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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麦  文革地下文学《决裂-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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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2 07:44: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启麦  以诗证史:文革地下文学《决裂 - 前进》
8 J" ^" j4 F) E% N4 }   一般人回看历史,须得某个阶段的社会生活失控、失序,才觉得有声色、印象深刻;那些“一切尽在掌握”的时段就比较枯燥、无聊。比如文革的前几年:红卫兵、造反派、破四旧、大批判,武斗、夺权……,轰轰烈烈、目不暇接。1968年秋天,毛泽东逐渐控制了局面,29个省市自治区都成立了“革命委员会”,社会的运转纳入了“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其后七八年间,除了“林彪事件”,其他文革史料大多索然无味。然而,平静的海面下或有形态丰富、生命力旺盛的珊瑚礁。看点就是,曾有一大批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以惊世骇俗的生活方式、离经叛道的思想意识,大胆地嘲讽、反叛过那个时代的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那是人性的呼喊挣扎;也是改革开放的社会基础和铺垫。
$ x( q# M6 k9 f  I' Q- [   吉光片羽 断简残篇+ H5 Z  d' _3 _# t# ^/ g/ ^
   相关史料多归类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项下。极具代表性的,如杨健在《 中国知青文学史 》里提到的一首长诗《决裂,前进》。他说,1970年,社会上传抄着一首佚名长诗《决裂,前进》,约700行。据说是王靖以沈自由为原型所作。沈是北京13中高一学生,干部子弟,“红卫兵组歌”合唱(又称“老兵儿合唱团)的指挥。写的是,红卫兵运动失败后,“革命小将”意志衰退,甘愿迅速堕落为一群纨绔子弟的自白。' K0 L6 q$ I+ k$ }$ m- n+ O+ K
   《决裂,前进》,采对话体,一个上山下乡的知青与留在北京的朋友,各自抒发当时的生活方式及人生观。主角当然是那个“顽主”。革命理想荡然无存,每日追逐声色犬马。直言不讳地回答昔日的战友劝他“离开京都繁华的霓虹灯/到艰苦的地方/开发/生存/斗争!”:只愿“在典雅的沙发客厅里”,“带着满身酒精/烟草和风情/而不像穷光蛋一样/投入到它那贫穷荒凉的泥坑”。宣称“哪怕现在的生活难以为继/或者进入苦闷的铁窗/还是在罪恶中死去/我都将是丑恶的——/但却是自由自在的/——一只快乐的大苍蝇!”云云。(“一只快乐的大苍蝇”一语,出自文革中流传的英国小说《牛虻》。描写一位颇有浪漫气质的意大利革命党人牛虻,在破灭的信仰与无望的爱情之间挣扎的故事。)
5 i# W) i  E7 H- O# H, C+ g( G   也许是因为这首诗格调肤浅、气息轻浮、词句夸张,且又只剩断简残篇,令文革研究者不屑一顾,忽略了它的史料价值。时移世易,四十多年之后再看,却发现,其他“文革地下文学”作品,感伤、迷惘、失落、遁世、逃避、移情、向往都有了。唯独没有嘲讽,嘲讽盲目的信仰;没有张扬,人性的张扬。而未经包装的人性,就是这样地不检点、不体面。1 R( r8 d; ?. }* O
   至于同期直书政论,反毛、反文革的“异端思想”,则多半不出马列主义框架,实为派别之争。而《决裂,前进》不仅是存世唯一、当年也极为少见的,大言不惭披露其颓废心态;毫不隐讳张扬其反动思想;五体投地在阶级敌人脚下的真实、生动的自供状。写作此诗,等于公然宣布:“红二代”转型易轨在“激情燃烧的岁月”;“反修防修”的文革业已失败、破产。更加令人无奈的是,该诗竟是一篇预言,揭示了中国社会、中国青年向何处去。足令专家学者汗颜。
0 g* A$ n, O' t   “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看似《决裂,前进》不过是作者逞一时之快,但是充沛其间的人性张扬,与几千年中掀起社会波澜的“游民意识”,丝丝入扣、一脉相承。自古,童谣或成史谶;《诗三百》不过民歌;陈寅恪则一向主张“以诗证史”。既如此,我拟将残存的《决裂,前进》,分段整理、简介一番,为文革中的社会生活形态做注。
, x; ^" a4 @% d# ]' k3 |* z4 t   江山胜处 林啸清凉
# Y4 z: o2 U( w& M8 v/ |9 W( Y" `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6 [$ z" ]) Q# f/ x4 t' B   问:朋友,
" S" n; b$ Y: e! z/ Q/ G   你该到那江山的胜处,
4 v6 k+ x' C, h9 o8 P   让祖国的壮丽、7 }& U7 |4 v1 T
   人民的开发、
% k4 Y- b: ]6 f1 u   生活的源泉,
/ e& B) |+ @8 b3 f- x   充实你那空虚思想的深渊。
0 ?  I2 S& x8 M8 T( E* x   答:我爱的是城市而不是乡间。" I8 u+ r# C; L8 Y* |/ q
   我爱看城市高楼大厦的灯光闪闪,
$ Q$ n. t" n# P, u! m& E. k   不爱在乡间数那天上的繁星点点。+ k1 L) m* m4 Y6 L
   我爱老莫儿华丽的餐厅,
: l) ]! y% ^4 C, G3 D   充实我这油腻的腹肠。
- ?' r  m$ W$ o9 w3 A   我爱富丽堂皇的大剧院,
, z: u7 {) K$ m1 r* ^) J   向我敞开艺术巨人的胸怀。. b( R( r9 Z% u- ~! G  O7 j; p% y
   至于乡间,只有寂静和平淡,
" s! A; Q" d, |, `" t) Y- R   那里哪有生活艺术的一斑。
8 y7 `  v  q8 p/ y8 {1 W   那清凉无味的林啸,怎比得上' `0 s3 {2 _! h6 T! _0 `0 w, e; k
   这嘈杂人流造成的马嘶人喊。
0 r8 D7 E3 E: K- }% Z  r" ^   这里说的是毕业后的去向。大学生自有国家分配,不论塞北江南,好歹都会保持城市户口。初高中的学生太多了,城里安置不下。此事文革之前就已显现,国务院成立了“上山下乡领导小组”,副总理李先念领军,号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知识青年”由是出现。但是那时让人上山下乡,中央有点羞羞答答,可能是不愿意承认工业等部门发展得不好、迟迟不能扩充吧?
* s. E5 R# ~# p' v% T   文革一来,政治挂帅,一切难题迎刃而解。毛主席及时地提供了两则“最高指示”供宣传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和“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热血青年纷纷响应、争先恐后报名下乡的事确实有之;“心里没底”的潜意识同时并存。那时,常去火车站欢送同学插队或者去兵团,车站敲锣打鼓、红旗招展,人声鼎沸、气氛热烈。无一例外的是,火车一动,人们马上直觉惊醒、车上车下哭成一片。2 E5 c0 [0 @4 `
   起初,人们不明就里,一则,不知道农村到底多苦;二则,以为穷乡僻壤一如报纸所言:革命形势大好,亟需有为青年。到了地方无不意外心寒。先行一步的“老三届”回来时说:刚到陕北那天,一看:村子这么破、这么穷,周围是不是有好风景?就到外面走走。来到一个臭水塘,想上厕所了,看看没人就往水里小便。一会儿,连续几个人来这儿挑水,一问:全村都喝这个塘里的水。另一个去山西的女知青,分配到社员家里住。一条大炕,一家三代男女一溜排开,她捡了里面靠墙的位置。晚饭喝粥。入夜,一家人轮流起来往放在灶边的一只大瓦盆里小便,此伏彼起。吓得女知青面贴墙壁,整夜不敢翻身。早上,瓦盆尿满溢边,需两个人小心端着送出去。至于“革命热情高涨”的,当然都是知识青年。* m- @% Q5 l9 H$ o& F
   那年头,最好的出路是当兵。大批干部子弟“走后门”去了部队。在部队,生活有保障,还能入党、入团;即使没有“提干”,复员后进“全民所有制”单位工作,是不成问题的。其次是兵团和农场,工作虽然辛苦,每月却有工资,还有食堂。最惨的是插队,生活比农民还差。从下面引自《公议庄的歌》的文字,可以插队知青的状态:
2 e& j, G8 S: R! C9 A' b, k   “当年,政府对我们的要求是‘扎根农村,走一辈子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我从心眼儿里害怕。和社员在一起,我经常端详他们之中身材、轮廓与我相仿的人,边看边想:我到二十岁的时候,就是差不多他这个样子,那是一位中等个头、消瘦、皮肤粗糙而黝黑、刺儿头、正裂着嘴憨厚地笑着的本村青年;三十几岁时,该像他了--蹲在墙根太阳地里,两只布满裂纹的大手凑在一起、笨拙地卷着旱烟,毫无光泽的脸上,印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再老一点的我将是怎样一副模样呢?八成不会比这位齿摇发脱的老大爷强到哪儿去,上身的黑棉袄胸前泛着油光,像盔甲一样紧裹着已经佝偻的身子,下面一条抿裆棉裤、扎着裤脚,腰里别着他最心爱的物件--汉白玉嘴的烟袋锅。看着他的时候我还想:上了岁数能熬上这份在牲口棚里拌草料的差事,不用风里雨里下大田,就谢天谢地了。面对自己的未来,我不寒而栗。”
) ]" W+ Q6 _3 p4 k" z   但是,像诗里那样,不想去农村就可以不去的人是极少数。而且应该是使用了非常手段。因为,有户口和粮食关系管着,吊销户口、不发粮票你就没法生活;有政治压力,个人或家庭,稍有政治瑕疵,就不可能敢说一个“不”字;政治上没有问题也不行:您得起“模范带头作用”啊。除非装病,年纪轻轻,能有什么病啊?查出来作假,算政治错误哦。
/ A2 k( X8 Z$ U   英姿飒爽 妙龄正当
3 F! H( S% T% Q$ O$ Q) `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1 C/ q3 @( D( J/ x; R   问:朋友,你曾经那样的英姿飒爽。
( g( W& O* h, m+ `+ e; E4 C0 X0 k   黄军装、红袖章8 C+ h8 g3 F" L  [) `
   在金水桥头,
( o( j9 y, Y9 @" ]1 Q* h" H   在长安街林道上。- J% W5 ^  h# t) Y1 o) k
   可是今天……( A; W! R4 l0 G
   答:今天又怎样?4 Z" i1 h% w7 B
   同样是英姿飒爽!
, F5 Y' Q& q% Y) E6 H   这头上,是“四联”理发师的精创。
  X+ ^4 s" Q3 F* P   开士米的围巾更使我风流高昂。# Y: R2 E# u1 L, s
   告别将校呢、
( I( X( Y1 S- z& q" U; K   我换上雪花呢的中式服装。$ J# }5 @" Z4 j5 j& x
   阔步长街# N& h; u/ s( l* |
   为市容增光。9 F3 u3 s# w+ Q' P" n2 K0 y
   这鞋,请你仔细看:
+ K$ w6 q; Z4 Z& i2 r8 C) ?   它尖、0 ]4 |2 ?3 C7 }2 {. J
   它扁、
) |6 T1 e2 [2 l, l5 y   它亮、8 W; P. P4 w) }, A2 b
   它翘、1 R  R$ d2 B+ z& b& C4 o9 \1 C
   它窄!
- O- N2 G  i& _+ s# [! u9 a( [9 u   五寸裤腿的线条,
) R+ M$ S! P# V, V) Q, V6 T   正显我妙龄正当。# U0 |: S0 S3 e* m8 N, {( `' O' `# k
   我把它熨得像刀刃一样。
- ~9 i+ A, x4 {; W3 T   它使我在人流中穿行,
8 S, ?5 p& T# H. a: y2 l1 I5 @   所向无敌、无人敢挡。
! ~  ?; q3 z; W+ i5 r% \  {& B   这段对话,明白告诉读者,他们曾经是“老红卫兵”。“黄军装、红袖章”驰骋北京街头,是文革初期的时尚。起初那样装扮,不是为了新潮,而是表明出身和政治立场:革命者的后代,红色接班人。! t+ |% Y0 z9 {5 w- W( e( C
   因为,文化革命的第一个任务,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内部把其范围掌握在国务院和地方各级部门。中央发出明文“军队不搞文化大革命”。事缘,中共入主北京之前,就分成“军队党”和“白区党”。“白区党”以刘少奇为首,其手下平均文化水平较高,建国后盘踞各地、各部委要津。所以,文革军兴,瞬间扫荡殆尽。军队的高级将领,被触及者很少。再则,宣传多年的“革命传统”,也围绕枪杆子打江山的汗马之功。其子弟当然要在一切方面突出地为父兄张目了。
6 Y- X7 D! x2 j* i. Z   然而,毛泽东、林彪心里有数,“军队是专政的工具”,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收拾完刘、邓一伙,就开始“抓军内一小撮”了。这时,红卫兵的“先锋和桥梁作用”也已用尽。“联动”(首都红卫兵联合行为委员会)已因完成革命任务,回头救助自己的爹妈,而变成了“保爹保妈”派,被“中央文革”逐出了历史舞台。个中人等,本来就少不更事,靠山不在,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们从热情的革命者,蜕变成“顽主”、继而堕落成流氓,只用了三年左右时间。
4 B' y* ~8 l& z' N1 m2 b: G$ x* D8 ^   红卫兵、顽主和流氓,三者本来就有一些相通的地方。如好勇斗狠,放荡不羁,标新立异,作乱秩序云云。诗中,以装束为标志,区分了对话者的气质变化。看似,从“黄军装、红袖章”到细腿裤、尖皮鞋一步到位。其实还是有个过程的。先说从红卫兵到“顽主”。文革初期,初、高中的孩子们,各自加入本校红卫兵组织。“破四旧”、“大串连”都以学校为单位。“老兵儿”一犯错误,立即开始遣散,当兵的当兵、下乡的下乡,作鸟兽散。组织既不存在,学校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但是,北京的部委和军事单位的宿舍,多数比较集中。孩子们互相都认识,剩下的人自然就以“大院”为依托活动了。* f* [7 q- T3 N: \4 n0 \2 k! K
   他们从不同的学校和红卫兵组织,带来了同样的东西:骄傲、失落、好斗和满腹牢骚。顺势而为地做出破罐破摔、寻求刺激、打架斗殴、占山为王之类的“游民”事体。此时,他们的父母不是被打倒、就是被下放,学校则在驱赶他们下乡。他们当中,不想下乡或从乡下跑回来的人,只能在北京“刷夜”----当城市盲流,才能继续他们的生活方式。6 `* O1 `/ P- y; X. q9 S
本来就缺乏生活来源的孩子,一“刷夜”就连吃饭都问题了。于是,这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不得不陆续干起素来鄙视、嘲笑的流氓行为:小偷小摸、溜门撬锁、坑蒙拐骗。此其时,对于革命事业,只余失望,英雄主义荡然无存,军装、袖章等等标志,就像一个讽刺,避之唯恐不远了。同时他们发现:放下身段,生活会变得很容易、很随意、自由度也无限地扩大了。+ D/ g! X' i8 k% ~8 s4 [

" G2 [' [, Y! y; G( d   虽然红卫兵已经改弦更张,一切方面与市井流氓无异。他们仍是互相不往来、无冲突的两拨人。“老兵儿”方面,也许为后知后觉自惭形秽?流氓方面则不屑与效颦者为伍吧?
! J4 P! f& k4 w  z* X   我愿在烟圈中看破人世往常: |% X, W5 O: f3 u- J# E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4 M" }3 w5 H( k8 h5 T3 P( D: a# c
   自白:烟,是我的精神食粮。, s- M, b6 {' D& N  F% c9 G" Q4 M
   我愿在烟圈中看破人世往常,; G6 t( ?9 n* \- E9 Y+ ~9 `
   我愿在烟雾中消磨时光。3 _) C1 d* Y7 k& O4 k7 g
   它带我到九重天外,
2 S% k" [( X4 D+ V   它伴我如醉梦乡。+ \# U* S# i6 i- x  Q) F
   即使屈膝拾起这宝贵的烟蒂,
- f3 I/ \; x( j6 _+ r8 p4 d   也要作一时的神仙大王。( X; t# A" F! P" h
   做诗几要素,《决裂,前进》的作者至少占了一条,就是唯恐夸张、渲染不到极致。直把抽烟写成了吸毒。于今毒品泛滥之际,若是请他描写,怕是会说能用的比、兴已经预支在上面那个段落里面了吧?9 ]  K& V; B0 @+ p0 U- [
   那时候,精神颓废的青少年,以特立独行表示对社会不满的手段很少。因为,行为多半要受经济条件制约。一支在手,所费无几。形象却已鲜明地显示了其异类的身份。简单明了地起到不与主流社会“革命青年”为伍的目的。并轻易博得崇尚新奇的少男少女的青睐。甚至发展出代词:香烟称“草”,吸烟称“吹”。还有在人群聚集处大声吆喝“Cigarette、Cigarette!”的,以示卓尔不群。竟有女孩儿自己不吸烟,却催促幽会的男友:你怎么不抽烟啊,抽一根、抽一根吧。以为那样显得潇洒。
/ t1 r5 `, O3 `+ k( O6 Q, |; e) P   十几岁的孩子就吸烟,被视为大逆不道,可以上纲上线。那时基本没有抽烟损坏健康的概念,而是“丧失革命意志,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标志。还要追查教唆者。巡逻的“值勤”,可以据此训诫乃至带走在街边吞云吐雾的孩子,拍着桌子一审,肯定有事。经此途径还破过不少无头案呢。在干校时,一天,我回到宿舍,发现蚊帐上有一个大洞,不免立即“报案”。经领导勘查分析,为未熄的烟头落上所致。而全宿舍的孩子没有超过十六岁的,说明有孩子“沾染了吸烟恶习!”,遂展开调查。大会说、小会审,那架势丝毫不亚于发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
# [+ _9 T1 {/ f: b8 U   淡淡地几口香烟,能令人飘飘欲仙吗?经常抽烟会上瘾却是真的。有了烟瘾的孩子,多半来自工厂和下乡知青。在那儿大家都抽,不构成“错误”。但是,在学校、在干校,当然最主要的是在父母面前,绝对禁止小孩儿抽烟。正式公开地抽烟大概需年过二十,甚至结婚之后吧。在此之前,他们只能远远地找个没人的角落匆匆吸几口。到了冬天,外面太冷,就蹲在公用厕所的格子里抽。没有收入的小孩儿就更惨了,得借给家里买东西之机,苛扣三分五分,积攒出一盒烟钱。好在,最便宜的“工农兵牌”香烟只需两毛钱,有的商品还能零买,一分钱一支。料那些染有此疾的孩子,没有抽过什么好烟。
1 {+ l. L  }) Q  n7 N* g% q   据说,世界知识出版社的一位编辑,带着儿子逛街,一时高兴,抽烟时递给儿子一支,父子俩人手一支,并行在王府井大街。一时传为美谈,令无数孩子艳羡。! X7 n' _' ?$ z$ i5 G  o/ L1 E5 g
   葡萄酒杯上燃起烈焰
" q  g! J0 X) s' V% v! }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 E& H9 r, g# j# ~/ O2 W   自白:酒,你使我神往,
- j8 Q1 T# ?- b   酒后的狂欢更富有诗意。
7 D# O# x" S8 @9 x, F" m3 @& h6 M3 ~   人说你是穿肠毒箭,- L. t4 k9 c$ u" o, ~- P# M$ ~
   我说你是玉液琼浆。' A6 H5 n9 S6 N& F. l3 s- J3 U* }8 V$ u
   即使葡萄酒杯上燃起烈焰,5 r  ^+ J" h+ Z9 z: Z
   我也甘愿蹈火赴汤。
) k- _7 K9 k, r$ f5 |) @) }! z   此处,作者未及藏拙,一句“葡萄酒杯”云云,将其酒量之浅暴露无遗。十几度的葡萄酒怎么点得着呢?许是作者沾酒即醉,头昏眼花生出的幻觉。北京土话管这种人叫“酒腻子”。
1 Y. m6 N: @& {   那时的北京人不喝啤酒(或曰北京还不生产啤酒?)。反正市面上,含酒精的饮料分白酒和红酒两大类。葡萄酒属于红酒,因其有颜色,又称“色”(音:shǎi)酒。不仅品种寥寥,而且一律发甜。若要享受“酒后的狂欢”,非白酒不办。中国的白酒曾经震慑过美国来客:1972年初,尼克松访华,在国宴上领教了茅台酒,还带了一瓶。回到白宫,把妻子、女儿招集到一起,给她们展示茅台的浓度。总统先生亲自把酒倒进一只碗里,划根火柴,伸向碗边。茅台遇火立即燃烧起来。众人正在称奇,瓷碗已经烧裂,火焰浮在酒上点着了桌布。那本书上说:美国第一家庭全力扑救,避免了一场历史悲剧云云。
  B1 `/ M" ]9 Z9 ~5 s   尚武好斗者,必喜豪饮,北京“顽主”岂能例外?以国务院部委宿舍集中的和平里“顽主”为例。他们经常聚集在一个叫“新鲁”的餐厅。人多,喝酒才热闹;钱少,酒量菜色需节省。解决的办法是:能一口干掉四两一杯的白酒者,才有资格上桌坐在正面;量及三两的坐桌角;二两及以下者,就在背后站着吧。酒,照例是北京特产“二锅头”,一块多一瓶,酒精浓度与茅台相当(那时的茅台,一瓶也不超过十块钱)。至于下酒菜,则是几毛钱一份的肉末炒粉丝,叫做“蚂蚁上树”,且叮嘱服务员“加大辣!”; v. Q  e3 V" }; w9 C
   城里的孩子“耍酷”都喝酒,乡下的知青正经需要借酒浇愁啊。可惜条件更差。曾见两个“老插”一本正经地商量“晚上得喝一顿了”的事。一个说:我发现,南边那个队的菜地晚上看得松。另一位:好啊,咱们去弄点茄子、扁豆、黄瓜。先前那个:跟女生借点油,或者让她们给炒熟了。另一位立刻接道:别别别,狼多肉少,还是借点油自己炒吧。从老罗家掏的鸡蛋攒了多少了?回答:整十个。对曰:不行啊,不够换一斤烧酒的。(意为:老乡到供销社卖出鸡蛋、买回日用品)曰:还跟上次那样,兑水喝、兑水喝。……% O, Q! K6 F/ N6 i* y4 s% F6 [
   书中自有颜如玉. p) ~/ J! ~( l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 m* o8 h  t7 E& @. N   自白:书,是我不可离去的伙伴。
8 ~1 b: n* n- l5 I7 W) x2 U   它使我发狂
  N7 p0 Y7 [4 r7 _4 V6 ^4 d8 m  q   它使我悲伤。/ \1 A& \" D* G# M( R# B1 `' y
   书中自有颜如玉,+ o4 M" c% r' z  s: q: O7 t0 e' c
   书中自有登天梯,2 l$ N& h4 z. j3 q* H7 _  ?
   书中自有黄金账。
0 p; H, i. |4 e- F2 V+ |  ?   啊,托尔斯泰3 [) ]/ y7 G4 f" m8 l
   果戈里
% E( P9 h- [* B7 l; E' r8 d1 n5 T   司汤达(斯丹达尔的旧译)
. z1 L$ ^& B$ Z4 Q( d+ Z   巴尔扎克- E) X( E. L# F# c0 x
   我为他朝思暮想,: A& k: X& ?/ c, A( X- R3 z
   我为他流成泪行。' u5 D9 [! L8 |/ k( _
   啊,索黑尔(斯丹达尔《红与黑》中的于连)9 e, j) p  b: O- W  N
   梅金斯公爵(托斯妥耶夫斯基《白痴》中的男主角)
) v) I( K' [( c) O+ ^9 F2 D. ^+ s   安娜·卡列尼娜(列夫·托尔斯泰同名小说中的女主角)
. u6 c) `+ _" y0 @: O3 n9 e   欧根·奥涅金(普希金的长诗体小说,又译叶甫根尼·奥涅金等)
) X! l7 M2 X9 G) d   你伴我共赏多少春花秋月,5 L6 f( w( T  y  g
   我与你共度多少日短夜长。
) o: ~" Y  `7 `, V   《决裂,前进》全文,只此一节略有文学气息。北京的“顽主”能看一点外国名著,是有渊源的。中共领导,层级越高工农出身的越少。毛、刘、周、朱、陈、林、邓等,多少都念过点书。即便纯粹的老八路、延安时期才扫盲,进城前后,多半也会挥别老家的“小脚媳妇、封建婚姻”,另娶一个洋学生。加上“政策倾斜”,文革前,好学校里,高干子弟比率很高。此其一。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十八、十九世纪的欧美名著,确实比“无产阶级新文艺”好看、耐看、有深度。尤其适合经历过社会变革、人世沧桑者。
9 T' m- J9 V5 x# w( E5 ]5 Q( }   文革伊始虽曾焚书,十年之中一直禁书。怎奈书籍的印刷量大,漏网之鱼就多。许多图书馆藏书还在,书经各种途径流出。总之,与商品规律相似,有需求就有供给。那时私下传看着许许多多外国小说。等到文革结束,重新印刷出版那些书时,大多我等已经看过了。. F5 \* f# i3 M- g
   名著也者,不仅故事好、文笔好,还要具有相当的历史意义、人生哲理。所以,许多著名的小说很严肃、很说教,颇为累人。比如,喜欢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的人还算不少,看得下去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的人就不多了。确实,列夫·托尔斯泰、托斯妥耶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屠格涅夫、罗曼·罗兰、雨果、哥德、狄更斯、德莱塞、杰克·伦敦等人的作品就是如此。比起大仲马的《基督山恩仇记》、《三人火枪手》,小仲马的《茶花女》,萨克雷的《名利场》,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沉重而艰涩。所以,最受男女青年追捧的,是纯粹谈情说爱的篇什,例如莱蒙托夫的《时代英雄》、莫泊桑的《俊友》、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梅里美的《卡门》之类。
- ^: j. `8 q% n* }   文革时期,中央对意识形态作品的传播实行的是“双轨制”。一面在社会上禁书,一面内部发行“灰皮书”、“黄皮书”。需够级别者持“购书证”前去选购。反映西方社会科学概况和动态的学术类书籍,多为灰色封皮;供了解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文艺概况与动态的小说,多为黄色封面。不用列举书目了,一看类别就知道“灰皮书”不是“顽主”的“口儿”。他们能看看“黄皮书”里苏修的小说《州委书记》、《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落角》等就不错了。无庸置疑的是,美国人赫尔曼·沃克的《战争风云》在他们中间流传最广-----故事由欧美上流社会一个个宴会串连而成。
) C: G# o. A5 Q, P) T6 x/ ~% U   看来,读小说与学数理化完全不是一个劲儿。识字、有时间可矣。省心、省力看故事,可供朋友聚会中炫耀、小蜜共处时“神侃”。所以,喜欢看小说不能算“好学”。按说,虽曰禁书,小说也不至于直接导致青少年反党反社会主义。但是,文革时期的说法是:“文学艺术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必然会去占领!”所以,《闲书杂忆》里记载了这样一幕:
& e9 {( f+ O& E2 R1 C   插队时一次回北京,在朋友处借到巴金的《家》,已经没头没尾破烂不堪了。我带着它回村去,在火车站候车时打开来看。很快就被值勤的解放军盯上了。他们把书要过去翻看了几下,对我说:“这本书不能看,没收了!”我心知此书早被批判,欺他们是土大兵,以为容易糊弄,便嘴硬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书吗?为什么不能看?”谁想那当兵的毫不示弱,用手拍着那书,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看,这里边不是大少爷、就是二小姐,突出毛泽东思想吗?”我自知理亏又心有不甘,想再试试,因说道:“谁规定的这书不许看?”那当兵的一听更气了,厉声道:“想知道吗?跟我们走吧!”事情不妙,此一去,轻则挨训斥、写检讨;重则敢关我几天,让生产队派人领我回去。当即改口:“我还得赶火车呢,书不要了。”值勤的战士走了,我则生怕上级领导差他们回来抓我,连忙躲到别处去了。( b# c/ F2 c, U6 d! P
   爱情的真知和先行
- [0 V% ~# ?! W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7 }* c) u: N4 v& m; ?  J   自白:虽然我不是情场老手,0 ^) L/ x# T& P* K/ \
   却是爱情的真知和先行。+ ]$ l2 }/ e3 e' @* M
   在西单街头、
) Z9 E. {9 u/ T% g, V& R& F   在王府井路上,$ ?- t7 D& @& ^( t; r
   披风衣戴墨镜风流倜傥,
/ X- O, d* r( k- Q# t   骑锰钢挎冰刀数我最狂。(锰钢,指当年最好的一种自行车)! M3 T* f% T, X9 o. }7 Z
   多少女郎拜倒在我的脚下,
- p  u* D. a3 s0 p   呛婆子、拍小蜜大打一场。1 Q  z* r: t: h1 n+ g' v( t+ t1 g
   甜蜜的接吻,
) a# c. L$ {; z  a5 a* l   热烈的拥抱,
5 \/ c- f9 }4 W   幸福的颤动。
! ^" G& x( l6 n. R   在那蜜月里,
7 @1 Q- C% |, ]- v   我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f( r* K4 w9 j, s$ f, a
   仍把独身主义推崇。
& P7 Y' b& @7 q$ t8 J5 J北京干部子弟“顽主”,以酒为浆,以妄为常;极尽反叛、嘲弄一切社会秩序的行为,在这里到达顶点。招摇过市、打架斗殴,纨绔自古皆然,不是“顽主”的发明。7 K+ A7 M/ y* s$ |+ k% g
5 m5 F0 L/ [7 b3 O
唯其独身主义观念不知从何而来。欧美小说无一不是追求爱情、崇尚忠贞;破除掉的中国“四旧”里也没有这个说法啊。但是,他们确实滥情,无师自通。中国的传统文化,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三国演义》里,刘备有句名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那是游民意识,不入儒家正统。而且,刘备此言多被用于证明其人虚伪。然而,文革伤人太深,以致社会各个角落都有许多人,专门挑捡“反面教材”效仿、传承。发泄对现实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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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戏剧里反派人物的举止、台词。如《智取威虎山》里土匪的黑话,《沙家浜》里刁参谋长的阴阳怪气,《地雷战》里的鬼子松井,《小兵张嘎》里的汉奸胖翻译等等。孩子们学的惟妙惟肖。既使正面形象,他们也能引申出“反面意义”,化腐朽为神奇。《告别少年时代》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校部有一个身材高大、络腮胡子、声若洪钟、仪表堂堂的青年,不到三十岁,已婚。平素心仪集“革命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于一身的苏联英雄人物保尔·柯察金。即奥斯特洛夫斯基自传体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主人公。“十月革命”前后,为苏维埃政权出生入死,并颇有几段爱情故事。那青年看中了茶厂连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向她示爱。少女回绝他时,他竟理直气壮地说:“保尔可以有两个爱人,我为什么不行?”
8 H3 T1 F, G. {6 t   最令中央始料不及的,恐怕要数“批林批孔、评法批儒”了。那是“五四运动”之后,又一次“砸烂孔家店”的尝试。政府印行了许多儒家专著,发放到全社会,供批判用。在此之前,解放后出生的青少年,并不知道“孔孟之道”为何物,更没有看过儒家经典。这次,我们只一看其启蒙读物,便心里一惊:这不也是“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林彪赞扬毛泽东思想的名言)嘛!如《名贤集》中: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多金非为贵,安乐值钱多。人将礼乐为先,树将枝叶为圆。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远比比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容易理解、亲切动人。结果,批判成了传播,反面教材成了人们奉行的准则。
" B4 b! K4 c& z1 v   部分“顽主”则早在这一切之前,就开始蔑视天经地义的“一夫一妻、白头到老”,鼓吹不知所自,祸福难料、惊世骇俗的“独身主义”。此议今天也还超前。再者:说说过瘾容易,真能一路不受覊绊、夺关斩将而去可就难喽。
0 c; H; D( i& ?( @   小布尔乔亚的生命, |( h3 T8 X/ U" p3 w9 x4 q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 Y, X3 J  H+ H" H. T   问:你到底要什么?
2 T4 [) ~6 D( @* o   答:教授的工资,( b3 ~' H' c2 Y- d( j" ~
   高干的待遇,
1 P5 f  l; J( ]0 S& S( [   农民的自由,# P9 t& g) B& q$ [8 q
   学生的思想,
; x1 h# O: F1 l( h/ U4 T% D  w( F   小布尔乔亚(小资产阶)的生命。
- ^9 }% R* K. Z4 u! ]   这种只向社会索取、不拟有所贡献的心态,今天虽然受到普遍认同、视为理所当然;但是,作者落笔在1970年左右。此其时,文革高潮甫过,人民大众革命兴致盎然。全国城乡,老的“誓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抛头颅;小的寻找机会“为世界革命洒热血”。纵有私欲也不敢面对。如此嘲讽时代精神、道德标准、价值观念、行为方式者,一朝落网,无疑会按“现行反革命”论处。同样的欲念逐渐自公众的潜意识里浮出,约在二十年以后了吧。历史在这里又显示出了“螺旋上升式的循环”:那几样东西,原是文化大革命的目标。! F" k- ~2 I* D. h* C
   教授的工资:直到文革发动之前,国内的高级知识分子,多为“旧社会过来的人”,教授、研究员大半在欧美留过学。共产党需要他们,对他们很客气,让他们享受“赎买政策”,支以高薪。几经调整,文革前夕,一级教授、研究员的月薪约为345元,二级280、三级240。而当时各类职工的平均工资只有几十元。其实,“演艺大咖”的工资更加诱人。如侯宝林月薪600,梅兰芳、马连良等就上千了。更有以资产“入股”公私合营的资本家,领取的“定息”高至企业利润的1/4呢。唯此等人物寥若晨星,言及收入缺乏代表性,故诗人举人数较多的高知为例。也是为了排比语句比较整齐吧?) h" ?  W1 C, w" H# W- q5 u% L
   高干的待遇:党员干部的薪水,一向与社会差距不算太大。令人趋之若骛的原因也是古今一律----特权。以毛泽东等人为例,刚刚实行工资制时,毛为唯一的“一级”,月薪600元;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为二级550元。后来,他们的工资虽然降了,毛仅月支404.8元,其余人等也就是个“特级教授”水准。但是,衣食住行、享受人工服务的水平却扶摇直上、令人瞠目(具体例子不胜枚举,此处不赘)。文革初起揭发批判“走资派”,就是从其生活腐败、特权阶层入手的。人之常情:责之狠的,望之切。
  [# k( U+ V  q$ Y# x   言及高知、高干,不妨多说几句。解放后文革结束,高知多偏安在学校、研究所;不像现在,被党票、官位收编。他们的子弟也不合流、互有爱恨或曰互相有所羡慕、忌妒。有这样一个故事:北京的育才学校,延安保小演化而来,当然是干部子弟寄宿制了。为了“不脱离群众”,从附近居民中招收了几个走读生。走读生在班上处境不言而喻。一日,某班某走读女生因看不下去高干子弟的优越感,借故邀请最嚣张的几个到她家去一趟。几位没想到,这个走读女生的家是一座小洋楼,家里沙发好几套、客厅里摆着钢琴。乃父是留洋归来的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生活水准和品味当然不是“老八路”可比的了。当时的司局长,不过一套三居室、家具多半是单位配给的。那女生什么也没说,就让干部子弟自愧不如了。
# k+ }* c: I/ H' l   农民的自由:这里,作者不是为了排比而以辞害意,就是对于农村毫无所知。农村是中国最不自由的人群,古代,他们安土重迁出于观念;解放后,则被集体化牢牢钉在本村的土地上了。《决裂,前进》的作者可能在农村游玩的时候,看到农民不怎么参与运动,以为其有个人选择。其实,那是队长无能,不会组织煽动。若是碰上富有政治觉悟的贫下中农当社队干部,农民也得像工人、学生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j0 s8 D$ e0 c  G
   在农村,生存、活动自由度大一点的,唯有插队知青,兵团、农场的都不在此列。一是由于农民多半并不欢迎知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乃是常识。二则农民管束不了知青。“强龙压住了地头蛇”----知识青年啸聚成群,打老乡、砸老乡家的事件,许多地方都出现过。再者:农民不必严管知青---回家了、不干活,就不挣工分、少分红呗。7 N4 u! f/ W! v3 D0 o8 c
   学生的思想:从诗人的气质和价值取向上看,这里所要的“学生的思想”,并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是其去未远曾经让他们风骚无限的“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与清纯无涉。
; h! |1 }% a' D: x5 h5 L   小布尔乔亚的生命:“布尔乔亚”,法语:bourgeoisie的译音,指资产阶级。“小布尔乔亚”就是“小资产阶”(petitebourgeoisie)。不是社会政治、经济地位中的某一层,而是一种生活的品味和情调。文革之前及以后,这种品味和情调不出:浪漫、优雅、感悟、小康的范畴,文革中,尤其在“顽主”这里,则完全变味、变调成了《决裂,前进》中的那一套。或曰:大资本、大官僚,虽然风光无限,责任、义务、风险也随之倍增,有的时得不偿失候。不如独来独往、自由自在。
4 {) W; i% [; S/ p$ E* {/ y   或曰:大资本、大官僚,虽然风光无限,责任、义务、风险也随之倍增,有的时得不偿失候。不如独来独往、自由自在。
) D& o2 I, f4 D0 K   那时的人们,追求份外的物质享受,除去偷窃、打劫,只能幻想,根本没有生财之道。最富想象力的人,也未能预感中国会改弦易辙到商品社会。如果改革开放之后再请长诗的作者述说欲望,他会把自己打扮成擅长官商勾结、坑蒙拐骗、偷税漏税,纵横商海的企业家吧?  [: s9 a9 o4 {8 r* W) Y; e
   我只看到先辈的下场' H7 i: Z# I& s$ I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4 Y5 e6 b0 g- H1 l* w0 _. [   问:你爱自己的祖国吗?1 t: x' [1 W: r+ O. ]# {* Z% M
   答:我爱世界!
+ D' b! @+ p) y/ B8 m0 {) j   问:你愿继承先烈的遗志……
4 v5 t: G3 ^4 a$ I, w  b- w   答:我只看到先辈的下场。9 [9 R& d# h5 [0 g4 c! Q
   问:你爱这个史无前例的时代吗?
* @- d' Y8 A- _7 g   答:我翻阅着历史的沉浮以往。  b  E( J  t% n) d5 A
   问:你还准备世界革命吗?5 j, `* T  [# X, j
   答:我爱战争和血淋淋的疯狂!
6 ]* N4 ^2 Q# I0 B& Q: @   如今的人们,喜欢笼统地把参与过某种政治、改革运动的人称为“理想主义”者;宽容他们的沉沦。好像他们堕落得情有可原,以其奋斗预付了为非作歹的赔偿。其实,某些人做某种事,出于理想主义还是功利心驱使,事情过后才能看出来。包括他们自己,事后才知道行为的目的到底是为公还是图私?标准很简单:是不是计较个人得失。
5 a- {& W, A7 _7 [. i# W5 h   理论上讲,真正的理想主义,境界较高,个人进退排序靠后。其有确定不移的社会改造目标:追随的领袖堕落了,他会自己作领袖;参加的政党变质了,他会另外组织党团;投身的运动瓦解了,他会掀起新的运动。甚至,当他发现原先的信仰是个错误,他会寻找新的信仰;意识到向来的事业祸国殃民,他们会反戈一击云云。这样的人,史上有之,凤毛麟角。遇挫,则怨天尤人、悔不当初,盘点得失毁誉,继而四大皆空、看破红尘者,不是投机赌博就是误入歧途。若是成功,他们会将功请赏,争位夺官。这样的人是大多数。8 c. e9 T5 F" Q9 `  I8 C4 J5 m# i
   红卫兵运动的主体,是些初高中的孩子。年龄在十三四到十八九之间。性格还不稳定,人生观正在形成。任何事物都会让他们感觉新奇,会为任何事物发狂。是一群少不更事的“没头苍蝇”,任人利用、驱使。法制国家之设“青少年保护法”减免其罪,就是因为他们所说、所做不能算数。, i9 W, F9 }( {; w
   所以,当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用稚嫩的声音煞有介事地宣称“树立了牢固的无产阶级世界观!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时,人们多半一笑了之,没人当真。不然,毛泽东怎么还把我等赶到乡下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三大革命第一线经受洗礼”呢?既如此,一个颓唐青年,故作深沉地跟你总结历史教训、分享沉痛经验时,你若好心,便听听他的倾诉;不耐烦时,尽管让他打住:三十年后你会明白,政治就是这样玩的;回去告诉你爸爸,既然搞政治,就得输得起!6 G4 V- T3 k$ t8 r
   尤其是那些意在借参政获取私利者,毕竟自己棋差一着,悄悄回去舔舐伤口,韬光养晦以求一逞吧。或者转换跑道,另择生路。不要把怨气泄向贫弱的社会、无辜的人群。: e1 L! y) B( l# b! i
   风起于青萍之末: o# n+ P. R. O4 o) W: j/ F" K4 l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 w  e# }  [! R. }   问:朋友,你们革命的后代,2 b' j; k8 l# k
   诞生在首都北京。: m8 w- W1 K; q! w; O0 ]- {! K
   红旗下成长,
, O5 g: T  Y" T4 K& ~4 g5 ]   戴过鲜艳的红领巾。
1 H0 ?) @6 q- w' B1 C   你们的名字记下了革命的历程,
$ |' ?9 _( B& Q! B1 |$ y6 p& I( u   你们叫……
, Z1 |" t& t! S4 d1 D4 L   五一、解放、建军、国庆: [0 _2 b" g; A  Q( G/ Q/ n6 |2 Z
   你们叫……
: Y) b2 C& [! m; V- b+ x   西进、北上、南下、向东
& _7 I. A7 ~% |- ?" D: E! s   党对你们冀予厚望啊——
# R0 n# B( T$ [) g9 H; T# f+ o. m   革命接班人。( u0 r5 y' M/ B5 `; x* B
   可是如今,你们沉醉于:
6 V: i, x5 B$ P( z& m   欧美小说,: z+ b" s' T. N9 f$ A
   颓废装束,
4 {2 B" W  s3 ]! P" E   西方音乐,- U3 B) }( I  ]9 R7 N5 }
   外国鬼影。
" D( i( H( f- p- x   ……; D  X5 C6 l& o8 k
   这是700 行长诗《决裂 – 前进》残编的最后一段。诗的大部分虽然散佚,风格和意旨业已昭然。“正方”是“托儿”、是“反方”的陪衬。做个引子,让辩才无碍的“反方”淋漓尽致地过了把瘾。至于“正方”,冷战之初,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就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中国党的第三代、第四代身上。”是为毛泽东发动文革“反修防修”的理由之一。1970年代初还在坚持革命理想的干部子弟,有多少撑到了文革结束、改革开放?
8 w- Y) ^0 n& }! J6 G' c6 L, I   林彪事件之后,社会上革命热情锐减。原因很多,运动不知所云,民众一无所获,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软肋和致命伤。文革靠政治打击的威慑、靠民众的心理惯性,有气无力地勉强维持。冠冕堂皇的革命理论和口号,已经从有口皆碑退守“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和书记们的讲稿。唯因前几年,揠苗助长似地,人们的境界被拔得太高了,肿胀一时难消。从文革前就逐渐加码的政治教育,早已阉割了人们独立思考的能力。普遍觉醒需要醍醐灌顶似的启蒙。: h3 b8 \! ]1 I8 U
   看官已经注意到了,该诗写作于1970年前后,至少不晚于林立果等的《五七一工程纪要》吧。而反动的程度,蛊惑的力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流传开来的社会效应不可估量。是篇幅太长,不利传播吗?不像,同期被人传抄的成人小说《曼娜回忆录》,传奇故事《第二次握手》,虚构谍战《林强海峡》等等,都比700 行的诗篇幅长。也许是作者和传播者被抓、被惩戒了?那时,一首《知青之歌》,便使南京的作者遭受了牢狱之灾,此曲不过情调悲伤而已。《决裂 – 前进》的作者既使被枪毙,也不会有人意外。
1 _) y& G8 Y: r8 }   然而,担当了“启蒙作用”的是《五七一工程纪要》。而且出于毛泽东的失算,主动向全国传达了这一振聋发聩的密件。个中与人民群众有关的是这样几句话:“农民生活贫苦,缺吃少穿。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即是变相失业。机关干部被精简,上五七干校即是变相劳改。工人(特别是青年工人)长期不加工资,即是变相受剥削。”我等当时感受到了,没敢往深想啊。7 `+ @& `" O2 L) B9 _6 a
   胡兰成说过:“人是从生活的不可忍受、去懂得制度的不可忍受的。”制度哪里与生活不匹配,是理论;新的生活展开,先有思潮。人类思想史表明,人们从来不缺理论和思潮,但是注意到他们、接受他们,须得生活状态与之接近,才水到渠成。改革开放的社会基础,铺垫于文革之中。享乐型生活何时萌芽?因何而起?起于何地?《决裂 – 前进》是个线索。就像宋玉说的:风起于青萍之末。- S" V' ?& W8 }0 w& A7 o" f+ g" ~% F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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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4 02:57: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般人回看历史,须得某个阶段的社会生活失控、失序,才觉得有声色、印象深刻;那些“一切尽在掌握”的时段就比较枯燥、无聊。比如文革的前几年:红卫兵、造反派、破四旧、大批判,武斗、夺权……,轰轰烈烈、目不暇接。1968年秋天,毛泽东逐渐控制了局面,29个省市自治区都成立了“革命委员会”,社会的运转纳入了“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其后七八年间,除了“林彪事件”,其他文革史料大多索然无味。然而,平静的海面下或有形态丰富、生命力旺盛的珊瑚礁。看点就是,曾有一大批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以惊世骇俗的生活方式、离经叛道的思想意识,大胆地嘲讽、反叛过那个时代的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那是人性的呼喊挣扎;也是改革开放的社会基础和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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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L: G7 m% z吉光片羽 断简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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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史料多归类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项下。极具代表性的,如杨健在《 中国知青文学史 》里提到的一首长诗《决裂,前进》。他说,1970年,社会上传抄着一首佚名长诗《决裂,前进》,约700行。据说是王靖以沈自由为原型所作。沈是北京13中高一学生,干部子弟,“红卫兵组歌”合唱(又称“老兵儿合唱团)的指挥。写的是,红卫兵运动失败后,”革命小将“意志衰退,甘愿迅速堕落为一群纨绔子弟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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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 R% {; V3 ]4 W& ^《决裂,前进》,采对话体,一个上山下乡的知青与留在北京的朋友,各自抒发当时的生活方式及人生观。主角当然是那个”顽主“。革命理想荡然无存,每日追逐声色犬马。直言不讳地回答昔日的战友劝他”离开京都繁华的霓虹灯/到艰苦的地方/开发/生存/斗争!“:只愿”在典雅的沙发客厅里“,”带着满身酒精/烟草和风情/而不像穷光蛋一样/投入到它那贫穷荒凉的泥坑“。宣称”哪怕现在的生活难以为继/或者进入苦闷的铁窗/还是在罪恶中死去/我都将是丑恶的–/但却是自由自在的/–一只快乐的大苍蝇!“云云。(”一只快乐的大苍蝇“一语,出自文革中流传的英国小说《牛虻》。描写一位颇有浪漫气质的意大利革命党人牛虻,在破灭的信仰与无望的爱情之间挣扎的故事。)" S; Q' w' @2 f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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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这首诗格调肤浅、气息轻浮、词句夸张,且又只剩断简残篇,令文革研究者不屑一顾,忽略了它的史料价值。时移世易,四十多年之后再看,却发现,其他”文革地下文学“作品,感伤、迷惘、失落、遁世、逃避、移情、向往都有了。唯独没有嘲讽,嘲讽盲目的信仰;没有张扬,人性的张扬。而未经包装的人性,就是这样地不检点、不体面。! @' Z# O, h/ z: P1 m6 q' @. J

9 h# [3 U1 D0 @7 j1 b" N至于同期直书政论,反毛、反文革的”异端思想“,则多半不出马列主义框架,实为派别之争。而《决裂,前进》不仅是存世唯一、当年也极为少见的,大言不惭披露其颓废心态;毫不隐讳张扬其反动思想;五体投地在阶级敌人脚下的真实、生动的自供状。写作此诗,等于公然宣布:“红二代”转型易轨在“激情燃烧的岁月”;“反修防修”的文革业已失败、破产。更加令人无奈的是,该诗竟是一篇预言,揭示了中国社会、中国青年向何处去。足令专家学者汗颜。& \# L: d+ a/ ^+ u9 q& O

, T9 V# ?& B& E7 X( Y5 O3 A3 f“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看似《决裂,前进》不过是作者逞一时之快,但是充沛其间的人性张扬,与几千年中掀起社会波澜的“游民意识”,丝丝入扣、一脉相承。自古,童谣或成史谶;《诗三百》不过民歌;陈寅恪则一向主张“以诗证史”。既如此,我拟将残存的《决裂,前进》,分段整理、简介一番,为文革中的社会生活形态做注。5 W- |) Q# A; x" G! z4 O7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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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胜处 林啸清凉9 K5 \2 I5 A, L* e$ M" a

0 g# H' i: W- Q0 J; r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N8 ]0 Y* `+ `* N

" s- q2 k/ ]/ Z9 S! ^4 m  问:朋友,6 [* y& q" Z; D1 G7 h7 J8 w4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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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该到那江山的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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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祖国的壮丽、/ L3 U  k: I$ K8 X3 A. T; ?3 }

/ o$ z; K3 R) P; M! F* ^  人民的开发、! N( V# N( E  z
: M, |6 k7 i" R
  生活的源泉,
3 H8 m. R, B! {
) G$ r1 v2 @0 D/ z0 ~  充实你那空虚思想的深渊。
. `# E" O* F5 e  E/ m# w; c6 F; U4 |$ }5 n. O% `
  答:我爱的是城市而不是乡间。
# B: z& s& n4 P# Y; t2 H& B; y
3 S  x9 s# ?9 ]7 I4 \9 ^9 _8 a  我爱看城市高楼大厦的灯光闪闪,: f9 D7 T4 N( E
% G+ _% O! N7 z! b- }( X
  不爱在乡间数那天上的繁星点点。% g; Q/ y+ N: y2 e. C

+ u2 o6 p/ J" v" Z+ f$ }  我爱老莫儿华丽的餐厅,
+ V2 H" w6 H  f: k+ d' H' o8 y
3 Z; G3 g; z7 F2 E; S, O  充实我这油腻的腹肠。* J. Q4 W& }* W3 ]( W

" }4 s5 ]5 }" {1 Z* H2 Q  我爱富丽堂皇的大剧院,. b. M6 R2 n- h1 {

( J2 z6 V# C6 F9 {' M0 j  向我敞开艺术巨人的胸怀。
0 @+ G" G; ^6 y* U) f% d7 U
5 O# h9 Q' [9 V  j/ u  至于乡间,只有寂静和平淡,) w- ^# Z0 T. a; i# x2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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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哪有生活艺术的一斑。: K0 }) p" d" N, {9 L" v

( u$ q" n, y/ J  V2 M5 Z  N  那清凉无味的林啸,怎比得上$ i) y9 H. v- b: m'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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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嘈杂人流造成的马嘶人喊。0 G! ]. e3 i+ o: Y8 k3 ?: I

* O: O! v5 r- Z/ b这里说的是毕业后的去向。大学生自有国家分配,不论塞北江南,好歹都会保持城市户口。初高中的学生太多了,城里安置不下。此事文革之前就已显现,国务院成立了“上山下乡领导小组”,副总理李先念领军,号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知识青年”由是出现。但是那时让人上山下乡,中央有点羞羞答答,可能是不愿意承认工业等部门发展得不好、迟迟不能扩充吧?+ U9 T5 W) u- O, @1 q& D$ ^

2 x, x1 }, `( U1 {6 S文革一来,政治挂帅,一切难题迎刃而解。毛主席及时地提供了两则“最高指示”供宣传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和“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热血青年纷纷响应、争先恐后报名下乡的事确实有之;“心里没底”的潜意识同时并存。那时,常去火车站欢送同学插队或者去兵团,车站敲锣打鼓、红旗招展,人声鼎沸、气氛热烈。无一例外的是,火车一动,人们马上直觉惊醒、车上车下哭成一片。( C5 f5 q9 A3 O) O
+ L& m$ v, b* \7 F- M( C
起初,人们不明就里,一则,不知道农村到底多苦;二则,以为穷乡僻壤一如报纸所言:革命形势大好,亟需有为青年。到了地方无不意外心寒。先行一步的“老三届”回来时说:刚到陕北那天,一看:村子这么破、这么穷,周围是不是有好风景?就到外面走走。来到一个臭水塘,想上厕所了,看看没人就往水里小便。一会儿,连续几个人来这儿挑水,一问:全村都喝这个塘里的水。另一个去山西的女知青,分配到社员家里住。一条大炕,一家三代男女一溜排开,她捡了里面靠墙的位置。晚饭喝粥。入夜,一家人轮流起来往放在灶边的一只大瓦盆里小便,此伏彼起。吓得女知青面贴墙壁,整夜不敢翻身。早上,瓦盆尿满溢边,需两个人小心端着送出去。至于“革命热情高涨”的,当然都是知识青年。) u* A. _: U9 m$ U  v( Z$ P
8 Q( s, ~4 j. c
那年头,最好的出路是当兵。大批干部子弟“走后门”去了部队。在部队,生活有保障,还能入党、入团;即使没有“提干”,复员后进“全民所有制”单位工作,是不成问题的。其次是兵团和农场,工作虽然辛苦,每月却有工资,还有食堂。最惨的是插队,生活比农民还差。从下面引自《公议庄的歌》的文字,可以插队知青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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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政府对我们的要求是‘扎根农村,走一辈子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我从心眼儿里害怕。和社员在一起,我经常端详他们之中身材、轮廓与我相仿的人,边看边想:我到二十岁的时候,就是差不多他这个样子,那是一位中等个头、消瘦、皮肤粗糙而黝黑、刺儿头、正裂着嘴憨厚地笑着的本村青年;三十几岁时,该像他了--蹲在墙根太阳地里,两只布满裂纹的大手凑在一起、笨拙地卷着旱烟,毫无光泽的脸上,印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再老一点的我将是怎样一副模样呢?八成不会比这位齿摇发脱的老大爷强到哪儿去,上身的黑棉袄胸前泛着油光,像盔甲一样紧裹着已经佝偻的身子,下面一条抿裆棉裤、扎着裤脚,腰里别着他最心爱的物件--汉白玉嘴的烟袋锅。看着他的时候我还想:上了岁数能熬上这份在牲口棚里拌草料的差事,不用风里雨里下大田,就谢天谢地了。面对自己的未来,我不寒而栗。”
% Q, b9 |  z/ u3 h4 u, }5 f7 Q5 l  R. z, }- a& Y# X; f5 Y5 i
但是,像诗里那样,不想去农村就可以不去的人是极少数。而且应该是使用了非常手段。因为,有户口和粮食关系管着,吊销户口、不发粮票你就没法生活;有政治压力,个人或家庭,稍有政治瑕疵,就不可能敢说一个“不”字;政治上没有问题也不行:您得起“模范带头作用”啊。除非装病,年纪轻轻,能有什么病啊?查出来作假,算政治错误哦。' y0 k; j7 }0 v* N; \. q) _3 y

2 f! }7 o8 K1 h, A" O英姿飒爽 妙龄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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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 h+ D& E% p9 g; u% s
  D( v5 A& R( `  问:朋友,你曾经那样的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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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7 \) x% r4 Q( B- }# ~. j! b  黄军装、红袖章; l) t' v1 O$ v6 W: `

8 ?: K+ g# d. c1 W  在金水桥头,
3 |9 Q: ]% j% h* X( U0 |& z( |( ^0 ^! c$ y  `# n! X
  在长安街林道上。
2 @! ^( c% [* T% z* y
1 R6 e6 I; J& [( G  可是今天……
6 b& j4 _( {: t
" b  y8 s, M7 ?* C+ @  答:今天又怎样?0 J2 U0 D( o: y. u  r6 B5 ~- {

$ F: Q8 [9 f+ H+ x+ }: G0 D  同样是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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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 u+ O" X5 j  这头上,是“四联”理发师的精创。1 z  x* U$ j6 g. h' y3 ~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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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士米的围巾更使我风流高昂。
9 k$ ^8 W& x( F* C. z) c
* a6 O1 C  c7 Y7 r+ b( s* [4 \  告别将校呢、* B$ X* `8 B: I# C  D+ @2 M! e* P

' u/ l4 B$ J6 A* r. f2 C# ^5 ^. P  我换上雪花呢的中式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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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阔步长街4 F. i6 G- \: I* Z! J

# N( s! Z: q' S9 F  为市容增光。( q! ~% j, }. }5 b$ f7 _
, c/ @9 f1 T& f( U3 |# J" F
  这鞋,请你仔细看:4 c! N4 G' Q" f: R
4 L2 ]" o- I# z8 [; F* ]
  它尖、
, L* \4 z$ c) R3 |$ s: ]
' ]- W. O8 ^3 c/ F. {! M2 @+ Y  它扁、
3 p: y% w) e* E+ g0 a. m$ ~, o8 ~/ e: O5 w' S
  它亮、
8 M: G$ `% d5 Q8 |+ K' j2 _5 f4 O5 x2 M3 g0 f' Q; v9 x9 G8 }
  它翘、
& F. ?9 g. B5 x# F5 n4 M! j) D' s& Q
  它窄!; T/ ~" r# [, V" e+ |7 k3 n

% E! d. i) \# Q. @* P# ^8 s: j/ |  五寸裤腿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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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显我妙龄正当。! F- R7 g0 }! N0 l' ^# x

1 X- v5 C$ ^( X$ o9 i2 r  我把它熨得像刀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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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w/ b+ i6 }$ }0 o, c  它使我在人流中穿行,3 S; _( `) q+ ]; e4 r

* [2 y, }! a: k  所向无敌、无人敢挡。
6 D  q/ v; _6 y- M
- G3 b; e1 R1 f* N. e这段对话,明白告诉读者,他们曾经是“老红卫兵”。“黄军装、红袖章”驰骋北京街头,是文革初期的时尚。起初那样装扮,不是为了新潮,而是表明出身和政治立场:革命者的后代,红色接班人。; L% |# V3 |2 u/ Y3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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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文化革命的第一个任务,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内部把其范围掌握在国务院和地方各级部门。中央发出明文“军队不搞文化大革命”。事缘,中共入主北京之前,就分成“军队党”和“白区党”。“白区党”以刘少奇为首,其手下平均文化水平较高,建国后盘踞各地、各部委要津。所以,文革军兴,瞬间扫荡殆尽。军队的高级将领,被触及者很少。再则,宣传多年的“革命传统”,也围绕枪杆子打江山的汗马之功。其子弟当然要在一切方面突出地为父兄张目了。6 P/ ~! \! J$ T  n7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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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毛泽东、林彪心里有数,“军队是专政的工具”,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收拾完刘、邓一伙,就开始“抓军内一小撮”了。这时,红卫兵的“先锋和桥梁作用”也已用尽。“联动”(首都红卫兵联合行为委员会)已因完成革命任务,回头救助自己的爹妈,而变成了“保爹保妈”派,被“中央文革”逐出了历史舞台。个中人等,本来就少不更事,靠山不在,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们从热情的革命者,蜕变成“顽主”、继而堕落成流氓,只用了三年左右时间。9 I0 Q  W/ a. E) d+ Q

! \9 e: y0 X1 }红卫兵、顽主和流氓,三者本来就有一些相通的地方。如好勇斗狠,放荡不羁,标新立异,作乱秩序云云。诗中,以装束为标志,区分了对话者的气质变化。看似,从“黄军装、红袖章”到细腿裤、尖皮鞋一步到位。其实还是有个过程的。先说从红卫兵到“顽主”。文革初期,初、高中的孩子们,各自加入本校红卫兵组织。“破四旧”、“大串连”都以学校为单位。“老兵儿”一犯错误,立即开始遣散,当兵的当兵、下乡的下乡,作鸟兽散。组织既不存在,学校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但是,北京的部委和军事单位的宿舍,多数比较集中。孩子们互相都认识,剩下的人自然就以“大院”为依托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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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4 f. M4 z4 r$ j他们从不同的学校和红卫兵组织,带来了同样的东西:骄傲、失落、好斗和满腹牢骚。顺势而为地做出破罐破摔、寻求刺激、打架斗殴、占山为王之类的“游民”事体。此时,他们的父母不是被打倒、就是被下放,学校则在驱赶他们下乡。他们当中,不想下乡或从乡下跑回来的人,只能在北京“刷夜”—-当城市盲流,才能继续他们的生活方式。& K/ T1 @1 s5 h3 x" ^( Y! `

4 V# D" l1 n3 |( Q- o4 F本来就缺乏生活来源的孩子,一“刷夜”就连吃饭都问题了。于是,这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不得不陆续干起素来鄙视、嘲笑的流氓行为:小偷小摸、溜门撬锁、坑蒙拐骗。此其时,对于革命事业,只余失望,英雄主义荡然无存,军装、袖章等等标志,就像一个讽刺,避之唯恐不远了。同时他们发现:放下身段,生活会变得很容易、很随意、自由度也无限地扩大了。3 @6 T, N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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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红卫兵已经改弦更张,一切方面与市井流氓无异。他们仍是互相不往来、无冲突的两拨人。“老兵儿”方面,也许为后知后觉自惭形秽?流氓方面则不屑与效颦者为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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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在烟圈中看破人世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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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h$ |5 R1 ]- j% b0 d0 U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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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白:烟,是我的精神食粮。6 B6 u' E2 i: p3 m7 e3 B, Q

% s. f2 \) w1 c; e. U/ e* c  我愿在烟圈中看破人世往常,1 c9 W  [. W; q7 p/ d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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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在烟雾中消磨时光。- N% S/ N, k, P% |* L) K! F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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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带我到九重天外,7 }" ]  F0 ^7 }5 z! @.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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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伴我如醉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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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 o3 x- ?# t+ \  即使屈膝拾起这宝贵的烟蒂,9 O1 P9 h( h! H9 E;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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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要作一时的神仙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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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K1 x( E$ p& l9 H* m% U做诗几要素,《决裂,前进》的作者至少占了一条,就是唯恐夸张、渲染不到极致。直把抽烟写成了吸毒。于今毒品泛滥之际,若是请他描写,怕是会说能用的比、兴已经预支在上面那个段落里面了吧?8 u; `- }. Y% M0 O/ c! N

- P" M* {1 d- h; v+ O4 ^- {那时候,精神颓废的青少年,以特立独行表示对社会不满的手段很少。因为,行为多半要受经济条件制约。一支在手,所费无几。形象却已鲜明地显示了其异类的身份。简单明了地起到不与主流社会“革命青年”为伍的目的。并轻易博得崇尚新奇的少男少女的青睐。甚至发展出代词:香烟称“草”,吸烟称“吹”。还有在人群聚集处大声吆喝“Cigarette、Cigarette!”的,以示卓尔不群。竟有女孩儿自己不吸烟,却催促幽会的男友:你怎么不抽烟啊,抽一根、抽一根吧。以为那样显得潇洒。) }, ^$ E9 c. V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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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的孩子就吸烟,被视为大逆不道,可以上纲上线。那时基本没有抽烟损坏健康的概念,而是“丧失革命意志,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标志。还要追查教唆者。巡逻的“值勤”,可以据此训诫乃至带走在街边吞云吐雾的孩子,拍着桌子一审,肯定有事。经此途径还破过不少无头案呢。在干校时,一天,我回到宿舍,发现蚊帐上有一个大洞,不免立即“报案”。经领导勘查分析,为未熄的烟头落上所致。而全宿舍的孩子没有超过十六岁的,说明有孩子“沾染了吸烟恶习!”,遂展开调查。大会说、小会审,那架势丝毫不亚于发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 D5 o; P6 X: |0 E( ?! Q8 `' Y3 @" K. c

( y+ h. w( K& }9 p& e" F淡淡地几口香烟,能令人飘飘欲仙吗?经常抽烟会上瘾却是真的。有了烟瘾的孩子,多半来自工厂和下乡知青。在那儿大家都抽,不构成“错误”。但是,在学校、在干校,当然最主要的是在父母面前,绝对禁止小孩儿抽烟。正式公开地抽烟大概需年过二十,甚至结婚之后吧。在此之前,他们只能远远地找个没人的角落匆匆吸几口。到了冬天,外面太冷,就蹲在公用厕所的格子里抽。没有收入的小孩儿就更惨了,得借给家里买东西之机,苛扣三分五分,积攒出一盒烟钱。好在,最便宜的“工农兵牌”香烟只需两毛钱,有的商品还能零买,一分钱一支。料那些染有此疾的孩子,没有抽过什么好烟。1 A/ u) ]2 _- u5 K'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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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世界知识出版社的一位编辑,带着儿子逛街,一时高兴,抽烟时递给儿子一支,父子俩人手一支,并行在王府井大街。一时传为美谈,令无数孩子艳羡。3 V! [, `7 o+ S2 J! x$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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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杯上燃起烈焰/ \/ e; k% n$ o5 \

. P. k; s( V7 E0 D/ ^% S6 S+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O/ z& u, J! o' F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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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白:酒,你使我神往,: R( ^- M2 M% R6 k" _; C" e6 W$ N% V5 Y

" `5 A8 S' e7 o/ X  酒后的狂欢更富有诗意。 人说你是穿肠毒箭,; Q$ N, z  `6 L* M/ w* b0 `

& S% G+ m1 i; T7 R  我说你是玉液琼浆。* [1 s0 O* E/ C2 E) n

1 y( S2 ~5 `$ J2 \/ e0 B  即使葡萄酒杯上燃起烈焰,) N* y! V0 g- G- S# j

8 Q' g2 K6 B6 M+ u8 M  我也甘愿蹈火赴汤。" L  e& Q) I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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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作者未及藏拙,一句“葡萄酒杯”云云,将其酒量之浅暴露无遗。十几度的葡萄酒怎么点得着呢?许是作者沾酒即醉,头昏眼花生出的幻觉。北京土话管这种人叫“酒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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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北京人不喝啤酒(或曰北京还不生产啤酒?)。反正市面上,含酒精的饮料分白酒和红酒两大类。葡萄酒属于红酒,因其有颜色,又称“色”(音:shǎi)酒。不仅品种寥寥,而且一律发甜。若要享受“酒后的狂欢”,非白酒不办。中国的白酒曾经震慑过美国来客:1972年初,尼克松访华,在国宴上领教了茅台酒,还带了一瓶。回到白宫,把妻子、女儿招集到一起,给她们展示茅台的浓度。总统先生亲自把酒倒进一只碗里,划根火柴,伸向碗边。茅台遇火立即燃烧起来。众人正在称奇,瓷碗已经烧裂,火焰浮在酒上点着了桌布。那本书上说:美国第一家庭全力扑救,避免了一场历史悲剧云云。( V8 u: F; b, H  F& a* ^  C* y

' W$ A9 E* F# }( q6 a& `尚武好斗者,必喜豪饮,北京“顽主”岂能例外?以国务院部委宿舍集中的和平里“顽主”为例。他们经常聚集在一个叫“新鲁”的餐厅。人多,喝酒才热闹;钱少,酒量菜色需节省。解决的办法是:能一口干掉四两一杯的白酒者,才有资格上桌坐在正面;量及三两的坐桌角;二两及以下者,就在背后站着吧。酒,照例是北京特产“二锅头”,一块多一瓶,酒精浓度与茅台相当(那时的茅台,一瓶也不超过十块钱)。至于下酒菜,则是几毛钱一份的肉末炒粉丝,叫做“蚂蚁上树”,且叮嘱服务员“加大辣!”. ], D: u& f/ ~0 I+ E

1 A0 b, R/ ~1 ?城里的孩子“耍酷”都喝酒,乡下的知青正经需要借酒浇愁啊。可惜条件更差。曾见两个“老插”一本正经地商量“晚上得喝一顿了”的事。一个说:我发现,南边那个队的菜地晚上看得松。另一位:好啊,咱们去弄点茄子、扁豆、黄瓜。先前那个:跟女生借点油,或者让她们给炒熟了。另一位立刻接道:别别别,狼多肉少,还是借点油自己炒吧。从老罗家掏的鸡蛋攒了多少了?回答:整十个。对曰:不行啊,不够换一斤烧酒的。(意为:老乡到供销社卖出鸡蛋、买回日用品)曰:还跟上次那样,兑水喝、兑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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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自有颜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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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U) U; p5 H9 S! s; i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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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白:书,是我不可离去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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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使我发狂0 P, R( n1 w0 J3 H/ G7 m9 F% r

- y  L# m  u' Z; M2 f/ Z  它使我悲伤。3 f2 Q& [8 N4 m& |! A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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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中自有颜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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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7 Q! `0 b- _" M( T1 T  书中自有登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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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8 c6 l: `) ^7 O8 H2 k2 T  书中自有黄金账。3 q! e5 s/ D3 G, Z0 s+ l6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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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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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戈里( N2 N1 x6 F  w9 n( l0 S

# I7 i5 R5 `1 ^6 O  J! y, `5 H  司汤达(斯丹达尔的旧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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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X/ ]0 O2 `4 v  ~  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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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r! e$ Z0 g/ A  我为他朝思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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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j7 v; k" a" e- y  我为他流成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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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索黑尔(斯丹达尔《红与黑》中的于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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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m, K7 u1 ~! q9 u1 C  梅金斯公爵(托斯妥耶夫斯基《白痴》中的男主角)0 G1 D) D/ A6 e7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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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卡列尼娜(列夫·托尔斯泰同名小说中的女主角)% P% u* ^) q0 q% x; G+ ^9 [6 O

+ N. l. @) G3 v7 I  欧根·奥涅金(普希金的长诗体小说,又译叶甫根尼·奥涅金等)5 W, w+ @' ]2 Z4 y3 p

* u- l/ o2 b: z$ M  你伴我共赏多少春花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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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你共度多少日短夜长。5 O# g3 K: R4 E& l& f# J" |

* m3 z. D. k; F( X! i2 N0 A《决裂,前进》全文,只此一节略有文学气息。北京的“顽主”能看一点外国名著,是有渊源的。中共领导,层级越高工农出身的越少。毛、刘、周、朱、陈、林、邓等,多少都念过点书。即便纯粹的老八路、延安时期才扫盲,进城前后,多半也会挥别老家的“小脚媳妇、封建婚姻”,另娶一个洋学生。加上“政策倾斜”,文革前,好学校里,高干子弟比率很高。此其一。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十八、十九世纪的欧美名著,确实比“无产阶级新文艺”好看、耐看、有深度。尤其适合经历过社会变革、人世沧桑者。& ^5 z6 e# {* K9 a

" F# d1 t: X1 A文革伊始虽曾焚书,十年之中一直禁书。怎奈书籍的印刷量大,漏网之鱼就多。许多图书馆藏书还在,书经各种途径流出。总之,与商品规律相似,有需求就有供给。那时私下传看着许许多多外国小说。等到文革结束,重新印刷出版那些书时,大多我等已经看过了。# f1 c7 |& ^( k  l  z& M! K

1 Y6 G  `, Z5 U名著也者,不仅故事好、文笔好,还要具有相当的历史意义、人生哲理。所以,许多著名的小说很严肃、很说教,颇为累人。比如,喜欢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的人还算不少,看得下去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的人就不多了。确实,列夫·托尔斯泰、托斯妥耶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屠格涅夫、罗曼·罗兰、雨果、哥德、狄更斯、德莱塞、杰克·伦敦等人的作品就是如此。比起大仲马的《基督山恩仇记》、《三人火枪手》,小仲马的《茶花女》,萨克雷的《名利场》,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沉重而艰涩。所以,最受男女青年追捧的,是纯粹谈情说爱的篇什,例如莱蒙托夫的《时代英雄》、莫泊桑的《俊友》、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梅里美的《卡门》之类。3 s+ h) X: X0 j& w: d9 J-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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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期,中央对意识形态作品的传播实行的是“双轨制”。一面在社会上禁书,一面内部发行“灰皮书”、“黄皮书”。需够级别者持“购书证”前去选购。反映西方社会科学概况和动态的学术类书籍,多为灰色封皮;供了解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文艺概况与动态的小说,多为黄色封面。不用列举书目了,一看类别就知道“灰皮书”不是“顽主”的“口儿”。他们能看看“黄皮书”里苏修的小说《州委书记》、《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落角》等就不错了。无庸置疑的是,美国人赫尔曼·沃克的《战争风云》在他们中间流传最广—–故事由欧美上流社会一个个宴会串连而成。0 q) m% Z" n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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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读小说与学数理化完全不是一个劲儿。识字、有时间可矣。省心、省力看故事,可供朋友聚会中炫耀、小蜜共处时“神侃”。所以,喜欢看小说不能算“好学”。按说,虽曰禁书,小说也不至于直接导致青少年反党反社会主义。但是,文革时期的说法是:“文学艺术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必然会去占领!”所以,《闲书杂忆》里记载了这样一幕:6 ], f4 i; T% F' {/ n# r( b) ~) d)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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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时一次回北京,在朋友处借到巴金的《家》,已经没头没尾破烂不堪了。我带着它回村去,在火车站候车时打开来看。很快就被值勤的解放军盯上了。他们把书要过去翻看了几下,对我说:“这本书不能看,没收了!”我心知此书早被批判,欺他们是土大兵,以为容易糊弄,便嘴硬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书吗?为什么不能看?”谁想那当兵的毫不示弱,用手拍着那书,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看,这里边不是大少爷、就是二小姐,突出毛泽东思想吗?”我自知理亏又心有不甘,想再试试,因说道:“谁规定的这书不许看?”那当兵的一听更气了,厉声道:“想知道吗?跟我们走吧!”事情不妙,此一去,轻则挨训斥、写检讨;重则敢关我几天,让生产队派人领我回去。当即改口:“我还得赶火车呢,书不要了。”值勤的战士走了,我则生怕上级领导差他们回来抓我,连忙躲到别处去了。& L; Z8 h' ?) }) j5 ]

& [9 E! Y% Z' Z: B& x爱情的真知和先行* P" z0 p3 Z1 s/ j+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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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k# j* n4 t+ C& ~* b- c'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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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白:虽然我不是情场老手,
4 x# z& B7 X% V1 \. W& m* f5 `5 q! P* b7 ?) [2 @
  却是爱情的真知和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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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l6 `) L* p' u: b+ e) t* y  在西单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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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M  n5 o7 P- _, t9 u5 u+ h  在王府井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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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 A6 v. D/ u  披风衣戴墨镜风流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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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锰钢挎冰刀数我最狂。(锰钢,指当年最好的一种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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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P5 j) g. O0 j- r! w. J5 w1 \  多少女郎拜倒在我的脚下,0 Q7 o- e' L# `' T5 c! r1 C

7 T5 D' q& {7 I3 g# D  呛婆子、拍小蜜大打一场。
- F& {7 j6 c$ ?6 p9 o  e6 R5 D# D" n! B" N3 \+ ^! b: @
  甜蜜的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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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烈的拥抱,* c+ k2 c7 E9 O+ b$ d; O0 q( x3 i; H1 X

: L: t8 R  f5 u, k) k8 ]  幸福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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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蜜月里,; J: ], ]5 m% }+ Q" R  j' X

- L8 @2 E, [1 _) [6 W. F7 E  我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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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_0 f6 ]! ~3 A2 t1 e  仍把独身主义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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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i. ~3 f2 U, w+ F. |% v" f% f' o- x北京干部子弟“顽主”,以酒为浆,以妄为常;极尽反叛、嘲弄一切社会秩序的行为,在这里到达顶点。招摇过市、打架斗殴,纨绔自古皆然,不是“顽主”的发明。唯其独身主义观念不知从何而来。欧美小说无一不是追求爱情、崇尚忠贞;破除掉的中国“四旧”里也没有这个说法啊。但是,他们确实滥情,无师自通。中国的传统文化,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三国演义》里,刘备有句名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那是游民意识,不入儒家正统。而且,刘备此言多被用于证明其人虚伪。然而,文革伤人太深,以致社会各个角落都有许多人,专门挑捡“反面教材”效仿、传承。发泄对现实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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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戏剧里反派人物的举止、台词。如《智取威虎山》里土匪的黑话,《沙家浜》里刁参谋长的阴阳怪气,《地雷战》里的鬼子松井,《小兵张嘎》里的汉奸胖翻译等等。孩子们学的惟妙惟肖。既使正面形象,他们也能引申出“反面意义”,化腐朽为神奇。《告别少年时代》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校部有一个身材高大、络腮胡子、声若洪钟、仪表堂堂的青年,不到三十岁,已婚。平素心仪集“革命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于一身的苏联英雄人物保尔·柯察金。即奥斯特洛夫斯基自传体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主人公。“十月革命”前后,为苏维埃政权出生入死,并颇有几段爱情故事。那青年看中了茶厂连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向她示爱。少女回绝他时,他竟理直气壮地说:“保尔可以有两个爱人,我为什么不行?”9 @2 o/ z8 w4 j( {+ A9 j3 b6 J+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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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中央始料不及的,恐怕要数“批林批孔、评法批儒”了。那是“五四运动”之后,又一次“砸烂孔家店”的尝试。政府印行了许多儒家专著,发放到全社会,供批判用。在此之前,解放后出生的青少年,并不知道“孔孟之道”为何物,更没有看过儒家经典。这次,我们只一看其启蒙读物,便心里一惊:这不也是“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林彪赞扬毛泽东思想的名言)嘛!如《名贤集》中: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多金非为贵,安乐值钱多。人将礼乐为先,树将枝叶为圆。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远比比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容易理解、亲切动人。结果,批判成了传播,反面教材成了人们奉行的准则。" \) Z+ c9 f- P) p/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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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顽主”则早在这一切之前,就开始蔑视天经地义的“一夫一妻、白头到老”,鼓吹不知所自,祸福难料、惊世骇俗的“独身主义”。此议今天也还超前。再者:说说过瘾容易,真能一路不受覊绊、夺关斩将而去可就难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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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尔乔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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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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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你到底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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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J# c. c/ Q2 V  答:教授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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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d. G8 U5 a* E6 u  \  高干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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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的自由,- r# A6 M, k3 F0 ?4 v+ C

1 F& |3 G2 q5 w$ L: A" t  学生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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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A3 K4 F# o/ r  小布尔乔亚(小资产阶级)的生命。2 S; c' e2 Z8 Y/ G: S"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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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只向社会索取、不拟有所贡献的心态,今天虽然受到普遍认同、视为理所当然;但是,作者落笔在1970年左右。此其时,文革高潮甫过,人民大众革命兴致盎然。全国城乡,老的“誓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抛头颅;小的寻找机会”为世界革命洒热血“。纵有私欲也不敢面对。如此嘲讽时代精神、道德标准、价值观念、行为方式者,一朝落网,无疑会按”现行反革命“论处。同样的欲念逐渐自公众的潜意识里浮出,约在二十年以后了吧。历史在这里又显示出了”螺旋上升式的循环“:那几样东西,原是文化大革命的目标。2 W0 r7 b  C* f  ^/ O( C

& {  {8 X, {$ W9 ?( j- i$ {教授的工资:直到文革发动之前,国内的高级知识分子,多为”旧社会过来的人“,教授、研究员大半在欧美留过学。共产党需要他们,对他们很客气,让他们享受”赎买政策“,支以高薪。几经调整,文革前夕,一级教授、研究员的月薪约为345元,二级280、三级240。而当时各类职工的平均工资只有几十元。其实,”演艺大咖“的工资更加诱人。如侯宝林月薪600,梅兰芳、马连良等就上千了。更有以资产”入股“公私合营的资本家,领取的”定息“高至企业利润的1/4呢。唯此等人物寥若晨星,言及收入缺乏代表性,故诗人举人数较多的高知为例。也是为了排比语句比较整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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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0 ?- D" }% i$ b4 ^- A$ _高干的待遇:党员干部的薪水,一向与社会差距不算太大。令人趋之若骛的原因也是古今一律—-特权。以毛泽东等人为例,刚刚实行工资制时,毛为唯一的”一级“,月薪600元;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为二级550元。后来,他们的工资虽然降了,毛仅月支404.8元,其余人等也就是个”特级教授“水准。但是,衣食住行、享受人工服务的水平却扶摇直上、令人瞠目(具体例子不胜枚举,此处不赘)。文革初起揭发批判”走资派“,就是从其生活腐败、特权阶层入手的。人之常情:责之狠的,望之切。& G! s4 x; u0 q4 d

, L4 p( N' F0 {( R( I5 h; U$ {# V% ]言及高知、高干,不妨多说几句。解放后文革结束,高知多偏安在学校、研究所;不像现在,被党票、官位收编。他们的子弟也不合流、互有爱恨或曰互相有所羡慕、忌妒。有这样一个故事:北京的育才学校,延安保小演化而来,当然是干部子弟寄宿制了。为了”不脱离群众“,从附近居民中招收了几个走读生。走读生在班上处境不言而喻。一日,某班某走读女生因看不下去高干子弟的优越感,借故邀请最嚣张的几个到她家去一趟。几位没想到,这个走读女生的家是一座小洋楼,家里沙发好几套、客厅里摆着钢琴。乃父是留洋归来的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生活水准和品味当然不是”老八路“可比的了。当时的司局长,不过一套三居室、家具多半是单位配给的。那女生什么也没说,就让干部子弟自愧不如了。" N0 f  b  L. U( v# ^+ D3 V$ \, K

) x9 e% t% c" B9 Y1 W农民的自由:这里,作者不是为了排比而以辞害意,就是对于农村毫无所知。农村是中国最不自由的人群,古代,他们安土重迁出于观念;解放后,则被集体化牢牢钉在本村的土地上了。《决裂,前进》的作者可能在农村游玩的时候,看到农民不怎么参与运动,以为其有个人选择。其实,那是队长无能,不会组织煽动。若是碰上富有政治觉悟的贫下中农当社队干部,农民也得像工人、学生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9 s( H# d5 L* P& {. D

$ N% Q% f* ~4 ~; G0 x; v在农村,生存、活动自由度大一点的,唯有插队知青,兵团、农场的都不在此列。一是由于农民多半并不欢迎知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乃是常识。二则农民管束不了知青。”强龙压住了地头蛇“—-知识青年啸聚成群,打老乡、砸老乡家的事件,许多地方都出现过。再者:农民不必严管知青—回家了、不干活,就不挣工分、少分红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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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的思想:从诗人的气质和价值取向上看,这里所要的”学生的思想“,并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是其去未远曾经让他们风骚无限的”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与清纯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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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h7 s' B! }) x# u小布尔乔亚的生命:“布尔乔亚”,法语:bourgeoisie的译音,指资产阶级。“小布尔乔亚”就是“小资产阶”(petitebourgeoisie)。不是社会政治、经济地位中的某一层,而是一种生活的品味和情调。文革之前及以后,这种品味和情调不出:浪漫、优雅、感悟、小康的范畴,文革中,尤其在“顽主”这里,则完全变味、变调成了《决裂,前进》中的那一套。或曰:大资本、大官僚,虽然风光无限,责任、义务、风险也随之倍增,有的时得不偿失候。不如独来独往、自由自在。$ o! [; u( G7 v/ M1 d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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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大资本、大官僚,虽然风光无限,责任、义务、风险也随之倍增,有的时得不偿失候。不如独来独往、自由自在。, k! e0 J# i1 n0 |+ ^% K

: V, C1 l# [3 K# [5 P/ L那时的人们,追求份外的物质享受,除去偷窃、打劫,只能幻想,根本没有生财之道。最富想象力的人,也未能预感中国会改弦易辙到商品社会。如果改革开放之后再请长诗的作者述说欲望,他会把自己打扮成擅长官商勾结、坑蒙拐骗、偷税漏税,纵横商海的企业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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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看到先辈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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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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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 }1 c0 s  问:你爱自己的祖国吗?' [9 a1 j% N. Y( P

# L  o" [. S% U' {. S4 z1 L  \# c& ?  答:我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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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G8 @- X( U% Q, w  问:你愿继承先烈的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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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我只看到先辈的下场。( S! i  q4 X) D4 @' b* {, b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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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你爱这个史无前例的时代吗?% s: {1 a  I$ I/ ]1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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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我翻阅着历史的沉浮以往。+ D6 s! _, D& R;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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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你还准备世界革命吗?: o4 `. H0 y6 Y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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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我爱战争和血淋淋的疯狂!- w! G0 [2 w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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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人们,喜欢笼统地把参与过某种政治、改革运动的人称为“理想主义”者;宽容他们的沉沦。好像他们堕落得情有可原,以其奋斗预付了为非作歹的赔偿。其实,某些人做某种事,出于理想主义还是功利心驱使,事情过后才能看出来。包括他们自己,事后才知道行为的目的到底是为公还是图私?标准很简单:是不是计较个人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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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讲,真正的理想主义,境界较高,个人进退排序靠后。其有确定不移的社会改造目标:追随的领袖堕落了,他会自己作领袖;参加的政党变质了,他会另外组织党团;投身的运动瓦解了,他会掀起新的运动。甚至,当他发现原先的信仰是个错误,他会寻找新的信仰;意识到向来的事业祸国殃民,他们会反戈一击云云。这样的人,史上有之,凤毛麟角。遇挫,则怨天尤人、悔不当初,盘点得失毁誉,继而四大皆空、看破红尘者,不是投机赌博就是误入歧途。若是成功,他们会将功请赏,争位夺官。这样的人是大多数。; E( _, |7 m. S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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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运动的主体,是些初高中的孩子。年龄在十三四到十八九之间。性格还不稳定,人生观正在形成。任何事物都会让他们感觉新奇,会为任何事物发狂。是一群少不更事的“没头苍蝇”,任人利用、驱使。法制国家之设“青少年保护法”减免其罪,就是因为他们所说、所做不能算数。- g: G' L# Q5 P* u3 v  ~, v# `7 G/ T

4 F, X4 D) M) u2 O3 y7 A1 S7 Y所以,当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用稚嫩的声音煞有介事地宣称“树立了牢固的无产阶级世界观!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时,人们多半一笑了之,没人当真。不然,毛泽东怎么还把我等赶到乡下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三大革命第一线经受洗礼”呢?既如此,一个颓唐青年,故作深沉地跟你总结历史教训、分享沉痛经验时,你若好心,便听听他的倾诉;不耐烦时,尽管让他打住:三十年后你会明白,政治就是这样玩的;回去告诉你爸爸,既然搞政治,就得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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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O# o/ a* B7 a; y3 U尤其是那些意在借参政获取私利者,毕竟自己棋差一着,悄悄回去舔舐伤口,韬光养晦以求一逞吧。或者转换跑道,另择生路。不要把怨气泄向贫弱的社会、无辜的人群。5 B( [7 y: X! q9 C) ^$ Z0 A4 H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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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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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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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朋友,你们革命的后代,0 g  z8 B6 m%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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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诞生在首都北京。. D! r. q& {2 n6 W

# a/ F8 V# X& Y% d. B  红旗下成长,1 B- ~' D: f/ b) L%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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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过鲜艳的红领巾。1 o7 }3 _# f5 e7 I( ]; v1 }

9 y  [8 _+ K; a1 i! t. I% J. U" g  你们的名字记下了革命的历程,5 Z3 m6 j6 Q4 L, H! i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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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叫……- p7 k9 u. F0 W2 z

, a& ^1 d7 c1 d  五一、解放、建军、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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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L( k6 w7 \  你们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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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J+ |$ L) V1 t4 `, K  西进、北上、南下、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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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l' }8 H7 ~/ _  党对你们冀予厚望啊–5 U# h4 L) R: u4 ]

8 O( E$ V4 y! {; p; t3 l  革命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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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c- |7 M5 j  可是如今,你们沉醉于:/ C2 v( u. g2 g( n

5 e- S# r  ^6 C  欧美小说,9 S& `/ U8 J3 Z% ?, l" u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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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颓废装束,  o1 y. E2 H7 X. U'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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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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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J- X0 \& z9 N" k( @& A4 n% `  外国鬼影。( g$ F/ `% R9 r! Z( t1 g1 W

0 P. q, O4 j0 G( u(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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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a1 ^* m! q. T$ U2 b) I5 ?这是700 行长诗《决裂 – 前进》残编的最后一段。诗的大部分虽然散佚,风格和意旨业已昭然。“正方”是“托儿”、是“反方”的陪衬。做个引子,让辩才无碍的“反方”淋漓尽致地过了把瘾。至于“正方”,冷战之初,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就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中国党的第三代、第四代身上。”是为毛泽东发动文革“反修防修”的理由之一。1970年代初还在坚持革命理想的干部子弟,有多少撑到了文革结束、改革开放?7 R0 o+ H%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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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事件之后,社会上革命热情锐减。原因很多,运动不知所云,民众一无所获,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软肋和致命伤。文革靠政治打击的威慑、靠民众的心理惯性,有气无力地勉强维持。冠冕堂皇的革命理论和口号,已经从有口皆碑退守“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和书记们的讲稿。唯因前几年,揠苗助长似地,人们的境界被拔得太高了,肿胀一时难消。从文革前就逐渐加码的政治教育,早已阉割了人们独立思考的能力。普遍觉醒需要醍醐灌顶似的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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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i* m! a7 M) Y; M( k) Z看官已经注意到了,该诗写作于1970年前后,至少不晚于林立果等的《五七一工程纪要》吧。而反动的程度,蛊惑的力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流传开来的社会效应不可估量。是篇幅太长,不利传播吗?不像,同期被人传抄的成人小说《曼娜回忆录》,传奇故事《第二次握手》,虚构谍战《林强海峡》等等,都比700 行的诗篇幅长。也许是作者和传播者被抓、被惩戒了?那时,一首《知青之歌》,便使南京的作者遭受了牢狱之灾,此曲不过情调悲伤而已。《决裂 – 前进》的作者既使被枪毙,也不会有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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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担当了“启蒙作用”的是《五七一工程纪要》。而且出于毛泽东的失算,主动向全国传达了这一振聋发聩的密件。个中与人民群众有关的是这样几句话:“农民生活贫苦,缺吃少穿。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即是变相失业。机关干部被精简,上五七干校即是变相劳改。工人(特别是青年工人)长期不加工资,即是变相受剥削。”我等当时感受到了,没敢往深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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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u$ K9 C/ p& r4 T胡兰成说过:“人是从生活的不可忍受、去懂得制度的不可忍受的。”制度哪里与生活不匹配,是理论;新的生活展开,先有思潮。人类思想史表明,人们从来不缺理论和思潮,但是注意到他们、接受他们,须得生活状态与之接近,才水到渠成。改革开放的社会基础,铺垫于文革之中。享乐型生活何时萌芽?因何而起?起于何地?《决裂 – 前进》是个线索。就像宋玉说的:风起于青萍之末。" k* Y# ^9 Z+ v

+ I1 H8 x( j( @. z0 [# p(完)( y4 b& n! }1 H$ j. j9 K! w-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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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共识网# Y2 P3 W, F8 K, i- a

5 k& G/ Q! a% L1 g5 v6 xhttps://www.chinesepen.org/blog/archives/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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