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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6 15: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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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苍茫大地,谁住沉浮:一个孩子的文化大革命 14" ?6 d+ P7 N4 J
5 s# @% n) Y. v“问苍茫大地,谁住沉浮?”是毛泽东的一句诗。那年作为一个小学校长的毛泽东要到广州去找孙中山了,他将由此进入中国历史的主流,要出人头地了。毛泽东踌躇满志地写下这诗句。3 h& T J, ]* j
1967年的2月,经过“批判资产阶级反对路线”、通过揪斗 “当权派”,“粪土当年万户侯”了,社会组织没有权力结构了,到了“问苍茫大地,谁住沉浮?”的时候。1967年的春节,按国务院的通知,不放假。大年初一那天,农村的表哥换了新衣服来到我们家拜年。我问:“你没有干活去?”他说:“他妈的什么鸡巴政策,一年到头都不让歇一歇。我起床后,挑了担粪,往秧田一倒就回来了。”“其他人呢?”“谁去,转一圈挣八个工分回来了。”“没人管?”“谁管?造反了,我就是天王老子!”
2 O6 _* Z, p% q7 R9 M+ t. b“谁管?造反了,我就是天王老子!”的确全国出现了无政府状态,刚刚夺了权的“工农兵”不知道怎么来管理这个国家,也不知道怎么来解决自己的面对的行政问题。不过人们还是自律地去往地里送了肥。社会靠自律运行着。& @, ^7 M8 F6 Y* k( q
自律是一个社会走向民主有序的基础,在七亿人民七亿批评家的国家,自律导致各地成立了各种代表大会,红卫兵代表大会、工人代表大会、贫下中农代表大会、革命知识分子代表大会。这时我们县这些的红代会、工代会、农代会和教代会,进驻了县委、县政府。这些代表想主沉浮。1 U! C7 }7 k6 d; |( M+ q( s
可是问题来了,这些“代表”代表谁呢?他们不是公众选举的结果,而是各个造反兵团的司令。代表着个兵团的利益,于是“X代会”成为内部争吵的非正式组织。恩格斯说,革命需要权威。韦伯说,行政需要集中。这些各自想主沉浮的人员违背的社会正常运行的基本准则。于是毛泽东教导他们说要搞革命的大联合。
# ^9 `' b# \9 k, E) Q1 @0 u: M9 N4 {革命的大联合在全国得到响应,造反派开始了全国性的联系,而不是如毛泽东希望的在本地“求大同存小异”,因为利益分配机制不明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国造反派真的联合了,中国就会出现1926-27年的形势,一个国民党,一个共产党。导师去世了,内战也开始了。
$ [; S. \! Q6 F) D$ K) k更大的危机出现了,社会上出现这样的思潮,要学巴黎故事,要搞代议制。也许这些提出者仅仅是红卫兵运动的失落者,他们没有进入红代会,希望得到一部分权力,也许个别人的确受到了资产阶级民主的影响,不过对大部分失落者来说,他们拥护“巴黎公社”。关于巴黎公社的讨论出现在各种大字报上,巴黎公社成为了一个民主梦想。这时最流行的毛泽东语录已经不是“造反有理”了,而是“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盛传天津、广州和长沙的三个学生提出要搞巴黎公社式的大民主,选举代表大会,换言之,至少有三个学生提出要把革命的大民主贯彻下去,我记得大字报介绍的有广东中山大学的,天津南开大学的,还有湖南师范大学的。后来我知道湖南这个人其实是湖南师范大学附中的,也许为了增加号召力,转载的大字报把这个叫杨小凯的人说成湖南师范大学的大学生。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被说成是杨开慧的侄子。中国人有一个拥护正统的传统,活到现在,我没有听说过杨开慧的一句坏话;杨开慧的亲戚,谁都相信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杨开慧的儿子没了,杨开慧的侄子代表着正统。,
" y j/ G# J( T- ]) k; X, y当时大众对杨开慧的赞扬,或多或少是因为人民已经厌倦了江青。顺便说一句,到现在我也没有见到关于这位经济学家是否与杨开慧有亲戚关系的权威说法,看来是假的。不过人们把他与杨开慧联系起来,无可非议地是包含了承认他思想合法性的成分,或者说承认他的思想。建立民主社会的思想,在1967年的春天开始涌起,为了证明他的合法性,人民给了它两个合法符号:第一是巴黎公社,第二是杨开慧侄子。" ]0 m* j& ~) x# \0 t$ Y* X9 D, c
“一月风暴”的上海的夺权,最初叫“上海人民公社”,据说上海的革命群众要学巴黎公社的模式,组织工人代表大会、贫下中农代表大会、红卫兵代表大会,共同执政,大家开会议,投票决定事情。 k. _! G# V+ J5 [! m( `, ]8 Z, e9 W
造反派或者革命群众们,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巴黎公社的制度,因为没有人教他们。现实的情况正如韦伯说的,行政结构需要权力集中,大量的代表会,各自发文件,例如贫代会说当贫下中农需要住院治疗时,医院应该无条件先行收治病人。医代会要求加强医院收费管理,防止国家财产流失。春耕就要开始了,农业生产怎么组织?农民当然会种地,可是农药、化肥和柴油需要调拨,贫代会与工代会想法不一样。各级政府已经无法行政了,社会很快陷入了无政府状态。打倒“无政府主义”的大字报与巴黎公社精神万岁的标语同时在流行。9 m0 e- |, b$ F, h& G
现在毛泽东在两面作战:夺权是必要的,大联合也是必要的,但是大联合发展为全国性组织怎么办?还有那个巴黎公社,龙来了,毛就像叶公子高。1925年的革命者自己已经被权力宠坏了。
* Y# L/ i) F2 `毛泽东出招了:
! y: U1 w+ n4 n- [6 p周恩来说:“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这话不是最高指示,因为这是《湘江评论》的话,那时候毛泽东还不是马克思主义者。这话没有阶级性。在传统的中国文化中,是没有阶级这个概念的,马克思主义讲阶级和阶级斗争,而且“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 ,换言之,代议制没门!中央文革,这个代替了中央书记处的部门传达了毛泽东新的最高指示:“现在是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5 ^9 b9 g- p0 [5 i6 ?' u& r
在上海张春桥很快传达毛泽东的指示下来:巴黎公社不是无产阶级专政,巴黎公社不是搞马克思主义,而是蒲鲁东主义。这是大字报说的,不知道是真假。我当时很想不通的是斯大林明明说过巴黎公社是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政权。不过很快就想通了,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斯大林的话,最多一句顶九千句。7 x( C3 D1 x4 @) f9 D8 ~4 J
毛泽东提出了新的模式:4 Z9 I% Q0 G7 H5 u; u6 T' X. {8 H( q
在那些需要夺权的地方,在需要夺权的那些地方应该组成由革命群众,解放军指战员和革命的领导干部组成的三结合的领导小组,关于这个临时权力机构的名称,叫革命委员会好。: D, w9 Q; B. l2 U6 k
毛泽东的话,我现在只记得个大意了。毛的话是明确的:不要代表大会,要行政机构;不要选举,要群众、军人和刚刚打倒的政权官员的三结合。毛泽东还说,如果搞“巴黎公社”式的结构,我国的政体就改变了,有些国家,特别是法国就可能不承认我们。我当时听了,只能说不懂什么叫政体,但是觉得毛主席好伟大,他考虑得很深远。有人问,我作为一个孩子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我与我的同学们一样,对毛泽东充满了盲目崇拜。12年来,我们就是这样被教诲的。当时有一些英雄故事,说他们会说的第一句话是“毛主席万岁”,会唱的第一支歌是《东方红》。我心里骄傲的是,虽然我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但是会唱的第一支歌的的确确是《东方红》,不过这个骄傲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太多的孩子会唱的第一支歌都是《东方红》。
6 L' T' L, ?, u在毛泽东的“革命委员会好”的指示发布的同时。新的大字报也出现了:中央已经明确表态,想搞“巴黎公社”的是无政府主义,是反马克思主义的巴枯宁主义,于是那些坚持巴黎公社路线的人成为了反革命。后来据说抓了三个反革命,广州的、长春的和长沙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天津的,反正是传闻,不准确。其中长沙的那一个人活下来了,后来成了华人中最杰出的经济学家。按照当时流行的说法,他所以能够被允许活下来,是因为他姓杨,姓杨的很多,他不仅姓杨,而且是杨开慧的亲戚,周恩来保了他。杨开慧的名字救了一个未来的经济学家的命。当然,原因可能他仅仅是个中学生,而那两个是大学生。周恩来的观世音菩萨形象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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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黑龙江、贵州等地成立革命委员会,《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的社论叫《东北的曙光》、《西南的春雷》,革命委员会的主任都似乎分别是原来的省委书记和军区政委。从地缘政治看,毛泽东基本上是每个地区成立一个省革命委员会。如东北的黑龙江,西南的贵州,华东的上海,全国被分割开,我听我叔辈们议论:毛主席,真厉害。在组织上防止各省串联。爸爸没有议论,他还是上班干活,他要养家活口的。可能他感到,一个普通工人,谁统治他,没有太大差别,就是别让自己活不下去。他是大多数工人的一个代表。
2 ]8 M4 p4 J& d1 v- @8 l大约二月份,我记不准了,周恩来陪同中央文革的一次会议上宣布:全国性群众组织都是反革命组织。这个规定法律上有漏洞,因为全国总工会、中国民盟等等都是全国性的,难道它们是反革命组织吗?正是你周恩来批评了把《光明日报》封了的红卫兵,说光明日报是民主党派的机关报,不能封。当然你可以说民主党派不是群众组织的而是官方的,可惜那时候没有参政党这个手法。无论怎么说,这个矛盾规定有效阻止了全国性造反组织的出现,不然1925-1927年的中国局面就可能出现。“全国性群众组织都是反革命组织。”一宣布我的身边立即出现了变化,我的成同学,那个参加“国际红卫兵”的成同学,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反革命组织成员。他的绰号叫“记者”,因为他的文笔好。同学冉的哥哥,那个盲人司令,因为参加了全国盲人聋哑人造反兵团,也成为了反革命组织成员。我不清楚他后来怎么被处理,我只知道作为盲人的他,喜欢音乐,也喜欢摆弄只有一个二极管的所谓“矿石收音机”。他是一个无线电爱好者。
' d' t }) T& x; T现在毛泽东积极地推进革命委员会了。毛泽东紧接着指示:革命委员会要进行一元化领导,可是这个一元化不存在了,革命委员会成立不起来。毛泽东宣布“三支两军”:派解放军支持左派,支持工业生产、支持农业生产,对一些部门实行军事管制,对学生开展军训。在形势上最迫切的是支持“春耕生产”,中国人民谁都知道这是重要的。一个女生独唱流行起来:“抗战胜利到如今,山也想人水也想人,山想人,水唤人,唤来了老八路的接班人。”" G: K* {' e& A2 I p5 @8 ~
经过结果这个折腾,毛泽东实际上又回到了刘少奇的路线上。刘少奇一直致力建立一个有序的社会,毛泽东是思想家,刘是政治家。对于这场革命,毛从青年时期就有一种民粹主义思想,毛要通过“大破大立”建设一个新世界,要破除刘建立的所谓的“条条专政”的中央集权社会。可是现在毛的思想行不通了,除非学巴黎公社,再可是毛不喜欢巴黎公社。0 a0 P- \. Q8 z/ i$ ` }! J: K) @! M7 O! M
这时,毛泽东做了一个让后来人指责的事,一般人认为毛泽东不必作这种小事。毛泽东下令枪毙了遇罗克。这个做法与毛泽东“一个不杀,大部不抓”一贯做法不一致。遇罗克是谁?一个中学毕业的青年知识分子。遇罗克几次投考大学,由于父母是资本家都被拒绝录取。文化大革命来了,遇罗克编辑出版了一份小报,叫《中学红卫兵》,遇罗克批评了1949年来奉行的对所谓家庭出身不好的青少年的歧视政策,他认为出身剥削阶级家庭的人可以背叛家庭成为坚定的革命者。不知道最初谁安排逮捕了他。应该说他批判的是刘的路线,挑战的是新贵族阶层。毛在这时下令枪毙他,有两个意义:第一、毛向一部分人表明,他仍然要维护新贵族利益,毛需要他们的支持,毛不允许天翻地覆般的巴黎公社;第二、毛要向小将们表明,自己要开杀戒了, “正在犯错误”的“小将”,你们必须接受一元化领导。- N4 l/ g/ M4 m+ x3 q
毛泽东已经焦头烂额了,一月里,他向李宗仁表达了自己的担心。1990年代我看到一个回忆录,回忆者提到大约1月中旬,刘约了毛会谈,在人民大会堂。刘对毛说,这次运动自己犯了错误,各级干部是因为执行自己的“错误路线”才犯错误的,希望尽快就自己的问题做出决议,把广大干部解放出来。不知道刘是真正认识到工作组的错误还是一种策略。就这个请求的时机来说,刘错了。对毛泽东来说,如果接受刘的妥协,“广大干部解放出来”,等于承认是因为个人权力斗争他废黜了刘少奇,被解放的“广大干部”会感谢刘,刘的思想会得到保存。而且也只有这些犯错误的干部可能重新组织这个社会,他们一定会“拨乱反正”,按逻辑毛应该担心起来了。于是他指示戚本禹写了《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文章是关于一个电影《清宫秘史》的,故事讲八国联军侵华时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的冲突,电影暴露了义和团的无知。我仅仅看到了电影的剧本,人民日报发表的,世哥哥是中学生,他被允许到曲靖看了这个反动电影,他说电影里的义和团都是些青面獠牙的。戚本禹指控刘说过这个电影是爱国主义的,尽管刘否认他说过,可是刘没有发言权。文章把刘钉到的是卖国主义的耻辱柱上。下面的一些事情显然是毛安排的,刘夫妻被批斗,虽然对刘的批斗限制在中南海内,王则被骗到清华大学接受了“喷气式”,请君入瓮了。参加骗刘夫人的还有她自己的女儿,人们只能自保了。接着夫妻都被捕了。现在的说法是,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最初的计划是以美国“战略特务”名义枪毙刘夫人,毛说“刀下留人”,也许毛记起了什么,庐山会议的友情?也许毛知道“战略”特务本身是说不通的。对刘夫人这个诬陷连我这样的小学生都说服不了。告诉你个秘密,我与帅哥俞私下的辩论话题是“王光美可能是美蒋特务吗?”我的质疑是:“如果她是美蒋特务,因为刘少奇是国家主席,什么机密文件没有,那么美国都知道我们中国的一切了,因此她不可能是美蒋特务。”小帅哥的意见是:他在山上放牛,捡到过台湾的传单,老蒋知道大跃进饿死人。这么保密的事老蒋都知道,那么是谁泄的密?不过他也不相信国家主席夫人王光美是美蒋特务。“当了国家主席夫人,不是娘娘也是王妃,吃穿不愁,顿顿有肉吃,天天吃牛奶冰棒,做特务有什么意思?”7 c F3 d. }9 S6 l, I7 T
报纸上出现了一个新词——“肃清刘毒”,为了肃清“刘毒”全国加大了对“当权派”的批判,各级干部,随时可能被从家里揪出去接受批斗。记得我们县的造反派,把周县长从家里拖出来,让他带着戏剧的乌纱帽,架在汽车上,到各乡镇去游街。造反派,过去那些“黑七类”成员,就像当年“红五类”斗争他们的父母一样,把“红五类”中的官员父母来出去游街了。不过基本上没有打人现象,也许他们感到没有去年的红五类理直气壮。“红五类”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组织起来,把曾经揪出的“黑帮”和地富反坏分子重新揪斗了一遍。“黑七类”为了政治上的主动,也揪斗了“黑帮”和地富反坏分子。我记得剧团的袁大伯、罗二伯、我的大公公、二公公都在这时被再次揪斗了。许多“红五类”揪斗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实践着江青的话“老子反动而背叛”。造反派形象,从前期的英雄向暴徒转化了。
- n; T% O5 X) C0 H; d ^后来有人说刘是国家主席,毛泽东一挥手刘打倒了他。其实刘本身就是毛泽东一挥手就成国家主席的。一人立之,一人废之。提倡巴黎公社的人,有一部分可能是看到了这个悲剧的根源。
3 l H' a- W* C: t5 t; e就在这个时间过程中,红桃老四变成了黑桃老三,打倒刘少奇的口号变成了打倒刘邓陶。陶铸莫名其妙的倒了,萧华也倒了,不知道与这场思想斗争有没有关系。我的感觉,在1966年底、周恩来、陶铸、萧华的发言,比中央文革的发言,更多地得到公众的认可。记得当时陶铸是反对再次揪斗黑帮和当权派的,而萧华试图控制在北京已经发展的在军队揪斗当权派局面,用吴法宪回忆录的话说,萧“想保自己”,他这个自己弄得很大。可惜,现在也没有关于“换牌”的令人信服的说法,这些是我的推测。! _- Z2 _9 W; L& G
“问苍茫大地,谁住沉浮?”,毛泽东、杨开慧当年提出的问题,现在杨开慧的侄子们开始思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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