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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藏:一位老文革诗人的激情诗旅和精神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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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1 07:0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章摘要: 当一个时代沦落的时候,个体生命的价值就被完全忽略了,活生生的人只能成为呆板的豪无生气的物质的“祖国的螺丝钉”和“国家机器的工具”——暴政的牺牲品。
作者 : 王藏,

發表時間:12/28/2009

缘起
时任贵州建工集团第四建筑工程公司工会主席的王钟啸先生,临近退休的年月,整理了厚厚一匝诗稿,即将付梓成书。当钟啸先生将这些诗稿给我、要我提点意见或写篇评论附在诗集里的时候,作为晚辈后学的我为他感到欣慰。欣慰的理由有四:一是钟啸先生一辈子的精神文化产品终于结晶了;二是同为热爱文学热爱创作的人,自己的朋友要出书了,无疑值得庆幸;三是钟啸先生到了耳顺之年,仍对文学创作抱有理想。更为重要的是,他漫长的“红色一生”,至少还播种有一片生命的绿色。通过大片红色和小块绿色的强烈对比,我深刻体会到了红色的恶劣、张狂和绿色的顽强、珍贵。
看着钟啸先生这么多由无数陈旧凌乱的稿纸移到A4纸上的诗作,我仿佛看到了一代人的青春年华,在那段阶级斗争的激情岁月里狂热地燃烧;看到了一个饱经风霜的身影,在艰辛的劳动建设中用嘹亮的歌声抒发着从未冷却的“豪情壮志”。在燃烧和抒发中,一个时代的灰白面容和沧桑悲剧由此得以见证,一个时代的精神境遇也由此得以裸露。
钟啸先生是位好人,对诗歌文学有着毫无保留的赤诚,对生活工作有着毫无保留的投入,对人处事也有着毫无保留的热心。正是因此真性情,使我在读了他用心整理的诗稿后,觉得有必要写下我的读后感,也当作我对他的一次感恩。
读诗先读人
我与师长钟啸先生萍水相逢、相识相知四年多。四年前,我与师长张嘉谚先生一道去他的办公室拜访,初次见面,我就被钟啸先生热情豪爽的性情感染,我们如同故人重逢,围绕着文学和人生话题聊了起来。嘉谚先生和他是老同学,他们二人当时在学校大有名气,一个被称为“文豪”,一个被称为“诗人”。后来一个坚守文学创作至今成了独立学人精英,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当上了国有企业领导,二十多年不创作但仍对文学留有热情。
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见面,我与钟啸先生结下了不解之缘。当时刚大学毕业的我,没有工作,仅仅怀揣着一个文学梦,就离开云南故土在国内四处流浪游走,寻师访友。钟啸先生出于长者对晚生的关爱,也是出于一位文学前辈对文学青年的扶持,他在我们聊天时更多谈到了我的家庭状况及个人生存问题,并承诺要尽最大努力解决我的工作问题,希望能为我将来更大的发展铺垫一个基础。
在沉重的就业压力下和生存困境中,我的感动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这样的承诺出自一位刚见面的陌生人之口,且是无私的承诺,没有利益的权衡。更让人感动的是,这不单是一个善意的承诺,通过钟啸先生的苦苦努力争取,一年后,这个承诺最终成为了现实,我得以进入钟啸先生工作的单位上班,开始了我人生新的旅程。两年后,我选择辞职自由撰稿,钟啸先生也表示了理解。
有德有才,能吃苦耐劳,这是我留给钟啸先生的最初印象,他也直言不讳地和我谈到,他一生中帮助过很多人,正是看到我是这样一个农村孩子,他才不计任何得失不惜任何代价为我的工作问题费尽心力,一些人就是给好处托他解决自己孩子或亲戚的工作问题他都没有答应。
通过往后在一起的工作和相处,我深知钟啸先生十分看重一个人的品质,同时很看重一个人的责任心。对于我,生活工作中的点滴,他都一如既往不辞劳苦地给予我批评指导。这从中透露出他对自己做人的一个高要求,对生活和人生的严谨和热爱。人生能如此,无论写作与否,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会让人敬重的。
在文革中,在建筑工地上
文革,无可辩驳的是中国历史上一场惨烈的大浩劫。当时整个中国的民众,几乎都在阶级斗争中激情荡漾,所有的歌都是“东方红”无不是献给“伟大领袖毛主席”,所有的舞都是“忠字舞”无不是为“敬爱的党妈妈”跳,所有的戏都是“样板戏”无不是表现所谓的“革命浪漫主义”。人人“划清阶级界限”,个个“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时时是“伟大正”的教导,处处是“假大空”的话语,丰富多彩的生活被迫成为单一的“革命战斗”,一个时代留下了无数虚妄的抒情和叙事。
钟啸先生和大多数单纯的中国人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统统跟着毛主席的指示做事,跟着毛主席的声音发声,不得有所偏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通过几代人的整体记忆、后来不断揭露出的文革史料和当今国人的反思,文革绝不是当时所宣称的“伟大的运动”,而是前所未有的历史深渊、精神桎梏和心灵荒原,这已成定论。通过时代读诗歌,通过诗歌读时代,知此,我们来看钟啸先生的大多数诗作,就能真切感受到真实的文革语境和文革时代的精神肖像。
钟啸先生诗集取名《激情的浪花》是合适的,他在风华正茂时期一腔热血都撒给了“革命事业”,确实成为一朵“激情的浪花”,为“社会主义建设”倾尽全力,为“共产主义理想”鞠躬尽瘁。诗集中的几个专辑《祖国啊母亲》、《我向全球放声歌》、《广阔天地,青春无悔》、《苗岭飞彩虹》、《乌蒙深处是我家》中近百首诗歌,行行诗句都充满着一代人的“无产阶级的革命豪情”,这种豪情是作者当时真实的心声,豪情之中的生活也是真实的。
铁建工人志气大,
一双铁脚走天涯。
战罢水濂战水钢,
荒山脚下安新家。
这几句听钟啸先生说写出后,在当时的工地上被建筑工人们广为传唱,至今在建工集团工作的老工人们,每当回首往昔,还时不时提起这几句诗。尽管修路建桥热火朝天,尽管披荆斩棘满身是汗,尽管居无定所搭工棚睡地铺,可受“无产阶级革命精神的驱使”,仍旧马不停蹄,废寝忘食也要抒情言志。

毛主席像正面贴,
鲜红对联两边挂。
还有一个小园地,
                 斗私批修都用它。

在“早请示晚汇报”的荒诞的精神奴役下,上面四句话就是当时整个中国的模样。钟啸先生身处普遍的精神绝境之中,当然只能以此自然流淌出对这种生活的热情颂赞,即便天天的生活都如此,但天天的热情都不减。整个中华大地上的人们,就在“伟光正”的阴霾下纷纷忙碌于永无休止的“斗私批修”。
钟啸先生在“湘黔铁路大会战”和“社会主义建设”中,“志气”一直大,写下了无数的“颂歌”,这些颂歌“一头套住苗岭山/一头紧接中南海”(《我修铁路进山来》,1971年)——
倾耳,聆听祖国战斗捷报,
舒目,始见大地江山多娇;
俯首,笑瞰江水欢歌奔腾,
抬头,喜迎蓝天红日高照。
(《重安江大桥》,1972年)
呵,毛主席一声号召,
掀起了铁路会战高潮。
苗家多年的夙愿实现了啊,
红太阳光辉把苗岭普照。
(《苗岭飞彩虹》,1972年)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把山涧雄伟的画卷照耀。
听吧——
风枪呜呜,钻机突突!
七三年的春天,
又吹响了战斗的进军号。
(《山涧迎春曲》,1973年)
这几千年历史
铁建工人好气派,
健步等上赛诗台。
诗潮滚滚胜长江,
放歌伟大的新时代!
(《歌声飞向中南海》,1975年)
战友啊,你可知道,
此刻,我的青春和激情都在燃烧。
昨天,我们用红心、热血和汗水,
把湘江和苗岭紧系彩带一条。
而今天啊,我又将奔赴新的工地,
为祖国的备战去把汗珠抛!
(《战友啊,你可知道》,1978年)
璀璨的晨曦迎来了祖国又一个黎明,
如火的云霞燃烧起我们壮丽的青春。
呵!金翼鼓动,升起来了,八九点钟的太阳,
带着青年的理想,怀抱无尽的热能。
望长空,秋高气爽,朝霞似锦;
看大地,红旗翻滚,鲜花如云……
(《新长征在召唤》,1979年)
我们飞向山沟,为四化建设基地,
我们翔往城市,给人民酿造幸福。
可蜜汁太少,多少人家还嗷嗷待哺,
快些酿吧,把甜蜜送给千家万户。
(《蜜蜂与建工》,1983年)
不用再列举,钟啸先生就是这样把他的青春和激情燃烧,在不断奔赴新工地的“战斗途中”如他诗句所写用“红心、热血和汗珠”不断“为祖国的战备去把汗珠抛”。
钟啸先生说他最喜欢贺敬之和郭小川的诗歌,他说自己的写作受过他们的影响,这是肯定的。钟啸先生还说他也很喜欢普希金和泰戈尔的诗歌,他还时时和我提起《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和《飞鸟集》。我记得他在我面前背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不要悲伤”时的神情姿态,略显无奈忧郁,与背诵《回延安》时的激情四溢迥然不同。
那个年代的人们能读到的诗歌基本上就是贺敬之和郭小川的作品,能流传的也只能是如他们之类的作品。只因他们的作品有“鲜明的时代色彩”,“欢呼新中国的诞生”,“描绘出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欣欣向荣”,“高度赞扬延安精神和雷锋精神”,所有的作品都是“毕生为祖国和人民事业而斗争的忠诚战士的心灵中发出来的歌”——用官方主流话语统一的这些说法去套钟啸先生的“战歌”,也是完全可以的。
主流话语权威的导演操控下,真实的人民的血泪和痛苦是绝对不能书写的,也是不能关注的,知识分子们如果越雷池一步,那只会有“牛鬼蛇神”般的悲惨待遇。无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或是“祖国的未来——红卫兵和知青们”,都只能跟着毛老人家的“金科玉律”吃喝住行说唱拉撒——当诗歌不再见证苦难不再渴望自由之美而沦为空壳口号为专制极权政治服务之时,一个时代也就彻底沦落而无法自拔了。当一个时代沦落的时候,个体生命的价值就被完全忽略了,活生生的人只能成为呆板的豪无生气的物质的“祖国的螺丝钉”和“国家机器的工具”——暴政的牺牲品。
我这么说不是全盘否定钟啸先生用“真实的”心血浇灌的人生青春,而是对那个时代的精神境遇作出我个人的表态——如此千篇一律的红色情结和“无产阶级革命”的产物,终究只会被历史唾弃,只有作为“反面教材”的价值。我在想我要是生在那个年代,大有可能摆脱不了同样的精神桎梏,甚至会是一名无恶不作无所无为的红卫兵,干下无数惨无人道的缺德事——而钟啸先生在文革中,据他自述和他朋友、同事的见证,他几乎是没有因为自己要干什么事而整过人害过人的,他就一直这么平凡的生活着,表达着——在那个价值观颠倒的疯狂年代,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但文革的罪恶,是每一个参与过文革的人都无法抹杀和回避的,也是需要谨记警醒的。
从梦中醒来的心星
钟啸先生的诗稿按时间先后顺序排列,诗稿的最后两辑中即是他晚期作品。一辑名为《情海拾贝》,是他对曾经美好爱情的记忆留念;最后一辑是《无尽的思念》,表达他对贵州真正的女中豪杰马绵征的称颂,对已逝亲人的追思。
在《情海拾贝》中,《小溪在歌唱》这首诗我非常喜欢,因为它的真诚温柔,它的复苏和理想。这类型的诗歌,在整部诗稿的“无产阶级大革命的血火”中所占的比例是很微小的,但是最为珍贵的。
小溪在欢快地流淌,
象一位少女把琴弦拨响。
因为太阳融化了血统的高墙,
它把复苏的爱情歌唱。

小溪在撒野地流淌,
流向山野,淌过村庄。
蓝的水,绿的浪,
春在你的血液里悄悄飞翔。

小溪在静静地流淌,
快洗去我往日心上的创伤。
我是母亲复活后的弱子呵,
请给我春的生命,绿的力量。

小溪在轻轻地流淌,
象条磁带在山沟飘荡,
录我衷肠,诉我絮语,
快把心曲稍给远方的姑娘!
(《小溪在歌唱》,1980年)
当我从头翻阅着钟啸先生的人生轨迹,意外翻到此页,我不禁惊异,也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钟啸先生的人生没有一直沉陷文革的淤泥,而是在“文革之后”的“理想年代”自然地苏醒了,大胆而美妙地为爱情歌唱了!喜悦之余,我不禁黯然,这黯然中有心酸——浩大中国,几经共产主义政治运动的蹂躏之后,一个彻头彻尾的共产主义和毛主席的忠实炽热的追随者竟然也看到了“往日心上的创伤”,他认识到自己是“母亲复活后的弱子”,在呼唤“春的生命,绿的力量”,在创伤中向远方的姑娘吐露着衷肠絮语谱写成的心曲——可这一切,在短短的数年之后在六四屠城的硝烟中一眨眼再次被迫成为黑暗的灰烬!
还有写于1981年的《我从梦中醒来》一诗,读后也让人心动,从一个梦醒来之后又在追寻着另一个梦——
象美丽浮云飘过湛蓝的天顶,
似自由的精灵畅游了缤纷的水晶。
我驻扎在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
无忧地嬉戏玩耍,象儿时稚嫩的童心。
当我从五彩花丛中醒来,轻柔睡眼,
原来一切都是幻影,却依恋这美妙的梦境。
呵,既然已经醒来就要面对现实,
为什么还要去将那缥缈的梦境追寻?
同样写于八十年代的《心星》,在爱情之星的柔光中抒发了他对理想的渴望和坚守——
该不是两颗——
稍纵即逝的流星,
在朗朗的星空下,
发出玫瑰色的柔光。

心灵的常青藤,
认定了忠实的目标,
向着高深的天庭攀援,
直到生命的能源枯竭。
在《这是为什么?》中,一个为“革命”洒尽热血的中年人,怎么也不能忘却一张远逝的倩影——
若干年后,假如我再拿出这张靓影,
它该是往事的追溯,还是爱情的回眸?
我发誓不再准寻那忧伤的脚步,
可几十度春去秋来怎么也不能忘却。
呵,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钟啸先生也发出了疑问。为什么一个“忠实的革命者”还是不能忘却一段“自私的爱情”,为什么想起只会让人痛楚的爱情无论多少年还是忘却不了,一直在心中隐隐作痛?
钟啸先生在同时期的另一首爱情诗中这样期望:但愿我们的爱情不象落花流水/去了,只能给人留下痛苦的回忆。
写给马绵征的赞歌,写给亲人的哀歌
当我往后翻阅读到《马绵征之歌》这组诗歌时,被钟啸先生长期营造的文革语境久久包围的我,得到了此次阅读过程中最大程度的精神释放。这组诗歌写于1980年,听钟啸先生说当时省里最重要的文学刊物已经有位编辑说好要发表此诗,可后来由于众所周知的“题材敏感”缘故,这位编辑最后只能按主编领导的要求撤下不发了。
我在想,如果当时此诗能够冲破阻碍得以发表的话,钟啸先生一定会在全国如同那群朦胧派一样声名大噪,可惜好的作品没有遇上好的伯乐。或许也是由于这次的打击和“教育”,钟啸先生后来就没有延续他真正的文学生命,一身投进了官场的高升努力中。
因钟啸先生的遭遇也可想而知当代很多优秀作品的遭遇,都一直久久以“隐态”和“民间”的身份处在党文化作品之外,而写作它们的人们,似乎也逐渐淡漠了它们的价值。更为悲凉的是,随着“改革开放”的物欲大潮,很多本来可以有所建树的知识分子主动和被动放弃了曾经精神复苏之后对人文精神和自由理想的坚守。
贵州的马绵征同苏州的林昭,辽宁的张志新,江西的李九莲一般,有着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是位敢于质疑文革劫难,反叛毛氏文革话语,坚决与黑暗势力抗争,至死不渝追求真理的巾帼英雄。林昭张志新李九莲再被封锁已被很多人知晓,可马绵征至今依旧无声无息,其精神价值还有待更多的发掘彰显。
通过钟啸先生在题记中的引述,我得知马绵征临死前在日记中的四句诗:“安得倚天抽宝剑,迷雾丛中斩魔妖。单刀直入闯龙潭,一叶扁舟逆浪行。”后来,这名普通的建筑工人技术员,被当时贵州省革委的领导人下令枪决。因她大义凛然,在法庭上仍然高喊“打到林彪,绞死江青”,省革委为了威慑民众,在临刑前将她捆绑游街示众,为防止她再高喊,刽子手们用铁线残忍地缝住了她的牙床……相信还有很多类似的中国的真正脊梁,在历史的尘埃遮蔽中等待着国人睁开睁大眼睛,从他们身上寻回精神复兴的希望。
《马绵征之歌》的副标题为“献给建工战线的张志新——马绵征烈士”。曾经用无数诗篇对毛主席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书特书大赞特赞的钟啸先生,竟鬼使神差地一转笔锋,关注起一般人不愿关注的事迹来,竟还通篇流露出对暴行的控诉,对真理的渴求,对黎明的呼唤!
夜空中,一道闪光伸向大地,
触痛了神州的皮肉,母亲的神经——
呵,陨落了一颗探索真理的星星。

马绵征,这个载入《女英烈传》的新人,
操守忠贞的秉性,笑看仓促的人生。
为啥你能在漫漫黑夜烁烁闪光哟?
只因你胸中装着一个崭新的黎明!
……
深沉的眼眸,流霞溢彩,
微笑的脸颊,春风荡漾——
“只要为真理而死,我坦然,欣慰。
愿九泉之下能听到惊雷炸响。“
……
只要祖国到处都是春光、锦绣,
愿愿意为自己酿造酸涩的苦酒?
只要真理的阳光昭然于天下,
谁愿意把青春热血付诸东流!
……
阳光、空气、声音都透不进牢门,
白天、黑夜、时辰也辨识不清。
这是一口密封的棺材吗?
难道要窒息这半点火星,丁点光明?

寒冬终究封闭不住春天的萌生,
黑夜又怎能将闪亮的眼睛囚禁?
监牢,可以关住一个烈性女子的身躯,
可关不住今日的情操,明天的信心。
……
“社会主义法庭”对正义进行了审讯,
“无产阶级”把枪口对准了人民。
……
镣铐在囚车上震得叮当!叮当!
仿佛要把“新贵”们的丧钟敲响。
胸前的“现行反革命”招牌哟,
是为真理而斗争的特大勋章。
……
祖国的山水呵,贵阳的土壤,
请收下这颗“叛逆“的种子怀中埋藏。
母亲啊,快用你的体温和营养去孕育吧,
明天,种子将萌发爱的丰碑,憎的力量!
……
绵征,假如你能活到现在,
看豺狼们被押上了历史的审判台。
播在心田的种子已经收获,
人民在把五彩缤纷的生活剪裁。

我忍不住要录下钟啸先生这些诗句,是因为我认为,这些诗句是他最宝贵的财富,是一个时代最为嘹亮的声音之一,这才真正是值得称赞的精神内核肖像。就算它至今仍被“新时代”埋没,同时也被他自身后来的精神境遇埋没。
写出这样可算是惊心动魄的诗句的钟啸先生,可至今对毛泽东仍还留有爱戴之情,对共产主义事业多少还有幻想,但是,人性深处天生的真善美是任何力量也挡不住的。他对美好情感的呼唤,对抗争精神的歌颂,对亲人朋友的追忆,已使他的中年不再作为青年的简单延续,而是一次逐渐的心灵复苏,一次新生,尽管这新生的速度依然缓慢,可总算有了明亮的色彩,这色彩穿透文革语境的铁幕,已使他的一生有了一个不会轻易被摧残毁灭的精神峰高。
相信在不久来临的言论自由时代,随着历史真相的不断呈现,随着晚年退休后“平静时光”的到来和“精神束缚”的减少,钟啸先生会在有生之年最终认清“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本来面目和“马列主义”的精神危害,并在诗歌中获得更大的自由,以及倾注、留下更多的美好情感。希望钟啸先生在经历颂赞文革,反思文革,沉陷权力物欲之后,在民主化的大潮流中,能再次迎来新一轮的精神蜕变。
记得钟啸先生和我谈过,他作品中他最喜欢的一首诗大概是文革之前年轻时候的处女作,他已记不清全诗,只记得其中两句:

用青春的一切,找寻自由的元素


2009年10月1日起笔,4日完稿
12月27日小改

(《自由圣火》首发 转载请注明出处并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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