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泉：湛江“文革”中的抢枪和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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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泉

    “文化大革命”一晃已是40周年。当年的红卫兵小将，最小的也是50多岁了，我们这些当年不大不小的人都已经退休。当年的人和事, 该否定的已经否定，该批判的作了批判，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这些过来人相遇在茶馆里，在公园的林荫道上谈起往事仿佛是一个场梦。对于梦就各有各的经历，当我们谈到当年的武斗和抢枪时，有几位当事者和我说了一些头绪。我归结为三次大抢枪，三场大战。

    三次大抢枪是：

67.8.14《捍卫军》哄抡武装部。

    湛江市有个《捍卫军》的群众组织，这个组织是湛江市东风派组织的总部，所谓”东风派”乃是跟着广州的”东风”、”红旗”两个不同观点的组织而划分的，全国也有类似的两派，如广西的 “联指”和 “四.二二”。他们都号称为 “响当当”的革命“左派”。在对干部的看法上《捍卫军》是主张打倒市委麻副书记等一帮 “走资派”的，他们要保的或明斗暗保的是黄市长一班领导人。此时各派都在嚷着要 “文攻武卫”。有一天这个组织的头头在会上说： “联派”已经拿到气校、体委的小口径步枪，又在外地运入了枪支，我们没有枪就不行了。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下属组织的响应，决定想办法弄到武器。开始他们以为湛江市武装部的领导人是同情他们的，希望向湛江市武装部 “借枪”，但是在这一是非界线上，湛江市武装部的领导人是清醒的，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借枪”不行，他们即立下决心抢枪。於是在1967年8月14日组织了所属各兵团成员1000多人，大小汽车10多辆冲进武装部大院，由女学生打头阵把解放军围住撕打，如果解放军动手，即大骂解放军是流氓、下流。另外派几个头头缠着武装部的主要领导以拖延时间。而负责打头阵的则砸仓库打门窗，把储存的枪支弹药全部劫走。

67.8.15“联派”抢湛江军分区.

    在 “捍卫军”抢湛江武装部的同时，其对立派组织《湛联》和《红革会》也在温酿抢枪，他们这个组织乃是所谓《旗派》。《湛联》是机关和工厂的群众组织，《红革会》是学生的组织。据说和广州的《华工红旗》有着密切联系。此时正在广州的联派积极分子凌某正在广州串连，得悉《华工红旗》抢了枪，也就打个信息叫湛江的《联派》抡枪。《联派》接到讯息后，即召开有关核心人员会议，成立抢枪机构，推选工人出身的梁仁任总指挥，其他还有几个工人、学生、和干部的成员担任副总指挥。谁组织工人，谁留家看守，谁负责接应等作了安排，并派比较熟悉地形的李某到军分区仓库实地侦察。
    一切准备就绪后，于8月15日晚上8时开始通过有线广播及4台宣传车在赤坎街上制造紧张气氛，高声呼喊：“告急！霞山发生大型武斗！农民进城了！”同时派了20台汽车从赤坎工业大楼出发，经麻章、谢家等地绕道到军分区附近的水库侍命。由在博物馆楼上站岗放哨的人及时报告行动的情况。此时头头们率领着20多辆汽车和1000多人队伍冲破几层岗哨，由女学生冲在前面和哨兵纠缠，男学生即用铁锤、斧头砸烂铁锁打开仓库大门，把仓库的武器弹药全部装上汽车运走。这次共抡得各种枪支1200多支，各种子弹148万多发。分别运到503车队和博物馆暂放。

    67.9.2《捍总》抢海军仓库

  《捍总》是湛江地区直属机关的群众组织，自 “一.二五”夺了地委的权以后，没有多久即实行了军管，这个”权”只是夺了一个印。接着是群雄四起，反对夺权的浪潮一个接着一个涌来。别的造反派现在都搞”文攻武卫”了，而且都有了枪杆子，特别是对立面《联派》抡了军分区大批枪支弹药以后，力量对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原来是驻在赤坎的，据守着赤坎大中酒店作为制高点。《联派》抢了枪以后，持着雄厚的实力，把他们赶出了大中酒店，到郊区麻章暂作立足之地。
    9月1日《捍派》主要头头在麻章召开了紧急会议，在议论中有人说： “对方已抡了大批枪支，我们手上什么都没有，现在被赶了出来，当前主要是设法抡枪。”这个建议得到到会者的支持，最后决定由两位头头往广西北海向同观点的造反派借枪。另外有一位头头曾经在廉江石龙大队搞 “四清”，知道该处有个海军仓库，随即决定由他带人到廉江以捡查生产为名，通过石龙大队的干部领着他们侦察地形。侦察了地形以后， 9月2 日的晚上出动了4辆汽车和90多人到廉江，到达目的地后，先把坑道后门的铁锁撬开，指使女学生往前冲，把仓库里的全部枪支弹药劫走，共计各种枪支200多支，子弹46，000多发，手榴弹200多枚。有了武器后，他们即领着队伍离开麻章到霞山集结，和同观点的《捍卫军》汇合。
    两大派的群众组织抢了枪以后，各自占领地盘作为据点。“联派”占领了赤坎和霞山部份地区。 “捍派”占领了霞山部份地区和控制着郊区农村。经常互相攻击，日间咒骂，夜里打枪，酿成后来的所谓 “三场大战”。

67.9.23 农民进城

    两派都要争”左派”这顶桂冠。当时有小道消息传说军管会准备表态支持《联派》，而对立面《捍派》则慌了手脚，当“大老保”可是不得了的。因此《捍派》千方百计试图给军管会施加压力。其优势是拥有郊区一大片地盘，有着众多的农民。因此1967年9月7日该派的主要头头，找到郊区支持他们的几位领导人开会，并决定成立所谓 “郊区武装民兵自卫团”，组织农民进城。希望制造大批农民进城以震动中央，促使中央派工作组来解决湛江问题。
    9月23日 “捍派”组织郊区农民7000多人到市区附近集结。24日上午9时队伍在火车南站列队向联派占领的区域涌进。当队伍开到总工会门前 “联派”的据点时，遭到《联派》开枪阻击。当场打死3人，打伤16人。接着是双方开枪对打，队伍登时大乱而撤退。这次进城武斗的结果一是死了人。二是花去国家和集体的资金42000多元，吃了粮食195，000多斤。

67.9.28气象学校大战

    这次武斗又叫“攻打气校”。自从上次农民进城引起武斗以后，进一步激发了双方的对立情绪。
    《捍派》在积极进行战备动员，对本派群众进行所谓“阶级教育”。此时两派已先后派了代表到北京谈判。《捍派》的头头从北京来电通报说：“要抓紧时间拿下霞山，用武力解决《联派》的地盘，否则过一段时间谈判代表回去就不能打了。”
    《联派》方面也在积极地准备迎战。有些支持《联派》的解放军也卷入派性的争斗。驻在水产专科学校的两位解放军负责人亲临前线表示： “我们部队是来保护你们造反派的。只要我们在，就保证你们不受损失。我们有吃的，就有你们吃的。我们团结战斗胜利在一起。”他们在《捍派》大兵压境的时候研究了武卫联防的方案。
    9月28日《捍派》由一个头头率领了100多人进驻了气象学校4号楼。《联派》发现后即向其本派的指挥部求援。《联派》随即派出《红旗战斗队》等100多名学生前去包围。驻在这里的军队当即派出宣传队制止，但没有效果，反而被打伤了几名解放军。此时《联派》也被打伤打死了人。军队此时即参加了指挥作战。两派互相包抄混战，军队有些战士摘掉了帽徽、领章参加武斗。动用了轻重机枪、土坦克、火箭筒等各种武器。
    这场武斗从9月28日7时起，到29日8时30分结束，历时25个半小时。最后《捍派》人员交枪投降，被俘的约110多人，在投降后有两名被俘人员被枪杀。这些被俘的人员后来移交给军管会处理，最后也都释放了。
    据说这场武斗，参加的有65个单位1400多人，其中直接参加武斗的300多人。双方死亡共28人，伤161人。
(后续)

    68.6.28号称“八国联军”的化州会战

所谓 “八国联军”指的是这一场武斗牵涉到湛江地区13个县（市），这是一个大概的而且有点夸张的说法。但其规模之大，组织的严密也是非同小可的。
    最初起源还是从两派的对立开始，互相对打以后，他们就各自联合本派的力量。最初提出和各县“联防”的是运输系统的“捍派”组织。1968年4月湛江地区的汽车运输系统的《捍派》开了一次会议，会上提出要把全地区的 “捍派”组织起来联防。会后他们向湛江《联指》提出建议，很快得到湛江“联指”的同意。
    接着于1968年5月7日至9日 “联指”在湛江霞山召开第一次联防会议。把全湛江地区划分为四个联防区：
    一是湛江市、市郊。
    二是海康、徐闻、遂溪、廉江。
    三是化州、高州、吴川、信宜。
    四是电白、茂名、阳江、阳春。
    定了联防区的同时布置了控制银行、电话通讯、水电运输及筹款、筹粮、筹枪枝弹药等有关武斗事宜。
    紧接着于5月22日到25日又召开了第二次联防会议。决定成立 “湛江专区无产阶级革命派保卫红色政权联合指挥部”简称”湛江联指”。下设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实行分区设防。对原定的联防区作适当调整。即设立两个联防区和一个独立县。
    第一联防区为：湛江、遂溪、廉江、徐闻、海康。
    第二联防区为：化州、高州、信宜、电白、茂名、吴川。
    独立县为阳春县。
    当时阳江为清一色的 “旗派”观点，湛江“联指”无法插手。
    这次会议还决定各县要迅速建立武斗专业队，由“联指”统一指挥，并同时编出作战密语、暗号、各县主要公路代号等一套作战规划。这样就为大型武斗作好了准备。
    事有揍巧1968年4月初化州县出现了两派武斗。所谓化州的两派：
    一派为 “化州联指”，是化州 “一.二八”夺权的群众组织，和湛江 “联指”是一个观点。
    另一派称为 “大筹委”和湛江的 “旗派”是一个观点。
    两派都和湛江的两大派有联系。化州自夺权以后两派矛盾日益加深互相攻击，制造是非。
    5 月29日化州 “联指”组织武斗队偷袭了 “大筹委”的据点下宝岭，这个下宝岭是化州城的一个制高点，在战斗中死了9人，其中 “联指”方面死6人， “大筹委”方面死3人。
    6月4日吴川 “联指”以惩罚 “大筹委”抢谷种为名，组织武斗队120多人到化州与化州“联指”的武斗队联合，用高射机关枪，轻、重机枪、步枪、六0炮等武器向 “大筹委”的阵地袭击。 “大筹委”方面也以猛烈的炮火回击，双方修筑公事，双方处于僵持状态。其他地方也加紧准备对打。
    9月16日，化州 “联指”派武斗队到南盛公社平垌据点和 “大筹委”的武斗队打了一天两夜， “大筹委”方面死了9人。
    “大筹委”受创后，其主要头头决定和吴川同观点的”批资站”联系，最后决定由吴川方面派出160多人的武斗队到新安公社围攻 “联指”的据点红阳农场，双方枪战了一天一夜，打死13人，在 “大筹委”撤退时又被”联指”伏击俘获7人，并就地枪杀。
    化州经过以上几次武斗，吴川县的两派都直接参加了。 “联指”方面接着与吴川、电白、高州和湛江等地串连策划，于1968年6月28日召开了湛江的第二次联防区扩大会议。会后武斗进一步升级。
    6月29日 “联指”的各县市的武斗队赶赴化州，在攻占红阳农场后即到化城，对化城进行大包围，对“大筹委”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使用了土坦克、迫击炮、七.五炮、高射机关枪、轻、重机枪及各种武器，这场武斗共打死52人，伤68人。武斗期间化州 “联指”成立所谓前线军事法庭，抡杀了 “俘虏”71人。这场武斗了双方死人以外，还毁坏了房屋17间，动用了国家大批物资和粮食。仅化州一个县即损失人民币460，000多元，粮食损失420，000多斤。
    对於武斗战死的人员，各派都视为烈士给予厚葬，在各公园竖碑纪念。

    这一场牵涉到湛江地区各个县的抢枪事件和大型武斗，后来还是有赖于中央的政策和军管会采取了得力措施，得到了平息。
    平静以后，这些“烈士”的坟墓也搬了家。我的一位老同学在化州任党校校长，曾属“走资派”之列，在两派大联合以后，被军管人员派去搬坟，他来湛江向我诉说，这些死尸臭得难以忍受，搬了以后一直睡不着，并自叹说：“以后再也不当什么领导了。”我很同情他。后来过了不久他又恢复了原职，只好硬着头皮去干了几年。
    回顾往事，当年种种可悲的教训都过去了。留给人们的怨和恨也随着年代的久远而淡化。当代的年青人以陌生的，难以理解的心情去议论这一段特殊的历史。

    2006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