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林恩·亨特(Lynn Hunt)等编的《新文化史(The New Cultural History)》一书揭开了新文化史在美国史学界流行的序幕。 受文学批评和人类学理论的影响,新文化史反思史学界1950年代以来社会史研究太过依赖社会理论和结构性量化分析框架的趋势,强调对文本、表象、仪式等象征性历史因素的解释和分析。 1999年,亨特和历史社会学者波耐尔(Victoria Bonnell)合编的《超越文化转向(Beyond the Cultural Turn)》,又更进一步反思了新文化史方法将如何有助于深化对“社会(the social)”的认识。 关于西方新文化史的思想资源、发展脉络和代表著作,张仲民已在《典范转移:新文化史的表达与实践》一文中作了非常清晰的梳理,此处不再赘述。
杨提出的政治史研究盲点,其实在1990年代后期就已进入英语史学界探讨的议程了。本文拟通过介绍英语史学界用新文化史方法研究政治史问题的四部专著,展示新方法对政治史研究范式和具体政治史问题的影响。这四部专著分别是费约翰(John Fitzgerald)的《唤醒中国(Awakening China)》、沈艾娣(Henrietta Harrison)的《塑造共和国民(The Making of the Republican Citizen)》、高哲一(Robert Culp)的《公民之辩(Articulating Citizenship)》和张倩雯(Rebecca Nedostup)的《迷信体制(Superstitious Regimes)》。这四部专著从不同切入角度回应了杨念群提出的“政治史”研究盲点,而且讨论的主要是民国政治史。之所以专门选取民国政治史,一是因为这段政治史受正统史学叙事范式影响最深,也因此最能体现新方法的冲击;二是因为民国时期是帝制向近代民族国家转型的关键时期,这个过程中整体性的制度、惯习和心态激变最能体现新文化史方法的长处。
就分析框架而言,张倩雯采用了斯科特(James Scott)在《国家的视角(Seeing Like a State)》一书中“极端现代主义国家(high modernist state)”的概念,指出南京国民政府在处理宗教和迷信的问题上,有着这类国家普遍存在的对“可读性(legibility)”的执念,也即采取问卷普查、分类、规划等措施,将宗教组织纳入国家的社会想象。她认为,国家把社会想象成一个清晰可辨的分类系统,由各职业团体代表的“界”组成,而宗教界是其中一界,其宗教实践过程要对国家公开,以便国家的监督和管理。因此,国民党时代对“宗教”的理解相当狭隘,不符合“可读性”标准的就都成了“迷信”。 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国民党人对宗教和迷信的分野是具有政治意义的,是其国家建设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