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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红卫兵文革赴皖回忆(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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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3 02: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九六七年文革进入动荡时期,从中央到地方、从学校到厂矿,到处都分裂为势不两立的两派,对立由口头、纸张的辩论,到动手动脚的武功招架,很多地方甚至动用了枪炮,军队也有介入的危险。整个文革形势有失控的危险。
当时中央文革小组,为了了解全国各地的两派实际动向,通过北京各高校的红卫兵组织,向全国各地,派了许多名目繁多的调查小组,将原来已经停止串联的红卫兵,又撒向了各地危险的战场。而各调查组得到的信息,则由当地驻军和各红卫兵总部的的专用办公室,汇总以后,每天向中央汇报。清华井岗山就由《二办》负责此事。
我们在得到总部发出的号召以后,以清华井岗山捉鬼队为主体的一批,大约十几人,组织了一个《首都红卫兵赴皖调查组》,从总部拿到了去合肥的火车票,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到达合肥以后,因为我们一点不了解安徽两派的实际状况,只知他们分裂为“好”派和“屁”派,一派说“革委会好!”另一派说“革委会好个屁!”于是他们就都以保卫毛主席为名,大打出手。当时的江苏和安徽都是好屁相争,闹得不可开交。于是我们首先拜访的是当时驻守安徽,由李德胜将军领导的6408部队。部队领导最先的要求,就是让我们尽快进入红卫军驻地,他们迫切需要掌握这支他们无法控制、而破坏力极强的武装力量的及时动态。
于是我和小车,两个自持“吃饭辈儿香、身体辈儿棒”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没和别人商量一下,就自说三话地接下了这趟足够我们回忆一阵子的光荣任务。


文革赴皖回忆之一-----裸泳的滋味

(1967年8月,作为首都红卫兵赴皖调查组成员,我们清华井岗山的两人被派往淮南红卫军驻地---水家湖,任务是随时了解淮南红卫军的动向,及时向北京和李德胜的6408部队汇报。淮南红卫军是一支配有各式武器、并掌有渡船、汽车甚至火车等交通工具的,由训练有素的复转军人组成的,战斗力很强,但又无法控制的武装组织,他们的头是个叫张家祥退伍军人,据他自己介绍,脑袋里还残留有小日本的弹片,是个荣誉军人。不过他的外形象刁德一、言语举动象胡传魁,不象正规军出身。关于他和他的红卫军,我将另文再谈。)

搭红卫军的解放牌卡车,从合肥抵达水家湖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八月的安徽,赤日炎炎,再加一路劳顿,浑身的臭汗,和上飞扬的尘土,使人毒火攻心、烦躁难耐。下得车来,突见一湖清水,就象迷路沙漠数日的游客找到了一潭甘泉,着实让我们激动不已。我真想立即跳入湖中,痛痛快快的畅游一番,一则可以熄灭心中的邪火,二则可以洗去这一路的风尘。可惜的是这趟南行,只想革命,忘了还有休闲的需要,书包里只带了毛主席的语录本和几件换洗的衣袜,根本就没想到要带游泳裤。而湖边却有好些大嫂、大妈在淘米、洗菜、洗衣服,我们俩不好意思脱衣服下水,只能在岸边干着急。

好在一会儿工夫,来了一帮当地的男人,老小都有,就在这些妇女的身旁,旁若无人地把衣服脱得精光,下到湖里泡澡,而女同胞对此也毫无反应,看来对此她们早已司空见惯,裸泳已是当地的风俗习惯。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入乡随俗,也来了个裸泳。
我们找了个离女同胞稍远的地方,大约三、四十米远吧,再远就进芦苇丛了,匆匆脱下衣裤,跳入水中,那清凉碧绿的湖水,真使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我在水中,快速向湖中央游去,那两腿间的宝贝,没有重力的拉扯、更无一丝的牵挂,随波逐流,得到了彻底的解放。我不断变换着泳姿,扎个猛子,潜入水中,那感觉就象小任贤齐所唱,我是一条快乐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浮出水面,仰面朝天来个仰泳,让自己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看着白云从眼前飘过,我又仿佛是只小鸟,飞翔在水天一色的天际,这感觉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还是借用名人冯巩的嘴来说吧,“那就是一个字---爽!”

这是我的第一次的裸泳,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不知此生是否还能有这种机会?


转自 歪瓜吴可的个人空间

http://blog.hangzhou.com.cn/index.php/517861/viewspace-5712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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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2: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二------淮南女孩


从炉桥出发,步行两天,中间在打麦场睡了一夜,我们追踪红卫军到常家坟红卫军据点,第一个遇到的是一个腰间别一把小手枪的小男孩,可一开口,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孩子的声音怎么象个小姑娘,细一打听,她还真是个小女孩,是淮南中学的一个女中学生,名字好象叫周小彬,妈妈可能是淮南谢一矿的医生。

这小彬热情、大方,那性格说早了,有点象跨马执剑的秋瑾女侠、说晚了,犹如现代狂热的追星族。为了革命的理想、为了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她毅然远离家乡,与父母不辞而别,追踪相信“枪杆子底下出政权”的红卫军,缠住她崇拜的偶像红卫军头头,要求发她一杆枪,为的是她可以到前线去冲锋陷阵。当头头说,只有男人才配拿枪时,小彬想,男女之别不就是头发长短不同嘛,于是二话不说,找个剃头匠把自己的一头青丝换成了男孩子的学生头,然后再找头头要枪。有志者事竟成,于是就出现了我第一眼见到的红卫军小战士的形象。

我们赶到常家坟时,前一天晚上,红卫军已连人带车渡过淮河,烧了渡船,让紧追其后,阻止其军事活动的解放军,不得不掉头绕道蚌埠。等到解放军赶到战场,红卫军已打下对方的一个据点,绝尘而去。据说那一仗,红卫军动用了包括火箭筒、燃烧弹一类杀伤性很大的武器,烧毁了不少房子,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破坏。
由于失去了红卫军去向的消息,我们只得暂留常家坟,而常家坟据点这一派的口粮已所剩无几,每天每人只能分得一个馒头,我们特地徒步进淮南市,找当地的6408部队,一则汇报情况,同时也希望部队能帮助解决据点人员的口粮问题。

回到常家坟,小彬一直热心在为我们跑上跑下,使我们免去了很多的麻烦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有这么一个热心肠的小妹妹,的确给我们增添了很大的乐趣。
在常家坟没呆几天,从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中,我们就听到中央宣布,淮南红卫军是反革命组织,要坚决予以取缔。

由于事态已有结论,我们调查组的使命也就随之结束,我们决定第二天返回北京。当晚,小彬不知从那儿搞到些红枣,烧了一锅香甜的红枣汤,款待我们两个大学生,要知道在那连饭都吃不饱的特殊时期,那可是比现在熊掌鱼翅大餐更珍贵的佳肴,不过看着小彬满眼的泪花,我们实在难于下咽。明天我们作为外来的钦差一拍屁股,远走高飞,继续当我们的革命先锋,而留下这赴汤蹈火的小姑娘,独自承担这反革命的罪名.......,我们只能用苍白无力的“没关系,受蒙蔽是无罪的....."来安慰她。不过,小彬看起来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临别时,她还拿出一幅毛主席的织锦肖象送给我,我一看竟然是我老家杭州东方红丝织厂的产品,可我身上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赠,直至今日我都始终感到愧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回北京后,小彬给我们寄来报平安的信,随信还附来两张照片,一张扎小辫穿花衣,一张就是文前的照片,小车(我同行的另一个钦差)要了漂亮的一张,而我却保留了更有时代气息的照片。

四十年弹指一挥,小彬也该是奶奶、外婆了,谢谢了,小彬!祝你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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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2:5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三-----扯XX蛋之乐

在太原工厂,当老大哥遇到蛮不讲理之人、碰到岂有此理之事,往往用“扯XX蛋”来表示自己的不满,那口气,或气愤、或不屑,总之是一种脱口而出的口头禅,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含意。但在我的心里,却会升起一个可笑的具像,嘴角会流露出一丝人们不易察觉的微笑。

记得到水家湖红卫军据点第一天,泡了裸泳、吃了晚饭,带我们来的人却始终联系不到张家祥司令,连一般接待的头头都没有,我和小车---我清华的同班、同派,文革中始终相依为命、同进同退的战友,我们俩只有天当被、地当床地在空旷的操场上坐等天明。在我们周围,三三两两或躺或坐的还有几十个同样无屋无床可息的红卫军成员。那操场原来可能是农村中学或农场的地盘,周围还有几盏路灯,能清楚看见旁边人们的举动。我的边上是个小伙子,年龄估计和我们差不多,由于过于劳累,早已进入梦乡。只见他口角挂着口水,嘴里不知絮叨着什么,也许是梦到神仙妹妹了,他的XX竟然升起了国旗,裤衩鼓起了一个小山。他旁边的伙伴赶紧找了根细绳,将那小山连同裤衩一起打个死结拴了起来,那酣睡者竟然一无所知。牵绳者兴奋不已,招手引来同伙,当他轻扯XX时,那梦游者的嘴角也会跟着抖动,引的旁观者哈哈大笑......,也许是扯得太重,更有可能是肆无忌惮的笑声,惊醒了酣睡者,那小伙猛地坐了起来,当他明白围观者意图后,恼羞成怒。拉下圈套,举起拳头,却找不到报复的对象,因为始作蛹者早已撒手,躲进人群之中。“烤你奶奶!”无奈之下,小伙子狠狠诅咒了一句,躺下身子,继续做他的春梦,而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一哄而散,带着从心里发出的微笑和满足,继续等待黎明的到来。

初到红卫军基地,看见如此艰苦的环境,面对明天腥风血雨的前景,说不定在明日的武斗中,他们中的某几位就会去阎王殿报到,我想他们应该是神情严肃、心事重重。就是已作好赴死当烈士的勇士,他们也应该象电影里的英雄,给亲人、给后人留下点遗言什么的,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到这些老老小小红卫军,为一个人类本能的动作,开了一个最原始的玩笑,然后就是最舒心的愉悦和满足。

在此时此地,竟然还能见到如此幸福的笑脸,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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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2:5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四------红卫军司令张家祥

“我烤......,首都红卫兵可是通天的钦差大人,你们来得正好!”这是红卫军张司令--张家祥对我们一张口的第一句欢迎词。"外面那些王八蛋说我们是些杀人放火的强盗,你们倒是可以看看,有我们这样忠于毛主席的强盗吗?你们可以如实向中央文革汇报,向毛主席汇报,还我们清白!"

接着他大讲淮南那批反动派如何迫害他们,他相信毛主席的"枪杆子底下出政权",要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战略战术,先扫清外围,最后打回老家去,解放淮南市....我们也应酬了几句,大意是:我们就是来帮助你们的,让中央文革了解你们,相信毛主席会支持你们。张司令听了,看来比较高兴,特意将他住处边上医务室的门打开,让我们两个就住在他的隔壁,他还送我一把匕首,也不知是让我防身,还是作为加入他们红卫军的一种象征物。这把匕首在皖期间一直陪伴着我,既给我壮了胆,也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尤其是在我撤出淮南,途经对立一派检查站时,这把匕首让我胆战心惊,要是让他们查获,我的回京之途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回京后,我一直保留着这把匕首,后来北京收缴武器,我就把它上交了,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在水家湖呆了两天,平时看看红卫军的操练,毕竟他们多数都当过兵,操练时还是有模有样的。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他们的武器。我中学时参加过民兵训练、民兵比武,打过捷克式机枪、加拿大歪把式机枪,但没有试过苏联的大转盘机枪,看到一个老兵在鼓捣转盘机枪,我足足化了大半天的时间,看他如何修理,偶尔我也会冒充一下专家,给他一些指导,可惜的是功底不深,这大家伙始终无法打响,但是每次巡逻,此枪总是架于解放牌卡车的车顶,起到一个威慑敌人的功能。

第三天一早,张家祥吹哨集合,赶到火车站,货场上已停着一列火车,火车头在中间,前面是两节平板车,周围用枕木围起半人高的掩体,红卫军的战斗人员,包括我们两个都坐在前两节。后两节是两辆解放牌卡车。火车起动后,红卫军将武器架于枕木上,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再前面四、五百米处,还有一辆铁路的小型的巡道车,在前面打道开路。

火车开到炉桥与蚌埠之间的一个小站,红卫军下了火车,改乘两辆汽车,直逼一个乡村武装部,目的是搞些武器。汽车在离武装部一里以外停了下来。张司令站在汽车驾驶室的顶上,两手拿着铁路车站指挥火车运行的红绿两色旗,指挥两路人马分头包抄,嘴里的哨子不停急促的狂吹,若有那人胆敢稍稍放缓脚步,他会放下哨子破口大骂:“烤你奶奶.......烤你孙女.....、.烤你十八代祖宗......"凡是他能想到的与你有关的异性,都在他的嘴里烤了个遍。队伍跑远了,消失在视线以外,远处隐隐传来急促的自动步枪的射击声。

天气特别炎热,空气都象是着了火,张司令骂累了,于是他跳下车子,正巧路旁就是一条农民灌溉烟叶、花生地的浅水沟,张司令把衣裤一扒,赤条条的平躺在水沟里消暑纳凉,也顾不得那两排肋骨象饿鬼似的形象。

大约一小时过后,两路人马返回,带回了一些枪支弹药,不过我的印象似乎收获不是太大。

乘汽车返回火车站,再搭专列回水家湖,途中在炉桥附近遇对方伏击,红卫军进行了反击,由于实力相差悬殊,对方节节败退,逃入一军工厂内,红卫军追到工厂,打死拒绝他们进厂的门卫老人,开枪打伤了厂区一个孕妇,俘虏了身披红色子弹袋的两男一女,他们正是伏击红卫军的武装人员,同时也洗劫了工厂的财务室,撬开了他们的保险箱。

当晚,在炉桥火车站,张司令站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发表了他的胜利宣言:“今天我们打了个大胜仗,我要犒劳犒劳大家,一人两包烟、一把糖,不过你们要记得,这是老子拿我的抚恤金给你们买的,我的脑袋里还有小日本的炮弹片,你们要记得,胜利后你们可要记得还给老子!”他的话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花儿乐队的“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不过在当时的环境下,由张司令的口里蹦出来可不是一件“喜唰唰”的事。

由于事态过于严重,我的伙伴小车连夜赶回合肥向6408部队汇报,而我独自一人留在红卫军,,继续我们的调查任务。由于我们两人突然少了一人,引起了司令的怀疑,他的眼里闪烁着阴森的凶光,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时间不早了,留待改日再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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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2:58:25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五----炉桥之夜

   炉桥一仗,张司令格外得意,当晚烟糖犒劳弟兄后,就近安排大家住进一家一排平房式的招待所。我和小车一间,边上就是司令和他的贴身警卫夫妇同住的房间。

   我和小车商量后,决定派他立即回合肥向6408部队通报战况,我继续留下静观事态发展。小车走后不久,张司令进了我的房间,首先就问小车去向,显然他对我们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擅自离去表示了极大的怀疑和不满,尽管我一再解释是由于小车个人家庭的原因,去去就回,但明显可以感到司令那阴森恐怖的眼光。司令说,你是大学生,就帮我们大老粗写一份<告炉桥老乡书>吧,宣传一下我们红卫军。

    司令走后不久,警卫员就送来了纸、墨,也许是他接到司令的什么命令了,他竟然坐下,一直等到我把大字报写完,而全然不顾司令的安危!整整一个多小时,我被他监督得浑身不自在,我想他大概也是坐立不安,毕竟在这炎热的夏夜,一个要烤遍所有异性的张司令,独自面对一个年青的小媳妇,他的定力能有少林和尚的功夫?--“近女色,不淫欲,能持否?!!”

    告炉桥人民书到底写了些什么,我已记不起来了,大意无非是红卫军是忠于毛主席的队伍,是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来到炉桥,今天我们挫败了反革命的阴谋,明天有你们的支持,我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最后肯定是万岁、万万岁!一类的口号。当年我替红卫军起草、撰写的大字报不知警卫员是否张贴出去了?好在当年相机之类的宣传工具还不发达,否则万一有谁给拍了下来,我可就是红卫军的帮凶,罪该万死了!

    好不容易送走警卫员,闭上眼睛还不到两小时,半夜一、二点钟,张司令又吹响了集合哨,红卫军又上了火车,临行,张司令问我是走、是留?我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留,但我告诉他,一旦小车回来,我们会赶上你们的。张司令象甩掉一个包袱似的扬长而去,说不准他还真把我们当作是对立面的间谍看了。

   红卫军走了,我一个人不敢再在旅社呆着,我怕对派会把我当红卫军给处理了,于是我拿着两个小书包,与要饭的一起,睡到炉桥火车站。

  为了等到返回的小车同学,我熬过了这一辈子最难于忘怀的、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的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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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3: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六----度日如年的等待

   小车走了,张家祥带着他的红卫军也走了,原以为第二天小车就会返回.没想到一等就是三天,在这心急如焚、望眼欲穿、百无聊赖的三天,我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白天的日子还好过,与驻守车站的解放军战士一起投弹、拼刺杀。因在学校我就是学校投掷队的,军训、上体育课也都练过拼刺杀,所以比起那些小战士,我的武功还是值得自豪的。可晚上解放军回营地休息了,我与乞丐们一起躺在火车站的长椅上,头下枕着小车的书包,手里拽着自己的书包带,百无聊赖。好不容易闭上眼睛,却又被耳旁的叮叮当当声惊醒,坐起一看,原来一个乞丐正在翻我的书包,那书包里我捡的子弹壳掉了一地,我赶紧枪过我的书包,那带子还捏在我手里呢。一翻书包,包里的长衣、长裤已不翼而飞,我逮住那人要他还我衣裤,结果他们围上一群,七嘴八舌,说他是在找自己的东西,一看这架势,明知是他所为,但东西已经转移,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也只能作罢。好在包内的内衣内裤还在,匕首还在,最关键的是语录本还在。语录本在,使我如此高兴,不是因为忠于毛主席的信念,而是我将我此行的全部粮草----拾元人民币和拾斤粮票,全部塞在了语录本的塑料封皮里。有了它,即使再等个把月,我储藏的钱、粮还是不存问题的。

   第二天一早,驻守车站约一个排的战士就在大街上列队操练,回到车站不久,一群人就拥进了车站,他们三、四人围住一个解放军战士,连抱带拽,还拿出刀子割断了枪带,愣是从当兵的手里抢走了十几条枪,而那些战士没有接到命令,根本不敢还手。他们只有满头的汗水和满眼委屈的泪水,被这些老百姓缴了械。我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说真的,这场夺枪的事件,到底是真、是假?是真被老百姓抢了,碍于军令不敢还手,还是某些头头明抢暗送,暗中支持某一派,直到最后我也没有闹明白。但那些拿着武器却不能动掸的战士,他们被抢时那种竭尽全力、然而无效的抵抗,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他们最终满头大汗、赤手空拳的站在墙角边,眼中充满了委屈、无奈与愤怒。
     这一天,我没有再和他们一起训练,只是毫无目的地在炉桥镇闲逛,看小贩还价、看酒鬼们猜拳,甚至于看猫狗打架,心里直盼小车能赶快回来,一直等到最后一班合肥车都过了也没有等到小车回来,就这样,我不得不在车站熬过了与乞丐为伍的又一夜,当然这次我把两个书包都垫在头下,以免重犯前一晚错误。

      小车不来,从第二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盼他、诅咒他,“死小车、坏小车,有什么鬼把你钩去了?要再不回来,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

     第三天,小车总算回来了,当我看到他走出车站时,那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骂了他没有,打了他没有,现在我已经记不得了,只知当天,我们就根据6408部队的要求,踏上了追寻红卫军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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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3: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七----追寻之旅

   小车回到炉桥后,根据6408部队的要求,我们还应深入红卫军,继续调查。于是我们就满大街打听红卫军的去向。工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小吃摊,我们碰到了正要去找红卫军的复员军人老马。他告诉我们红卫军已到达淮河岸边的小镇常家坟,他还带着两个年青人,正准备马上出发。于是一个追寻红卫军的、特殊的五人队伍就此开始了一次小小的长途跋涉。五人是老马--退伍老兵,三十五岁左右,“老马识途”的向导,红卫军在哪儿,只有他知道;小刘--二十挂零,一个能侃能吹的英俊小伙;小苏---一个百里追夫的年青小媳妇,她要去找新婚不久,就离家革命的红卫军丈夫;再加我们两个自以为肩负重任的北京特派员。

    老马在前面带路,我们俩紧跟,好在我们都是经过徒步长征考验的红卫兵,日行百里不在话下,只有小刘与小苏总是拉在后面,他们既是老乡又是志同道合的派友,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话,害得我们不得不常常停下脚步等他们赶上,再加上老马的烟隐特大,他的目标主要是各地散布的烤烟房,每见烟房,再远他也得绕过去。当地的农民还是很朴实的,只要老马开口,他总能要到一些免费的烟叶。他的军用书包里总是装满了烟叶。他一路走,一路不停地抽他自制的雪茄,还不断地请我们品尝那用纯烟叶自卷的雪茄,那烟的滋味可比我们在学校抽的阿尔巴尼亚友谊烟要强烈多了,我抽了两口,就呛得眼泪鼻涕横流,再也不敢试第三口,不过在抽烟的本领方面,小车比我强,他大概可以抽上十几口。由于走走停停,再加上为烟曲折行进,从早上十点出发,一直走到太阳下山,也没有见到目的地。由于走的尽是小路,也没有碰到个卖吃的小店,饿了,只有采些酸枣充饥。天黑了,老马突然发现前方有个村庄,猛想起有个表姑就嫁于此地,于是他让我们在村外麦场等候,自己一人进村。不一会儿,他的姑夫提了一筐稀粥和一些馒头,给我们当晚饭,并一再抱歉不能让我们进村,原因是怕接待红卫军这一派,会引来另一派的报复。我们很理解他们的处境,能在此时此地吃上热粥和馒头,我们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哪儿还敢想进村借宿?

     晚上我们在打麦场盖了些麦草睡了一夜,只是凌晨下起小雨把我们给浇醒了,好在气温不算太低,早上起来赶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又经过三、四个小时的冒雨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常家坟红卫军的据点,遗憾的是红卫军的主力部队,昨天晚上,在张司令的带领下,乘渡轮,连人带车一起横跨淮河,失去了行踪。

    到达常家坟,老马很快就与留在据点的红卫军打成一片,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小媳妇找不到丈夫,小刘自以为有责任帮人帮到底,于是留下我们四个,分居两个房间,直到深夜,我们还能听到隔壁房间那说不完的悄悄话。那一夜,除了隔壁的干扰外,由于据点粮食所剩无几,一天我们一人只分到一个馒头,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因此一夜都难以入睡。

    第二天,我和小车决定去趟淮南市,一是找6408部队汇报情况,二是顺便为据点搞些粮食。当然到市内打个牙祭,犒劳一下自己,也是我们的重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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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3: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八------战场的枪声

   离开水家湖大本营,跟随红卫军东征西战,到底参战几天,一时倒记不起来了。估计有两天以上。记得白天在烈日下暴晒,肩上的疼痛不说,连脸上、鼻子上的皮肤都晒黑、龟裂了,尤其是那张脸,白一块、黑一块,象阎王殿的小鬼一样,简直惨不忍睹;渴了,从井里打桶水,用牙缸舀上,里面有好些喂金鱼的小虫子,权当“吃只虫胜似龙”,一饮而尽;好不容易遇到个农村小卖店,买了包一毛钱的饼干,把纸掀开,里面竟然飞出小飞蛾,把饼干中的小虫抖一抖,味道还是不错的。到了夜晚,见一塘平静的池水,在月光朦胧中格外使人感到亲切,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痛痛快快地畅游、洗涮了一番;第二天一早,睁眼看看湖面,到处漂浮的垃圾,远处还有头死猪,差点没有把昨晚吃的一点稀汤馒头,全给吐了出来!生活的艰苦倒还好说,最使人难以忘怀的却是战场上使人胆战心惊的枪声。这两天我四次听到枪响:

   第一次是去靠近蚌埠的乡村武装部抢枪,那次张司令让我和小车一直跟着他,没有让我们随军去现场,在离目标一、二里地的地方,和他一起下了车。当他指挥两路人马出发不久,我就听到前面的队伍有人高喊:“站住!不许动!”紧接着就是连发的枪声。至于是否有人中枪就不清楚了。

   第二次情况类似,那是红卫军遭对方伏击,在反伏击反攻时,我紧跟前锋部队,看到三、四十米外的铁路桥上,有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见到我们,吓得扭头就跑,红卫军大喊:“站住!不许动!”但那小孩跑得更快,那红卫军战士想都没想,端起半自动不枪,哒、哒、哒....连开了四、五枪,只见那小孩在桥上晃悠了两下,最终还是跑掉了。后来我跑到桥上,只见铁轨枕木上有一滴一滴的血一直通向远处,看来那孩子是中弹了,我真担心那孩子的生命安全。

   其实遇到这种情况,只要对方拿着枪,不管他们是警察还是强盗、流氓,喊你停,你最安全的办法,还是老老实实不要动,如果是警察,你是好人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是强盗,老实交钱就行,何苦为身外的钱财拼命?况且记住他的脸,事后你也许还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仅可以捞回损失,还可叫他到牢里去偿还他造的孽。遇到劫色的流氓,我想也可照此办理。即使象红卫军那样,是一帮武装人员,叫你站住,无非担心你是对方的间谍,站住说明情况,一般也不会加害于你。

     可你一跑,警察会把你当坏蛋;强盗以为你是财主;流氓会为得不到的猎物而更疯狂;而红卫军会把你当对方的探子,他们都会举起枪,把你当作狩猎场的野兔,毫不犹豫的开枪,就算你跑得比刘翔还快,你还能快过子弹?

   第三次是我们五、六个人在战斗间隙期,围在一起谈天,我正向一个参加过中印边界战争的老兵,打听在红卫军打仗与中印战争感觉有什么不一样,那老兵说跟印度人打仗,知道敌人的位置、人数、装备,心里有底,而现在的仗,敌人到底是谁,他们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出现,一切都蒙在鼓里,打现在这种仗更使人害怕......,他正说得起劲,突然一阵冲锋枪的哒哒哒 .......就在耳边炸响,紧接着脚下的土地扬起一阵尘埃。把我们几个吓得魂飞魄散,跳了起来。原来是我身旁的一个年轻人冲锋枪走了火。记得1965年。我们军训领枪时,教官反复强调持枪条令:在非战斗状态:1.枪机开关必须置保险位置。2.手指绝对不许搭在 枪机扳手上。3.枪不准横挎,枪口必须朝上或冲下,不许有第三种状态。

   这位年轻人看来把前两条都忘了,当时有人想挤进我们的圈子,不小心碰了他的胳膊胕,他扣动了扳机,射出了一串子弹。好在他还记得枪口冲下,否则有可能,我今天就不能坐在这儿敲键盘了。

    第四次听到的是对方密集、可怕的枪声。那怪声怪调呼啸而至,插肩而过的子弹,让我都找不到了敌人的方向。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好笑,我们这两个从北京来的钦差大人,连司令看到我们都要客气几分的特派员,在枪林弹雨的战场,竟被两个红卫军老兵油子,哄得当了他们的脚夫和抵挡对方子弹的挡箭牌。

    从前方返回的巡道车得知,敌人在炉桥一带设了埋伏,准备干掉红卫军车队。红卫军立即停止前进,组织了反击。为了了解第一手情况,我和小车连想都没想,也没有和司令打招呼,跳下火车,紧跟机枪手冲到了第一线。跑出一段路,前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前面扛苏式转盘机枪的枪手,就是那位和我一起修理过这杆枪的复员军人,停下了脚步,一边喘息,一边说:“不行了,不行了!”接着就把枪给扔到了我的肩上。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助人为乐嘛,帮助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弱者,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于是我扛上这枝打不响、但够唬人的转盘枪,继续冲向前方。见我如此痛快,那扛弹手,不知怎么搞的,他肩上的一箱看起来不大,其实很沉的弹药箱也转移到了小车的肩上。自从接过这杆枪,我就发现情况不妙,射向我的子弹愈来愈密。想起军训时的作战条例,第一条就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况且我既非敌也非友,我还是保存自己要紧。我赶快找了个坟包趴下,习惯地将枪架在了坟包顶上。其实这枝打不响的枪,你抱在怀里躲在坟后,不是更安全吗?你现在架于顶上,不是明摆了一个显眼的目标靶,让对方瞄准我这个光挨打,不会还手的苯蛋傻瓜吗?但当时我只是习惯动作而已。哪有在战场上不架枪挺胸,却抱枪龟缩的英雄?没想到这一招会引来如此严重的后果。我刚一卧到,那子弹就如期而至,那发出怪声的子弹呼啸而来,就象张乐平老先生画的三毛从军记,那些带着尾巴的子弹就从我头顶、从我肩旁嗖嗖飞过,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我能看见这飞速的子弹从我眼前穿过,掉入身后的池塘,溅起一圈圈的漣漪。

   根据子弹声音,我发现子弹从左边飞来,我赶紧转向右边,可刚挪动身子,子弹却又从右边飞来,我的天哪,你们倒底在何方?我已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此时,有四、五个勇士冲到了我们的前面,他们象灵巧的小鹿,利用山丘、坟头等地形地物,左右腾挪;又象追逐猎物的豹子,勇往直前,一转眼他们就将大部分的子弹给带走了,让我总算松了口气。反观另几个坟头趴着的人,状态和我们差不多,其中有一个人,根本不看前方,躲在坟后,对着天空,一口气打光了一梭子子弹,浑身还在发抖。且不论谁对谁错,就凭这战场的表现,面对实实在在的枪林弹雨,谁是狗熊、谁是英雄,那可是一目了然。假如我是司令,那前面的四、五个人,我会一人给他们个团长、营长当当,由他们带出的兵应该不会有缩头乌龟;而那个躲在后面、放空枪壮胆的懦夫,我会象巴顿将军一样,拿马鞭狠狠抽他,让他长出点胆子来。

   枪声一稀,我扛起抢继续前进,前面一个复员兵冲过铁路桥,我接着也向上冲,由于桥上暴露了机枪的目标,射向我的子弹一下又密集起来,吓得我拼了命的飞跑,将塑料凉鞋都跑脱了一只,还好鞋带还系在脚脖子上,我是拖着一只鞋,光着脚丫子,冲过铁路桥,给对方当了回真人活靶子。冲过桥头,趴在铁轨的安全一侧,回头寻找那掉队的机枪手和他的助手,却发现,他们正大摇大摆地从桥下走过来。原来桥下根本没有水。想想刚才,我们又何苦无谓的去当一回活靶子?怪就怪我这个上了战场就丢了脑子的傻瓜,紧要关头,连地形都不看,象个无头苍蝇,到处瞎闯。好在对方也是些乌合之众,枪法实在太糟,老天也比较眷顾,让我们有惊无险的逃过这一劫,我们既享受到战争的刺激,增长了经验和阅历,又让我们毫发无损的返回故里,实在是我们的大幸大福!

   枪声停了,我们肩上的枪和子弹,又回到了主人手里,他们要再不拿回去,万一张司令赶上来,看见这两个熊包在紧要关头把武器交给别人,尤其交给两个钦差,现在我想,按张司令的脾气,拿枪崩了他们也说不准。

  不过当时我们可没有多想,放下枪和子弹,一身轻松,我们很快追上了先头部队,看到倒在军工厂大门口,已经断气的门卫、担架抬出,被打成重伤的孕妇、身披红色子弹带的两男一女的俘虏,其中一个男的,走路一瘸一拐,腿上给挨了一枪,从厂里工人那儿,我们了解了财务室被抢、保险柜被撬的消息.......,这些都是当年我们向6408部队汇报的信息,估计后来在定性红卫军为反革命武装团伙时,起到了较大的作用。

   这在炉桥军工厂附近的伏击与反伏击的一仗,使我胆战心惊、心有余悸、终生难忘。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我中枪命归西天,那我究竟算是红卫军反革命分子,死有余辜呢,还是为解放军收集情报,光荣牺牲的烈士?说是红卫军,我们确实是扛着他们的枪,在战场上冲锋,但我们的目的却是为了了解战场的实际情况。说是烈士吧,的确是6408部队让我们进入红卫军内部,以便更好地掌握这支他们难于接近的武装力量的最近动态。但是无论是清华井岗山总部,还是6408部队,他们都没有给我们任何书面的任务书,他们也没有支付过我们一分钱的津贴。我们只是听说革命需要,就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战场。

     好象是在蚌埠,一个北京的大学生,他不是清华的,但任务和我们是一样的,在两派武斗中丢掉了性命,当时就为他究竟算烈士还是意外死亡,纠缠了好长时间,最后不了了之,让我们这些一腔热血的大学生感到严冬的寒意。

    时间一晃四十年,我愿那无辜牺牲者的灵魂在天堂安息,原他们的亲属忘却悲痛,平安一生。

    文革的经历,对我们来说,犹如飞蛾扑火,我们在为自己心中的圣火而战斗,尽管这圣火是那么的虚无缥缈,有的是我们的理想、幻想甚至是某些人刻意给我们的假象,我们的结局也许并不美妙,但是这一切都是我们人随心动的结果,是我的心让我如此行动,没有人逼迫我、强求我。我问心无愧、我无悔此生。人生就是如此,做自己喜欢的事、自认是应该做的事,享受它的过程,而结果倒是次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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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3: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九-------常家坟记事

到常家坟第二天,我们准备去淮南城跑一趟,临行前,为减轻负担,我们把随身携带的两个书包请据点负责人人保管,他亲自打开广播室的大门,把我们的书包锁进了一个大木箱。

徒步几十里,进淮南城后,我们首先找到6408部队当地驻军,向他们介绍了我们所了解的有关常家坟红卫军这一派目前的困境,希望他们能从粮食上支援他们一些,部队领导对我们还是很客气的,并答应请示领导后,会采取合适的方法,解决据点的问题。他们还请我们在部队食堂,饱饱地美餐了一顿。

下午,我们根据小刘,那个和我们一起从炉桥来的年青人所给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家,见到了他的姐姐,转达了他弟弟关心家里情况的心情。本以为听到弟弟的消息,他姐姐会很高兴,没想到他姐姐把他大骂了一顿,说他不明事理,好吃懒做,胡作非为等等。在这文革的特殊时期,为了莫名其妙的路线之争,看来,她和她的兄弟也是势不两立的两派,于是血缘亲情都化为乌有。我们回到据点,没敢告知实情,只是含糊其词的说,一切都好,请小刘放心。

回到常家坟,据点头头打开广播室,发现箱锁已被撬开。我一看我的书包,只剩一把匕首,换洗的内衣裤没了,最可气的是语录本,连同我所有的储备钱粮统统一扫而空。当时这位头头也很尴尬,连连道歉,但也毫无办法。当我说我的语录本里有十元钱、十斤粮票时,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相信我,还以为我要敲诈他呢!想想到安徽一个来月,合肥丢了洗刷用的毛巾、牙膏;炉桥损了长衣长裤;现在连内衣内裤和所有的钱粮全丢了,只剩下我身上所穿的短裤背心,这一回我可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了。好在当时在据点实行的是共产主义分配制,那少得可怜的粮食还是平均分配、不用花钱的,我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过了一、两天,早上,在大院的凉衣竿上,晒着一条白色的尼龙三角裤,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的裤头,因为这种时髦、性感的裤子,只有北京的学生才穿,红卫军的斗士,几乎都穿花布大裤衩,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裤子。那小子看来还挺爱干净的,穿了还知道洗洗。我立马通知了那个头头,头头也很重视,立刻派了个心腹,让他一刻也不得离开,直到找出收裤子的人。

下午五点左右,我一看,裤子已经不见,于是我就找到那头头,头头把心腹叫来一问,那人竟说是他上茅房时,裤子没了,他没看清是谁收的裤子。据我推测,即使他知道,他也不会说,毕竟为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北京学生,得罪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战友,实在是一件再愚蠢不过的事情。不过那位头头可不那么想,我要他办的事,他答应的事,一件都办不到,他觉得这实在使他太丢脸了,盛怒之下,他吹响了集合哨。那些红卫军还以为要转移阵地,全体拿着自己的包包,赶快在在院子里排好了队。头头让所有的人将自己的包裹全部打开,他亲自逐个搜查,最后终于在一个背心上印有“内蒙坦克兵”的复员军人包里发现了那条短裤。头头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将他揪到我的跟前说:偷你东西的就是他,要打要杀,随便你怎么处理都可以!

看着那小伙子抖抖嗦嗦的样子,我一白面书生平时连骂人都张不开口,更别说打人、杀人了,我只是要求他将语录本和钱粮还给我。那家伙从包里取出语录本,可惜的是他已经花去了我一半以上的积蓄,有五斤粮票和五元多的钱都已经变为食品进了他们的肚子。我估计他一个人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是消耗不了那么多食品的,要知道,在常家坟,一般老百姓,当时一个月的伙食费都用不了十元钱。不管如何能拿回一些原以为已经永远丢失的东西,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原来,我们准备等到有红卫军确切消息后,继续我们的追踪任务,但当天晚上,从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中,我们就听到了中央宣布淮南红卫军是反革命组织的消息。这样,我们再跟踪红卫军已毫无意义,第三天我们离开了常家坟,搭帆船到蚌埠,再坐火车返回合肥,与仍留守合肥的调查组其他成员汇合,结束了我们赴皖的调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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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3 03: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赴皖回忆之十-------淮河纤夫

结束了跟踪红卫军的任务,我们决定先回合肥,原来计划搭汽车,淮河南岸没有可乘汽车,于是我游泳横渡淮河,想在河对岸找个能搭车的公路,结果连个车影子都没有见着,我只有再次游回南岸。当时淮河上有搞运输的帆船来往于蚌埠和淮南之间,我和小车决定绕道蚌埠,于是我们再度下水,扒在帆船的船帮上,请求船老大将我们带到蚌埠,并答应支付搭船费两元。那船老大也很痛快,就这样大约在下午四、五点钟,我们顺利爬上了这条运货的木帆船。

刚开始,一切顺利,我们坐在甲板上,吹着凉爽的江风,看夕阳晚霞、白帆归鸟,还真有点诗情画意。天渐渐黑了,船娘还给我们烧了点饭,让我们感激不已,我们根本没想到那两元船钱,还包括饭钱。

夜深了,我那短裤背心挡不住阵阵江风,我和小车都躲到了甲板底下的狭窄船舱里。躺在船底,全身随木船在左右轻轻摇摆,听着水流划过船底的唰唰声,那感觉还真是别有风味。在外面奔波近一个月了,我从来没有如此舒坦过,不久我们都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情况和原来有点不一样,船底没有水流的声音。掀开甲板,爬上船头,发现江面一丝风都没有,木船干脆已经抛锚息脚。我们问船老大,什么时候可以到蚌埠,老大的回答是没准,要快就得拉纤。当时也不知是我们那根筋给短路了,也许是归心似箭、也许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和小车两人拿上纤绳,跳上河岸,摸着漆黑的夜,踩着高高低低的乱石滩,出大力、流大汗,当了一回自费留学的淮河纤夫。现在想想尹大哥的纤夫谣:

“哥哥在岸边走,妹妹在船头坐,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 ”

那是多么浪漫、多么惬意!不过我们那时可没有那么幸运,不要说什么船头的妹妹没有影子,就是船尾的老船娘都躲进了船舱里,再加上那纤道远远比不上那绍兴的青石板纤道,让我和小车跌跌冲冲,差点崴了我们的脚脖子。纤绳上留下的除了我俩的臭汗以外,哪来的什么情和爱?

现在想想,为了早点到达目的地,我们何苦要拉着这纤绳,把这一船沉重的货物一起拖到蚌埠?跳下船,沿河走,不早就进了蚌埠城?看来,在这特殊的时代、特殊的场合,加上我们两个特殊的人,现在的人们是很难理解我们当时的行为和举动的。不要说是旁人,就是我们自己,事后回想,有时也会觉得不可理谕。好在老天还是比较照顾,当了不到一小时的纤夫,淮河上又刮起了风,我们又可坐在船头当看客了。

天渐渐亮了,河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有几条小渔船,正在收昨晚布下的撞网,不时有闪着银光的大鱼、小鱼被渔夫收入船舱。看着他们怡然自得的表情和青水薄雾的和平景象,相比前两天在红卫军的血雨腥风,在同一时段、同一块大地上,不同的人,却生活在水与火的两重天里!

上午10点左右,我们总算看到了蚌埠的铁路大桥。接下来从蚌埠到合肥走的是铁路,对于我们两个坐过张司令战车的人来说,要坐火车去任何地方,可都是小菜一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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