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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毅然:《内参》里的五十年代(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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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8 21:4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篇源地址:http://www.open.com.hk/content.php?id=409
更新於︰2011-09-06

● 香港中大中國文化研究中心收藏豐富。大陸《內參》是高幹閱讀的內部出版物。偶然翻閱一部分,竟然發現許多正規資料中見不到的第一手史料。可以看到五十年代驚人的真相。

五十年代前期一直被官家描繪成「激情燃燒的歲月」,更是毛派長揮在手的紅色黃金期。文革後,一批中共老幹部也以「回到五十年代」為旗幟,號召恢復紅色信仰。
  二○○五──○六年,本人兩度訪學香港中大,在該校中國研究服務中心初閱《內參》(全稱《內部參考》)。此前只知有「大參考」「小參考」,不想還有一份專載內情的《內參》(新華社主辦),六○年以前限供省軍級,後擴至地師級。網上一查,《內參》還在繼續,仍屬限供地師級與縣級黨員領導訂閱的「機密」。
  粗粗翻閱五十多年前「出口轉內銷」的機密,真相撲面而來,便複印一大摞。回滬後,諸事繁忙,撂塞多年。近日偶然翻及,再次驚心,覺得有必要撮掃一些「典型事例」,撩揭五十年代一角,與讀者諸君共享。
上海工人吃喝嫖賭養小老婆
  工人階級最先進,中共自稱「工人階級先鋒隊」,但事實上,工人階級是不是最先進的階級呢?看《內參》怎麼說:
  據估計上海全市做小老婆的約有十萬人,娶小老婆的從資本家到工人各階層都有,其中資本家納妾的最多,店員、職員納妾的也不少,如協大祥綢布莊職工中十分之一有小老婆,工人中納妾的大多是過去的領班、包飯頭等。
  (撫順)有的工人強制自己妻子賣淫,從中取利;有的工人換姦妻子;尤其嚴重的是,有的共產黨員甚至無恥到集體性交。
  (上海總工會副主席鐘民的報告)工人創造的財富幾乎都被工人分掉了。獎勵辦法又是平均分配,實際上沒有起到刺激生產的作用。工人資金拿得多,福利過分的提高,一部分工人的生活已和整個國家人民生活水準不相適應。工會在太湖邊上建設的療養所,農民進去看了,說工人老大哥用的地毯比他們蓋的被子還要好,太舒服了。上海小菜場主要的僱主都是工人。大滬制鐵廠的工人一天要吃四五瓶啤酒,肉鬆、肉餅隨地倒,每月每人水果費達十萬元;穿的衣服最起碼是卡其布、華達呢,差不多每個工人都有西裝。在一般人民群眾中的影響很不好。過高的生活已引起了工人在政治上的墮落。大隆機器廠工人不願聽人講共產主義,認為共產主義社會不如他們的生活。茂興制鐵廠的工人公開反對政府。大滬制鐵廠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工人嫖賭。許多跳舞廳的顧客主要是工人而不是資本家了。工人賭博的各樣都 他們不分場合到處聚賭,在車間裡擲骨子、叫了汽車處處去賭......嫖妓女、討小老婆的風氣很盛。大滬制鐵廠至少有九個工人有小老婆,有十三個工人生梅毒病,廠中每月為梅毒病要花費四百萬元醫藥費。有些廠的工人貪圖個人獎金、福利和資本家結成統一戰線欺騙政府。
  太原僅據重工業廳、建設廳、太原鋼鐵公司、西山礦務局等二十二個單位十一月上旬不完全統計,就已經逃跑了六千五百五十六人之多,佔到全市新增加工人數的百分之二十三。
  城市有臉面效應,中共執政之初又急於證明「革命績效」,大學蘇聯抓工業,奪農補工、損農益工,故梁漱溟有工農「九天九地」之說(遭毛痛斥)。不過,據中共文件,五六年冬至到五七年春,「工人罷工、學生罷課、群眾性的流行請願和其他類似事件,比以前有了顯著的增加。」全國共有萬餘起罷工罷課。
農民五五年已逃荒自殺賣兒女
  安徽省(五五年)二月斷炊人數已達六百八十六萬人,災民逃荒、討飯、自殺、出賣兒女等事件已不斷發生。部分地區的農民吃青苗、雜草。阜陽專區有百分之七十的耕牛斷草。耕牛死亡和宰殺耕牛的情況也非常嚴重。僅阜城一個收購站在晴天每日收購的血皮就有四五百張。(此稿轉內務部)......五月份斷炊的人數將達七百八十一萬人。......蒙城縣大任鄉貧農王氏,將一個四歲的小孩換回四十斤葫蘿蔔和七斤乾菜。
  五五年四月二十六日《內參》標題之一:湖南省有不少地區農民逃荒、自殺和賣兒女。截止四月十三日,湘省農民因生活困難而自殺的有二十一起。
  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內參》標題之一:遼寧省發生農村男青年找不到對象的問題。
  很多女青年找工人結婚是因為工人有錢花。錦西縣黑魚溝村婦女柴國珍不到結婚年齡就私自和某礦工人王春元結了婚,她說:「找個工人不容易呵!我現在吃的是大米白麵,穿的也漂亮,錢花不了,啥活不幹,多自在。」
  一九五九年四月七日,山東民政廳副廳長武思平向內務部部長辦公會議匯報:
  今年山東春荒很嚴重,波及一千四百萬人,其中一千零五十三萬人口的濟寧專區,七百八十八萬陷於春荒,僅其中七縣患浮腫病者十二萬九千多人。截至三月底,全省外流農民六十八萬(實際超過此數)。自殺、餓死、棄嬰等事件不斷發生。鄆城縣自春節以來,發生搶糧九十六起,被搶糧食十一萬八千多斤,其中國庫糧就有九萬多斤。金鄉縣五萬頭牲口,已死二萬五千頭;單縣死了八萬多頭。
  六○年四月上旬,甘肅、寧夏、貴州發現食人案件十七起,其中殺而食之十五人(小孩十三人),掘吃屍體十六具,二十二名作案人中:貧農三人、中農二人、小商三人、家庭婦女三人。寧夏吳忠巿吳忠公社丁明禮、丁秀英夫婦殺吃七歲女兒。
  據山東省委生活辦公室和省公安廳瞭解,近來不少地區發生了嚴重的偷青吃青現象,有些地方的早秋作物已被全部吃光、偷光。
  自七月至八月二十日全省(山東)由於違法亂紀(指偷青、吃青)而造成人命事件二百○一起,死一百九十二人,其中被直接打死的八人,民兵鳴槍擊斃十一人,自殺的一百七十三人。平邑縣林建公社社員徐文選,因偷了四個高粱穗,被生產隊幹部活活打死。蒙陰縣旦埠公社舊寨生產隊社員於憲年之妻(五十七歲),八月九日因偷了十二穗玉米,被綁在柱子上進行拷問,家中兩次受到搜查,鍋筷等物被全部沒收,自留地上的一百多棵玉米被全部拔去,以致上吊自殺。
誰敢說沒有飯吃,就要挨鬥爭
  農民、幹部對奪農補工政策當然有怨言:
  今年國民經濟投資,工業佔百分之五十八,農業佔百分之十二,農業是基礎,為啥基礎的比數卻佔的少呢?
  蔚縣白樂大隊,二年沒有給社員開支,收入二十二萬元,給了國家十八萬元,社員勞動一年沒有工人一個月收入的多。
  一九五八年以來,農民淨吃山藥,幹部吹大氣,打了糧食都交了公糧,餓得人都跑光了。
  社會主義一多一少:排隊多,生產少。以後,月月紅、日日紅、開門紅的口號就改為月月龍、日日龍、開門龍,開門就是排除一條龍。
  農村小孩從小上學,畢業後就走了,農業光剩下「咳喘靈」、「麻黃素」(病弱老人)了,地沒人種,都荒了,怎麼以農業為基礎呀!
  湖北新洲縣有人致信毛澤東:
  湖北新洲縣老百姓戶戶饑荒、人人叫苦。聽到有人來參觀,縣裡馬上召集下層幹部開會,要食堂把群眾生活搞好,並警告群眾,不准說沒有吃飽。所以群眾都願意天天有人來參觀,這樣可以吃得好吃得飽。有民謠說:省委來參觀,飽飯吃三餐;省委參觀走,稀湯難入口。
  河北磁縣張家莊村民張銀川也致信老毛:
  我們這裡有市民、工人食堂和農民食堂兩種。市民、工人食堂每日吃三頓細糧,而農民食堂則吃不到糧。從元月份開始,每天吃的水煮紅蘿蔔,有的食堂每人每天三斤,有的食堂每人每天分三個紅蘿蔔。因而去城裡公共食堂買飯的農民很多。現在農民們有苦不敢說,因為村上的幹部開會說:「如有人來村裡調查生活情況的時候,只能說我們生活好,每天吃三頓小米飯和玉米饃,不要說沒有糧食吃。如果誰說了,就要開大會鬥爭你們。」
陳銘樞鳴放致信毛澤東首次公開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七日,中共在瑞金就辦了《參考消息》,只提供高層領導圈,資訊封鎖已然開始。
  一九五六年,一位未註明地址與身份的人請新華社轉長信給周恩來。擇要轉述:
  目前我們報紙上的報導,如果能夠深入到讀者內心世界去瞭解,我敢斷定有百分之五以上的人會認為:太單調,不能及時地反映世界事務的真實情況。另百分之五的人因為可以看到參考消息或者能聽到重要的報告而沒有意見。新聞封鎖太嚴,而不能得到需要的知識。
  五七年五月十八日,起義將領陳銘樞響應「鳴放」號召,致信毛澤東,後打為大右派,但這封信卻始終未向公眾透露。五七年七月十五日《內參》:
  關於要毛主席辭職一節不得發表(連意思也不得透露),在新聞中也不要提有這封信。此點請本刊讀者注意。
  四月三十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說將在明年大選請辭國家主席。五月十七日,張治中在民革中央傳達,陳銘樞次日寫的信,盛讚毛辭職功如華盛頓、俾士麥:
  社會主義陣營的解放全人類的最終事業將首先通過中國而實現出來......你此一偉舉,不僅打破個人崇拜,樹立世界高潔風範,對於百千萬黨與非黨幹部亦能使其發揚蹈厲,知所警惕,特別對於非黨人士之享高位而尤斤斤於名位得失者,知有所愧怍,風行草掩,拭目可待。
  陳信後半部分,捎帶請毛注意身邊宵小:
  我素稔您樂於與非黨人士接觸,這是難能可貴的,但我從旁觀察,所常接觸者仍多趨附之輩,耿介苟者,實屬寥寥,至於能犯顏敢諫者,我尚未見其人。建國後,黨為化敵為友,對來自舊中國的某些上層人士使用多從效用出發,很少兼及其品格與能力的遴選,不次拔擢,纍纍若若......爭名獵位,祿蠹充斥,以至黨內有不平之氣,黨外嘖有煩言。
  最後,陳銘樞提請毛注意幾點缺點:
  好大喜功,有時輕信虛假彙報與教條主義分析;喜怒易為人所乘,輕銼他人自尊;喜新厭舊,對古典文學尚有不夠尊重之處。
  中央級大右派的「猖狂進攻」不過爾爾!有甚麼不可告人不可向外透露的?
鮮為人知的宋子文媚共言論
  五八年底宋子文訪港發表一通言論,必須承認中共的「資訊遮罩」很成功:
  對毛主席及周恩來極為佩服,承認中國空前強大,因而有了民族自豪感。
  在人民公社展開之前,對大陸印象一切俱好。對於人民公社,覺得不應如此迅速進行。
  世界終須走向社會主義,因而不反對思想改造,不過希望不要操之過急。
  毛澤東執政二十七年,除了折騰「階級敵人」、折騰士林、折騰文化,還折騰國家經濟、折騰可憐的農民、折騰自己的黨,承平年代折騰死至少六千萬「人民」,甚至折騰周邊國家,投鉅資支持柬共、馬共......截止五八年,中共就搞了十一個運動:土改、鎮反、思改、抗美援朝、三反、五反、合作化、工商業改造、肅反、反右、大躍進──何止操之過急?
  這批據說來自廢品站的《內參》,無心插柳柳成蔭,為還原紅朝前期社會實況提供了有說服力的材料,且收集得那麼全面、細緻......實在是中共第一代領導人與新華社都沒有想到的一份「歷史貢獻」。
毛派「失去的天堂」
此为第二篇源地址:http://www.open.com.hk/content.php?id=492
編者按:繼九月號首篇報導香港中大中國文化中心收藏的五十年代中共內部文件《內參》摘要後,本文續完該內參內容,展示大陸社會五十年代不為人知的內情實況。

民主人士:大學系秘書專政
五○年,桂籍民主人士發牢騷:要他們說話表態時找他們,用過算數,只要他們「裝面子」,有些民主人士未分配工作,情緒很壞。他們說「統戰部是思想檢查所」。(一九五○年八月二日)
  成都華西大學教授陳欽材:「國民黨腐敗,共產黨野蠻,乾脆把中國租給美國三十年就搞好了。」(一九五二年十月十六日)注意,比劉曉波「三百年殖民論」早四十多年哩。
  大學黨委書記「直轄」系秘書,另成「行政系統」,乃五十年代大學之特色。上海交大一系秘書神氣活現向系主任程孝剛(非黨員)佈置工作,程主任反問:「究竟你是我的秘書,還是我是你的秘書?」人事調動等大事,系主任不知道,由系秘書縱覽大權,成了系秘書專政。開會時,系主任做司儀,系秘書做報告。
  復旦歷史系教授譚其驤:「開會只是把大家當猴子耍一下,有意見提了也沒用。現在教師們已分成幾派,一種是點頭派(隨聲應和),一種是八股派(歌功頌德)。這叫甚麼民主?這是強姦民意。」
  教授們認為黨員幹部有驕傲自滿情緒,好大喜功,對老教授有施恩觀點,以搞思想改造運動的方式來搞教學改革。許多教授在會上憤慨地責問:究竟把我們當作甚麼?是當「俘虜」「傀儡」還是「招牌」?他們要求確定自己身分。(一九五四年十月十六日)。
  知識份子首先要為常識戰鬥,復旦大學校長陳望道(首批中共黨員、《共產黨宣言》譯者):
  李希凡、藍翎一個是二十三歲,一個是二十六歲,說他們是新生力量,但是在復旦大學偷東西的查出來的都是二十一、二歲的青年,因此不能說:凡是青年都是新生力量。(一九五五年一月三十日)

1951年10月國慶集會上的青年幹部(老照片)
工商界:生活方式也保不住
  五九年六月,吉林工商聯二屆大會,有人說:「階級是共產黨製造出來的,資產階級帽子是共產黨給戴的。」這種論調很有市場。(一九五九年六月十六日)
  廣州工商聯副主委曹冠榮在大字報上「交心」:我以一個大資產階級身分,之所以能夠擁護共產黨、走社會主義道路,一方面固然是看到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更重要的一面是以為合營後交出生產資料,唯利是圖雖走不通,但以為資產階級生活方式還可以保持,這是我最後一道防線,人民公社一來,將我最後防線也攻破了,的確有些仿徨。我過去出入是私家汽車,住的是花園洋房,私家汽車早已放棄不坐,但住的還是花園洋房。近來街坊幹部同志要我騰出一部分房子來做人民公社的托兒所。現在我是車子越坐越大(指公共汽車),房子越住越小的感覺。名利二字向來淡薄,只要能保持優越生活,以過晚年,餘願已足,別無他求。人民公社來勢既猛又速,好比風雨驟至,不可終日,我覺得解放以後,這一關最難過。(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知識份子:不許喊蔣介石萬歲
  (江蘇)邳縣有二百多小學教師無選舉權......六合縣一區委書記不准小學教員進區政府大門,找文教助理要在門外等候。有些地方談到知識份子先問成份,如是地主富農成份,等於罪加一等。有些縣委書記組織部公開佈置「在教師中不建黨」。......有些縣小學教師成千,只有個別黨員或無黨員。......阜寧有些地方把國民黨時期畢業的教師一律降薪至百分之八十。徐州、豐城有些在南方的教師幾年不得回家,沒有路費,有的說:「倒不如到政府當炊事員。」(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上海川沙縣府分來一位基督徒大學生,飯前劃十字,貶為炊事員,只得「自動離職」。
  對秀才、進士等舊知識份子,好些人把他們當廢物,情況也掌握不多,安排得也少。(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旅日歸僑楊治平(天津冶金工業局工程師)「公然要求『回日本』」:
  將來要一年不如一年,菜也要進口,空氣也要計畫供應。在中國簡直活不成了,甚麼都定量,憋扭死了。(一九六○年九月十四日)
  五七年七月中旬,反右開展一個多月,天津某醫院一右派在會上公開說:百家爭鳴,許你們喊毛主席萬歲,為甚麼不許我們喊蔣介石萬歲?(一九五七年七月十三日)
  這是今天大陸士林都沒人敢運用的「其道還身」,大家都知道「百家爭鳴」只是作秀走場,還是一家獨鳴。受五四熏陶的五七士林,還是有幾根硬骨頭。「五七水準」,至今仍存高度。
學生:不滿勞動、改造思想
  北大中文系三年級學生顧建國(團員):
  幾年來,個人奮鬥,苦苦追求的理想幻滅了。原來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未來,想生活得優裕一些,能出人頭地,享受社會的特權,但現在一切都完蛋了。......現在最臭的是知識份子,不如乾脆退學,進工廠當工人去,現在工人最吃香。(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北大地球物理系學生丁一匯(團支委):
  搞學習冷冷清清是資本主義,搞政治轟轟烈烈是社會主義,一看同學夾著書去圖書館,心裡就發慌。北京輕工業學院化工機械系一年級二班雷炳琪(團支書):工作是大我,學習是小我,凡事都應該從大我出發,學習拉下一些沒關係。
  北師大數學系三年級團支書張國明:
  高等學校是知識份子成堆的地方,興無滅資是一切工作的根本,學生應以改造思想、提高覺悟為主要任務,學習好壞是次要的,思想不改造好,學習好壞有甚麼用?
  不少大學團幹部認為:「工作是革命,學習不是革命」、「工作是集體主義,學習是個人主義」、「工作光榮,學習不光榮」。」(一九五九年六月十六日)
  人大女生右派林希翎實為左派。五九年九月十八日她給毛澤東、劉少奇寫了七千字長信,已被踢入「人類狗屎堆」的女右派,發表如下高見:
  有些右派分子的帽子是摘不得的,例如章乃器、章伯鈞、羅隆基、黃紹竑等混蛋......一九五七年黨的整風運動中,假如沒有這批傢伙興風作浪,也不至於為了打擊這一小撮牛鬼蛇神而不可避免地傷害了許多好人,使黨付出了史無前例的極大代價。(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五日)
  哈爾濱鐵路中學搞了至少兩月的相互揭發、專題辯論,責令被批判學生檢討。一百三十六名班會上檢查,二十一人檢查兩次,九人檢查三次、一人檢查七次還未過關。一百一十五人因檢查不好被停課。(一九六三年三月十五日)
湖南北京頻頻出現反動標語
  以下學生言論均被判劃「對黨的教育方針的各種謬論」。
  勞動鍛煉能改造思想,但立場觀點不能代替業務知識。挑泥巴挑不出文藝理論;煉鐵煉不出來紅樓夢;種茄子辣椒也產生不了莎士比亞。
  半工半讀是否能改造思想也可懷疑,丁玲在延安搞了「三同」卻成了右派,學校辦工廠除了肩膀壓一下,勞動態度好一些,得不到甚麼。
  理工科可以搞半工半讀,但你讓學文藝的去掄大錘,簡直是浪費人才。
  清華大學土木系某生說:供給制是不合理的,是弱者剝削強者,貢獻小的剝削貢獻大的,落後剝削先進,多數剝削少數,後代剝削前代。
  清華大學無線電系學生說:「人之初,性本私、性本懶、性本享受,要作到忘我勞動,大公無私是不可能的」。
  到了共產主義社會,生命是最寶貴的,根本不值得為了幾件儀器而冒生命危險。(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五七年七月上旬,長沙、常德、邵陽、彬縣等地中學經常出現「反標」:
  打倒毛澤東!打倒共產黨!國民黨萬歲!打倒專制魔王!血債要用血還!
  湘潭一中班幹部王世剛與另一團支委提出「反動政治口號」:
  收回烏蘇里江、符拉迪沃斯托克!蘇聯人滾出中國去!(一九五七年七月十三日)
  五八年九月十二日《內部參考》:
  三天多時間裡,北京市發現喊反動口號的寫反動標語的案件六起......「中國解放台灣是侵略行為」、「共產黨解放不了台灣」等。七日下午,海淀農業機械廠工人董清波(反革命分家屬)在遊。行隊伍中喊:「反對美帝從台灣撤出!」
文藝界:上影演員資產階級思想嚴重
  韓非說就憑我一副漂亮面孔,清晰流利的口齒和輕鬆愉快的表演,就可以吸引觀眾。韓非最崇拜卓別林。劉瓊最崇拜賈萊柏,平時一舉一動連抽香煙的姿勢也要學他。
  趙丹(黨員)紅專規劃中提出表演要趕上印度電影「流浪者」中的主角。
  張瑞芳(黨員)演《鳳凰之歌》時在農村體驗生活四十多天,大部分時間蹲在家裡打撲克、講故事、玩,最多學習農村婦女的動作,看看她們穿的衣服,並不是真正想和她們打成一片。
  馮?(黨員)說:演工農兵不一定要瞭解工農兵,上官雲珠政治上落後,又沒有參加過海南島人民抗日鬥爭,但在《南島風雲》中扮演護士卻很成功。(按:馮?五○年自港返滬回,主演《羊城暗哨》、《桃花扇》、《鐵道游擊隊》、《南征北戰》等,六九年文革中被打死)
  有人對總理批評《鳳凰之歌》是個人主義的影片,思想也不通。曾導演《女籃五號》的謝晉說,他是把《鳳凰之歌》作為自己學習的道路的,現在這部影片受到批評,使他感到走投無路。(一九五八年六月六日)
反右實況與右派言論
  五七年七月十二日,重慶市委常委會討論反右運動普遍的「頂牛」局面:\n  不少單位因為雙方「卡」住了,群眾情緒急躁,接連發生毆打、侮辱鬥爭對象的事件。有些問題因被鬥爭對象拒絕到會、耍賴、狡辯,會都很難開下去。「頂牛」原因:一、少數黨員,左派孤軍作戰,壓不下右派氣焰。二、論據不足,駁不倒對方。三、沒有分化右派,掌握不到核心材料,打不中要害,右派首要份子有恃無恐。(一九五七年七月十五日)
  武漢頭號大右派馬哲民(中南財經學院院長)「右論」:(土改中)地主被農民鬥爭得實在太可憐了。黨在肅反中把發牢騷的人認為是反黨,反黨就是反革命,這是一種殺人的邏輯。
  (抗美援朝)美國武器好,中國是拿人去拼,不知要死多少人。(一九五七年七月十五日)
  頭號右派章伯鈞與老婆的私房話都進了《內參》,可見身邊埋了人:
  他(章)背後卻對人說:「我交心時不像費孝通那麼書呆子氣,寫了多少條,要向紅與專邁進。我重要的就寫了一條『永不翻案』,所謂『永不翻案』就是要準備大翻案。那就要看局勢的轉變了。」......他回到家以後,對他的老婆李健生說:「我又在小組會上畫龍點睛了一番!」「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說錯一句話也遭到批評,實在難辦。」(一九五九年三月十四日)
  山東《大眾日報》總編劉建,一九三九年入黨(地主出身),十級高幹,五七年十月二十八日因劃極右自殺(三十九歲)。其右派言論:報紙少登省領導指示、不登社論與工作經驗、副刊要干預生活、取消記者站(記者應以個人名義採訪)。就這麼幾句話,上綱至「擺脫黨委領導、對抗黨委批評、攻擊黨委」。劉自殺後,省委定性:「畏罪而死,也有自愧成分」,要求大字報聲討其反黨反社會主義罪行,在幹部會議和省黨代會上公佈其罪行。(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六日)
  五七年七月八日中午,上海外國語學院一年級女生陸立時(二十一歲),剪喉自殺。她響應號召「鳴放」,上午班會批鬥,下午還要接著交代。(一九五七年七月十三日)
  反右後,《內參》很注重人物的政治分野,人名後常加括弧注明:右派、黨員、團員、反革命家屬等。還有今人不太看得懂的「中中」、「中左」......那是紅朝的「九品中正制」,由中正(書記)將屬員劃分左中右三等,每一等級再分左中右三檔,共九等。一旦劃歸右類,甭想翻身了,得為祖上「罪惡」承受「無產階級義憤」。
大躍進:外國領事預言必然失敗
  (五八年)十月十九日,山西省平遙縣辦的平遙綜合大學,是由原平遙一中、動力機械廠、城關一小學、二小學的幼稚園組成,是一所擁有將近三千人的大學校。......從這個學校的組織和性質來看,足以說明它的共產主義因素大大增長了。(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三日)
  據上海市委「內部參考資料」,印尼總領事查禮說:「上海人民現在買不到食物,菜肉一切都成大問題,這種現象令人難解。」「歸根結底,這是進行人民公社」。南斯拉夫大使館三秘加斯貝利:「中國的公社是奇形怪狀的共產主義,這種共產主義將會把人變成麻木不仁,只知服從,缺乏創造性頭腦的人,其後果必將失敗無疑。」(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六日)
  北外英文系二年級學生:
  我也有一肚子氣,是一肚子怨氣,黨主要抓了工業,不抓農業,糧食不夠吃,都快餓死了。
  另幾位學生說:生產計劃天天向上,生活計劃天天向下,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中國走的是)又土又苦的社會主義。(一九六○年九月二十一日)
社會百態:管天管地管空氣
  江蘇鹽城有一不願回國的日本教師,鄉幹部上縣城開會,爭相去看。一開始,日本教師倒茶招待,因經常湧來,便放下門簾。一次,鄉幹部揭開門簾衝進去,吐痰到人家身上。(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人民代表大會開過,就算了事。有的反映:很多人民代表選舉時很緊張,怕選不上,選上後很空,無事可做。(一九五五年一月三十日)
  河南教育廳反映:因要求「厚今薄古」,一些學校刪去課本裡所有古典文學,連「五四」以來的作品也刪了,甚至包括毛的《紀念白求恩》。浙江樂清縣某速師班掀起禁看古典小說運動,封存四大名著及《儒林外史》。吉林一些圖書館也鎖扣四大名著與古代小說,防止讀者受到「壞影響」。(一九五九年二月四日)
  一九六二年「階級鬥爭天天講」,《內參》的階級鬥爭氣息更濃,階級警惕性深入民間切口與菜名,時諺飄云:
  「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
  最近發現在理髮業中流傳著封建行會遺留下來的一些行話,如管顧客叫「老交」、管幹部叫「豆本兒」、管姑娘叫「夾」、管已婚女同志叫「底頭冠」等等。這些行話的流傳既給社會主義服務業帶來了許多不好的影響,又滋長了欺騙顧客、耍笑顧客的惡劣風氣和行幫觀念。
  還認為「蟠桃壽雞」、「羅漢錢」、「貴妃雞翅」、「宮保肉丁」、「太史田雞」、「怪味雞」、「魚咬羊」、「將軍過橋」、「一品海參」等菜名,帶有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色彩。(一九六四年十二月四日)
結語:找回失去的天堂?
  《內參》最大特色就是濃烈的意識形態氣息,一則標題就立場鏗鏘:「帝、資領館人員和外僑借市場供應緊張,詆譭我人民公社運動」、「上海巿天主教神甫對東風壓倒西風問題的反動言論」「雲陽中學、雲陽師範部分教師資產階級教育思想嚴重」(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六日)但下面的內容(即論據)與上面的標題(觀點)脫節,無法支撐政治大帽子。希姆萊名言:「宣傳的成功有賴於暴力的配合」。只有不讓「異教徒」發聲,獨占話筒,使人們失去比較的基礎,「宣傳」才有可能成功。
  生活貧困、社會恐怖的「五十年代新村」,誰願意返居?毛派會願意麼?本人原不明白:五十年代怎會成為他們「失去的天堂」?後來漸漸明白,原來在為中共政府尋找「合法性」。反右、大饑餓、文革太黑太醜,無法化裝,只剩下五十年代前期污點尚淡,還可梳妝一番。
二○一一年八月二十日至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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