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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锡涛:余秋雨要不要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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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30 06: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当事人首次披露一段“文革”秘闻,有些事与余秋雨有关,有些事却又与其无关
有一位北大青年学者余杰撰文把余秋雨作为“文革余孽”进行“拷问”:“余秋雨,你为何不忏悔。”拜读此文,令人不寒而栗,莫非“革命大批判”又来了?
从余杰“抖出”的“隐私”来看,证明他对“文革”以及上海写作组完全是外行。他误把余秋雨当作“石一歌”嘲笑了一通儿之后,有这样一段文字:“据若干余秋雨当年的同事透露说,他在写作组中的态度不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因为他的出色表现和突出成绩,他深受康生、张春桥、姚文元等人的青睐。如果不是文革结束,余秋雨也许会走上一条类似姚文元的飞黄腾达之路。”这些内容恰恰都说错了。余秋雨在写作组呆了大约三年半左遥??奶?炔煌耆?腔??模?灿邢??氖焙颍?凇芭?恕笔逼冢??鞫?芸?艘荒甓唷K?膊皇恰爸鞫?蓖犊啃醋髯椋??潜扇送萍龅摹V劣谒邓?钍芸怠⒄拧⒁Α扒囗?保?肯迪贡唷?瞪?凇拔母铩焙笃谝巡〉梗?975年就死了。张、姚对余秋雨也从不相识,据我所知,1975年春天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张、姚因不得志到上海“观察”,朱永嘉乘方便之机把余秋雨引见给张、姚,仅仅见了一面,就叫“深受青睐”?至于说余秋雨“也许会走上”姚文元之路,更是无稽之谈。余秋雨在1975年开小差溜走,恰恰是在张、姚接见之后!
我是写作组最早成员之一。写作组之形成、分分合合、由鼎盛而走向覆灭,其历史过程,在图书馆里是查不到的,而在我头脑中,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本人今年65岁,从湖北退休回京已三年有余。本不想多管闲事,只见眼下战火纷起,为澄清庐山真面目,为避免内战扩大,只好以过来人、见证人身份写下这篇拙文。

从丁香花园说起

上海华山路48号丁香花园,是个景色优美而氛围神秘之处。它因30年代在此拍摄电影《丁香处处开》而得名。花园内,小桥流水,树木成荫,草坪中间有三栋楼,东楼是清末李鸿章的公馆,中楼是解放后为中国中央在上海开会需要而造,西楼是解放前一个大资本家所建的大别墅。1964年春,华东局内刊编辑部就设在西楼;当年夏天,“罗思鼎”班子就成立于中楼的楼下两间小屋;之后,“丁学雷”班子便出现于东楼的楼上两间大房。上海文化界人士对此很有意见:“躲在丁香花园学雷锋,做‘螺丝钉’,见鬼喽!”
当时,丁香花园的最高领导人是石西民。他是上海市委文教书记,兼华东局内刊主编。我是被他从复旦大学调到内刊当编辑的,同时参与写作组所分配的写作任务。在内刊,文艺组长由姚文元兼任,组员仅我一个。姚只挂名,不参与编务,我既要编稿,又要写稿。
历史组“罗思鼎”,当时有5名成员,是来自复旦历史系的一个写作班子,它的代表是朱永嘉。文艺组10名成员,大多数来自上海作协文研所,由上海作协副主席叶以群管审稿,他没管多久,就不管了。市委派宣传部文艺处徐景贤来接管文艺组。“丁学雷”笔名是戴厚英和她的两位同事所起。徐景贤很欣赏这一笔名,领头写了许多批判文章。于是,徐景贤就成了“丁学雷”的代表。
1964年底,丁香花园换主,石西民被陆定一调去北京任文化部副部长,内刊由张春桥主管。“丁学雷”组与“罗思鼎”组也都归张春桥管辖。从此,姚文元便常来丁香花园,与朱永嘉等人密谈。谈什么呢?这秘密我是后来才知道,根据江青的布置,让张春桥叫姚文元写一篇批判吴晗《海瑞罢官》的文章;为写此文,就得翻阅明史。姚从未碰过明史,只能请教专门研究明史的朱永嘉。为“批海瑞罢官”,朱永嘉深得张、姚的赏识,因为朱是他们的历史辅导员。
1965年春,华东局书记处、办公厅看中了丁香花园这块风水宝地,要与内刊编辑交换办公地。内刊只能服从,编辑部迁至宛平路11号。“丁学雷”、“罗思鼎”两个班子迁至武康路2号,成立一个支部,由徐景贤任书记,朱永嘉任副书记。
我跟着内刊编辑部迁人宛平路11号之后,平时不坐班的姚文元,此时几乎天天来上班。来干什么?写《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从初稿到定稿,姚费时半年多,写了整整12稿。从这篇文章 11月10日在《文汇报》发表之后,姚再也不来我的办公室,经常去武康路2号密谈。狡兔三窟,姚至少也有三窟,而写作组是他当时最重要的一窟。他和张春桥合作写的这篇“批海罢”的文章,是依靠写作组某些人而写成的。写作组是他们的根据地,也是他们的“发祥地”。
1967年9月,在张、姚直接控制下,“上海革命大批判写作组”正式成立。此时的写作组,分为两套班子:一套班子是公开的,地点在宛平路11号(原内刊所在地),人员约30余名,少数人是老人马(我是其中之一),多数人是新人马,从大学、中学调来的教员与红卫兵;另一套班子是不公开的,人员共7名,朱永嘉、王知常等几个头头儿是核心人物。这两套班子成立之后,战绩平平,没有写出什么重要文章,却出了一件大事。1968年4月中旬,上海发生了第二次“炮打张春桥”的群众自发运动,至少有一百万人参加“炮打”。对上海写作组来说,“炮打”无疑是一场大地震。谁也没想到,宛平路11号内部竟出现了“倒戈”,有好几个人卷入“炮打”,大多数人对“炮打”作壁上观,没有人敢公开阻拦“炮打”。这件事,让徐景贤、朱永嘉狼狈不堪,无法向主子张春桥交代。出于这个原因,当年7月底,徐、朱宣布宛平路这套班子解散。新人马全部回原单位。老人马留下5人,与荣昌路的7人,一起于8月5日,乘工宣队进驻高等院校之际,冒充工宣队员分别混入各大学。我选择的是同济大学,因那里离我家最近。
在我进入同济大学之后,不到一个月,朱永握椅姨富啊K?担骸拔脑??纠吹缁埃??颐锹砩献橹?肆ε?兴固鼓崴估?蛩够?N腋?闲欤ň跋停┒济?蛔磐纺裕??裁匆?凑馄?恼拢磕闶歉阆肪缙缆鄣模?蟾胖?勒夥矫媲榭觥!蔽宜担骸罢飧雠?刑饽靠隙ㄊ墙?嗖贾玫摹!彼?芫?龋骸岸匝剑∧阍趺粗?溃俊蔽宜担骸傲直胛?薪?嘣诓慷游囊展ぷ髯?富岬慕不埃?懈黾鸵???嘧胖刂该?固鼓幔?褪且??兴固鼓岬睦砺厶逑怠N?裁匆??飧鲈缭诘诙?未笳街?熬退廊サ乃樟??佳菽兀空饫镉兴?睾?澹阂皇且???嗤贫?┚绺锩?⒏阊?逑飞ㄇ謇砺壅习?R蛭?固鼓岬睦砺酆诵氖墙病?幼晕页龇ⅰ????嗟木┚绺锩?墙泊庸づ┍?龇ⅲ??呤浅逋坏摹K固鼓崂砺墼谥泄?跋旌艽螅?阶油剿锖芏啵?熬缃绲佳荨⒀菰被?旧隙夹欧钏固鼓崂砺邸E?兴固鼓幔?扔谠伊擞熬缃绾芏嗳说姆雇搿5诙???嗉性痈鋈饲樾鳎???ㄋ匠稹E?兴固鼓幔?浅遄潘镂?蓝?础R蛭?镂?涝谘影彩逼诰褪浅雒?牟排???喽运?芏始怠K镂?篮芮甯撸?撇黄鸾?嗦襞?肫看椎南肪绲鬃樱??菇?嗷澈拊谛摹5??喽运?蘅赡魏危?蛭??侵芏骼吹难???949年,孙维世去苏联学习,专攻斯坦尼理论,回国后,出任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总导演,因同情金山、欣赏金山的才华而结为夫妻。苏联专家列斯里(斯坦尼的得意门生)来华演讲,都由孙维世陪同并当翻译,在50年代中国戏剧界曾轰动一时,传为美谈。”朱说:“你既然这么熟悉情况,这篇文章就由你来写吧。”我说:“不行。我只看过斯坦尼的自传《我的艺术生活》,没有看过他的全集,我也只是个半瓶醋而已。写这篇文章,要得罪戏剧界一大片人。何况我也很钦佩孙维世,也很欣赏斯坦尼的理论。我与孙维世无怨无仇,何必由我开刀?你们不要老是拿我 当枪使。写文章是苦差事。你让我写,不如请《文汇报》何倩出面组织上海戏剧学院的行家来写,他们的水平肯定比我好。”朱说:“这个主意不错。但万一别人写不成,你必须接手。”我只好表示同意。

批判斯坦尼 发现余秋雨

由文汇报社文艺部何倩、诸钰泉出面组织的“批判斯坦尼”小组成员,共有5位: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讲师徐企平,该院戏剧文学系毕业生余秋雨,上海两家电影制片厂的演员、助导,还有国棉十七厂造反派秀才。最初的稿子是由这个秀才所写。初稿印出之后,何倩电告朱永嘉。1968年10月31日,朱通知我去文汇报社开会参加讨论。
这篇稿子很差,一看就知道是外行写的。但我不能面对5位陌生人泼冷水,因为当时朱永嘉、何倩、诸钰泉都在座。讨论到最后,朱永嘉拍板:“我看这文章要动大手术。胡锡涛也来参加,由他负责到底。”
写作地点在文汇报社七楼顶层。讨论结束后,由何倩领着朱、我和5位成员上七楼。那里有两间内外相连的房间,内室有5张单人床,外室有张写字桌。后来,何倩给我在外室配了一床一桌,我的桌子正好同余秋雨桌子相接,与他面对面而坐。据何倩私下介绍,这5位中,真正的行家是徐企平,最能写的是余秋雨。
既然朱永嘉要我“负责到底”,我不得不按我心中的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我和大家都通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然后分工摘录观点,汇编资料,印成小册子;第二步,让余秋雨重写初稿,试试他的笔力;第三步,万一余秋雨初稿不行,只好由我自己操刀。
让余秋雨写初稿,等于冷落了其他几位,出现牢骚,我不在乎。出乎我意外的是,余秋雨写出的初稿,不是一篇大批判文章,却是一篇学术论文,文笔流畅生动,却毫无批判力度。让大家传阅一遍,都不开尊口。沉默一阵之后,几乎众口一词冲着我:“就看你的啦!”形势促使我走第三步棋,另起炉灶重开张。凭我的经验,此文要想在姚文元那里过关,就必须模仿他的文风,采用他那一套批判路子。我的第一篇写得也不好,被请来提意见的文艺界人士攻得一塌糊涂。接着,我又重写第二稿。二稿完成时,已是1969年1月31日,离春节只有两天,几位朋友已作鸟兽散,只有徐企平看到清样。后来发表在《红旗》1969年6、7期合刊上的,就是这第二稿,只是文章开头被姚文元加上一段林彪在“九大”政治报告中的套话。为何要加这一大段套话?我后来才弄明白,原来林彪的政治报告最初是由陈伯达起草写了一稿,但毛主席看了不满意,便指定让张、姚执笔,由郭沫若作文字润色。所以,姚在我写的文章开头硬扯上林彪的报告,实际上是在炫耀张、姚的货色。
为这篇文章,我在文汇报社顶层熬过了寒冷而苦恼的三个月。我把包括余秋雨在内的几位朋友都得罪完了。但余秋雨给我留下的印象至今难忘。
我“枪毙”了他的稿子,他不记仇,颇有雅量。实际上他写稿很下功夫,不走捷径,直接查阅原著,四本斯坦尼全集被他翻得卷起了角。他的稿子不仅文笔漂亮,而且内容扎实,从理论史的角度分析斯坦尼体系的特点与缺陷。作为一篇学术论文,只须删掉一些应景文字,放在今天的学报上也能发表;但作为一篇批判文章,在那个特殊年代就不合格。当时他只有21岁,我33岁,都属猪,年龄恰好差一轮。这个年龄上的差别,反映了我与他学术功底上的差异。我在21岁时,才进山东大学,根本写不出他那种水平。
令我更佩服的是他坚持学英语,喜看英文原版书。每天早晨,大家刚起床,他已站在阳台上朗读英语。季节已入冬,冒着严寒读英语,可真不易。“文革”时期“读书无用”论极为盛行,谁会拼命学英语?余秋雨书桌上所放的一大堆书籍,除了几本鲁迅全集,全是英文版原著。是小说还是戏剧理论书,我也看不懂。我不明白余秋雨为何对英文原版如此感兴趣,问他“是不是想搞翻译”,他说:“不完全是,主要是受我老师张可的影响,她认为莎士比亚作品一定要读英文版才有味,我已经尝到一点甜头了,味道真不错。当然,学会一门外语,等于多了一双眼睛,将来如果干别的不行,搞翻译也是一条路。”好成熟的小伙儿!当我爬格子时,室内往往只有余秋雨仍然在看英文原著,看得如痴如醉,有一次,突然拍案叫绝:“妙!”倒是他干扰了我的写作思路。
余秋雨也不是书呆子。侃大山,他也能侃得妙趣横生,水平不亚于评书演员。同室的侃友都爱听他侃,他侃到关键处就往往煞车,不侃了,很有一点“且听下回分解”的噱头。他只讲故事,不加褒贬,就如恩格斯所言,“倾向性是从情节中自然流露出来的”。余秋雨很活泼,但从不向我打听内部消息,也不跟我套近乎,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电影厂那两位都想从我嘴巴里挖出批斯坦尼的具体政治背景,“是江青布置的,还是姚文元的指令?”总是反复地问,不断地猜。我不能露一个字,否则,我就违反“纪律”难做人了。余秋雨很懂事,从来不让我为难。
他当时很穷,经常向徐企平借饭票,借了之后又还不出,到后来,徐企平总是慷慨主动支援他。他们二人并不在一个系,关系却很密切,因为都在“文革”初期受过造反派的冲击,都属于“保守派”,共同语言特别多。据徐企平私下向我透露:小余的业务水平在同届学生中最拔尖,戏剧文学系教师都想让他留在系里,但都无实权,实权掌握在造反派手里。小余表面上很活跃,其实他内心很苦闷,他父亲有历史问题,很可能会影响他的分配,影响到他的前途。他的分配问题,还提不到日程上来,还处在待分配状态。不光是68届分配搁浅,就是66届、67届也在等待。待分配的毕业生,没有工资,经济困难的人可以申请补助,一般只能领到12元。小余家里很穷,他每月领12元补助,还得贴给家里一半,自己只剩下6元钱,怎么维持生活?据工宣队宣布,待分配的毕业生都要去农场参加劳动,等到国家有分配政策下来之后,学校才能把分配问题提到日程上来。这过程还长着呢。
听到这些话,我很惊讶,感到他的耐力、毅力不同寻常。他面临的困难和压力,可能是遥遥无期。无情的“文革”,不知摧残、埋没了多少人才,余秋雨不过是茫茫沧海中之一粟。

余秋雨入围

1971年夏天,写作组内部传达毛主席的一个评语:“中国第一圣人是鲁迅,不是孔子。”接着不久,擅长拉大旗作虎皮的张春桥布置给写作组一个任务:写鲁迅传,在这个基础上编写现代文学史教材。
根据这一旨意,朱永嘉准备搭一个外围写作班子,召集老人马开会,专门研究入围的人选名单。讨论了半天,同事们推举的人都是三所大学中文系的现代文学教员,年龄大多在40岁上下,最年轻的也跟我当时的年纪差不多。“怎么就找不出25岁以下的人?”朱永嘉有点不满意。于是,我就乘机介绍:“余秋雨,上海戏剧学院68届毕业生,当年在《文汇报》写文章那阵子,他21岁,今年24岁,但分手之后,不知他分配在哪里,或许还在下面劳动。”朱立即问:“关键问题人品怎么样?笔头灵不灵?他分配在哪里都能找到,不用担心。”我说:“人品绝对没有问题,安分守己,不会惹事生非。笔头很灵,而且非常勤奋好学,英文阅读能力很强,莎士比亚作品英文版他看得入迷。”在写作组所有新老人马以及他们所相识的老少哥们儿中间,有这样年轻的人才吗?肯定没有。余秋雨的名字自然就被划入名单。当时划定的人名有13个,不是11个。我当时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让余秋雨入围,等于让他走了一段弯路。在主观上是想拉他一把,在客观上是害了他。
鲁迅传写作组,设在复旦大学学生宿舍10号楼一层的103、104室。这幢楼的二层、三层还有现代文学史教材编写组,也算外围组织,其中除了教员,还有许多工农兵学员。入围的人数,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后来竟多达一百余人。

余秋雨入围,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在外围,即在复旦学生宿舍那幢楼。“石一歌”的笔名产生在外围,也在那幢楼。“石一歌”确是“十一个”的谐音,但余秋雨不是十一个中的一个,外界把余秋雨当作“石一歌”产生时,余秋雨尚未报到。他入围后,曾参与讨论或修改“石一歌”写的文章,也没啥了不得。“石一歌”与“丁学雷”、“罗思鼎”,是两个档次的笔名,外界不明真相,把三个笔名捆在一起,也多少有点误会。虽然“石一歌”后来也成了名牌,但究竟不是正宗老字号。
第二阶段是在内围,即当时上海写作组所在地康平路89号。进入内围的人,除了余秋雨,还有十来个从工厂抽上来的青年笔杆子,他们都是写作组作为“苗子”来培养而使用的。余秋雨怎么会从外围被选入内围?就在于他才华出众,文笔漂亮,写了一系列颇有影响的文章而深得头头儿们的欣赏。其中, 有两篇文章尤为重要,一篇是用笔名“任犊”写的《走出“彼得堡”》,在上海《朝霞》发表。另一篇是《读一篇新发现的鲁迅佚文》,由上海王知常寄给北京《红旗》采用。
当时,我已在《红旗》当编辑,主管文艺稿件,也兼管上海寄来的稿件。我接到这篇文章,从笔名“任犊”无法判断执笔人是谁。浏览一遍,感觉良好。然而,转送给姚文元之后,没有采用。王知常打电话来催问:“那篇谈鲁迅佚文的文章,你那里用不用,我们在《学习与批判》第8期发表。”我说:“报上去了,可惜不用。你们自己发表算了。任犊是谁?”王说:“是余秋雨。”我问:“他现在好吗?”王说:“小余现在是这里的第一号种子选手。但情绪不稳定,忽高忽低。”
应该承认,《读一篇新发现的鲁迅佚文》多少有些学术味,不是一般应景之作,所以姚文元不采用;而《走出“彼得堡”》写得很俏皮,恰是应景之作。此文强调文化人走出文化小圈子,到工农群众中去,与工农相结合,这是与“文革”的极左路线相符合的。余秋雨这篇文章,是遵命而写还是自愿而写,我不知道;但它的客观效果,肯定不好,完全和广大文化工作者的心愿相反。“文革”时期文化人都被赶到乡下或五七干校参加劳动,已经活得够累、够痛苦了,都想回到原来的岗位上重操旧业。1973年,有的人刚刚回到城里恢复工作,有的人则还在乡下做“回城”梦,正在这做梦、圆梦的时刻,余秋雨发表此文,给了当时文化界人士当头一棒,使他们非常恼火:你余秋雨高高在上,写文章唱高调,还要叫我们“走出彼得堡”,永远在下面吃苦头,岂不可恨?这种心态上的不平衡、不服气,应该说,是正常现象。人们至今回忆当时这篇文章,仍然耿耿于怀,怒气未消,也属情有可原。余秋雨应该在反思“文革”的同时反思自己,反思当年为什么写《走出“彼得堡”》。
1974年1月中旬,我去上海参加电影故事片会议,当然要到“娘家”探望。在康平路写作组,我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余秋雨,地点是在打字室。打字员是位心宽体胖的老大姐,与我当年在内刊是老同事。余秋雨和我聊了一会儿,几个小青年就把他拉走了。我怀着好奇心问老大姐:“小余在这里的人缘怎么样?”她说:“人缘不错。头头儿欣赏他,是因为他笔头灵;群众欣赏他,是因为他不拍马屁。这里的马屁精多的是。小余很清高,很聪明,几个小姑娘追他,他就装糊涂。老人马对他有点嫉妒,也要拉他,他也装糊涂。他跟谁都合得来,但不搞鬼名堂。”旁观者清。从她这里听到的反映是最真实的,没有水分,令我十分欣慰。
令我触动更深的是在延安中路200号文艺会堂看电影,余秋雨和我坐在一起谈了他近来的境况和心情。因受影响干扰,也怕干扰别人,他说的悄悄话断断续续,声音很轻,大意是讲:现在写作组进出的人很多,比你在这里的时候也许大不一样。老人马呆久了,就觉得没劲,写不出东西就会坐冷板凳。他们认为头头儿都是实用主义,谁笔头好就重用谁,谁笔头老化了就奚落谁,所以就不安心呆在这里。头头儿待我是很好,但我也不能完全迎合他们。我有我的自尊心。我很不适应这里的复杂环境。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呆久了,就会荒废专业,浪费青春。
余秋雨说的是真心话。这种声音,过去我在写作组经常听到,并不新鲜。头头儿们确实都是实用主义者,来当兵的都是他们手中的工具,都是从各单位抽来的壮丁,大多数不是真正的“志愿军”。写作组自始至终不是一个实体单位,它所办的六个刊物,不发稿费或补贴(“文革”时期全国报刊都不发稿费)。应召“入伍”的士兵无利可图,也无名可图(多数是用笔名,偶尔用一下真名,就得防止“翘尾巴”)。“文革”时期大批特批“驯服工具”论,但在极左的专制主义统治下,实行的一套,恰恰是要求人们做“驯服工具”,这是有目共睹的不争之实。如果“文革”不结束,余秋雨会在写作组做“驯服工具”、“飞黄腾达”吗?绝对不会。他要么累死病死,要么开小差,溜之大吉。
他想溜走的事,果然来了。
1975年冬,正值“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发难,有一天,我正在编改应时文章,上海王知常打来电话,说:“余秋雨近半年来很苦闷,情绪不好,身体也不好。医生检查出来,发现他GBT偏高,可能得了肝炎。朱永嘉已让他休息了一段时间。他想到北京你那里去散散心。你让他住在红旗招待所,行不行?”我明确表示:“当然可以,欢迎他来北京散散心。”
可是,过了一天,上海一位老“战友”也打来电话:“你不能让余秋雨上北京。”我问:“为什么?”对方说:“余秋雨狂得很,目空一切,我们都看不惯,你让他住红旗招待所,会更助长他嚣张气焰,大家会埋怨你。”有这么严重吗?我不相信。我说:“凡是才子,总有一点清高。目空一切,也属难免。”对方立即反驳:“他一点也不清高,在背后说当年批斯坦尼的文章就是他写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想保持平衡:“让他来北京,是朱永嘉同意的,我已经答应王知常,不能改口了。况且,他得了肝炎,需要休息。”
又过了一天,又有一位老“战友”来电话:“现在的问题很严重,余秋雨根本没有什么肝炎,他说GBT偏高,是假的。根据确切调查,是余秋雨走后门开来的病假条。你一定要把真相反映给朱永嘉他们。”我有一点恼火:“你们在上海就不能向头头儿反映?”对方说他说话不管用 。
三天三个长途电话,让我好困惑。我真想去上海调查情况,调解矛盾,可找不到出差的理由,何况编务缠身走不开。打电话调查也查不清,又不能说余秋雨装病、走后门的事。如果说了,万一他是装病不是真病,就会破坏他的形象;如果让他来北京,对他也不利,嫉恨者更嫉恨他,使他处境更困难。怎么办呢?只有采取“退稿”的办法谢绝。我打电话给王知常:“小余最好别来北京。情况很复杂,电话里说不清。请你转告他,就说是我不同意。”

余秋雨突围

不论余秋雨生病是真是假,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确确实实避开了“批邓”,没有写过一篇“批邓”文章。他第一次突围成功了。
余秋雨后来写了一篇散文《苏东坡突围》。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的块垒,是文人的惯用手法,也是余秋雨的一大特长。他写苏东坡遭暗算、陷害、包围而冲出重围,实际上寄托着他自己的哀思与愤懑。但这篇散文不是简单的类比,不是把自己比作苏东坡,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余秋雨当了“逃兵”,躲在他的老家,浙江余姚县农村。据他自己的说法:“我当时就为了逃避批邓,一个人称病跑回乡下,在破庙里栖身。”(详见《深圳周刊》今年第7期)当他无可奈何回到上海时,正巧碰上“四人帮”垮台。老天爷给了他梦想不到的机遇,他顺着大好形势,立即与“四人帮”及朱永嘉等人划清了界限。由于他表态最早也最坚决,并揭发了写作组的一些问题与内幕,引起军管人员的重视。
当时的上海,情况非常特殊,中央指示由上海警备区临时主持全市局面,对上海写作组实行军管,却遇到一件十分麻烦的问题:在“四人帮”垮台之前的几个月,中日两国签定一个文化交流的协议,由中方派出一个鲁迅研究交流代表团于10月中旬前往日本进行为期12天的友好访问,这个代表团的团长是由张春桥、姚文元指定的朱永嘉担任。“四人帮”被粉碎之后的几天内,上海写作组几个头头儿气急败坏,朱永嘉高喊“还我江青、还我洪文、还我春桥、还我文元”等等疯狂的反动口号,甚至妄图与王洪文的爪牙们一起搞武装叛乱。这些头头儿自然要被软禁起来。然而,访日代表团还必须按中日协议规定日期出访,对朱永嘉这个团长该如何处理呢?如果换个团长,怎么向日方讲清楚?如果不换团长,仍然由朱永嘉率团去日本,中方很不放心,万一他乘机逃跑怎么办?上海军方最高领导层决定让余秋雨作为团员跟随团长朱永嘉出访。交给余秋雨的任务是:监视朱永嘉,防止他出逃,朱的发言稿均由余秋雨拟定。这真是富于传奇色彩的文化,为逃避“批邓”而躲到农村的余秋雨,此时已成防止朱永嘉出逃的监视人。他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因此,又重新受到了重用。
余秋雨是否从此摆脱一切干系、冲出重围了呢?没有,反而又陷入困境。1977年,是他“三十而立”之年,但他无法“立”起来,原因是他被“揭、批、查”运动拖住了,有些人非要把他整倒不可。他曾三次上书,申诉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但均无下文。对上海写作组的小萝卜头、业务骨干分子等等人员的“揭、批、查”,整整花了三年多时间,进驻康平路89号的工作组换了三批。受到牵连的余秋雨也被审查了三年,对他的文章、修改稿及言论、表现等等,翻来覆去不知查了多少遍,始终查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余秋雨不甘心这样不明不白持消耗时间,于是,他悄悄地埋头读书,收集资料,为著书立说作准备,为重新站起来而奋斗。
余秋雨真正获得写作自由,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国家的命运发生了历史性转折,他个人的命运也随之而转化。长期的勤奋好学,多年的资料积累,为他撰写《戏剧理论史稿》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从《史稿》的后记中,可以窥见他写书稿的过程是相当的艰辛,每天背着书包,来回挤车,穿过市中心,躲在杨树浦路工人住宅区一间简陋的小屋里熬夜,呕心沥血爬格子。这部《史稿》在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后,立即获得该社的二等奖,还获得文化部优秀教材一等奖。他不满足于此,又连续撰写了三本学术著作。四部著作的接连问世,引起文化界强烈反响,奠定了他在上海戏剧学院的地位,他终于从历史的阴影中冲了出来,实现了他第二次突围。
时来运转,当然不止是余秋雨一个人。凡有抱负的中青年作家、学者几乎都是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引发出创作的“井喷”现象。改革开放,必然带来文艺的百花齐放,造就了一代名家。名家之所以成名,一是靠才气,靠自强不息,二是靠运气,即时代所赋予的机会和气候条件。余秋雨的才气不必说了,而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在上海几乎无人可比,1987年从无职称一下子连破四级,直升为教授。同样有才气,有名作的戴厚英,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她的职称解决,拖了好久,才勉强评为副教授,当上教授之后却被歹徒乱刀砍死。戴厚英比余秋雨大9岁,曾先后在写作组呆过,也在“文革”后受到严格的政治审查,他们都是从历史的重压下突围出来的佼佼者,而命运反差之大,使外界感到不可思议。
余秋雨这个“出头鸟”简直可谓神通广大、神出鬼没。当了几年院长就辞去职务,只带研究生,没几年,就坐不住了,一边写散文,一边到各处演讲做报告。飞到深圳、香港、台湾等地演讲,场场爆满,掀起了一阵阵“余旋风”;“千禧之旅”,从希腊雅典飞到中东以色列,还飞到印度等地,走马观花,考察世界文化发源地之际,边写边用电传发表日记体散文,人还没回到中国,盗版本《千禧日记》却已“脱颖而出”。总之,近10年来,他让好奇的中国读者、评论者看得眼花缭乱。
在“追寻文革真相”的风潮中,余秋雨能实现他又一次突围吗?我想,他能实现,就像他当年为躲避“批邓”而离开写作组那样,悄然离开文化圈就行了。初春,他已经借《深圳周刊》告诉人们,他将“告别文坛”。
他喜欢“从零开始”。也许,一个新的起点正在等着他。

(原载《今日名流》200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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