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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1 17: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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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3 Y# o- J- T2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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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 q M3 R$ ^7 m2 U2 c. m文革之初,在北京前门饭店华北局工作会议上,发生在山西代表团中的那一场斗争,与当时党内高层的残酷斗争相比,在中国的10年文革史中只是一个小小的事件。而这个小小的事件在山西,却成了引发山西文革之初党内公开分裂的最大导火线,也成了山西文革之初革命群众造反组织之间,针锋相对的最大观点分歧。以党内而论,分裂的一方代表,是被省委大多数人支持的省委第一书记卫恒同志,而另一方的代表,则是公开站出来向省委开火的太原市委第一书记袁振同志。不论是后来被造反派迫害惨死的省委第一书记卫恒,还是后来在山西文革中时沉时浮,10年动乱尚未结束就调离山西,继续担任其他省份党内高层领导的袁振,他们都是参加革命多年的党的高级干部。他们当时的所做所为,不论有多么浓厚的个人色彩,其本质都是特定时代中为领袖的意志所驱使。在这场残酷的党内斗争中,起先是袁振被省委打倒在地,其后是卫恒被造反派们折磨至死,再往后,山西省委和太原市委一齐垮掉,袁振又成了山西省和太原市新生政权革命委员会的革命领导干部。再往后呢,那10年间山西的天下,就进入了政治风水轮流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极不稳定的历史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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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看10年间政治家们在山西高层不断取而代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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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w6 X* t" _+ c1966年文革之初山西省委主要领导人,被革命造反派们称为“卫、王、王”,即省委第一书记卫恒;省委书记、省长王谦、省委书记王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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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1月夺权后取代他们的是“刘、张、袁”,即原山西省副省长刘格平;山西省军区政委张日清;还有被省委打倒后又翻起来的太原市委第一书记袁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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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o7 U2 Y" t( U) Y1968年下旬军队介入地方文革,69军军长谢振华和政委曹中南开始主政山西,被人们称为“谢、曹”。军人谢振华主政的时间较长。之后,谢振华当选为山西省委第一书记兼山西省革命委员会主任,中央军委又任命其为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兼山西省军区司令员、山西省军区党委第一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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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6 O" j9 a9 E5 y- p" O/ }1974年春天的“三上桃峰”事件(此事件将在后面详叙)后,因江青带头“炮轰谢振华”,谢振华开始受批判。王谦开始主政山西,进入了中央政治局并担任了国务院副总理的陈永贵直接插手山西的工作,直到四人帮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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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 z j& u: X }10年岁月中,在三晋大地上轮流主政的这些政治家中,命运最惨的,就是被推向文化大革命的祭壇,不明不白惨死的卫恒同志。1 J3 W7 v6 t, Z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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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动乱结束后的1978年1月30日,在卫恒同志含冤逝世十一周年之际,中共山西省委在太原市双塔烈士革命公墓,举行了隆重的卫恒同志骨灰安放仪式。1979年1月,在中共山西省委四届二次全委扩大会议上,宣布为卫恒同志彻底平反昭雪。1985年6月27日,中共五届山西省委作出了《关于为卫恒同志彻底平反昭雪的决定》,并形成文字,弥补了在四届二次全委扩大会上没有形成文字的缺憾。卫恒同志的在天之灵总算可以得到告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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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革期间被中央调离山西的袁振同志,一直在安徽省委的重要岗位上担任领导职务,文革后又过了好几年,才从中共安徽省委顾问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职位上光荣离休,颐养天年,过起了安度晚年的幸福生活,直至谢世并盖棺定论为党的优秀领导干部。其他诸如刘格平、张日清、王谦等同志,离开山西后,也各自继续为党工作,直至退休。他们谢世后也都盖棺定论为党的优秀领导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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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风云有时能抹去历史的细节。但组成历史风云的不仅仅是结论,它们更需要细节。当10年动乱结束后,文革的全部罪恶,已经落在了林彪一伙和“四人帮”一伙的头上,然而,为什么林彪一伙和“四人帮”一伙,能在文革中崛起并在中国大地上搅起一团团乌烟彰瘴气呢?我们党的一些高层领导人,在那时又做了些什么呢?不愿和不会反思的民族是一个裹足不前的民族。需要指出的是,回顾真实的历史和进行反思,并不是要去指责曾经走过弯路的中国共产党,更不是要去责怪那个年代里当政的某一个人。回顾和反思,是为了总结那段历史,也是为了不再重复那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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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不得不把当年发生在前门饭店里的袁振事件,做为一个细节,放在我们的文章中间了。因为这段历史,构成了山西文革初期乃至运动中期的核心事件,这核心释放出来的能量,大该是始作俑者双方都始料不及的。* H5 ^! ?* Q+ D0 a) U
) k* ^/ G' d6 u3 n) |% b事情还得从山西省委书记处书记、太原市委第一书记袁振的儿子说起。他恰恰也在太原五中上学,与刘灏不仅是同班同学,而且是七一战斗小组的成员。七一战斗小组将斗争的矛头指向了校党总支,这举动便让学校的其他革命小将们开始对刘灏刮目相看,追随者也愈众。刘灏以他有限的历史知识,开始指导自已的革命行动了:当年的毛委员不是依靠井冈山的革命力量,最终打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新中国吗?要想跟着当今的红太阳、红卫兵们的红司令再打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还得走井冈山的道路。别看脊梁还孱弱稚嫩,但他觉得做红卫兵,就要敢做世界的屋脊。投奔七一战斗小组的学生们多了,在扩展队伍的同时,刘灏将他的七一战斗小组正式更名为井冈山造反兵团。当年毛泽东靠井冈山武装割据获得天下,以这个革命圣地作为自个造反组织的名称,而且从“小组”直接改为“兵团”,一下子就显示了这个中学生那时的胆略、和要紧跟毛主席革命造反的无畏勇气。既为“兵团”,自然得有“司令”,刘灏当仁不让,从此,井冈山造反兵团里的学生们,就口口声声地称他为“刘司令”了。再往后,连参加这个组织的教师们,也喊起了刘灏“刘司令”。待刘灏率领他的将士们杀向社会,联络其他学校的造反组织,组建起跨行业的山西革命造反兵团后,随着社会上队伍的不断扩大,中学生刘灏确实成了号称在全省有百万大军的“兵团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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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V5 m U$ x G, R文革开始时,从北京到地方,在各大中专院校里,紧跟领袖毛主席闹革命的学生们,成立的革命造反组织多如牛毛,很多学生被推举为这种组织的领导后,多自称或被组织里的“战士”们称为队长。比如山西大学最早成立的观点对立的两个革命群众组织,一个名为8·8红旗革命造反战斗队,是为了纪念中国共产党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并通过了指导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十六条》那一天,即1966年的8月8日;另一个名为8·14捍卫毛泽东思想战斗队,所以要用8·14冠名,是为了纪念1966年8月14日这个日子。那一天,山西省委第一书记卫恒带着专人专车,给山西大学革命师生送来了大批毛主席著作,以鼓励山西大学革命师生学习毛泽东思想,搞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山西大学校党委组织全校师生对省委送来的“红宝书”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8·8红旗革命造反战斗队是外语系学生李大纲当队长,而8·14捍卫毛泽东思想战斗队则是中文系学生朱永成当队长。再拿太原另一所有影响的理工科大学太原工学院为例,以革命圣地瑞金冠名的太工瑞金革命造反兵团战斗队,队长是大一学生宋捷,以红旗冠名的太工红旗革命造反战斗队,队长是大四学生杨保明。大学生们听毛主席和党中央的话起来革命造反,不过是搞个战斗队,头头也不过当个队长,从这一点上来看,中学生刘灏的一腔革命热血中,比山西同时的大学生们,更多了一些年少气盛的大胆和不成熟的幼稚和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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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冈山造反兵团成立了,可偏偏有人却要退出井冈山,这无疑叫刘司令大为吃惊。他不是怕自个的兵团里缺少了一个可耻的逃兵,是不相信这位要好的同学竟会失去革命和造反的勇气。他要责问伙伴,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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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6 J( d! x3 I3 o [% o9 Y4 d- P; W
, D) C, w F( `8 ~“我怕玷污了咱井冈山的纯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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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 Z; \7 Q) }0 P7 X“你是红五类,怕啥?”& j' r9 k8 G& F- t
8 x0 L0 E1 Y+ r, E“我现在成狗崽子了。”, k$ G4 p9 L: C* {9 Q% T: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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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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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爸爸是袁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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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N8 R/ H$ [+ q刘灏不由得一惊。袁振是太原市委第一书记,这刘灏知道。袁振成了反对省委的伸手派、野心家,成了太原市委反党集团的头子,刘灏从街上的大字报上也知道了这事。但市委第一书记离他目前革命造反的靶子还远的很,他想的是校党总支的问题,还没有想到要去过问过问市委的问题。此其一。其二呢,他更没料到眼前这位要好的同学,竟然会是袁振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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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60年代的中国社会可和今天不尽相同,那阵子的中学生们,谁的父母亲是干什么的,并不是同学间的热门话题。不象现在,社会上越来越严重的官本位,越来越盛行的拜金主义早影响到了校园,同学之间,谁的父母亲是掌什么权的大官,谁的父母亲是做什么生意的大款,彼此都很了解,就是做家长的不对老师们直说,怕是做儿女的自个也难免会在同学中自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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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袁振的儿子,刘灏眨眨眼睛,明白这个红五类确实变成狗崽子了。在同班同学中,他和这位伙伴以往就相处的很好,相信这位伙伴不会说谎话。刘灏一时无语,他得好好地想一想了。: | t* ^" ~% a% ]' }. Z)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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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前些时听到市委第一书记袁振成了伸手派、野心家,成了太原市委反党集团的头子,刘灏思想上也有点震惊的话,此时的震惊就分明更直截了当和不可理喻了。面前是自已最要好的一个同学,是一个和自已一道发誓,要跟上毛主席投身于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好朋友,他的爸爸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反革命了呢?那个时代灌输在青年学生头脑中的阶级斗争观念,使刘灏在一刹那间,先决定了要与这个“狗崽子”划清界线,但心底那种做朋友就要讲义气的传统思维,又让他由不得生出了必须帮助这个好朋友的念头。他和这位要退出井冈山的同学没有再说什么,既没有批准,也没有劝阻,而是暗暗决定,要亲自去找袁振看个明白也问个明白。如果袁振确实是青面獠牙的黑帮,那就让这位同学和他老子划清界线,再退出井冈山不迟。如果是别人冤枉了袁振,那就让这位同学留在井冈山兵团,谁冤枉了他爸爸,就找谁算账。拿定主意的刘灏,只是向这位还将痛苦挂在脸上的好伙伴撂下一句话:“你等着,等我弄清楚问题后,咱们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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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仅仅就是如此地做了一点思索,就轻易地一个人做出了去找市委第一书记,亲自对市委第一书记进行一番考察的决定。做出这个决定的所有动机,则是对一个要好的同学和朋友的仗义。而从此,太原五中的高三学生刘灏,也就开始被袁振绑在了自已的战车上,再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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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1966年的8月初,太原市最闷热的日子。黄昏时分,刘灏只身一人走进了市委大院。早过了机关下班的时间,原本是消夏纳凉的时光,市委大院里却依旧热闹非常。数不清的大字报,将市委大院里所有的墙壁,都装裱的一片斑驳。扫一眼那些大字报的标题,啊呀呀,几乎全是讨伐袁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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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出反党头目袁振……”袁振二字上还打上了红红的×,是定性的口气。7 Z( [/ N' c. g& t" d8 f
- ~8 J4 S% {' S7 F“袁振必须低头认罪……”是严厉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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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振同志的问题需要彻底搞清楚……”仅从这标题上,就露出了作者明显的保皇色彩。3 V9 y" Y/ }/ X6 q
8 |/ _1 H( F5 S还有许多人围成堆在争吵、辩论,有的穿衣打扮象是机关的干部,有的象是工人,都在说袁振如何如何,口气分明不同,观点也分明不同。对于这一切,时年18岁的刘灏,终难看个明白,也终难听出个究竟,穷尽他的思维能力和判断水平,也不知大字报上的内容谁对谁错,争辩的双方谁是谁非。此时的他只相信自已,甚至脑海中泛起一丝想法,那想法竟然和看电影时判断银幕上的好人和坏人有关。他想:只要一见到袁振,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不信我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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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D2 X" d1 R; { i6 W: ]他无心再看那些大字报了,更不想听那些人瞎吵吵了,直接找袁振,他要给他“相面”去。; ?( W; }* j$ o7 z! F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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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袁振儿子告诉他的方位,挺好找。先找到了排房小院,待看清了门牌号码开始敲门时,心里还惴惴的,毕竟是在敲市委第一书记的大门,这可不是造反时去敲五中党总支的办公室。此时的刘灏初出茅庐,还缺乏斗争的锻练,露出的怯懦是难免的。当后来的某一天,他把堂堂的省委第一书记卫恒揪上太原的五一广场主席台进行批斗时,那可就绝非是眼下这个刘灏的心态了。8 F6 v& L @- r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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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眼前出现了一位个头不高且瘦弱的老头儿。那老头儿显得面目慈详态度谦恭,眼神中,隐隐约约还露出了一丝害怕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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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灏冲着开门人说:“我来找袁振。”: R8 m* ^9 `9 t
- z6 F6 i P7 Q: t“我就是。”2 V! t" q! E/ a' |0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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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诧的刘灏没敢眨眼,不愿相信这个长相一般的小老头子,会与省委书记处书记、太原市委第一书记这样大的官职有直接的联系。可眼下谁又愿竟冒名顶替一个反革命黑帮呢?. F. ~8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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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是袁振,那看来就是袁振。刘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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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五中井冈山兵团的司令刘灏。”中学生自报家门后,开门见山责问小老头:“我要调查一下你是不是黑帮?” l8 l }$ ?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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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会是黑帮呢?是人家逼我承认的。”小老头似有满腹苦衷,摇头叹息,又显出一脸热情说:“快请进,你想听,我就好好给你们革命小将说一说我的情况。”1 F7 L! M" V/ S) ? y
3 `- C8 G8 y7 W/ g刘颢就这样被请进了市委第一书记家的客厅内。% `* j) w& i* D6 s: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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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需要有倾述对象的袁振,终于有了一个愿意听他详细倾诉的对象。他开始叙述前门会议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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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N: z; B4 d e1 c“……他们说我是野心家、伸手派,想当山西省委第一书记;我是听毛主席的话,揭发彭真、陆定一他们在山西的问题呀;我不是伸手派,野心家,顶多是没有尊重卫恒,他们就说我不尊重卫恒同志,就是伸手派野心家,我是听毛主席的话要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的,他们是有问题才怕文化大革命的,办什么傅山展览,就是个明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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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傅山?”刘灏听不明白就要问。( t; y1 m+ X- O
3 Z# s1 Q9 h2 e$ G袁振只好先介绍几句傅山是一个明末清初的历史人物,又说宣传傅山与宣传海瑞一样,活人反党,总是利用死人来做文章。更重要的,是袁振说起了邓拓在支持搞《傅山展览》和《傅山画集》问题上,与山西省委有重要关系。邓拓是何人?刘灏可是明白的。他是“三家村反党集团”的头号黑帮,姚文元的文章《评“三家村”――〈燕山夜话〉、〈三家村扎记〉的反动本质》,5月份在上海的《文汇报》和《解放日报》发表后,《人民日报》、《山西日报》上也全文转载了。邓拓是反党分子,运动刚开始时,刘颢的七一战斗小组就批判过“三家村反党集团”,无须再多说什么了,刘灏渐渐相信了袁振说的那些个“问题”,确实是省委中一个又一个很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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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 W9 i' s/ j6 k0 J谈话的一方是党内的高干,一方是年方18的准知识分子。年方18的准知识分子,从这位党内高干口中,听到了从未听说过的省委内部斗争,听到了袁振过去如何跟随毛主席干革命,前门会议上如何揭发省委的问题,又如何受到打击迫害的详细自述。左一个他们,又一个他们,说具体点,那就是卫恒。刘灏越来越听明白了。以袁振的政治阅历和能力,打动并征服面前的中学生并不难,获得这位中学的同情,也容易的很。而来此造访的动机中,原本就夹着许多仗义色彩的刘灏,在狭隘的感情基础上立即有了推理和判断:袁振确实被冤枉了,是卫恒一伙在迫害袁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革命的激情。毛主席党中央叫把斗争大方向对准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袁振刚对准卫恒这个山西最大的当权派就受到迫害,这还行?有必要澄清是非,刘灏要为自个的那位同学和朋友讨回清白,更要为山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斗争大方向不被人扭转,绝不能让人破坏了山西的文化大革命而发起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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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写一份申述材料,我们五中井冈山兵团给你翻案。”6 E+ s3 I# ]- M: C: p) P3 A
. M( k+ _& S4 O8 P; m" }5 M/ W袁振自然高兴的只点头。那年月,靠谁能比得上靠红卫兵小将呢?毛主席都靠红卫兵小将开展文化大革命呢,今儿晚上,真是天上往下掉馅饼儿呢!8 l5 Z& v. H7 D. f1 a- }
# ~! J5 @2 K+ K: j m2 j刘灏又说:“在中央你认识谁?我们给你往上送。”8 ~8 _/ p4 E; [
, B5 N! D. J( f7 D; B8 y& ~) I9 u这段日子被冷落的客厅里,突然就充满了春光。袁振显然激动起来了,连声说:“多啦,多啦。我认识邓小平,薄一波,还有华北局的书记李雪峰,我认识的多啦,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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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头一口气举出了一长串在中央地位显赫的大人物名字,小闯将也对给小老头翻案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想,只要把袁振的案翻过来,五中井冈山兵团在太原和山西的文化大革命中,就立下了大功,这事儿,可比当演员去演英雄来劲的多!做英雄的表现欲让18岁的中学生拍着胸膛大声叫了一声袁书记,再次表示了要为市委书记翻案的决心。然后,在市委书记的再次感激和鼓励下,他信誓旦旦地与袁振确定了来取材料的具体时间。- i$ M+ G) j' K& ~!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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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该风驰电掣般的列车,突然变得喘息了。不是因为穿越太行山的崎岖山路,也不是因为娘子关内的铁轨在一路爬破,列车还没有进入河北大平原,全部原因是恶性超载。火车的车厢里,经太原去北京的山西各地的学生们淹没了真正的乘客。他们是无须买票的天之骄子,是三晋大地上将要主宰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革命小将。虽然如沙汀鱼罐头般拥挤,但亢奋的学生们却不知疲累,心中涌动着革命的豪情壮志,脑海中浮现着将要进入的那最幸福的时刻。北京,伟大祖国的首都,世界革命的心脏,红太阳毛主席居住的地方。天安门的城楼上将升起红卫兵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已经在城楼上接见过全国各地赴京的红卫兵小将了,从全国各地继续涌向北京的学生们,心中最大的期盼,就是能也受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和接见!" z8 g; a0 d+ O5 {0 G!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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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灏也挤在一载车厢里。身着旧军装,腰扎旧军带,臂上戴的是太原五中井冈山造反兵团的红袖章。他觉得自已突然间变得“成熟”多了。除了希望这次进京能赶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接见外,他还怀惴着袁振写好的申述材料,最好能在见到毛主席时,亲手将这些材料送到毛主席手上。这种想法挡不住,但又琢磨着如果毛主席接见红卫兵,自个肯定上不了天安门城楼,挤在天安门广场上,怀里的材料是送不到毛主席手上的。那又该怎么办?他闭上双眼,想象着那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想象着那一张张曾在报纸和新闻纪录片中见到过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邓小平、薄一波、李雪峰……想象着见到这些人时,如何能把袁振的冤枉说得更清楚一些。这是比较实在的想法,能见到他们,一定比见到毛主席容易多了。他们如果能把袁振的申述材料再送给毛主席,袁振的冤案岂不是一下子就翻了吗?对,只要他们收下材料,就跟他们提出给毛主席转送这些材料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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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踏入一滩日后欲拔不能的烂泥淖。他还不明白他下定决心要“保”一个,就势必要去“打”一个的道理。他更不知道,袁振寄希望的那些大人物,此时的命运比袁振并好不了多少。而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原因和用心,他这样一个高中生的理解,也仅仅停在报纸的那些宣传口号上。正因为不知道不理解的东西太多太多,无知者也就无畏了,此番进京的中学生刘灏可谓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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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车,到了北京,只匆匆望了一眼雄伟壮观的天安门,就直奔中南海而去。面对党中央所在地,中国革命的心脏和世界革命的中心,红太阳毛主席生活的地方;看着中南海大门两边笔直挺立着的解放军卫兵,刘灏的心中确实没有一点儿顾虑。就凭这一身装束,太原市委的大门不是直进直出吗?那个年头,学生们臂上的红袖章,就是横行于天下的特种通行证。然而,中南海可不是太原市委大院,“红袖章”唬不住“红领章”。以绝对标准的立正姿势分立大门两边的解放军卫士,及时伸出手臂将刘灏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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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 ^6 L% ?& X4 O5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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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声喝斥,他不禁一愣,一时没有了“横扫一切”的胆量和豪气。可是“红袖章”并不怕“红领章”,刘灏不顾一切地振臂高呼起来:“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偏偏站在这里的“红领章”不吃这一套,管你是喊“无罪”还是“有理”,请你到一边喊去,要想进去,没门!刘灏不得不服软了,但柔中有刚,想继续和“红领章”纠缠下去获得机会,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要找邓小平总书记,我要给袁振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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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h" @& p0 Z/ _ v) J0 X: _" r把守着党中央心脏的卫兵反正是不让他前进一步。这时,从门里传达室里又出来一位解放军,抓住好机会,他又想和人家展开大辩论。在学校里练就的那张嘴巴即刻鼓唇摇舌,一遍又一遍地说开了袁振问题的重要性,自个要去找邓小平总书记的重要性,以及这些重要性,对太原和山西的文化大革命能否搞好搞彻底所具有的更加重要的重要性。" O i% u1 I9 c6 v s
B# l' O4 B9 o% [9 A3 t) l那位解放军终于不耐烦了,又急又恨。急的是这位红小将难于打发走,气的是这位红小将的政治嗅觉怎么这么迟钝?他大声打断刘灏的话,劈头来了一句责问:“你也不看看这几天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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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不看报纸能搞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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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C+ b$ c9 I2 E+ U1 Y& H/ G3 A人家便进传达室取出一张《人民日报》来扔给他。又指着报上一段消息说:“你好好瞧瞧。”' H1 T, F! Z2 }4 }3 J% Y2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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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一瞧,果然就瞧出了名堂,原先排在前面的总书记邓小平的名字,现在排在了后面。排在后面也可以找嘛,他还想纠缠,看来那位解放军是不便也不想再和他说什么了,只是板起面孔,催这位太原来的红小将快快离开。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打倒刘少奇和打倒邓小平的大标语从北京刷到了全国,刘灏才明白那位解放军让他看报纸的真正用意。) ~- Z; ^# ~& _0 [* w8 F2 q
* u, Y9 J) q" r: _无法进入中南海的刘灏,只好沿着中南海的红墙四处徘徊。企图找到一处缺口,或者一处矮墙,他把党中央的所在地想象成普通的民间大院了,自然无机可乘。原先以为给党中央送份材料容易的很,没料到连党中央的门也进不去,18岁的中学生原先挺拔的腰杆顿时萎缩了,那神态,再没有了在太原时的威严。突然间,他看见一辆黑色的红旗小轿车从长安街上急驶而来,在拐向中南海的大门时减慢了速度。喜出望外的太原红小将灵机一动,急步向前,弯下腰身,想躲在小轿车旁边蒙混进去。中南海的卫兵长的是一对火眼金睛,刘灏的这点儿小把戏岂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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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w: _0 a+ f8 ?# Y1 i“好啊,又是你!”他被一把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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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向党中央反映问题,我是太原五中井冈山造反兵团的司令……”2 J! j4 b6 l! S) ]4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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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兵这一回只好把他带进传达室。他又见到了那位给他报纸看的解放军。那位解放军可不想再和他多纠缠了,大声问道:“你不是要反映问题吗?有材料没有?”见面前的中学生从怀中掏出了材料,人家便接过去,又爬在桌子上写了几下,给刘灏递过来一张盖着公章的收条。收条上,把接到的材料题目名称,共有几页,写了个明明白白。8 R' G Q" p$ F$ S" u
. P7 J1 d- U: H1 v' J刘灏清楚,再待下去也没有用了。他只好满怀希望地望着这位解放军,大声说:“谢谢您啦,您可一定把材料给转上去呀!给哪位中央首长转,材料上全写着名字呐!”8 ? S7 z7 H) r5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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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败北回到太原的刘灏,带给袁振的是一个连他也极不满意的结果。但袁振却一句也没有埋怨为他主动效力的这位中学生。市委第一书记自有洞察政治风云的眼力。看来,党内确实存在着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在已经被揪出来的“彭、罗、陆、杨”上面,还有一个睡在毛主席身边的赫鲁晓夫,那么,山西呢?我袁振不是黑帮,那么,谁又是黑帮呢?, D* T: N+ q9 G1 Q2 I. x+ L
9 _! F' S6 w% P" Q* R这里面的道理,经袁振一点,刘灏就能想透。' f. h+ b& ?! Q5 h7 K) w: }, ?
1 K6 D* e# ^3 X z% a4 n先贴出一张张省委迫害袁振的大字报,太原五中的井冈山造反兵团在太原街头亮相了。为市委书记袁振翻案,使刘颢在太原开始有了小小的名气,但也有种种小道消息,说这个太原五中的中学生是袁振的女婿,是个一心要保老丈人的小保皇派。那一天,在市委机关大院,刘灏因为带人贴大字报(自然还是袁振如何受省委迫害的内容)而受到对立面观点的人们围攻。有人就硬要说他是袁振的女婿,让他觉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正发愁寡不敌众的刘灏,突然听到有人挤进人群帮他。是位大学生,胸前的校徽上,刻着“太原工学院”。文革中的群众辩论是绝然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彼此喊来叫去,那位大学生拉上刘灏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溜出了人群。互相通报姓名以后,对方问刘灏:“你同意炮打省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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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0 f. |! B/ R q) g' D刘灏头一昂:“我为袁振翻案,就要找卫恒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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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卫恒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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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袁振的材料,里面就有卫恒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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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我们替你为袁振翻案,你与我们一道炮打省委,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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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f& c4 ~8 ~7 R" K7 H“好,咱们就一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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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W: t2 f5 q这是刘灏杀上社会后结识的第一位大学生,他就是太原工学院拉起瑞金革命造反兵团战斗队的队长宋捷。一起干的第一步,就是这位大学生同意与刘灏一道再上北京,替袁振送申辩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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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上京城,刘灏身边有了一位大学生战友。中南海是绝不去了,去了也进不去。好在袁振又提供了几位在京党政军首长的地址,袁振说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是他的战友,只要见到他们,托他们往上递材料,材料即使到不了毛主席手里,也准能到了林彪和陶铸这些大人物手里。出师依旧不利,大人物们的住地倒是不难找,但往往是只能见到他们的秘书,秘书们也总是异口同声,说首长们很忙,这些日子根本不回家。虽说秘书们都收下材料了,但这回收下的材料和上回中南海传达室收下的材料一样,天晓的是不是又要石沉大海呀?待一一送罢备好的材料,一路闲走,两人竟来到了农垦部的门前。啊呀呀,里面正开批斗王震的大会呢!满院子的大字报,不但要打倒王震,还要火烧,还要油煎呢。王震是什么人?相随的中学生和大学生心中的王震将军,是南泥湾359旅的旅长,是共和国的功臣和一代英豪,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批斗起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王震呢?几乎没有商量,从太原来京的这两个红卫兵就结伴冲进了会场。刘灏给袁振翻案没有结果,同行的大学生炮打省委也没有结果,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泄呢,两人又喊口号又跺脚,把批斗王震的会场搅了个乱七八糟。老将军王震当时肯定弄不明白,恐怕日后也无法再弄明白,从那里跑出这么两个红卫兵来,做了他的一次保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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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M2 r4 x) v多年来传统的革命教育,使学生们的心中积淀着对党的领导人的感情,伟大领袖毛主席煸动起来的造反狂热,又使学生们将矛头对准了党的领导人。冲击农垦部的批斗会去为王震鸣不平,是出自前者的感情,在山西炮打卫恒,是出自后者的狂热。似乎是矛盾的,但那时的红卫兵身上,又有谁不是这般着了魔一样的混合体呢?对领袖的敬仰和热爱,可以使他们转化成对副统帅林彪、中央文革小组、以及其它他们认为是毛主席司令部的首长们的敬仰和热爱,同时也可以转化成对刘少奇、邓小平这种被林彪、江青和康生之流称为“睡在毛主席身边的赫鲁晓夫”、以及各级党政部门中那些“钻进党内的大大小小走资派”们的仇恨和愤怒。当然,这种判断的标准是模糊的,是没有原则的,也是随着各自派别的不同利益,或者随着中央文革小组的各种鼓吹和支使,而不断进行着变化。4 }0 f4 j; X9 l2 W+ y8 Z7 q
' X: E/ q, M! }! ]/ r* T2 V! z5 \二上京城为袁振送材料,还是没有结果。两位小将躺在京城的红卫兵接待站里,一位是想急着回去与袁振商量如何翻案,一位是想急着回去与其他战友们商量如何炮打省委。反正在北京玩不开,还是回山西就地闹革命去吧。刘灏京城败北,想要见到的中央首长一个也没有见到,为了赶回太原向袁振交差,伟大领袖在天安门广场几次接见红卫兵的大会,自然也没有赶上参加。" e: N/ l*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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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刘灏此行的最大成绩,那就是太原五中的井冈山造反兵团,从此和省城大学的造反派们联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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