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0-12-14 10:33:25
|
显示全部楼层
1967年的涪陵大武斗(2):我所知道的李畔政委
说到涪陵1967年的涪陵大武斗,当然不得不说到李畔。
然而,虽然离当年的涪陵大武斗已经四十二年了,可是至今在一部分人的印象里,李畔却仍然是一个“围剿”红联司的总指挥、类似原青海省军区赵永夫式的人物(见注释1);不少网上的文字(包括较深的介入涪陵武斗的当事人所发表的文字)要么不明真相的张冠李戴,要么还在引用当年派性小报上的攻击文字,甚至仍有坚持当年的派性观点而恶语伤人者。
例如在网上研究文革、特别是对四川重庆文革颇有名气的何蜀先生(见注释2)在其编撰的《重庆文革武斗大事记(2)》中竟然只是引用涪陵红联司毛主席的红卫兵战报编辑部《涪陵战报》中的文字以为史实,称“(1967年8月14日——8月15日)涪陵军分区政委李畔指挥的‘第一次围剿’,将红贸派赶出了县城。红贸派3万多人在强渡乌江时又遭到狙击。两天武斗中死上百人,伤上千人。”
还有一位叫“逍遥词客”的网友(从他发表的文字里可以推断出这位“词客”应是较深的介入涪陵武斗的当事人)在“中华诗词论坛”上发表的《涪陵地区文革四十周年祭(组诗)》中竟称“李畔军分区政委,黄鹤寿军分区司令”、“ 周若华是涪陵军分区政委、支左办公室主任李畔的夫人。于1967年8月11日乘军车从石砣返涪,在龙潭被贸派伏击打死。”“周死后没隔多久,李畔就同一位忠实兵结婚了。我怀疑有人制造阴谋,借此事作为发动武装镇压的导火线。”
更有一位当年在涪陵参加神秘的“816核洞”施工的河南商丘籍原工程兵54师(即我前面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8342部队)师后勤政治处干部在最近的回忆文章里回忆当年涪陵的严重武斗时写道:“部队进入‘816工程’施工地区时,……武斗事件不断发生,涪陵军分区司令员李畔少将被打死,在长江上架设电网,阻拦过往船只。”(商丘日报电子版,读报社区,http://press.idoican.com.cn/detail/articles/2009040124477/)
著名的社会学家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约翰·罗尔斯在他那本被视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政治哲学、法学和道德哲学中最重要的著作之一《正义论》一书中说“正义是社会体制的第一美德,正如真实是思想体系的第一美德一样。”
我是信奉这一观点的,因为按照这一观点我们将把“真实”当着一种追求,一种对于思想美德的追求。不是吗?君不见,有多少人曾为了对于“真实”的追求而穷其一生,甚至悲壮献身!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求自己一定要写真实的文革,一定要写自己对于文革的真实思考。
也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之下,我将就我所知还原一个真实的李畔。
先说说李畔的近况。一位现居成都的当年涪陵红卫兵(网名叫“锦城涪州”)于2009-2-3 09:25在涪陵-涪风论坛上回复发帖称:“是的,他(指李畔)还健在。90多岁的人了,除了耳朵有点背、眼睛不太好之外,其它无大碍。耳朵背,有助听器辅助;眼睛不太好,但也能借眼镜看《参考消息》;风和日丽时,也到室外散散步,晒晒太阳,尽情享受大自然之风光(http://bbs.fuling.com/viewthread ... p;extra=&page=4)。”
据我回忆(1968年初,我曾同原涪陵军分区政治部干事骆世刚为筹建涪陵地区革命委员会被涪陵地区支左领导小组派往成都军区查阅参加涪陵地区革命委员会的军分区领导的档案,其中包括李畔政委的档案,由于时隔太久,且当时也不允许擅自抄录,查阅档案之后的摘录也要经军区政治部审查盖章方可带走,故只能用“回忆”一说),李畔生于1919年(今年正好90周岁),北京怀柔人,1938年参加革命,不久即加入中国共产党,由于参加革命之前曾教过私塾,因此参加革命后一直因具有相当的文化水平而作文职军人;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时与同在抗大学习的周若华结婚;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解放后曾任成都军区司令部办公室主任,并担任第一任成都军区司令员、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立下了赫赫战功的独臂将军贺炳炎上将的秘书(贺炳炎上将1960年7月1日于成都病逝,享年仅四十七岁);大约就在贺炳炎上将逝世不久,李畔曾因开车失事压死人而受处分;1965年前后调涪陵军分区任第二政委(按照惯例涪陵军分区第一政委由时任中共涪陵地委书记的孙俊卿担任)。
记得我在文革前的1965年底曾有过一次接近李畔政委的机会,那是我作为学校(涪陵一中)的建党积极分子和当时涪陵教育系统的建党积极分子一起,在原涪陵城六校(仍在现在的南门山)的办公室听过李畔政委给我们做的形势报告。讲的什么早已忘记,但这个印象很深,因为听学校领导和当时的宣传部、教育局的领导讲,李畔政委的理论水平很高,而且在当时的涪陵地区党政军领导中都是很有水平的。
真正和李畔政委的接触是在1967年6月底,那时成都军区的“涪陵五条”已经下达,李畔已经正式负责涪陵军分区的支左工作,而且涪陵地区支左领导小组已经成立,我也作为成都军区明确支持的四大“革命群众组织”之一的总负责人参加了几次小范围的支左部队首长接见会。
通过几次会议接触,我在支左领导小组的两位组长,即组长8342部队副政委黄鹤寿与副组长涪陵军分区政委李畔之间作了一个比较,我发现李畔政委是一个我更愿意亲近的首长。
就资历而言,黄鹤寿政委是1942年参加革命,肯定不如李畔;但可能黄鹤寿一直是带兵的,也可能是因为黄的部队在实力上远远超过军分区(黄所指挥的工程兵部队在涪陵白涛修建“816核洞”,有兵力两万多),更可能是黄本人的性格使然,我对黄鹤寿政委的总印象是很有威严、很有派头;而李畔则可能因为一直是文职军人,也可能他也看到要完成在涪陵的支左任务主要要靠8342部队,而且在涪陵支左领导小组里他也是副组长,当然更可能是李本人的性格使然,我对李畔政委的总印象是很能倾听别人的意见,也很有亲和力,因而也更容易接近。
老巨333在他的《亲历亲闻——我的文革(61 当小报编辑——小资·沙笼)》(见老巨333的博客)中,以一个编辑的角度,写了他从涪陵“忠实兵战报”于1967年7月1日创刊到68年底停刊其间一年半在战报编辑部那“得其所哉,乐其所哉” 惬意生活。其实,我当时作为忠实兵司令部的总负责人之所以非常支持并维护战报编辑部那轻松自由的工作制度和氛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从内心里是把战报编辑部作为忠实兵司令部的“智囊团”来看待的,我知道,在战报编辑部里集中了忠实兵司令部的佼佼者;我在1967年7、8月这段时间(也是涪陵两派斗得最激烈的时段),几乎每周要到编辑部去召开一次座谈会,认真的倾听编辑们对涪陵,对四川乃至全国文化大革命局势的分析,然后我会将大家的看法加以综合,并在此基础上将这些看法转述给李畔政委;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李畔政委总是很认真的倾听我的分析,而且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对于涪陵、四川乃至全国文化大革命局势的分析竟然都为以后的发展所证明。
1967年8月5日,在赵树金的直接策划指挥下,“贸派”首先抢了涪陵军分区军械库的枪支后,涪陵地区支左领导小组紧急电告成都军区,在得到成都军区的同意之后,开始给我们“忠实派”发武器(详情我将专文叙述);在给“忠实派”紧急调配武器的过程中,“贸派”由于先于“忠实派”武装,故有组织的打了两次阻击战,一次是所谓的“8.8”海战(见老巨333的《亲历亲闻——我的“文革”(66)》,我亦将专文叙述),这是直接针对“忠实派”的;另一次就是有名的“8.11”涪陵龙潭阻击战(见老巨333的《亲历亲闻——我的“文革”(67)》,我亦将专文叙述),这却是直接针对支左部队的,而且李畔政委的夫人周若华也被打死。
“8.11”事件后几天,李畔政委一直处于极度的悲痛之中,我清楚的记得,当我两三次到支左领导小组都见到只有李畔政委一人在他的办公室里静静的坐着,大家都不愿去打扰他,他的警卫员也轻声的提醒去安慰他的人不要去打扰他。
接下来的1967年8月14日,“忠实派”在重庆“反到底” 军工井冈山望江101号炮艇的支持下,向“贸派”发起反击(此时支左部队并没直接介入,而且在这次的反击中也并不是如何蜀在他的《重庆武斗大事记》中所引资料说的那样是由“李畔亲自指挥”,详情容后再述),并将“贸派”赶出涪陵城;由于“贸派”撤出涪陵城后主力是向江东方向撤退,大势已去的“贸派”“保守组织”有了被分化瓦解的可能,于是支左部队开始以“宣传毛泽东思想”“贯彻涪陵五条”为由“ 切实做好对保守组织的工作,使其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一边来。”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有了“江南、江北、江东赶垮红联司”、以及 “九.二四”总攻栗子寨等等在支左部队领头之下的联合行动。
就我所知,我也不止一次的听到黄鹤寿政委、李畔政委、王永言代司令员、任成宣副司令员对我说过,支左部队在上述的所有行动之中都是按涪陵地区支左领导小组决定的一个总原则(也不是““逍遥词客”所说的那样是杨登基政委的个人决策——杨登基根本就没有参加上述的联合行动),即用“赶鸭子的方式”将“贸派”整个组织“赶散”、“赶垮”,这就在根本上不存在所谓“围剿”一说,此其一;
其二,据我所知,参与上述联合行动的直接指挥是涪陵地区支左领导小组成员涪陵军分区王永言代司令员、任成宣副司令员和8342部队所属的8042部队(团级)政委李华禄三位首长,作为支左领导小组组长的8342部队黄鹤寿副政委和作为支左领导小组副组长的涪陵军分区李畔政委均未到过所谓的“前线”,(对此,当黄鹤寿副政委因支左有功而在此之后被提升为政委,但李畔政委却受到当时的成都军区梁兴初司令员多次训斥并在1969年遭周恩来的呵斥的时候,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听到王永言代司令员、任成宣副司令员忿忿不平的在李畔政委面前的表示,要追究责任他们愿与李畔一起分担,而在这种时候,李畔政委总是劝他们冷静并表示他个人愿承担一切责任——也正是在这类接触中只有21岁的我从那时就懂得了敢于承担);
其三,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正是由于支左部队在前面领头,并采取了“赶鸭子的方式”才避免了都有真枪真炮的两派群众组织的直接厮杀,从而减轻了上述联合行动的血腥味。其实,虽然用这种“赶鸭子的方式”将“贸派”“赶垮”对于“贸派”这个组织来说是一件让“贸派”广大的组织成员无法接受(当然,现在看来这种作法首先也是不公正的,因而也不具备正义性),但真正的血腥,就连“贸派”的群众也清楚,那是当组织垮掉之后的“贸派”人员落入以“胜利者”自居的“忠实派”手中之后(这方面的情况我在后面将要说到)。
此外,我还想特别提到的是李畔政委对我一直很有影响的一次谈话,记得那是在1968年的下半年,在传达了毛泽东对北京“五大学生领袖”谈话后,李畔政委对我说:一个人真正收获最大、掌握真理的时候往往是在他最困难、生活压力最大的时候;而在他得势的时候,生活顺利的时候,也往往是他可能犯错误的时候。他的这个感悟对于现在已经60多岁的我来说似乎已经意义不大,但对于曾经年轻的我却一直产生过重大的影响。
李畔政委是在他夫人死后七八年才在成都和在四川石油管理局的一位女干部结婚的(那位女干部和他也有相同的经历,她的丈夫也是军队干部,而且级别不低,也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因支左献身),根本不存在“逍遥词客”在网上说的“周死后没隔多久,李畔就同一位忠实兵结婚了”一事;1994年夏天,我在当了“反革命”后回到教育系统,利用暑假从重庆(当时重庆仍然属于四川管辖)出发,经合川及川北的南充、绵阳骑了八天的自行车到成都,在与李畔政委分别20多年后专程到他在成都的军区军干所看望过他。安度晚年的李畔身体很好,因为早年曾当过私塾先生而写得一笔好字的他不时总有一幅字画在书法比赛中获奖;可惜对书法一直不感兴趣的我竟然没有提出过向他索要字画的要求。
早已转业回河南平顶山老家的原涪陵军分区政治部干事余钦,当年因比较坚决的支持“忠实派”并被梁兴初多次大骂为“支持李畔的干将”而遭到不公正处分。在我结束“反革命”生涯回教育系统后,他曾经来涪陵到我家叙旧,在他的言谈中曾这样的向我表达了他对李畔的不满,他说:在“林彪事件”后,梁兴初也因被定为“上了林彪贼船的人”而被处理,那时李畔完全可以利用那个机会并凭他的资历和他过去在成都军区和他在军队中的老关系改变和纠正梁兴初在任时对他们这一批人的错误处理,但李畔没这样做。用老余的原话就是,“他(指李畔)被梁兴初整的那样惨,他却一个屁也不哼。”
其实,在现在看来,就是那个“涪陵五条”也是一个不具备正义性的决定。约翰·罗尔斯在他的《正义论》一书中所阐述的正义理论告诉我们,什么是正义?正义即公平。在罗尔斯那里,正义原则就是“所有的社会价值——自由与机会、收入与财富以及自尊的基础——都应平等地分配,除非任何价值的不平等分配对每一个人都是有利的。”按照这一原则,“贸派”就应当平等的享有作为国家机器的军队的支持;进一步说,代表人民行使国家权力的机关就根本不应该将群众组织划分为对立的两大派。
然而,那是一个“革命”的年代,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年代,是“非左即右”的“你死我活”的年代,在那个时代不能容忍宽容,也不能容忍多元,于是也就自然的产生了那些对当年的那一代人来说理所当然,而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看来,真正的代沟是由不同的时代文化造成的。
难怪有人要“告别革命”。
注释1 赵永夫,原青海省军区副司令员,1967年2月在省军区机关造反派的支持下,夺了司令员刘贤权的权,并于1967年2月23日下令部队向阻拦和反对军区对青海日报社实行军管的手无寸铁的群众开枪,在十几分钟的时间内,打死打伤群众三百余人,制造了当时震惊全国的青海“二.二三”流血事件(也是文化大革命中全国最早的军队开枪镇压群众的流血事件);1967年3月29日,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安徽厅召集紧急会议,宣读了中央关于“青海问题的决定”, 当即命令北京卫戍部队武装战士把赵永夫等三人拷走,赵永夫在监狱里关了十多年,直到1978年以后才出狱。
注释2 何蜀,男,1948年6月生于重庆,现任中共重庆市委党史研究室《红岩春秋》杂志社副主编,副编审。已出版作品有:《雾城血》、《红岩精神丛书·红岩千秋》、《红岩精神丛书·红岩精神三字歌》、《雾都明灯》、《东方红故事丛书·红岩村人立下丰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