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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文贯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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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5 07:29: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访谈文贯中(上)

文贯中顾训中

时 间:2009年12月23日14:00~17:00
地 点:上海市淮海中路1690号Boonna Cafe
访谈者:顾训中
被访谈者:文贯中

被访谈者简介:

  文贯中,男,1946年11月出生于上海。1966年在上海市徐汇中学高三年级就读。其父文强为黄埔四期,早年追随孙中山参加大革命,1920末-30年代初曾经有过在中共工作的经历,后作为国军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在淮海战役中被俘;其母本已带着孩子避居台湾,为寻找丈夫下落,返回大陆,羁于上海,因不堪政治迫害与歧视而于1955年春自杀身亡。家庭的这些背景不能不给文贯中的生涯投下了阴影。他和兄弟三人从此只能由阿婆(以血缘而言,是从小带大他们生母的奶妈,但文贯中父母一直尊她为长辈)照顾。这些阴影和他在文革中的命运之间的关系也许值得记叙,供后人研究文革时作参考。
  1968年文贯中被马天水,徐景贤因中串会而公开定为反动学生,关进牛棚。1969年春,文贯中被从牛棚释放后,立即被送到吉林农村插队,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半的坎坷生活。1972年秋,因阿婆患病不起、气息奄奄,文贯中只得星夜赶回上海,原以为是办理阿婆的后事,不料阿婆又奇迹般地活了三年多,但半身瘫痪,生活无法自理。阿婆带大的几个兄弟都在外地,文贯中寸步不离,予以照顾,并开始了在上海的三年无业游民生活。
  1975年3月,其父文强作为最后一批获特赦人员获得自由出狱,文贯中兄弟等于是年秋天护送阿婆一起北上,始得与父亲在京团聚。历尽磨难而有伟大人格和爱心的阿婆此时已无牵挂,不幸于三个月后溘然仙逝去世。
  文贯中在京做过公交车售票员、工厂搬运工。因长期坚持英语学习打下的基础,他在文革结束后的1978年顺利通过考英语试,担任了刚刚恢复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情报所翻译,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1979年,文贯中考取复旦大学研究生,攻读世界经济,1982年获硕士学位后留校任教,1983年,他获学校推荐,到美国芝加哥大学经济系作访问学者;1989年获该校经济学博士学位。此后,他先后在纽约市立大学、美国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工作,现为三一学院终身教授。
  按照父亲的遗愿,他将主要学术研究领域放在中国的三农问题。近年来,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李约瑟之谜、全球化和中国的城市化等问题。为此,他经常回到中国进行调查研究、参与学术活动。
  文贯中的文革经历有着这一家庭背景人士的特殊性,值得关注。其中反映的一部分中学学生间的相互批斗、凌辱、欺压,以及其居住的上海高档居住区民众的遭遇,颇具典型性,亦值得重视。

(录音文字整理稿)

顾:首先感谢文先生!你在这么忙,事情这么多的情况下能接受我的访谈。我做这个工作当中难度很大。由于种种原因,很多人不是很愿意接受访谈,对这些人我也比较理解,必竟经过了这样一个过程,许多人哪怕回忆起这段过程来还会带来十分沉重的心情,我记得我们聊的时候,你说起过你的弟弟比较反对你说这些事,因为叙述的过程等于再经历一遍当时的场景,心情不会好。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感谢文先生!
  我想做的访谈其实很简单,就是想保留一点这些历史。能保留多少就保留多少。现在的许多年轻人不了解这段历史,都在怀疑,可能吗?有这种事情吗?所以很需要有这样的保存。我做的工作更注重个人的感受,更注重个体生命的形态,在这样一个剧烈的时代变动当中到底是怎样一个经历、怎样一种感受。所以,我想请你介绍一下你自己在整个文革当中,特别是在文革前面的一二年中的经历和感受。因为,这段时间对大家的触及更加深刻。我曾经说起过,从老百姓的感觉来说,到六四、六五年,好象这个社会开始在慢慢稳下来,开始有一些走上正轨的迹象出现了。象我们这一些人当时都在高中读书,可能已经开始在想我将来要考大学吗?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好象有这么一种感觉,所以文革的发生、文革的到来,对我们这一代人,当然不单我们这一代人,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冲击。所以,我的想法着重点谈谈前面一段的感觉。我设计了一个题目:你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怎样的情况下开始感觉到文革的风暴要来了,你当初的反应是怎样?

文:我当时只是一个高中学生,所以不可能预知感到文革的到来。可能因为当时连刘少奇这样处于高层的人都不会预知66年以后将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象我这样一个学生更不可能知道的。但回想起来,当时应该讲也是有些迹象的,比如讲,批判《海瑞摆官》文章的发表,接着是对所谓时代精神的讨论,关于到底是合二而一还是一分为二的争论这种讨论,都引起我的强烈的好奇和激烈的思考。当时总体上的感觉就是,争辩的一方很不讲理的,这点我印象很深。看了这些骂街式的批判文章以后,我一般反而比较倾向于支持被批判的这一派。但必竟不知道这些争论的背景,不晓得这些其实都是政治上将发生大变局的前奏曲。
  从我一生的经历来说,我对所谓的阶级路线是很有看法的,因此也不会特别的革命或者特别的激进。当然,我在初中时曾一直想要入团。

顾:你打过入团申请报告吗?

文:初中打过很多报告,而且表现也是很积极的。六零年、六一年还是六二年时已经开始学雷锋了,我也做了大量的好事情,各种各样的好事情,蛮想表现一下,能够入团。与我一起做好事情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入团了,而我始终遥遥无期。为此我与介绍我入团的班主任发生过争执,表示我不想入团了。我是当着他的面公开说的。

顾:为什么发生争执呢?是他与你说了什么引起了你的反感?

文:现在想起来,引起我反感的是,他一再强调,像我这样的家庭出身,要经受特别长期的考验。当时我们学雷锋,学生做好事,其实都是他安排的。我本人来说,从小到大倒是一直担任班干部,小学里还做过中队长。我自认为各方面还是比较注意进步的,不是从小调皮捣蛋的,所以被大家认为是个模范生。比如老师认为好的事,我都会自觉地去做。所以小学里当了小队长、中队长,我都觉得很自然,理所应该的。那时候还不是很讲阶级路线。

顾:小学是五十年代。

文:是的,五十年代。进入中学,到了退队的年龄,一开始自然而然想要入团了,年纪到了么!但是后来社会变得越来越左了,就不能够……,具体的爆发点,班主任是个年纪很轻的人,也是一个很积极的团员。他会整天想出各种各样的事情,现在想来就是哗众取宠,发动我们去做,做好了以后他会获得全校表扬。但我感到自己被弄得很忙很忙,都没有自己正常的休息和学习时间了,因为,当时我家庭困难,寒暑假要去打工的,

顾:那时有什么途径可以打工?得到一点什么?

文:是学校里安排的。

顾:勤工俭学?

文:当时有劳动锻炼,例如送学生下乡帮助农民抢收庄稼,也有送同学去工厂,帮助工人干些零活。勤工俭学是大家都要去做的事情,这是学习期间的事。学期结束后,厂里说我们还需要一些年青人来帮我们做做零活,学校里会安排一些家庭困难的同学利用寒暑假,继续到厂里劳动,挣点钱。那么我是每年寒暑假都去劳动的了。你想,除了打工之外,我还要参加学校的各种各样的学雷锋活动,以及各种各样的学习小组,我就和这位先生(访谈者注:当时上海的中学里学生一般都称老师为先生)说,是否能减少几样社会活动?我想自学一点下学期的东西。那么他就开始套我大帽子:你不是要积极入团吗?你不是出身特别不好吗?你更加要表现,因为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他讲这种话我实在不得要领,因为他完全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对我表示同情和关心,而是讲这种虚伪的话。那我就说:好了,陈先生,我也不要再入团了!世界上不入团的人你也不能说他们全是落后份子,反动份子!我说,宋庆龄就是党外人士,不要说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都尊敬她!

顾:你那时就讲出这种话来了?!

文:对。

顾:倒是很不容易!

文:我要么不讲,讲出来的话都是很尖锐的!那么他就说:你怎么能和这样一种人比,你要想想自己是怎么一种出身。当时学校团委书记就在旁边,没有过来劝架,但他完全听到了。吵是在初二结束后的夏天,也是我勤工俭学最忙的时候。到了初三,那位先生见了我,就对我说,你入团问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你自己看着办!我就说:我还是这个意思,我不入团了!所以初三起我不再争取入团,一直到高中,从来不再打入团报告!学校里好的事情我还是积极参加,但并不是为了入团。所以,高中三年我还是班干部,但就不再为这个事情费心了。

顾:你这个班干部是哪一类的?是学习方面的还是……

文:我记得什么都当过,有学习委员,文艺委员,墙报(宣传)委员,到后来就变成了劳动委员,大概是因为我寒暑假总到工厂去,对工厂和劳动很熟吧!

顾:我想象当中,你应该是学习委员、或者是课代表之类的。

文:课代表之类,从小也是经常当的,但后来渐渐地就不让当了。例如,我很喜欢英文,但高中以后连英文课代表都不是!实际上我英文在班上是比较好的,而且还为学校争过光的。因为当时徐汇区有一次英文朗诵比赛,我是得奖的,关于我得奖的通告在学校的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张贴了好几天。但是没用场,我高三担任的是劳动委员,组织大家一起去劳动。当然,我也无所谓!课余时间学校要我去帮助功课不好的人,我一直是班上功课比较好的人。实际上我差一点点没考取五十一中学(访谈者注:五十一中学当时是全市唯一的一所五年制的市级重点中学,现在恢复了)。小学毕业的时候,所有成绩都及格了,但是政审没通过。政审不通过的原因是我们校长发现我的档案袋里是空白,所以她很耐心地劝导我好好填表。可是我讲:我家里没大人了,没人知道我家真正的历史,我也不能瞎填,怎么办?因为那个时候我母亲在我小学一年级时已经自杀,我父亲当时还在秦城(访谈者注:指位于北京郊区的监狱,专门关押国家要犯),带我大的婆婆是不识字的,所有亲戚都和我们断绝来往。所以我没办法填表,我总不能伪造历史。所以我就说,我实在不清楚家里的历史,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劝了我一阵后说:你是自毁前程了,那就听天由命吧。我也没有办法。我们学校就我一个人报名五十一中学,对我有这个机会进入这所学校她也蛮珍惜的。

顾:这是小学考初中?考五十一中学?其他全及格了?

文:是的。为什么我考五十一中学,是因为可以早毕业一年,可以早一年参加工作,让抚养我的婆婆早一年享清福。我的小学校长姓穆,在暑假的一天晚上派校工把我叫到学校,对我讲,五十一中学来信要你的政审材料,我打开一看,你的档案几乎是空白的。她并推测,成绩不及格是不会来政审的,所以她认为我的成绩肯定是没问题的。对成绩我是很自信的。我记得我是与我的邻居一起去考的,邻居的母亲是小学教师,她托我照顾她的孩子的,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小大人,她叫我和她小孩一起去考,

顾:自理能力很强的。

文:我从小就是少年老成,她就和我说:你和他一起去、一起回来,将她的孩子托给了我的。我们俩人在路上商量好,将答案全抄下来,出来时两个人可以对一对。出来时我们对了答案,其他都一样。他成绩也很好的,他后来是考取这所学校的。但有一道题,我记得是2的3次方,他说是不是6,我说应该是8,这道题对了是会加分的,那么至少从分数上说我应该比他还高一点。另外我的语文成绩从小就很好很好的。他的语文成绩我知道,不是很好。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我的成绩是没问题的,但是到头来还是没考取。
  我小学的同班同学差不多有一半都进入南模(访谈者注:指上海市徐汇区南洋模范中学,是所市级重点中学)的。当时大家都认为南模比较好,离家比较近。我呢因为我婆婆希望我小学毕业就去考技校,读技校三年毕业就可以做工人,就可以接家里的班了。否则的话,那时她年纪已经很大了,70多岁了,我弟弟还很小,我三哥已经到安徽去了,还有两个大的哥哥在湖南,都帮不上忙。开始时我也同意的。后来有许多同学讽剌我,讲成绩蛮好的一个学生,却要去做技工了,似乎很没有远大的抱负和志向,听上去很难听!另外,我的一些最好的朋友都表示说,他们的愿望是将来做个科学家等等,这其实也是我从小的理想,做科学家、做文学家、做哲学家什么的。但是,由于在阶级路线的负面影响,渐渐地对前途变得不是很清楚,尤其到高三面临毕业时,一想到前途,便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很不清晰楚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且我弟弟此时已失去了读书的机会了!

顾:你弟弟读到几年级?

文:他只读到初中。其实他成绩是很好的,但就不让他读书了!

顾:是家里的经济问题?

文:不是经济问题,主要还是学校不录取了,读书了就不考虑经济问题了,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不让他读书。他复考过,有位监考的老师是我们的邻居,说他成绩很好,阿婆满心以为他会考上,结果却又没有录取,街道就动员他到新疆去。所以,文革前他就走了,到新疆去了。
  当时我的感觉是,社会很不稳定,一直在演变中,很多政策经常变化,作为微不足道的个体,出身又不好,自己对前途是极其没把握的,只能随波逐流,尽量适应,力求生存下去。当时我有一个很好的初中同学,他前段时间还特地从德国回来看我。他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德国人,他是个混血儿,小时候曾参加少年宫话剧团。从他扮演的角色的转换就很能说明问题。一开始叫他扮演苏联专家。后来讲他母亲是西德人,就让他专门扮演美帝国主义分子。扮演苏联专家的结局是很好的,往往是在中国人找不出解决的办法,一团混乱中,苏联专家从天而降,发了一套指令后,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他就被当做众人的英雄。扮演美帝国主义分子,下场就很惨,啪啪几响他就要倒在台上,然后大家鼓掌,欢呼革命的胜利。他妈妈在台下看了也蛮伤心的!他妈妈判断,象他孩子那样的出身,背景如此复杂,以后在中国不会有什么前途,所以毅然决然采取假离婚的方式。他妈妈带着他这个男孩子出国了,他的妹妹则跟父亲,女孩子还留在了中国。不过,他父亲后来还是碰到了许多问题,文革中他父亲被冲击得很厉害。我朋友1963年春天离开中国。临走时我一直问他,你究竟为什么要走?他最后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了。
  所以,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我也认为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前途的,所以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能考取一个三流大学,那么就读下去;如果不能够读,就像我哥哥或我弟弟那样,也只好上山下乡。但是我还是很关心政治的,各种报纸、社论都看,看后自己也有一些想法的。有些地方我也是同意的。譬如当时的九评,将世界上的第三世界描写成处于一片水深生火热之中,我当时也是比较相信的,认为当时中国共产党的路线在道理上是对的,和平议会的道路在道理上是错的。但是,又感到中共在做法上是比较生硬的,是以一部分人牺牲自己的利益作为代价的。我只好怪自己出身不好,成为这场革命必须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
  文化大革命的正式爆发,我认为是五一六通知下来,正式宣布停课闹革命的那一刻。在这之前还遭到一件事。我们每年班里都要演出一个节目,作为学校里庆祝活动的一部分。,我记得好象是元旦,大概是向六六年初的元旦献礼,我们有一群同学人包括我在内,想要排演《江姐》的几场戏,因为当时我们十分喜欢这出歌剧,很佩服江姐的英雄气概,认为戏蛮好的,

顾:当时很流行的。

文:这出歌剧很流行的,尽管我出身不好,但我也还是很喜欢这个戏的主题和里面的歌的。我也没想到我的家庭背景与这只戏有某种关系,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历史。同学们一开始推我做导演,我也确实将里面的每首歌都搞得很熟,把剧情也搞得很熟,对一些人也作了指导,这个戏的演出后来获得了全校的好评,

顾:班里的演出?

文:是代表班级所作的全校性演出,低年级的学生把我们看做他们的大哥、大姐,认为我们的演出已经有了很高的水平,唱也唱得好,做也做得好,当然主要是演的人演得比较好。我自己也很开心的,因为我也从头一直参与到结束。但是到五一六通知下来之前,开始有点风风雨雨。徐汇中学团委书记在一次校报上(就是墙报),发了一篇文章,我感到很奇怪,意思是说,有种人出身是极其复杂的,怀着别有用心来演这个戏,把革命英雄演成了一个资产阶级小姐,叛徒、国民党分子演成了英雄,文章好象就是这种含义。这种话实际上是在影射演员,因为演江姐和其他角色的同学的出身不是工农兵,另外也影射象我这样的人,因为我是作为导演参与这个戏的。我看了后很不开心。我们演革命戏不好,不演又要说你抵制革命戏,当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另外,我也感觉学校里的教育有点死气沉沉。因为先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太生动活泼了人家要说你离开了党的路线了,那么你沿着党的路线讲下去,都是官腔官调。我们有个副校长,他很想打个教育翻身仗。就是这个原因,他把当时上海中学、五十一中学和南模淘汰下来的人(六三年时淘汰了很大一批人,种种原因,主要是讲他们出身不好,他们的成绩其实还是可以的),都收到我们徐汇中学来,他想提升我们学校的水平和高考录取率,就召开了一个所谓的教育革命会,这个会我也参加了,慷慨激昂地作了发言。我记得我发言的内容是讲:第一语文课里的选材许多文章都是党八股,另外我说,教育的方式也很不好,是否能搞得生动活泼点,比方说基础语文是不是可以选择一些剧本,然后让大家来扮演各个角色,这样就使学生能动地学习语文,非但能学里面的修辞,而且还可以改进自己的读音、表演,这样语文就学得活了。但我的发言不涉及什么资产阶级路线啊、修正主义路线,与这些都是不搭界的。文革一开始,学校里有一帮人,我记得一般是功课不好的,受到歧视的,他们首先去造反的,相当厉害地斗校长、党委书记……

顾:这些人的出身情况如何?

文:出身一般都比较好的。

顾:他们倒没有保守?造老师的反不是造党支部的反。

文:出身好的人里面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成绩不好的,其他表现也很一般,不算积极分子,虽然出身好,但平时不是校当局的红人,那么这时他就容易出来造党委、团委、老师的反;还有一部分平时是学校当局的红人,那么,这些人容易变成保守派,要去保护重用他们的校领导。从我来说,我完全是个旁观者,而且我觉得造反派的有些做法是完全错误的。比方说把大家平时都认为过于严肃的校长兼党委书记叫到斗争会上,叫他跪着,说他是地主分子,弄了一个很高很高的高帽子叫他戴着,然后将一桶很稀的贴大字报用的浆糊倒在他的头上,一个人给弄得简直不象个人样,可怕极了,然后……

顾:这都是你在旁边亲眼看到的?

文:是的,因为是全校性的一个大型批斗会,要大家都去参加,那么我也去参加了,目睹了这一切,感到惨不忍睹!虽然我对校长这个人没有特别的好感,因为他对我个人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帮助或关心,但是我心里为他叫冤,难道文革就是斗校长吗?为啥要这样做?当时,凡是我不同意的口号,做法,我会忍不住就和提倡者讲道理。当时我们徐汇中学对立面一派的几个主要骨干,是我们班的,其实平时我与他们的关系也蛮好的。其中有一个姓唐,是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他当时就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要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基本如此的对联,让每一个进门的同学一眼就能看到这幅对联。我就和他辩论,叫他别贴,第一,这个标语本身就是错误的;第二,你贴了以后下次你会很被动的。他问为什么。我就一个个分析,中国高层的领导人几乎没有一个出身好的,怎么叫基本如此?而且你仔细想想,这是违反党的阶级路线了。党的阶级路线是讲出身不能选择,而通过个人的努力,自己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你现在讲基本如此,是背离阶级路线的。但他一定要贴,结果他还是把这幅对联贴出来了。
  在好几次的这类互动接触中,我越来越不喜欢学校里的这种恐怖的造反气氛。这位造反派领袖也蛮好,就对我说:那么你就出去串连去吧!他帮我开了一张证明,介绍我是一个革命群众,到全国串连。所以我从9月中旬起就外出串联去了,一直到12月才回来,因为当时天气实在太冷了!

顾:我打断一句,我在想,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你出去会受到什么阻力吗?他给你介绍的背景是革命群众,是以学校的什么名义介绍的?

文:学校革委会呀!上海市徐汇区徐汇中学革委会名义,有红图章的。而且在外面我也不和人家多罗嗦。我每到了一个地方单位,总悄悄地找个对外接待串联群众的单位地方住下来,当时都是睡统铺的。

顾:你是一个人?

文:我永远都是一个人,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出身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我也不是一个会信口撒谎,乱编自己出身的人。

顾:那么你到那些地方去主要去做什么呢?比方看看大字报?

文:大字报也看一点,特别是在北京,看了很多大字报什么的。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是逛风景名胜。因为我从懂事起,就没有离开过上海,没有出去过,我连父亲那里也没去看过他。现在这样吃不要钱,坐火车不要钱,到了一个地方,冷了还会发件军大衣,借给你穿穿。顶多碰到接待站里面的人要我去帮他们的忙,那么我也会去帮他们的忙。有一次在西安,有个革命老妈妈与我说,现在来了帮上海小青年,好象岁数比你小很多,很不懂道理,什么事都不听我们的。吃饭也不准时来吃,等到饭过了又吵着要吃饭。晚上大家都睡觉了,他们还要哇喇哇嗽地讲话,也听不懂他们讲什么。你是不是帮帮我们的忙。于是我就帮他们忙,无非也就是作为老大哥,先与他们交流交流,关系拉得近点,他们也知道我是上海人了,知道我是上海徐汇中学过来的,然后我与他们讲,你们从外面过来的,年纪轻,讲话要注意点。否则,不要看现在你们很凶,当心出门碰到恶人。你们现在得罪人太多了,你们到底是出门在外!他们说:是伐?倒是要当心点!我说,晚上他们说什么时候睡觉,你们就别吵了,就什么时候睡觉!
  我大部分时间与别人不搭界。我自己制定一个计划,比如我今天要去看一个什么庙,那么就去看那只庙。每个地方都有风景点的,那么就去看一看。然后学校是必到的,这个地方有哪几个学校,总是要到一到的。

顾:是主要的学校,是吗?

文:是的,主要的学校。北京是所有学校都兜了一遍,有的学校要连续去好几次了,因为那里大字报多么,那么就去看一看。还有,各种景点也去看一看,例如未名湖。有时也会去交点朋友,但都是些同路的。譬如说,我们一起到长沙去好吗,那么就一起到长沙去。到了长沙以后,可能还有几天与他们混在一起,但时间久了就分开了,从来没有与别人长期地搞在一起。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要去参加什么组织,或者我自己要去搞什么组织,只不过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后来也走厌掉了,另一方面也很想我婆婆了。

顾:你走了多少地方还记得吗?是哪一条路线出去的?上海先到北京?

文:没有,我是先到南京。在南京逗留了很多时间,南京很值得逗留的,中山陵,紫金山,玄武湖什么的。然后又到了北京,北京逗留了相当长时间,因为那里学校多,另外还等待接见,

顾:你是哪一次?

文:应该是10月份的,因为出去已经是9月份了。

顾:10月国庆有一次,你大概国庆节一次没参加,后来大概10月15日还有一次。

文:那么我大概就是10月15日。

顾:后来大概是11月头上有一次。

文:我记得我参加了两次。两次的原因是,当我返回北京的时候,他们说又有一次机会,那么就再去轧闹猛!

顾:然后北京出来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去东北了还是去什么地方了?

文:东北没去,就到郑州啊、西安啊,又返回来,返回北京;后来又到洛阳、河南兜了一圈,又到武汉呆了很多时间,因为武汉那时还不算很冷,东湖啊、武汉大学啊,都兜了一下;然后又说去韶山,于是又到了长沙、韶山兜了一圈;这个时候再要到广州去,车子挤得不得了,就一路一点点向北返回,最后不知为什么,又跑到了北京。

顾:北京又去了一次?

文:我不是接见了两次?这是第二次。

顾:然后从北京再回上海?

文:然后从北京再到山东。到山东逗留了一段时间,那时已经很冷了,大名湖都结冰了,然后再回上海,到上海已经12月份了,这样兜了一圈。当然在这当中,我也给我婆婆写了些信。她不识字,就叫邻居读给她听。反正她知道我安全就可以了。

顾:你12月份回来以后,学校运动的高潮应该是差不多了,是吗?

文:回来以后的情况是这样的:我马上到学校里去了一趟,看看学校情况怎么样了。发现学校已经没有人了!为什么呢?那个时候中央文革已经表态了,讲反动血统论是错误的。这倒是我在北京时就已经看到有大字报在批判了,讲反动血统论是错误的。我想我早些时候自己的判断也是对的,很高兴。

顾:而且在12月这个时候开始抓联动分子了。

文:是的,联动分子捉起来了。我回来后感到怎么会找不着人?有的家长就告诉我,他们的小孩都出去串连去了。我在外面差不多有两三个月,总的感觉是,这场文化大革命也快要结束了。因此,我回到家里,心比较定,就将所有参考书拿出来了。我收集的参考书很多,摞起来好有好几迭高。

顾:你那个时候是高三,本来马上要考大学了,六六年就应该准备考大学了。

文:对,当时我们已经准备要考大学了,后来说暂时推迟。那么5月份搞到12月份,搞了半年多了,那时我心很定,每天在家温书。我婆婆也说,你在外面走了那么多路了,在家多呆些时间。于是我就在家温书。
  有一天突然闯进来许多同学,平时与我很要好,但出身都不好的,做我思想工作,他们回来后要成立一个战斗队叫自觉红,不是自来红,名字也想好了,希望我能够加入他们。然后就一个个诉苦,讲国庆节前后他们受到如何如何的虐待,家里抄家不算,还勒令他们到学校集合,然后打扫卫生,他们感到很惨很惨的,还饿饭,饭都没有吃。当全校学生10月国庆节要出去游行,他们这些人被剥夺政治权利,关在学校里劳动,

顾:我想问一句,这些事情是同学做的、还是别人做的?

文:就是对面那派人做的,

顾:就是同学斗同学?同学带着人到别的同学家去抄家?

文:对的。就是我走了以后,放我出去的这批人,对剩下来的出身不好的人一家家地做这种事情。象演江姐的女同学,极其漂亮的一个女同学,竟然被剃了阴阳头!

顾:同学剃同学的阴阳头?

文:对!她是住在复兴西路的,被剃阴阳头后没有脸再到学校来,就勒令她每天必须到学校里来。等她到校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门口。她戴着一顶帽子想遮盖遮盖。他们等在门口就是想要她好看!她一进校门,她那顶帽子就被人抛到半空,然后大家就叫:啊呀!看这个人呀!怎么怎么,还用脏话骂她,然后再勒令她今后每天到校,来来回回都不准戴帽子,

顾:路上都不准戴?

文:路上都不准戴!这是这个女同学的和我说的。当然她并不是这个战斗队的,她并没参加,是后来我听她讲的。但来我家的同学中很多被人家抄家,被人家关在学校里,写检查、饿饭、反省……

顾:我不知道面上的情况如何,至少我们学校,同学与同学之间这种事情有,但是个别的。你刚才说的情况在你那个学校是普遍的,把你们一个个都要轮到,一个也逃不掉。你倒是属于特殊情况,等于事先已经将你放掉了,留在学校的人中没有一个逃过的?

文:对的,除我之外的出身不好的同学中家里没有一个逃得过被抄家的。我与这些出身不好的同学也很要好的。我以前与班里各种各样类型的学生都可以说上话的。这些人出身与我比较相近,功课比较好,当然我也蛮同情他们。他们说:他们现在想要翻过来,因为江青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对面一派的做法是不对的……其中有姓邹的一个好朋友,他是五十一中学过来的,我平时与他的关系也特别好。他有句话说得蛮重的。他说:文贯中,大家都在搞文化大革命,你怎么会一个人自顾自在家温书?他的潜台词是:像你这样想要抵制文化大革命的人,以后还想上大学?!这种和社会潮流公开对着干的事我是从来不做的!我从小到大,反正你政府或者党号召的事情,大面上总要去做的。比如学雷锋,那么就去学一学,不会说我故意要去抵制,我是不会的。
  刚才我忘了说了。当时;五一六通知发出来的时候,叫大家组织听广播,进行讨论。讨论过程当中我也蛮同情出身很好,但功课很不好的同学。他们在学校里也很抬不起头。我想这样也不对,他们这样的人至少也应该让他们能够跟上去,功课能够好起来。假使他们不能上去的话,那么工农兵以后怎么翻身呢?没有知识如何翻身?出于这个方面的考虑,我认为教育是要改一改,使得工农子弟也能够读书读得好起来。我就是这种想法。文化大革命当时还没有亮出来要把刘少奇怎么样。
  当时我就讲,对反动血统论我也是有意见的,那么就参加你们的战斗队吧!参加了以后我就发觉(当然这是事后反省),他们一点点一点点把事情都推到了我的头上。比如说写大字报,几乎每次都是我写的。讲起来么,说你写得快,你写得好什么的,其实他们背后都是有家长指点的,出身不好的都有文化很高的家长,会和自己的子女讲,每次运动证明都会突然转向,你不要去给我闯祸!

顾:要秋后算帐的,

文:要秋后算帐的,不要去搞!什么反动血统论,不要去串在里面!我记得最最有名的一次,是我们全区大辩论,选择在我们学校。我们学校派我作为主辩者,南模有一个高干子弟作为另外一方的主辩者,内容是反动血统论,辩论了一两个小时,相当激烈。
顾:你大概没有人来告诉你,提醒你,所以你就冲出去了,

文:那是大家要我做的。

顾:你冲出去实际上是很危险的!人家对面是高干子弟,他要讲血统论怎么怎么对,你是这样一个家庭背景……

文:我要反对他的观点。

顾:因为你的背景,假如另外一个人,比方他是家庭出身蛮好的人,他来说血统论不对,这倒还可以,纯粹是个辩论。

文:我还是用上面说过的逻辑,中央领导人里出身大家都知道的,但是他们现在都成为……,然后讲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是破落贵族,恩格斯本人就是资本家,一生都是资本家,怎么叫基本如此?另外,中央文革反对血统论的东西已经出来了,所以我的底气还是有的,不是说一点也没底气。否则,我只能在小范围内与他们辩论,不可能搞得那么大。我们学校有很大一个柏油广场,广场上面有一个台阶,连着高出地面的平台,成为一个天然的舞台,下面人山人海。辩论最后是以我获胜,因为对方的理论毕竟是逻辑不通的东西。

顾:场面上是你获胜了!

文:结果他们对方一帮身强力壮的人冲上来想要夹持我,殴打我,我们一派的人马上把我保护起来,将我保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这个场面就这样过掉了。

顾:这大概是几月份?应该是六七年的几月份?

文:六七年春天的时候,大概三四月份。你想,他们那帮人回来已经是一二月份了,然后再开始一点点要有个过程。弄到我们一派气势比较大的时候,我想应该是三四月份,因为我感到那时天气不是很冷,在露天可以辩论么。这种事情后来就越来越多,我觉得对面一派对我就越来越恨,

顾:怎么叫越来越多?除了这次,后来又辩论过?

文:反正双方又写大字报互相批判,各种场合又发生冲突……实际上有帮人由于个人的遭遇,始终耿耿于怀,希望归还被抄家的东西等等……

顾:当时怎么会提出这么具体的问题?

文:我们这派肯定认为根据反动血统论抄家,打人是不对的,怎么学生能抄学生的家?!既然在批判反动血统论,显然要求改正错误,所以归还,赔罪的事也是可以讨论的问题,否则你具体讨论什么东西呢?那时高考、升学都不是议事日程上的事了!这时我越来越看清楚,这场运动不知要搞到什么地方去了,高考完全丢到后面去了。因为这时文革要升级了,对刘少奇他们要批判了,

顾:4月1号戚本禹的文章出来了,

文:对,文章出来了。这种信号都说明,下面还有大事情了,一桩桩大事情!
  讲起来我们学校还有一个人也是蛮有劲的,现在与我也蛮要好的,他叫陆丙甫,他当时成立了一个老三篇战斗队,讲要学老三篇。他当时就提出来,刘少奇是三反份子吗?他在学校里发动了一个很大的辩论,是公开的。他是主辩者,各方面的人都去反驳他,但是都被他驳倒。他的意思是讲:对一个人的判断不能仅仅根据一篇社论,要看历史事实。历史事实现在不清楚,因此我们首先需要挖掘历史,这当然变成了一件很复杂的事。人家就认为,他不是紧跟文革、紧跟中央,这是很可笑的一种罪名,他将这些东西全部都驳倒。他说,我们这次文化大革命要造反,不正是证明了以前的东西是错的?所以我们现在要重新去造他们的反。但是我们在造反中是不是又发生了这样的问题,我们又被蒙蔽了?有没有这种可能?这种思想是很深刻的!

顾:他是你的同学?

文:他是我的同学,一届里的,

顾:那个时候能提出这样一些想法是想得很深了!

文:是想得很深!我虽然认为他这个人的思想方法都对的,但是当时我主要是关注反动血统论,并没有卷入到他这个里面去。他后来也被打成反动学生,和我一起蹲在牛棚里。我蹲了一年,他蹲了半年。

顾:后来中串会(访谈者注:该组织全称叫上海市中学生串连会)是不是这个原因引起的?他和中串会是不是一回事?

文:他和中串会一点也不搭界。中串会是怎么回事呢?到了六八年,中学生还没有能够联合起来。原因是:受到迫害的一派学生一直感到他们没有受到公正对待。中央文革当时对批判反动血统论已经不敢兴趣,他们的兴趣已经转移到打到刘少奇上面,认为一些学生被人家打了,被人家折磨了,家里被人家抄了,是微不足道的事,应该尽早联合起来,一起跟随中央文革去批判刘邓路线。当时我们这一派的诉求却是,希望深入批判反动血统论。实际上我们知道,文革前十七年所执行的阶级路线本身就有问题,,也应予以批判。但是,市革委越来越倾向于另一派,另一派实际上是执行反动血统论的。但是那时又成为主要依靠对象,因为他们出身好。在这个形势下,中学生就变得越来越不可能联合起来,至少不可能主动联合起来。从上面来的压力是蛮大的,压力下来了,一定要复课闹革命,一定要去除派性,有派性的某些人要打成极左思潮。这都是他们随心所欲说的,这怎么能叫极左思潮呢?

顾:你说的没联合起来是指你们徐汇中学?

文:全上海都没联合起来,

顾:中学红代会不是已经成立了吗?

文:这主要是他们那一派的,

顾:是单方面成立的?

文:主要是他们一派的人,以及我们这一派中愿意接受折中的、或者妥协的,也进去了,但是还有另外一大批人。我至少可以讲,我们徐汇区每个学校总有另外一派,对反动血统论还是持批判态度的。我们感到我们也应该串连起来,大家一起来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本来我们就不是接受上面任何人领导的,那么现在也就是这样,我们大家自己来想一想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起草了七点声明。现在很奇怪,说是这个七点声明也找不到了,

顾:七点声明是谁起草的?

文:我是主要起草者,但还有一些其他学校的笔杆子参加。

顾:那是中串会最早的一个雏形有哪几个学校、哪几个人发起的?

文:说不出来是哪几个人发起的,应该说是很自然而然形成的。譬如说,你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分布在其他学校,大家见面时一看是观点是一派的,就会自然地把自己所在的学校的自己参加的一派串联起来,那么就一点点形成了……

顾:哪几个学校是主要的?

文:比较积极的应该讲是徐汇中学,南模,五十四中学……

顾:都是以徐汇区学校为主?

文:不是的。象你们育才的周松强他们也参加进来了。应该说每个学校都有点人的,我们当时串连出来的人,象上海中学,交大附中,同济附中,控江……都有。

顾:面已经蛮宽了!

文:我记得静安区的市西中学、卢湾区的光明中学、南市区等都有学校参加进来过来!但我平时主要在徐汇区参加活动,所以对其他区的人的印象不是很深,不清楚他们是否在中串会的活动中扮演很积极的角色。
七点声明我是主要参与者,还有一些南模的人啊、其他一些学校的人,不但在执笔的人中讨论过几次,还送到各校去征求意见,反复修改几次,应该说直接,间接参与讨论的人是蛮多的。

顾:七点声明的大体内容呢?

文:我现在回忆不起来了!

顾:主要基调呢?

文:主要基调,大概关于反动血统论是有一段的,意思就是说,反动血统论的余毒还很深,影响两派的团结,要大联合,就要继续肃清反动血统论。总的是对当时上海的中学运动发表我们自己的看法。当然,也接受了某些中央文革的口号,要复课闹革命,要团结起来,大方向肯定是这样的,也不会公开反对这种事情的。还有要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要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就要有一些做法,这些具体做法显然与市革委会不是唱一只调子的,所以,他们是不喜欢我们的。七点声明出来以后,

顾:这六点声明是在什么范围、以什么形式发布的?

文:好象单独有一个号外,是铅印的,印的量很大,并被到处张贴。各个学校都有这种很积极的人,虽然不写,但对张贴大字报和传单很起劲,他们到全上海的大街上和各个中学张贴,

顾:下面的署名就是上海市中学生串连会?

文:全名叫什么,我一下子倒记不起来了。其实中串会不是一个组织,只是一种串连形式,实质上是很松散的,也没什么人说我是这个串联会的领袖什么的。

顾:所以叫串连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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