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笔记]法国知识分子、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及1960年代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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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之风：法国知识分子、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及1960年代的遗产

Richard Wolin 华东师范大学讲座 2010年10年25日

Wolin教授首先做了解题：本次报告的主旨乃是分析法国“五月风暴”等一系列左翼运动对知识分子（如福柯、萨特）及其思想的影响。（其实，这次讲座就是Wolin教授新书The Wind from the East的内容简介。）

众所周知，法国的“五月风暴”与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有着紧密联系。但“文革”缘何在法国学生中获得热捧，仍是需要梳理的问题。从法国当时的政治背景而言，1958年至1968年的十年是未变革的十年——此间，第五共和国的发展极为迟缓。巴黎拉丁区（索邦、巴黎高师等知名精英院校所在地）的高校学生感到自己的生活变动不居，这种感觉使得他们产生疑问：自己是否正生活在以变动不居为特征的“专制统治”之下？在学生们的心目中，戴高乐的形象逐渐趋近于“独裁者”，学生们急切希望改变社会现状。此时，中国爆发的“文化大革命”无疑予以法国大学生启迪。

事实上，法国民众对于“共产党”一直怀有好感。法国共产党(CPF)在1941年英勇反抗法西斯入侵，这一近乎壮烈的反法西斯抗争为法共赢得了美誉。于1944年举行的战后首次大选中，法共的得票率为20%，是单独党派中得票率最高的。但在1958年的阿尔及利亚反叛中，法共因支持武装镇压而名誉扫地。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苏联，于1956年入侵匈牙利，于1968年入侵布拉格，这一系列侵略性的举动亦使得苏联在法国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急速下坠，苏联由此被贴上了“官僚”、“保守”、“修正主义”（这一条是中国人最为熟悉的）的标签。另一方面，资本主义阵营也并未在法国民众中树立起良好形象。1965年美国向越南大规模增兵，越战升级。一系列国内外事件使法国学生开始质疑西方的政治体制，质疑选举，质疑现代性。

正是在这样的情势下，法国学生将目光投向了第三世界，投向毛泽东的中国。当然，这也要归功于戈达尔。拉丁区内约有90%的学生观看过戈达尔的电影，从戈达尔那里，他们看到了毛泽东的迷人之处，甚至看到了“人类的希望”。在西方议会制度和苏联社会主义两大方案都遭到普遍怀疑的时候，毛泽东的中国被视作一种全新的尝试。

1967年，一些脱离法共的学生开始接受并认同“毛主义”，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根本不懂中文。他们只是本着革命的意愿和对现实的不满而接受“毛主义”。到1968年，拉丁区的学生开始发起政治运动。鉴于法国特色的Centralization，学生们都相信“控制巴黎就能控制法国”。运动的影响逐渐扩大，错过先前学生运动的法共党员，意识到自己之前轻视了学生中“毛主义”运动，也参与到运动中，在拉丁区外散发传单。到5月中旬，大罢工爆发。然而，这场运动的讽刺之处在于，它依然是小资精英的狂欢。其实质是学生革命，而非无产阶级或说工人阶级革命。我们从中看到的，是资产阶级的“自我痛恨”。

到了1968年秋，“毛主义”群体遭禁，“毛主义者”经历了重组的过程。重组之后的“毛主义者”改变了“革命策略”。他们放弃了现实的革命运动，转向研读列宁与毛泽东的著作。但这也有另一不得已之处，“毛主义”无法深入工厂，真正的工人阶层只求更高的薪酬，更好的工作环境。

转向后的“毛主义”，便同法国哲学的一大主题“日常生活批判”发生了联系。1969年以后，法国的文化革命与中国“文化大革命”脱钩，由政党革命走向草根革命，由Culture Revolution走向culture revolution，即对文化的批判，从日常生活进行革命。这种批判跳脱了工厂里的劳资权力斗争，拓展到了日常生活的全部。一批自发性草根群体在法国诞生，如女权主义团体、移民权益保护团体、同性恋权益保护团体。毛泽东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成为一句颇有影响力的名言。为数不少的知识分子受其影响，意识自身参与政治的限制，学会谦卑倾听来自草根阶层的声音（基层民主？）。

1968年时，福柯身在突尼斯，并未参与“五月风暴”。但在事件平息后，福柯与其他知识分子创建了“监狱信息群体”(Prison Information Group, PIG)，帮助狱中的“毛派”，保护其合法权益。Wolin教授认为，正是组建和运作PIG的经历，使得福柯调查掌握到监狱中的各种情况。福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反思，发现了“惩罚与规训”的机制，进而转向谱系、权力的研究。可以说，福柯继承了1968年运动的遗产，尤其对于毛泽东所说的“调查”作了超越于创造性的继承。

在提问环节，有同学质疑Wolin教授阐述的“毛主义”对福柯一代知识分子的影响是否言过其实。Wolin教授回答说，当然不能将“毛主义”置于“后五月”的中心位置，也不能对其作过高的评价。之前的论述只是从继承关系上解释，并非认为福柯全数的思想资源来自于毛泽东，这是需要作出澄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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