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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7 11: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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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往事(五十一)
(2013-04-12 18:22:10)
时光来到了68年,这年我13岁。这年发生了影响我后来一生的一件大事,黄州也发生了文革以来最严重的武斗事件,而从68年下半年开始,文革在走向收尾,千百万文革中的红卫兵将走向农村、边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可谓是变化多端,翻天覆地。
记忆的大门一旦打开,往事浮上心头,几个月都平静不了,不把它写完,我于心不甘。由于工作的关系,不能坚持天天写,只能象现在这样,写写停停,我还想写失学的四年,下放的三年,工作后的经历留待退休后再写。积累多了,我还想分成人物、地点、事件各自写成散文。呵呵,自娱自乐。
今天先说说我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它就发生在68年3月。68年武汉、黄冈都成了造反派的天下,老保早就烟飞灰灭。全国此时也开始了所谓的“复课闹革命”,动员学生回到学校。我们这些理论上已经毕业的小学生,于是在3月份又回到了黄师附小,学校的教室不够用,就把已经毕业的称之为7年级,与6年级合用教室,分上午班、下午班,每个班只上半天学。上学了,也没有课本读,老师带领学生,读读毛主席著作或读“两报一刊”的一些社论文章(两报一刊是文革时对《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的简称,意思是它们代表中央精神,地方上只能听他们的)。
记不得是3月份的哪一天了,下课的时候,同学们在交头接耳地传说一件事,说是有个同学放学打扫卫生时,在前排课桌走道上捡到一个纸团,上面是反标(文革时把对毛以及毛为首的党中央司令部成员大不敬的言论统称为反标,意即反动标语),他交给了老师,现在在破案,不知是谁写的等等,那时,反标是很严重的事情,动不动就会进监狱的。我当时也和同学们议论这件事,压根没想到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虽然我平时上课时很喜欢一边听老师说,一边手拿一张纸,在上面乱画,画完了捏成团,扔在地上,但是我不记得我写过什么东西,我也没有意识到这反标是我写的。我的座位在第二排,前面是CJH,很要好的同学,我和他个子矮,都坐前排。左手边是一个女同学,她就在附小住,她父亲在50年代镇压反革命时被共产党杀掉了,出身不好,记得,有些同学说是她写的。反正大家都在猜测。
第二天下课时,谢老师(她一直是我小学的班主任,一个很好的女老师),很严肃的叫我到她的宿舍去,说有人找我。谢老师平时对我们都是一脸微笑,今天的表情让我有点惊讶。谢老师的宿舍在城墙半山处一栋平房里,这里住了两三家人家,房子不大。我进到她宿舍里面一间屋里,有一个大约30岁的男同志站起来,说:“你就是某某某吧,我是地区公安处的,找你核对一些事。”他没有穿公安制服,也没穿军装,身着便服,脸上还带着笑容。我隐隐约约觉得他要问的可能与反标的事有关。他让我坐到桌子前,桌上放有一张纸和一只笔。他说,我念一遍,你写出来,我念什么,你就写什么,然后,他就念当时很流行的口号,如“打倒刘少奇”,“打倒刘邓陶王,”,“打倒姜一,”这是些打倒的口号,他又念正面的口号,如“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之类的口号。多少年过去了,我都记得当时我写这些口号时的情形,我心里在嘀咕,写这些干嘛,莫非是在对我的笔迹。事情很显然,就是在对笔迹。我很认真的写完他念的口号,他拿起来与他手中的另一张纸比着看,我也想看看那张纸上是什么,我把头一偏,他马上就放进一个包里,不让我看到。他又开始问我的情况,家里几口人,父母亲是干什么的?家庭成分是什么?等等,我都一一回答,他用笔记下来。谢老师在旁边说,这个同学在学校表现不错的,以前一直是三好生,他父亲是师范的干部,母亲是医院的干部,家庭情况也比较好。好象有帮我说话的意思。写完了,问完了,他说,好,你先回去,我和谢老师再说说。我就离开了学校。一出学校门,看见大毛在外面等我,他是我同班同学,67年曾住在考棚街同一个院子里,后来又在一个单位工作过,可惜他去世了,年龄不大。他当时很关切的问我,谢老师找我去做什么,我如实的告诉他了。他和我一起回家,路上再没有说话。
过了好几天,班上也没再议论此事,我也没有往心上去。有一天早上,我父亲跟我说,你们学校今天开大会,我也要去参加,是关于你的事,我说我的什么事啊,父亲狠狠的说,你干的好事。就调头到学校去了。现在回想起父亲当时是急恨交加,又怕我年龄小,受不了这个刺激,就一直没和我说实话,其实,他可能前几天就知道,这件事是我干的。学校肯定通知他了,地区公安处也可能找过他。我父母亲肯定不相信,也到公安处去问过,人家说笔迹对的上,没有错,父母亲才认同这个现实。这些是我后来知道的。
那天早上,到学校后,就被通知到操场集合开大会。全校师生在操场上整整齐齐排队。我个子矮,也是自然排在前面。那时学校操场边上是一个自然的高台阶,形成了一个貌似主席台的位置。学校以前的领导已经打倒了,造反派的头头主持会议。说我校文化大革命又取得伟大胜利,破获了一起反动标语事件。然后就宣布此事件的具体人物,当然就是我了,我年龄小,才12岁半,没有弄到台上,我父亲在台上,一宣布后,全场哗然。我的头也一下子蒙了,没有想到反标是我写的,我连我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黄师来了个领导,钟副校长,他当时和我父亲间有些矛盾,他在台上讲话,代表师范学校批判我父亲,说他没有教育好子女,什么什么的,总之要提高到路线斗争的高度来认识这件事情,我们家出身并无大问题,故没有说到阶级斗争,只说路线斗争。要是出身有问题,那对我父母亲就可能是灭顶之灾。我父亲也上台作了检讨,承认家庭教育没有作好,只顾智育,没顾德育,今后要改正之类的话。当时我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站在那里,不知是怎么站过来的。一向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学生,现在成了反革命分子,这思想怎么也转不过弯来,但也怪不得那个,是自己写的什么反标造成的。
稀里糊涂的开完了会,一散场,其他班上的几个同学就想过来动手打我,当时,老师把他们叫开了,让我去谢老师家。在老师家里,我哭了,谢老师在旁边安慰我,说你年幼,不懂事,以后还是有机会做好的,还问我以后什么打算。我也说不出所以原来,过了一会,我就回家了。
这就是影响我一生的最重要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它导致我没上中学,13岁就踏入了社会。它象一个幽灵始终在我的周围盘旋,影响着我的成长,影响着我的下放,影响着我的工作,影响着我的婚恋,影响着我的入团入党提干,我的名字叫志军,父母是想长大后能当兵,我从小就想当兵,然后弄个师长旅长干干,可我当不成,三个弟弟也无人当兵。尽管四人帮垮台后,我父母亲到地区公安处去咨询,人家说当时就没有立案,因为是小孩子,档案都没保存。但那个社会就把它当个事,学校当文革的伟大胜利办,整个黄州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尽管我后来也入党了,也提干了,生活过得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此事的阴影毕竟缠绕了我几十年。
那年,我只是懵懵懂懂的一个小孩子,没有想到这件事对我一生的影响。记得学校里还要我写交代,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标语,就按照老师的提示写,我写我为什么写反标,是文革没有让我们进中学,因为我想上学。呵呵,这是什么原因啊,我当时就是这样写的。并没有什么恨共产党的话。写完过后,我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真正发生影响是在6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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