老到,但贸然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万一不准确或者漏一句话少写一个字,也会授人以柄给他们可乘之隙,那就要变高兴为难受了。可是,这巨大的喜悦又怎么按捺得住呢?王铭、小海、涛生、晓宾、陶正还有好几个人都看出我有些异样,我只好又神秘又严肃地把杨继平的话转告了。”。
[7] 王玉平,女,清华附中高653班学生,红卫兵成员。
[8] 刘宁一(1907-1994),河北满城人。当时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
  廖承志(1908-1983),广东惠阳人。当时任国家华侨事务委员会主任、中日友好协会会长。
[9] 刘菊芬,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学生,是清华大学红卫兵和文革临时筹委会的负责人之一。
[10] 《紧急呼吁书》全文如下:
                  红卫兵紧急呼吁书
最近,北京市中学文化革命运动中出现了一系列极端严重的错误事件。一小撮混蛋和一伙不听毛主席话的糊涂虫披着红卫兵,红旗等革命左派组织的外衣,打着造反的旗号,公然抗拒毛主席的指示,公然违背党的政策,公然违犯无产阶级专政纪律和共产主义道德品质,压制打击不同意见的革命群众,到处殴打一些人,打伤了许多好人和工农革干子弟,捣毁机关学校,进行流氓活动,有人竟敢乘机肆意毁坏我们敬爱的领袖毛主席的画像和塑像,发泄自己对革命的刻骨仇恨,进行反革命政治活动!这一切,都严重地破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破坏着革命左派的威信,破坏着党的威信,破坏着毛主席的威信。
我们感到十分的痛心和最大的愤慨,我们强烈地反对这些流氓行为!我们要正告那些混蛋:党中央和毛主席撤走了工作组,交给了我们自己闹革命、自己领导自己的伟大光荣的历史使命,十分信任我们,对我们寄托了无限希望。但是你们滥用党和毛主席对我们的信任,肆意玩弄这个历史使命,破坏党的政策,破坏文化大革命,辜负党的希望,把伟大的严肃的政治斗争引入庸俗下流的歧途,你们对得起党中央和毛主席吗?你们对得起看着北京的全中国人民吗?我们一百个不答应,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你们也喊“造反”,但是无产阶级造反同流氓造反毫无共同之处。我们再一次严正声明:我们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右派流氓胆敢乱说乱动,立即镇压!
真正的革命左派最听毛主席的话,最坚决地造修正主义的反,我们造反,毫无私心杂念,绝无争权夺利,从不脱离毛泽东思想,从不脱离党的政策,是革命的高水平的造反。而你们除了不分好坏地乱打一顿,就是耍流氓,实在低级,这叫什么左派?你们是假左派,伪红卫兵,伪红旗!
我们向全市真正革命的红卫兵、红旗及其他左派组织呼吁:
(一)各校真正的左派联合起来,行动起来,立即采取有效措施,严格制止乱打人,耍流氓,破坏国家财产等坏行为。提高警惕,监视、管制反革命分子,不许他们乱说乱动!
(二)毫不留情地勒令那些故意破坏党的政策的混蛋们滚出红卫兵、红旗及其它真正左派组织;假左派组织一律解散!今后谁还胆敢破坏党的政策,我们绝不答应。
我们认为,有一些同志出于一时义愤,忘记了党和毛主席的教导,忘记了党和毛主席亲手交给我们的自己闹革命、自己闯出新道路的伟大历史使命,忘记了党的政策,乱搞一通或者为坏人利用。我们希望这些同志能够认真地学习毛主席著作,学习中央领导同志的讲话,认真地学习党的政策。同志们,党的政策是党的生命。我们工农革于子弟,决不能去损害党的生命。我们只能最主动、最积极、最勇敢、最坚定地捍卫党的生命。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革命的同志们,让我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毛泽东思想的光辉指引下,最好地、胜利地完成党中央和毛主席交给我们的自己闹革命的光荣、伟大、艰巨的历史使命!依靠革命左派,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革命师生,一斗、二批、三改。把我们的学校办成社会主义的新学校。让我们最敬爱的领袖毛主席放心吧!!
                  清华附中、人大附中、北航附中
                                  一九六六年八月六日
[11] 彭小蒙,女,北京大学附中高六一三班学生,北大附中红旗战斗小组负责人之一。
[12] 江青在讲话中说:“我想讲一讲这‘老子英雄儿好汉’是从哪里来的。有一出京戏叫《连环套》,看过没有?(场内回答:没有。江青笑了。)窦尔墩对黄天霸这个叛徒说的,他唱‘老子英雄儿好汉’”。
[13] 刘平平,女,北京师大一附中高中一年级学生,刘少奇和王光美的女儿。
[14] 当时有红卫兵小报称:毛泽东认为中央团校教师被红卫兵殴打事件报告不实,批评邓小平“谎报军情”。中央团校教师被打是胡耀邦在人民大会堂门口向邓小平报告的,邓小平告到毛泽东那里。后江青派人核对,向毛泽东报告“查无此事”,毛泽东才发了脾气。可参见卜伟华:《关于所谓的胡耀邦“谎报军情”》(卜伟华的博客)
[15] 宋柏林当天的日记全文如下:
1966年8月6日    星期六    晴
晚上到天桥剧场开辩论会。江青、王任重、康生同志都讲了話。前兩人着重强调团结大家闹革命。康生同志讲得特別好,解释了接班人的五个条件,並着重谈了阶级路线。赞扬我们不顾劳苦,四处奔走,就是为了一个目的,宣传和捍卫毛泽东的阶级路线,对此他表示钦佩。並大批团中央,说过去是“全民的团”,阶级路线很不突出。要我們红卫兵和红旗战斗小组的把阶级路线带到团里,作一个毛泽东思想的共青团员。並大大肯定了红卫兵、红旗等左派组织,让我们在革委会的领导下,很好地干革命。
[16] 刘长生是清华附中的体育老师,霍童先,女,是清华附中的实验员。
[17] 8月2日,北京四十七中红卫兵组织“红红红”的一名学生被几个“小流氓”用刀刺伤,经北京新市委同意,北京中学红卫兵于8月13日在工人体育场召开了10万人大会,对5名“小流氓”进行斗争。会上,一些红卫兵不顾大会组织者的阻拦,冲过去用皮带抽打被斗者。对以后打人风盛行起了重要影响。周恩来后来在一次讲话中,严厉批评了打人的风气,他说:“由北京传出一个坏的风气,就是打人哪!去年8月份,王任重组织的十万人大会,公审社会上的几个青年,他们叫作流氓分子,就是做了一些违法的事情,年纪很轻,不到18岁,用那时公安警察人员把他们拖到会场,弯腰,然后跪在地上,背上还踏上一只脚,这些青年即使有犯法事情,有流氓行为,你教育嘛,怎么能够对这些青少年在十万人大会上,在群众之中丑化虐待呢?这样给我们群众运动造成一个很不好的影响。”(周恩来在1967年9月20日国庆筹备动员大会上的讲话)
[18] 富春,即李富春(1900-1975),湖南长沙人。当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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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4 12: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红卫兵经历(4)
卜大华


批斗胡克实
8月16号下午,我们派出一个小分队到团中央,要炮打“三胡”(胡耀邦、胡克实、胡启立)。
那天去团中央之前,高653班的胡德华(胡耀邦的儿子)找我说,我要跟你谈谈。胡德华把胡耀邦怎么参加革命的,以及在文革前调到西北局第三书记,陕西省委第一书记。在陕西也是倍受打击,当时身体非常不好,便血,尿结石,说有时候上厕所,疼得躺在地上打滚。文化革命前不久才回到北京。他原原本本跟我讲了以后,我也觉得直接管我们的是胡克实,这事不应该再跟胡耀邦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们在所有批判团中央的文件里,都把胡耀邦的名字去掉了。
当天下午,从团中央的造反派那里就只把胡克实“借”回来了。
那天我还专门跟我们学校的大师傅说,给他做点好吃的。记得给他做的面疙瘩汤,给他在课桌上铺上褥子,屋里留了个尿桶,他就住在那儿了。那个做饭的大师傅,做完了以后还自己把饭端来,他也想看看胡克实什么样。
第二天,我们在清华礼堂批斗胡克实。那天的会开得不是很好。那天主要是刘晋发言。刘晋说:我揭发胡克实是怎么镇压红卫兵的,我们工作组跟红卫兵之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胡克实一手指示操办的。比如那天晚上,我们跟革委会交换意见,胡克实同志三次打电话,强调要我点出来,王铭是坏人。但是我没有点。批斗会中间,台下几次有人喊,让胡克实跪下!胡克实就真跪下了。我在台上,就把他拉起来。我叫他站起来,他站不起来,直哆嗦,我就把他拉起来。有那么两三次,我都把他拉起来了。
会开完了,大家就散了。我们让团中央派个车,把胡克实接回去。我们在后台跟胡克实聊了半天。
我们问胡克实,处理我们学校的问题,都是谁的意见。他说,不是我个人的意见,都是中央的意见。每天晚上我们都向中央汇报。我问他,刚才怎么站不起来了?他说,他的腰不好,每年都要疼一段时间。我们问胡克实,你行政多少级,是九级吗?他是1937年参加革命的,九级就不低了。他说,他是七级。胡克实认识王铭的父亲,在延安安吴青训班[1]的时候认识的。文革开始的时候,王铭的父亲已经不在罗瑞卿身边了,已经调青海工作了,是青海省委秘书长,但是还是有牵连。胡克实也是想当然,他认为他应该也是坏人。其实,王铭的父亲那时候还没有被打倒。
当时虽然跟团中央也有矛盾,和胡克实也有矛盾,但这种矛盾都没有达到敌我矛盾的程度,我们还能有交流。事情说来也有意思,文化革命过了以后,王铭又成了胡克实同志的女婿。那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要点出王铭是坏人,但由于工作组长更掌握实情,知道如果点了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事情也没做得那么绝。
开完批斗胡克实的大会后,工作组这一篇就翻过去了。实际上,我们跟工作组所有的矛盾,都掌握在内部,没有完全公开化,始终没有变成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天安门上
“八一八”的事,是新市委发的通知,几天前就定了的,要每个学校去一个人,到北大附中筹备召开北京市百万群众文化革命胜利大会。我们学校是袁东平去参加筹备会,去多少人,在什么位置等等都是他一手操办。前一天晚上派车,半夜一点多钟出发。8月17日开了批胡克实的会以后,又把去参加这个大会的人组织好。开这样的大会,肯定会有中央首长参加,我们去军训的人上次错过了机会(指“七二九大会”),留在学校的人风格挺高,说,观礼台上就让去军训的人上吧。那天我没准备去,我把他们都送上车,就准备撤了。袁东平突然说,你去吧。我说,还是你去吧。他非要我去。我是最后一分钟才决定去的。
当天夜里两点钟就到了天安门。我们的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参加游行的,一部分是上观礼台的。
过了不久,就听金水桥那边一阵骚动,主席下来了,但走到下边走不动了,人们都把他围住了。毛主席就地坐下了。警卫什么的也很麻烦,就劝他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北京卫戍区一个姓白的副政委,把我和彭小蒙找去,说商量一件事。刚才主席出来,要到群众中间去,但是很不方便,于是,主席改变主意,邀请红卫兵上天安门。跟你们两个人商量,我们分配一下,每个学校去多少名额。我们两个学校人数是最多的,每个学校40人。其他学校,有30个的,20个的,10个的。就分了这么几批学校。然后他说,几点几点你们集合,但要求上天安门的人政治上一定要可靠,所有人家里不许有任何问题。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我们上观礼台50个人,要上天安门40个人,50个人中有4个还是6个是外校的,我记得可能是阎阳生的同学,南京的。后来我想了一下,游行的那些同学风格高,但事先并不知道主席邀请我们上天安门啊。所以当时我就说,我们这边挑26个人,留14个名额给他们。我叫高洪旭下去告诉晓宾,让他来,还点了一些人的名字,让他们组织14个人赶快过来。这样留在观礼台上的人就多一点。这其中不能保证说没有人当时家里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当时挑选的原则并不是看谁父母的官大什么的,主要还是为了平衡。过了一会儿,高洪旭回来说,出不去,不让出去。已经没时间了。然后我们就上天安门了。
上去以后,有几个学校的人来找我。那天安排了彭小蒙发言,他们认为不应该让彭小蒙发言,说你应该代表红卫兵去发言。我说,这是人家都安排好了的,这样说不合适。他们好多人对彭小蒙不感兴趣。
等了一会儿,总理来了,说,等会儿主席要来和大家见面,但有一条纪律,不要和主席握手,主席的手已经握肿了。他说主席73了,我也68了嘛,主席一夜没睡觉,我希望大家能够体谅,不要和主席握手。我站在跟主席最近的地方,也没有跟主席握手。还是那条,我们是很守纪律的。有人说我们和主席握了手,一个星期都不洗。根本没有那种事,根本就没跟主席握手。
主席出来临时决定要穿军装,好像是找了警卫部队一个团长的军装,穿着还不太合身。一些老帅原来没穿军装,一看主席穿了,又回去换了军装。总理那天没有穿军装。
那天在天安门上,我站在主席和总理中间,林彪、康生、陈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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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都在旁边。

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包括26名清华附中红卫兵在内的1000多名红卫兵代表,毛泽东左侧站立者即卜大华。照片中其他清华附中红卫兵成员还有(从左至右):宋柏林、韩军、杨晓燕、何晓鲁、卜伟华、卢家闽、刘沛、季庆林、申克美、燕长江。
那张照片是新华社记者拍的,没发表。因为旁边两个小女孩,使劲拉着主席,主席问,你们是哪的?她们说,我们是长沙一中的,是主席老乡,然后叽叽咕咕的说话。主席低着头听她们说。新华社记者专门跟我说,这张照片很可惜,表情人物都很好,就是主席低头了,没办法。没发表,但可以给你们。照完相主席就走了。
见到主席的第一眼,感觉主席太老了,他的头发茬子全是白的,虽然神采奕奕,脸很红,但是头部都是白的。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比我想象的要老得多,而且还显得很疲惫。
没有和主席握手,的确很遗憾,这也说明我们是守纪律的。但也有很多人不遵守纪律,和主席握手了。我们还有三个人冲到主席的休息室去了,就是骆小海、韩军、宋柏林。主席问他们,你们是谁呀?他们说,我们是清华附中红卫兵。主席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他们问主席,听说你给我们写信了,我们没有收到呀?主席说,那还没有寄呢。他们说,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主席说,万寿也有疆嘛。
我和熊刚[3]在一起。熊刚就拉着刘少奇说话,说,少奇同志,你也要注意身体健康,你的身体对我们很重要。照相的时候,刘少奇等都躲得远远的。
八一八我们从天安门下来后,还对着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喊了好几句口号。回去以后都很高兴,是喜出望外。有个同学说,我们见了毛主席了,再也不能有私心杂念了!
8月份,我有两个感觉,一个是,中央确确实实是支持我们,还有就是,我们确确实实应该担负起我们的责任。我不敢说,我已经团结了大多数人,但我可以说,我确确实实是想团结大多数人的。

回学校以后,又是一次大的联欢。我们把白天上天安门的情况都讲了。周春晓的发言,显得特别激动,那天她照相时就站在主席的旁边。第二天人民日报的报道中还提到了她的名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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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8月18日在天安门城楼上,照片中毛泽东左侧为清华附中红卫兵成员周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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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清华附中红卫兵成员(从左向右)梁苏军、卢家闽、李永平、李近溪、阎阳生、杨晓燕、季庆林、何小鲁、周春晓、卜伟华等受到接见。

“八二四”事件
“八一八”后,北京二中红卫兵发出了《向旧世界宣战》的破四旧宣言,我很不感冒。说实话,对红卫兵到社会上去造反,我非常不赞成。什么改名字啊,剪喇叭裤啊,砸尖皮鞋啊,我都非常的不赞成。我觉得这个界限不好掌握,从那以后,出了很多非常荒唐的东西,比如要求改成红灯行,绿灯停。还有要求汽车靠左边行走,左派嘛。出了一大堆这类东西。
我们不希望中学生到社会上去,很容易被人家利用,很容易出现政策偏差。界限不好掌握,很可能把一些好的东西给毁掉。
在北京市召开斗争流氓大会后,有一阵儿,北京普遍地展开打流氓活动。我们学校也有被剃光头的人,有的是人家送来的,有个女生就是在社会被派出所扣住,让学校去领人。从派出所领回来的那天,她被打得够呛。她也是个干部子弟,我还跟她谈了半天。那个时候,我每天要和好几个这样的同学谈话。对一些过去反对过红卫兵,但出身又不错的人,我都要去和他们谈,一个个的做工作。
“八一八”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还是卫戍区白政委,给我们打电话说,现在中央决定成立一个红卫兵纠察队,你们来两个人。我当时派了两个人,一个是任冉齐,一个是叶侨生[5]。这是大约8月20号左右,在“红卫兵西城纠察队”成立之前,活动地点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他们一共二十几个人,有几辆摩托车,有一辆吉普车,有人给他们开车。听说有人要去抄几个民主党派的人家,他们去保护。有一次拦住了,有两次抄家的人没来。过了没几天,他们就回来了。后来我问任冉齐,他说,记得有那么回事,但具体干了些什么事,他也记不清了。
与此前后,清华大学出现了一些问题。八届十一中全会后,中央领导人的排列次序发生了变化,引起很多猜测。大字报开始涉及这些内容了,开始是影射刘、邓等人,到22、23号就有直接点名的大字报了。包括刘少奇、邓小平、薄一波,还有点周恩来的名的。毛泽东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也有人转抄出来了。8月24日那天达到顶峰,有张“炮轰……”的大字报[6],没点名,但明显是炮打毛。清华大字报的急剧变化,就是把大量党内的东西暴露出来。
8月24号那天下午,清华大学打电话叫我去工字厅开会。当时来了一大屋子人。主持会的是贺鹏飞[7],他说,大家都看到了,清华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把党内的问题完全捅出来,把党内的秘密完全泄露出来。
那天王任重的秘书也在,他说这是非常严重的情况,我们觉得应该采取行动,如果这个事情不制止,将来有一天,将不再内外有别了。对这种严重的情况怎么办?大家讨论,有人建议当天晚上采取行动,一是把这类的大字报都销毁,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好。有人建议以破四旧的名义,把二校门砸掉,借此机会销毁那些大字报等。当天晚上整个行动算作一次破四旧。也就是说,一个有很明确政治目的的行动,却使用了一个破四旧的名义。
后来据说有12所中学的红卫兵跑步进入清华园,这事我不清楚,因为在清华开会的时候好像只有我一个是中学生。12所中学的人是什么人调来的?这些人是怎么到我们学校的?应该有汽车拉来呀,要不然那么远怎么来呀?这些我都全然不知。宋柏林日记好像也提到“八二四”的事。据说那天晚上又打了好多人,让黑帮搬砖,我是看了刘冰的文章才知道的。刘冰文章里说,半夜,清华附中的人跑到九公寓来,抓他们。我想这不至于吧,清华附中的人对大学的情况没那么了解。谁是支部书记,谁是党委书记,他们哪知道啊!大学的人,除了蒋南翔,我一个都不认识。就算知道名字,也不知道谁住哪儿。附中要有人参加,也应当是跟随,由清华大学的人带着去的。
“八二四”事件以后被说成有几个意义,一个是镇压了一些反刘少奇的人,其实那天不是这个意思,是希望内外有别,保守党的秘密。说的最多的是,这个事件是支持刘少奇的人策划的保刘少奇的行动。这个后来也变成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一个罪名。王力、戚本禹[8]到清华附中说,刘少奇镇压你们红卫兵,你们还去给他撕大字报。
那天打了很多人,包括万邦儒、韩家鳌[9]都挨打了,这完全在我们的预料之外。我觉得大学生在执行政策方面比我们差得很远。他们打人都是很随便的事。
“八二四”事件使我感觉到,这种冲突在从下往上漫延。在这事的前两天,我就跟王任重的秘书说,我们非常希望中央能出一个东西,来规范红卫兵的行动,因为很多学校还没有革委会,长期无人管理,非常容易出事。出身好的可以打出身不好的;学生可以打教师;一般群众可以打干部,大家都有打人的理由。他也说,你们的想法很好。
8月25号,在崇文区发生了李文波持刀砍红卫兵的事,这件事情一传出来,就出现了北京最厉害的打人高潮。这都是由于学生到社会上去造反引起来的。你不到社会上去,不去抄家,也没有这么多事情。

[1] 安吴青训班是抗日战争初期,中共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先是中央青年部)为了适应抗战形势的需要和广大爱国青年抗日救国要求,由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出面,在国民党统治区陕西泾阳县安吴堡创办的一所战时青年干部学校。这所学校实施抗战教育,以多种组织形式和活动方式,吸引、团结、教育、训练来自全国各地的爱国青年。自1937年10月创办至1940年4月奉命撤离,历时两年半时间,共举办 14期,组编 127个连(队),培训学员 12000余名,分别输送到延安、抗战前线、敌后根据地等地参加抗日救国斗争工作。
[2] 林彪(1908-1971),当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
康生(1898-1975),当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文革小组顾问。
陈伯达(1904-1989),当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文革小组组长。
[3] 熊刚。清华附中高631班学生,红卫兵成员。
[4] 1966年8月19日,《人民日报》第3版刊登报道《毛主席同红卫兵在天安门上》,其中写道: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学生周春晓,看着毛主席穿着军装,也戴着红卫兵的袖章,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劲!康生同志说:“毛主席也参加红卫兵了!”小周跳起来说:“毛主席是红司令,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
[5] 任冉齐,清华附中高655班学生,红卫兵成员。叶侨生,清华附中高631班学生,红卫兵成员。
[6] 北京航空学院红卫兵李明清、赖锐锐、王晓东、李洪瑞、刘福曾于1966年8月24日贴出的大字报《炮轰……》,其中写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来,党中央一直说,这一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的,而且是由伟大领袖亲自领导的等等。但是对于派工作组这个问题却有同志说,毛主席六月份不在北京,不知道这件事情,责任完全由在京的中央常委来负。我们不禁要问:毛主席是我们的伟大领袖,既然运动是他老人家亲自发动的,而且北大的第一张革命的大字报又是经过了长期的筹备,首先又经过他老人家亲自审阅过,对于派工作组的问题难道他老人家会不知道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当时在北京的党中央常委究竟听谁的?又是怎么研究决定的,刘主席、周总理、邓小平总书记等同志都做出了检查,可是把责任承担下来了后,工作组又该担负什么责任呢?没有明确的指示,所以造成了同学们对工作组的问题意见分歧很大。我们认为这是某些同志应该负责任的。”
[7] 贺鹏飞,贺龙之子,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学生,清华大学红卫兵和文革临时筹委会的负责人之一。
[8] 王力(1921-1998),江苏江阴人。文革前任中共中央理论刊物《红旗》杂志编委、副总编辑、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1966年5月任中央文革小组成员。
 戚本禹(1931- ),山东威海人。文革前任《红旗》杂志社历史组组长。1966年5月任中央文革小组成员。
[9] 韩家鳌,当时任清华附中党支部书记,副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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