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学的家庭背景比起四中许多人实在算不了什么。四中的高干子弟多不淘气,我刚进校时,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工作积极,穿着朴素。我见同班的任志上衣有针补的痕迹,还以为他家庭困难呢。伍贻龄家离我家不远,放学常一块回家。路上,他一一告诉我,哪个同学(不光是我们班的)家里是哪种高干,让我连连吃惊。我那时想象干部家庭,天天夜里给儿子讲革命大道理,就像《红灯记》里的“痛说革命家史”。我对革命大道理敬而远之,革命不是我的事。我想求进步,但进步是件很难受的事,最难受的是谈心,当年英语课本上译成“heart to heart talk”。我平生头一次谈心,是与一个要帮助我的干部子弟,我俩在校园找了个背人角落一坐,那种感觉,比头一次搞对象还别扭。
也可能是学得不彻底而落下了毛病,辩证思维害得我黑白不分,左右难辨。每件事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学英语“on the one hand and on the other hand”,很亲切)。见那些同学爱憎分明、言语痛快,很是羡慕。对我来说,真理越想越乱。多年后读陈独秀所言:“绝对厌弃中庸之道,绝对不说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不痛不痒的话。”真不愧是廓清云雾的大时代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