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要看一下游击队比如说我们以毛主席的游击队理论和这样一种思想观念来看,游击队理论又有什么样的问题呢?刚才我这样讲了一番,似乎施密特完全是在吹捧游击队、鼓吹游击战是不是?其实不是这样。施密特写作的时候永远把自己摆在一个四平八稳、不偏不倚的立场上,这是他写东西狡猾的地方。游击队后来出现的问题,这个问题是由现代化的大空间秩序的变化所导致的。比如说,游击队本来是反对技术化的,但在战争过程中他必须更新自己的技术手段,我刚才讲的要开始使用手机了,也开始使用对方所使用的技术,由此游击战也开始向技术化方面发展。这是对它本身品质的一种侵害。我们现在还是回到游击队的内在问题。技术化严格的讲还是一个外在的问题。内在问题是这样的:游击队、游击战是反抗现代性的,它身上是不是也沾染了现代性的病菌?这是施密特所要问的问题。这是他在谈到毛主席的理论的时候说的,他说:“不过,毛泽东的环境本身也有一个内在矛盾,这个矛盾将一个无空间限制的全球共同的绝对的世界敌人(刘小枫:游击战和正规战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差别是游击战总是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实际的敌人。今天是敌人,明天只要你同意和我一起去搞暗杀就是朋友了,就像当初我们还在高呼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时候,毛泽东已经在中南海和尼克松握手了。当时毛泽东考验了一下林彪说:“我们的军队应该怎么样布防呢?”林彪就瞎猜,经常试图摸索毛主席的意图,他以为毛泽东心中的敌人是美国人,说当然要重兵放置在南方,因为美国人打到越南来了嘛,北方我们可以是空着的。可是毛泽东听了冷笑了一下:‘林彪啊,永远只是懂战术,不懂战略。’因为毛主席的敌人已经定位是俄国人啊,美国人已经不是敌人。没有绝对的敌人,看实际情况转变,这是毛主席胜利的一个法宝。)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敌人与一个可划分地域的、中国和亚洲在抗击(刘小枫:注意用词)资本主义的殖民主义时的实际敌人结合起来。”就是说,我们中国的游击战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总是面临着一个概念上的含混,他有一个实际的敌人——日本人,甚至国民党。但是,由于游击队组织是靠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组织起来的,因此这个组织后面抵抗绝对敌人这个概念,这两个概念融合起来的话就是一个麻烦,虽然毛主席从来就是偏向(绝对敌人、阶级敌人是他玩的一个政治的手段)于实际敌人,但是我们要理解毛泽东。据我的阅读,我觉得没有哪句话施密特短短的一句话说得更加透彻:“这是一个一体世界(One World)——即一个地球、一个人类与一个在其自身和相互间理性地达致平衡的多数大空间(Groβaume)的对立。毛泽东在一首题为‘昆仑’的词里表达了对一个新的大地法(Nomos der Erde)的多元论观念,其中说: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我们都背得这句了不起的诗词。它了不起在于写这个诗词的时候——什么时候?毛泽东领导的红军被国民党打的屁滚尿流、几乎就要被灭亡,他还能够发世界梦。所以他的眼界真的是蒋介石比不上的,他那个时候就能够想到我们中国在世界中的位置。“把汝裁为三截”,什么意思?全球性的一个意境,“一截遗欧”,欧洲;“一截赠美”,美国;毛泽东一直到晚年都认为中国有希望,“一截还东国”。当时毛泽东成长的时候正是新的列强相互之间冲突的时期,他在那个环境当中成长的,他在这时就看到中国在世界中的一个位置。他说“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这里面有两个要点可以来看:第一个要点是,他准确的预见到了今后就是三分天下。俄国没戏了,欧洲(欧盟)、美国,现在事实上中国气盛的不得了(尤其我们年轻人啊,小心啊,太冒失)。第二个,全球性的、新的一个世界景观提出来了,这个世界景观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景观呢?“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他认为以后是一个太平世界,这种观念是什么观念?自由主义的观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自由主义的观念?前年我在巴黎高等师范研究所讲到这个意思,当时听到我说毛泽东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哗然!有些人甚至对我横眉竖眼,“毛泽东怎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呢?他迫害了那么都知识分子。”他就没有弄懂什么叫做自由主义!自由主义就是要消灭这个世界上所有冲突,结束政治状态。但是,政治状态、冲突的状态消灭得了吗?这是自由主义和古典主义(我们这个词用的不太好)的一个最基本的分野。这个跟后面的“法”是非常相关的。我们可以通过这一点看到毛泽东的游击队理论以及一个大的、广阔的后现代政治背景已经点明了,在施密特的眼光里面看,这是非常深远的一个问题。我们不要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计较,应该像施米特那样抓住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游击队这样的政治现象,游击队员这样的新型的政治人,在未来的世界历史中占了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