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世宁：北大文物如何躲过“破四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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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北大游”非常火爆。烈日下，等待参观的人甚至要排队等候一个小时。尽管如此，进去游览过的人们，还是感到不虚此行。毕竟零距离体验了中国的“最高学府”。校园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湖光塔影，使人仿佛游览了一座优美的古典园林一样。的确，若论校园的美丽，北大不但在国内出类拔萃，就是在全世界高校中，也属于佼佼者。把北大校园比作花园，丝毫也不是溢美之词。因为它本来就是举世闻名的圆明园的一部分！

　　作为“五四”运动发祥地的北大，校址原在景山后的沙滩。沙滩有一座楼称作红楼，那才是李大钊、毛泽东曾经工作过的地方。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北大和美国教会学校燕京大学、辅仁大学（王光美母校）等大学被合并到一起，统称为北京大学，校址也随之迁到原燕京大学的校址。如今被称作燕园的北大校园，大部分区域曾经是清代的淑春园和明代大画家米万钟的家院勺园。

　　乾隆时期，皇帝把淑春园（有文献说，淑春园原是圆明园的一部分）赐给了和珅作为私家花园。和珅在此大肆营建厅堂楼宇，开凿出大小湖泊，并用掘出的泥土堆造湖中小岛。特别是，在湖中他居然还仿照圆明园中的景物建造了一个石舫。在封建王朝，这种“逾制”行为，是有杀头之罪的。因为和珅深得乾隆宠爱，所以才胆敢如此。据记载，他在园中一共建造楼台64座，游廊亭阁357间，房宇上千间，可惜和珅倒台后，淑春园几易其主，逐渐荒废。后来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淑春园也遭破坏。绝大部分房屋被毁，仅留下“临风待月楼”（现名“临湖轩”）等几处遗迹。石舫上部的建筑全毁，只有船形底座留存至今。而明代勺园，历经战乱，传至近代更已是乱草萋萋，名留园废。

　　1920年，燕大校长司徒雷登，用募捐而来的六万银元从军阀陈树藩手中买下了这块土地。他聘请著名的美国建筑师墨菲精心规划设计，把这片旧日园林，改建成为独具特色的大学校园。以后又不断接受美国人的捐赠，增添了不少建筑。 例如，1924年建成的水塔。建塔的费用就是燕大一名教授的叔父詹姆斯·博特（James Porter）捐赠的，因此被命名为博雅塔。

　　岁月流逝给燕园留下了数不清的文物遗存。像西校门内的两根精美的华表，足与天安门前的华表比美，本是圆明园安佑宫的遗物。未名湖中的石刻翻尾鱼，原安置在圆明园的长春园，在未名湖的北岸屹立的四块石屏风，刻有乾隆吟咏圆明园景色的御笔诗句。还有办公楼前一对栩栩如生的石雕麒麟等等，都是弥足珍贵的皇家园林文物。可是，游览者可能想不到，这些珍贵的文物景观，能安然度过“文革”的劫难，保留下来，也是令人难忘的一段历史啊！

　　1966年，“文革”的狂飙从北京掀起。在北大附近的清华附中、八一学校等好几所中学都是干部子弟学校，是第一批“老红卫兵”的诞生地。红卫兵是“文革”初期打砸抢的急先锋。在本学校造反，还嫌不够。他们还第一批冲到社会上，到处去“抄家”“破四旧”。凡是古老的、精美的物件，古书古画，一概认为属于“封资修”，都要坚决砸烂。他们身穿军装，腰扎皮带，臂戴红袖章，不请自来，所到之处，无不“一塌糊涂”。得知领袖对北大的评价是“庙小神灵大，池深王八多”，于是一天下午，一大群中学红卫兵气势汹汹地奔北大而来。

　　得到消息，聂元梓为首的校“文革”负责人，紧急向全校广播，呼吁全体师生阻止“小将”破坏（聂曾做过很多坏事，但这件事做对了）。虽然派别不同，但对保护校园文物，所有北大人的态度倒是完全一致。很快，大批师生就赶到了正校门，手拉手保护起石狮和华表等文物。两边对峙半天，论文斗，中学生怎是北大人的对手；论武打，小弟妹也未必占得便宜。他们丝毫不能得逞，无奈只好悻悻退兵。可是，刚轰走一拨，又聚来一帮，学校只好派人值班看守。红卫兵奉有中央文革号召“破四旧”的“尚方宝剑”，这样保护总不是办法。

　　真不愧是“最高学府”，不知哪位高人，终于想出妙计——立即赶制若干个没底的大箱子，把石狮子等“碍眼”的文物都罩起来。外面涂上红漆，写上语录。给博雅塔挂上“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的大标语牌，给石屏风抹上泥灰，也写上标语和语录。 一番化妆之后，终于化腐朽为神奇，变“反动”为“革命”。小将们纵然知道里面有“猫腻”，也不敢触动语录和标语。只能徒唤奈何了。很快，不知是从北大学的专利，还是自主知识产权，北京很多单位，包括颐和园和北海公园，都用这个办法，把狮子、碑刻、牌楼等文物统统“伪装”起来。一直等“破四旧”高潮过去，才算躲过了劫难。



作者是我的朋友,北大物理系1963级学生,现居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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