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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 e5 c7 ]( t/ D8 R. v本文作者% I ^0 g( p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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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 A( _) ^5 S: [/ I- O2 }向立山,1945年出生,1964年在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学习,1968年~1975年参加援建坦赞铁路,1975年~1979年参加修建大型引进项目湖北省化肥厂,1980年后在湖北省外事办公室工作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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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7 D! F) M9 u* T( m" ?, `( m原题: ]* m3 }, s2 f9 c7 O4 M1 d
浩劫岁月8 o* w" W0 I8 v! g9 l. D6 Y- V8 D
——文革北外记事(01)% ^: y4 W. J# l7 ]5 j5 i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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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U( d6 H4 \" e作者:向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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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 F+ G! X, L2 \2019年6月,我回到了阔别五十多年的母校北京外国语学院(现更名为“北京外国语大学”,以下简称“北外”)。漫步在熟悉而又略微有点陌生的校园,睹物生情,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下简称“文革”)爆发前短暂而又快乐的学生生活。那是一段多么值得珍惜的芳华岁月啊!! v! h/ I; b6 P/ `0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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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s# {7 L% P3 T然而,徜徉在校园中,在更多的时间里,我的思绪都不由自主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回到对文革的回忆,而且有一种不能自拔的感觉。类似的感觉不是现在才有的,还在几年前的时候我就有了,而且还萌生了把文革中北外发生的一些事情写出来的想法,几年很快就过去了,都因知难而退没有化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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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到武汉后,我觉得不能再等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再等就等于是放弃。这一次,在责任和义务驱使下,我明知力不从心,还是鼓起勇气,竭尽全力写了出来,于是就有了这篇《浩劫岁月:文革北外记事》。在这篇记事文里,有我亲身的经历和感受,更多的是援引了多位亲历者用文字留下的回忆,同时也包含不断披露出来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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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从“抓游鱼”到工作队撤离学校+ Z1 ?5 ~8 w) k.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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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记得当时读这篇社论时,有一种感觉,就好像突然间地面狂风大作,席卷落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这种感觉来自该社论对一场伟大的革命风暴的预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正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社会主义中国兴起”,“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晚8点,我同平常一样,通过校园里的广播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又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这一天的头条新闻是北京大学哲学系聂元梓等七人写的大字报——《宋硕、陆平、彭珮云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攻击的锋芒所向,直指北大党委和北京市委。+ ]7 ~6 p Y0 g, U' s& I t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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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期来,对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批判,对《三家村》的围剿,对《燕山夜话》的笔伐,等等,都在不断地为文革升温,终于在这一天达到了燃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烈火被点燃了!熊熊烈火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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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7 y) Z2 z. k; l播音员的声音刚一落地,北外校园里就开始躁动起来:有的人亢奋不已,热血沸腾;有的人大惑不解,不知所措;有的人惶恐不安,仿佛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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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0 p! o+ R0 x& |! e8 q! F' z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S% j+ Q G4 g" h' b- F7 f4 d+ y
+ o7 P, b1 e# {' ?4 \& C亚非语系阿拉伯语专业五年级学生张万安就是其中一人。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个性很倔,尤其是认定自己正确,掌握真理时会更加坚持(参见张万安先生和英语系65级田润民先生合著的《我们在北外读大学》,下同,恕不一一注明)。听完广播,他联想到本院领导也有聂元梓等人大字报所列的类似的压制群众的行为,就再也坐不住了,在革命热情的激励下,立刻从宿舍跑到大教室开始起草大字报,题目是《质问我院党委》。那晚,他一直写到深夜。/ i t" g& ^1 _4 M
$ `0 Z: V o5 O2 [) M2 _当晚,北外院党委开会,传达了上级领导的指示,中心意思是贴大字报要遵守内外有别的原则,不要暴露在校园里;同时把位于食堂二层的大礼堂开辟成贴小字报的场所。这个精神层层下达,最后由辅导员在第二天早晨传达到团干部和班干部,直至每个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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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4 E. p5 F; |6 r当晚,我一直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本能地觉察到,一场巨大的政治运动开始了,自己应该坚定地投入到这场关系到国家命运和人民前途的斗争中去,保卫党中央,保卫毛泽东思想,保卫无产阶级专政。与此同时,我也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站稳立场,吸取反右斗争的前车之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当然,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从这天的“新闻联播”开始,整个学校同全国一样,开始陷入了文革浩劫之中,在这场浩劫中,我如同一粒沙子,被文革洪流裹挟着,一路滚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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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3 `, W) t% z当晚,对于学校里的当权派和学术权威,也肯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一定会结合北京大学这张大字报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进一步研究《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社论说,“目前中国那些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那些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他们所做的,就是资本主义复辟的梦”,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使他们威风扫地。”研究到这里,他们一定会胆战心惊,担心自己会被“对号入座”,当成“牛鬼蛇神”,遭到被铁扫帚“横扫”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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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第二天照常来临。- Q& W6 i: r( I* g3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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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张万安等6人署名的大字报《质问我院党委》贴出,这是北外的第一张大字报,该大字报提出了7个为什么,质问院党委为什么设置重重障碍限制揭批“三家村”,指出这种行为是按照反党、反社会主义黑线的需要引导运动,号召同学们擦亮眼睛、明辨真相,把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8 e( N4 G! V% o+ `. x7 N# I2 v+ I
) P+ u+ q! p c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字报贴出后,立即在校园内引起了不同的反响,支持和反对的声音都有,除了口头议论外,还有人在饭厅上面的礼堂贴出大字报或小字报,表明自己的观点。当然,更多的人同我一样,在进行观望,三缄其口,不置可否。, G( Q; ^& A4 L, g$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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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2 A8 I) C+ |9 O, ~) G7 W那些天,也是各个年级政治辅导员最忙的日子,出于对学生的关心和爱护,同时也是在按照院党委的部署做工作,他们耐心地告诉同学们,一定要冷静,不要冲动,要按部就班上课和自习,现在情况复杂,不要到北大去看大字报,等等。言外之意很明显:这和当年反右的情况差不多,反右殷鉴不远,同学们一定加强自我保护,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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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G# O* Y6 s那几天,大道消息和小道消息连二接三传来。接下来是宣布对北京市委进行改组的消息,撤销了以彭真为首的旧市委,任命了李雪峰为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成立新市委。同时派以张承先为首的工作组进驻北大,领导北大的文化大革命,并在北大党委改组期间,由工作组代行党委的职权。! t* ~' u( b' u! R5 L" b R% U
& X1 V' ]# Y5 M! a那几天,应该是聂元梓最激动的日子。5月25日下午2时左右,当她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在北大大饭厅外把那张后来被毛泽东誉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张贴出来后,在北大党委的授意下,立即遭到上千张大字报的反击和有组织的围攻,被戴上了“邓拓帮凶”“党的叛徒”“严重违犯党纪国法的大坏蛋”“赫鲁晓夫式的阴谋家”等顶顶帽子。就在她觉得扛不住的时候,形势突然反转,北大顿时成了全国文化大革命的中心,首都各个学校、机关、工厂、企业单位的成千上万群众涌向北京大学去声援聂元梓。校园里人山人海,大字报铺天盖地,各种消息传闻满天飞。6 T6 m) p4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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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聂元梓等人最初遭到围攻一样,张万安等人的大字报贴出两三天后,学院党委也组织了党、团员积极分子对他们进行了反击,指责他们的大字报是轻率、幼稚的行为,是公然抵抗文化大革命的“三家村”分子,是以给院领导改进工作意见为名掀起的一股黑风,是别有用心地想把学校搞乱,好让自己趁机浑水摸鱼。% F0 f* U+ T. {' ^(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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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星期,北京的各大专院校彻底乱了,所有的课都停了,校党委基本处于瘫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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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稳定局面,6月3日上午,中央在刘少奇家召开会,会议由刘少奇主持(当时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不在北京,由国家主席刘少奇主持中央工作),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和中共中央书记处总书记邓小平等有关方面负责人参加。据李雪峰的回忆:“大家在会上说,现在搞运动总得有个办法。大家议论了七条,我建议再加一条群众路线。”“八条指示的主要内容是:1、大字报要贴在校内;2、开会不要妨碍工作、教学;3、游行不要上街;4、内外区别对待,不准外国人参观,外国留学生不参加运动;5、不准到被揪斗的人家里闹;6、注意保密;7、不准打人、污蔑人;8、积极领导,坚持岗位。”* w, Q* t+ K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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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结束后,因为要传达,中央又没有指示,李雪峰就从头念了一遍,大家都同意。据李雪峰回忆,陈毅当时很高兴,对他说:“你再说一遍。他拿出小本子记。当时他也很紧张,外办、外语学院闹得很厉害。”* F5 S: r5 `4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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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8 S) w6 B1 w/ e- A面对熊熊燃烧起来的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北京新市委根据中央精神,向北京各院校相继派出工作组。按刘少奇的说法,“哪里出事,哪里派人去。派工作组要快,要像消防队救火一样快。”半个月内,北京市、教育系统绝大部分单位都进驻了工作组。工作组基本上都按上述“八条规定”开展工作。. p2 v. F" o3 y5 S0 W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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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北外属于外交部和北京市高教委双重领导(学生分配等人事问题归外交部管理,教学质量归北京市高教委管理),外交部于6月7日派王越毅(选调到外交部前任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副主任)、雷阳(外交部教育司司长)为正副组长的7人工作组进北外协助领导运动,后增加到14人。工作组成员主要由从全国选调到外交学院进行培训的高干班学员构成,按原来的安排,这些学员在结束培训后,将被派往我驻外使馆担任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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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l% p$ m+ S工作组进驻北外后,在党员会议上宣布,北外党委集体班子是正确的,不存在夺权的问题。后来干脆宣布,北外党委是正确的。工作组的这种定调子、画框框的做法激怒了部分激进的师生,校园内出现了激进学生的集会游行。为了避免事态的恶化,工作组采取了种种措施加以制止,致使工作组和部分学生的矛盾愈加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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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 [3 B' d l8 L1 H) u9 E7 W$ s6月9日中午,法语系一帮同学敲锣打鼓,举着“揪出大骗子”的标语围攻工作组,他们对院党委领导运动不力,束缚群众的手脚表示强烈不满,其中有一位女同学当面质问王越毅,“外语学院的党委是哪家的党委”?9 ^1 [; j* T; E- A- n;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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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由于对工作组的不满逐渐升级,有的同学提出了“搬开跘脚石,踢开党委闹革命”的口号。他们先从身边一直根据党委指示在拼命控制他们的政治辅导员斗起,然后一步步往上。北外各个系的教授和系领导都挨斗了。7 n4 t$ m: }! z9 e4 s5 a% Q
: j9 X( y$ f3 b4 N7 F- I大字报很快贴满了校园,在院党委重用和信任的群体内,惶恐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几天前还是受党组织重点培养的年轻辅导员们,一夜之间被打成了修正主义苗子,革命的对象。王立礼老师当时是我们年级的政治辅导员,同时也是我所在班级的授课老师,她回忆说:我们几个辅导员闷坐在小小的办公室,三天三夜,吃不进,睡不香,一直在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真的错了吗?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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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几个辅导员冥思苦想期间,校园的革命温度上升得更高了。6月13日下午,工作组召开全院师生大会,宣布外交部党委几项决定,其中包括:学院运动由院党委领导改由工作组领导,各系、各年级将成立“文化革命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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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由英语系三年级的造反派带头,在学生食堂开会召开北外第一个批斗会。批斗的对象是担任他们年级的政治辅导员刘秀英。王老师和刘老师都是政治辅导员,又是室友。王老师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刘秀英出身革干家庭,父亲是工农干部,承德地委书记。她为人老实正派,没有一点高干子女的架子,关心学生,工作认真负责,处处以身作则。然而,她却成了北外第一个被揪到台上低头弯腰挨批斗的对象。看到刘XX灰头灰脸从批斗会场回到宿舍时,我的心凉飕飕的,觉得任何安慰的话变得苍白无力。”$ F/ F5 ]! r. [& a! D- H6 Y: `- Y0 A' N
+ L2 X9 Q3 a" m0 g6 G第二天,一副大对联贴在了她们宿舍的门口两边,上联是“宜将胜勇追穷寇”,下联是“不可沽名学霸王”,横批是“四面楚歌”。对联白纸黑字,一个字有一尺见方,触目惊心。那些天里,她们进出房间都低着头,不敢正眼看那些醒目的大字。3 v+ r# o) k" L( Y-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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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系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王世芬就是给当时的恐怖现象吓得精神错乱的。当时在英语系教英本二学生(64级)的章含之老师在《跨过厚厚的大红门》一书中写道:当时,王世芬从本校英语系毕业不久。她来自上海,有着江南姑娘特有的秀丽和十分温和的性格。她平时比较内向,从不多言多语,与大家友好相处。在她发病的当天上午,教学楼里的楼梯拐弯处出现了一张她班上学生贴的大字报,不记得批评她什么,但我记得大字报的末尾一句话是:“不管你是李世芬、王世芬,都要揪出来……”我想是这张大字报把娴静温柔的王世芬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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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4 j( D! Z- H6 E9 ~7 A9 s6月中下旬的一天,被惊吓得病的王世芬离校出走。章含之在书中是这样记述的:“当天晚上,首都体育馆的工地打电话到学校说有一个女疯子是外国语学院的,在他们那里,要学校去接。”“当我们赶到首都体育馆工地时见到的王世芬竟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她抓住工地的铁丝网正在对一群旁观者声嘶力竭地演讲。她不知什么时候记住了那么多当时时髦的口号,什么打倒旧市委,揪出‘黑帮’;什么去新市委请愿之类。我们走上前去劝她跟我们回去。她向周围的围观者大声呼救,说我们是‘黑帮’,要迫害她。那时的许多人好像都丧失了理性。明明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在讲疯话,却竟然有众多的人响应,要跟着王世芬向‘新市委’进军,并且阻拦我们把她带走。那真是很叫人伤心又令人害怕的一个夜晚。王世芬双手抓住带刺的铁丝网,鲜血直流。回校后,她的宿舍在我隔壁,一整夜都听见她在叫喊。一个文静优雅的女孩子突然之间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我无论如何难以面对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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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t: b7 w" J7 W( w5 Q+ I+ t" i) r" @3 F五十多年过去了,曾经执教过我们年级的杨立民老师仍然对当年发生的件件往事记忆犹新。他在《钢铁是怎样没有练成的》(未定稿,此后杨老师的回忆均出自该书)一书中写道:“那位外教Margaret Turner 其实并没有直接受到大字报冲击,但学校的恐怖也吓得这位老太太,见人就说自己有罪,最后终于也跳了楼,但保住了命。”“记得我们操场上常常有些莫名其妙妙的人被拉到桌子上批斗。有一次我见到一个教工是因为平时不问政治,不参加工会,是个头发油光光,自得其乐的老光棍,居然他也挨了斗,虽然他一再抗议自己是一个普通群众,斗他完全是方向性的错误。四周一群‘革命群众’都围着取笑作乐。”“还有一天,我早上起来,很多人问我有没有听见昨夜五层楼上一位教师跳楼落在我宿舍的窗外?我一向睡眠很沉,居然黑夜里窗外痛苦的尖叫声,救护车的喇叭声,人员的嘈杂声都毫无所觉。后来我发现原来那是常和我一起打篮球的法语系年轻教师孟心杰,1957年他因贴了一张暗示学校领导有病需要服药的大字报,就给打成了右派(应该是“右嫌”——作者注),这次看这架势,估计肯定又在劫难逃,准备一死了之,免得受辱,于是就跳了窗,但不想因为天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潮湿,他又正好落在外面草地上,结果矮矮壮实的他,从五楼纵身跃下,居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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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7 y) Y; R4 ~) o% e4 D在乱斗辅导员、老师和无辜群众的同时,作为各系的教授和副教授,都成了在劫难逃的“反动学术权威”。在英语系,知名人物王佐良、许国璋和周珏良被打成了“洋三家村”。名气稍逊他们的刘世沫、刘承沛等一批人被打成“中权威”,一大批年轻的业务尖子和教学骨干如吴千之等人则被打成修正主义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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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民在他的书中回忆了游斗“反动学术权威”的情况:那几天,学校里一片“红色恐怖”。有一天晚上,一股学生每人拿着过去的童子军棍,呼啸着在夜幕中奔向我们的教师宿舍楼,要拖一批“反动学术权威”去游街。我们宿舍在一层,靠冲来的学生队伍最近。这时,我们吓得连灯都不敢开,大家大气不出,在黑暗中恐怖地等着。不一会,游街的队伍来了,我们从窗外隐隐可以看到几个教授,其中有周公周珏良,红卫兵给了他一个脸盆,叫他边敲边喊:我是吸血鬼,我是大坏蛋!记得周公的喊声很大很清脆,而且面不改色,完全没有一点受辱的样子,回想起来,真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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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2 j+ R' p5 L9 K) i2 e9 M& Z杨立民在他的回忆录里还写道:许老(许国璋教授)因为是几本全国统编英语教材的主编,该教材里面的文章一上纲上线,几乎统统被批成是毒草,加上他又是党员,自然挨斗的次数更多。周公(周珏良)的罪行中有一条是使用了英国诗人雪莱的诗《西风颂》,罪名是针对毛主席“东风压倒西风”的英明论断。杨立民还说:他当时最看不下去的是学生拼命让张汉熙教授九十度弯腰,全然不理会背疼无法弯腰的张教授不停的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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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l: T) i: q当时,校党委已经瘫痪,工作组回天无力,学校一片乱象。几乎与批斗政治辅导员和“反动学术权威”的同时,各系的领导也迅速成了批斗的对象。那些天的北外校园真是热闹非凡,各种消息迅速传播,各种议论在私下或公开表达,各种人物登台表演,真如同万花筒一般,变幻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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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p3 Y; e# d9 Y P# @: E* M6月16日,俄语系同学丁文琪等人到中南海上访,据说得到中央办公厅负责人赵毅敏的接见,讲话中肯定了他们的革命热情。丁文琪等人回到学校后要向全院传达,遭到工作组和院党委的拒绝。为了“传达中央的声音”,几个激进同学在游泳池旁边架设了临时广播,开始传达“中央首长指示”,并要求和工作组辩论。在激烈对峙的氛围中,有的同学喊出了“工作组滚出外语学院”的口号。为了控制事态的发展,工作组在院党委的支持下,在大操场通过高音喇叭向全院广播,要求学生擦亮眼睛,辨明是非,站稳立场,听从工作组和院党委的领导,不要听信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不要听信谣言。此事件震动了整个校园,其影响波及到其他大专院校,是北外文革初期有名的“六·一六赶工作队事件”,后来被工作队定性为“反革命事件”。9 g& S% L: a& B3 O/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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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外工作组的遭遇在北京乃至全国并非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针对派工作组后出现的乱局,6月13日,刘少奇在两份文件做出了如下批示:“当牛鬼蛇神纷纷出笼开始攻击我们的时候,不要急于反击。要告诉左派,要硬着头皮顶住。领导上要善于掌握火候,等到牛鬼蛇神大部分暴露了,就要及时组织反击。”“对大学生中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对于工作组而言,这个批示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同时也是一个明显的信号:重演1957年对“右派”的反击战已经箭上弦、刀出鞘、弹上膛,一场新的“反右斗争”即将打响!今天闹得欢的学生们,你们拿清单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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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工作组进驻北外后,不但没能控制局势,反而激起了越来越多的学生的激烈反抗,甚至发展到轰赶工作组,要自己起来“闹革命”,在这个关键时刻,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同时也是北外名誉院长的陈毅做出决定,于6月17日增派副部长兼政治部主任刘新权去北外加强对运动的领导,并将原来的工作组更名为工作队,人员扩大到80多人,力图通过刘新权将逐渐走向失控的运动纳入到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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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陈毅理解的“正轨”呢?或许可以从此前陈毅在外交部负责人会议上的一些说法看出一些端倪。他说:“这次运动要有组织、有领导、有计划、细水长流地进行。”“我们是掌权者,动摇害怕就要犯错误,要敢于领导。”“不能由他们(指当时的“革命小将”)乱搞,这对我们是个考验。做外交工作还要靠老老实实的人去做,敢闹敢写大字报的人没什么用处”。在将刘新权派到北外三天后,也许陈毅觉得此前讲得不大明确,于是在看外交部大字报时又补充说道:“不要怕毒草,毒草可以治怪症。这是辨证法。有些怪症要靠毒草治,蜈蚣、最毒的蛇很能治几种绝症。毒草也要加以利用。”时隔一天,陈毅又说: “这个运动揭露得不够,暴露得不够。司长们要顶住,一变、二变、三变、四变,把戏就出来了。现在刚开始,要顶住。”现在来仔细琢磨陈毅说这番话的意思,不难看出,他所理解的文革,同反右斗争没有多大差别,因此,他采取的策略还是“引蛇出洞,放长线钓大鱼和秋后算账”那一套老办法。8 M- L: D, Z5 u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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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北京,到处都在“揪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走资派”,国务院各部委直属院校的学生,已经不满足于揪斗本校的“黑帮头子和黑帮爪牙”,而直接将斗争的矛头指向主管部委的主要领导和部长,似乎打击对象的职位越高,就越显得自己革命。在北外,有少数同学已对打校内的“死老虎”没有兴趣,也紧跟社会潮流,把目标对准外交部了。6月16日,北外第一张大字报的作者张万安又起草了一张大字报,标题是《做彻底的革命派,一定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到外交部去》,大字报包括10个部分,把北外领导和工作组限制群众、不发动群众参加文革的种种做法与外交部挂钩,质问外交部是否在支持北外党委压制群众。大字报定稿时,为了更引人注目,他考虑再三,最后将标题精炼为《外交部党委有没有鬼?》1 m3 _" h- a8 J1 V& Q; q8 }8 K+ R
6 f* H8 g* p$ {- H7 H在这张冒尖的大字报的鼓动下,紧接着,院内贴出了响应的大字报,有的甚至直接点了陈毅的名字。最吸引眼球的是法语系一年级学生刘令凯贴出的跟进大字报,其标题是《外交部有大鬼!》,这张轰动北外的大字报其实并无什么实质内容,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是典型的“标题党”。对此,张万安在他的回忆录中说,“我是划了个问号,他却用了个惊叹号,比我更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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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北京的各个大专院校,形势的发展同北外非常相似,在有的学校里,工作组同部分学生的对立更加严重。在6月20日前后几天里,北京市有39所大学发生工作组被群众轰赶和工作组反击学生的事件。在这个大背景下,北京市委于6月23日召开工作会议,研究各校反工作组问题。新市委书记李雪峰在市委工作会议上做报告,认为“情况复杂,反革命、黑帮、保皇派,资产阶级的‘权威’及其拥护者、右派学生跳出来,趁机制造混乱,浑水摸鱼,与工作组争夺领导权”,“打着‘红旗’反红旗,利用群众的革命积极性和对黑帮的仇恨,企图反对无产阶级专政。”他号召对反工作组的师生进行反击,在全市各高校开展“反干扰”、“抓游鱼”和打“右派”的运动。要求共产党员在这紧要关头,一定要站起来保卫党;不站起来,纳吉就要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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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7 }! k( Z& e h- \在谈到“抓游鱼”时,李雪峰引用的是毛泽东曾经讲过的“一个游鱼三个浪”的话。我记得刘新权6月24日在大操场上召集北外全体师生员工开展“扫障碍”运动时是这样讲的:“一个游鱼三个浪,三个游鱼九个浪,看起来浪很大,其实游鱼就那么几条。”刘新权讲这番话是想说明,从表面看来,形势十分严重,其实,“闹事”的只是少数人,成不了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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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游鱼三个浪”是毛泽东在1962年9月24日召开的中共中央八届十中全会上讲的,原话是:“一个游鱼三个浪,引得懒汉去上当”,那个懒人就得意了,以为可以捉一批鱼了,结果只有那么几条鱼。毛泽东讲这番话意在告诉与会者,国际国内没有什么好大的事,只是几个游鱼在那里兴风作浪而已。到了文革时,据《戚本禹回忆录》所述,“刘少奇又进一步作了发挥,他说,一条游鱼能起三个浪,那是因为渔翁懒,渔翁的职责是抓鱼,把游鱼都抓了,水就清了,浪就没了。各大学校都有游鱼,抓了它们就行了。不去抓游鱼,不去抓捣乱的人,他们就会搞得你翻天覆地。刘少奇说的游鱼,指的就是造反的师生,他认为他们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 C: E) b+ K! M! R7 K6 {
! d O$ D: `& l( \由此可见,李雪峰在这里讲“抓游鱼”的这番话,应该是引用刘少奇的讲话,他说工作组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抓游鱼”,指的就是定“右派学生”,而且“不要定框框,有多少定多少。”, M8 Z8 H+ ~' c: A9 v2 n
* n- {' N9 h0 }# J3 ^3 d6月24日是刘新权进驻北外一个星期之后的日子,得到了对反工作组的学生进行反击的尚方宝剑后,他迅速行动,对全院师生员工发出了“排干扰、扫障碍、抓游鱼”的动员令。他指出,“运动中出现了一股逆流,有一小撮人利用群众的革命热情投机取巧,浑水摸鱼,颠倒是非,制造思想混乱,企图把运动引向歧途”,“反工作组就是反对党的领导”。在这个动员大会上,他把6月13日斗争政治辅导员的行为定性为“反革命集会”,把6月16日赶工作队事件打成“小匈牙利事件”;表示一定要揪出6月9日“揪出大骗子”和“六·一六赶工作组事件”的头面人物和幕后黑手。5 C3 x: O0 m; W6 `8 z2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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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开始,刘新权亲自上阵,在北外正式拉开了“反干扰”、“扫障碍”、“抓游鱼”运动的序幕。运动期间校门紧闭,戒备森严,切断师生与外界的联系,各系、级之间不准往来,严格禁止校内校外一切串联,个人未经工作组同意不得外出,颇有“关门打狗、闭笼捉鸡”的氛围,校园内笼罩着一片白色恐怖气氛。这时,工作组代替了各级党组织,掌握全校各级大权,他们依靠师生员工中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支持院党委和工作队的“左派”;团结院、系两级所有的政工干部包括总支书记、委员、年级政治辅导员(院党委定性的那些黑帮分子和亲信爪牙除外);教育那些立场不够坚定、在两派之间持观望态度或在几次“事件”中“看热闹”的“中间派”;分化、瓦解和孤立那些积极参与了几次“闹事”的、有突出反对院党委和工作队的一小撮“右派”。具体做法是,在各系、各班寻找一、两个反工作组的所谓“游鱼”当作典型,名曰进行“辩论”,实则进行“围斗”,于是那些冲得最早、跑的最快的学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被枪打的“出头鸟”。对内定的“游鱼”,则采取查家庭出身和平时表现,动员群众、特别是动员知情人揭发,利用大字报围攻和政策攻心等方法,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对那些“大游鱼”,还加上了私拆信件、查抄日记、行动监控、限制人身自由等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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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8 L- H/ X这一套“反右”的工作方法工作队运用起来得心应手,几个回合下来,工作队就掌握领导学校运动的主动权,直至完全控制了北外的局势。# I- l( c8 s( z+ G& ~2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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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运动初期带头“闹事”的学生都被定为“右派学生”,写《外交部党委有没有鬼?》大字报的张万安成了全院“大游鱼”,写《外交部有大鬼!》的刘令凯紧随其后,其他“大游鱼”有英语系汉语师资班的赵双之、刘雨来,英语系64级的宋远利,俄语系的丁文琪等十多人,更多的则是“中、小游鱼”、“虾米”以及“教育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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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D, n6 z! w5 X6 t“抓游鱼”的战斗打响后,在工作队的操控下,院内大字报铺天盖地,被冠以“反党干将”“反社会主义分子”“小赫鲁晓夫”等各种罪名“游鱼”们,既无还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功,纷纷缴械投降。根据工作队的统一部署,各系、年级对大小“游鱼”,都要召开了一系列的辩论会,对重点人物另设辩论专场对“游鱼”进行揭发、批判和肃清流毒,对于那些没有站稳立场和受蒙蔽的人,辩论会则被认为是反戈一击和与游鱼划清界限的极好机会。4 i. N! ~8 R3 y( z, C
: c2 e- c' p1 u) t张万安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北外头号“大游鱼”。对张万安的围剿以亚非语系四五年级为主,他在校五年的所有言行都被上纲上线,被戴上了一顶“反党反社会主义黑旗手、急先锋、游鱼之王”等帽子。在重重高压下,从7月1日开始,校园内陆续出现“游鱼”们自我检讨的大字报,张万安不堪重压,也写了《鬼究竟在哪里》,承认自己写的大字报《外交部党委有没有鬼》是捕风捉影、造谣生事,所谓的“鬼”就在自己的脑子里。4 M2 t: m4 j) W: b T
7 R; C. m+ J, T! u7 \% y张万安虽然缴械投降了,但事情并没有完结,等待他的是斗争的进一步升级。系工作组孟组长说:张万安是“游鱼之王”,为了攻克他这个顽固堡垒,“对他必须层层剥皮,最后露出核心来”。* q" Q5 M- _: I
& M& @9 S( @" y; P2 j" j为了攻克张万安这个顽固堡垒,系工作组真是下足了功夫,专门成立了一个由19人组成的专案组,下设分工不同的小组:大字报组负责每次辩论会的会议记录,并向全院公布,让全院随时了解“游鱼之王”的动态;调查组负责在全院范围内调查他的一切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以及与其他“游鱼”之间的关系;日记组负责从他的日记中寻找反党材料;资料组负责对他的一切材料进行分析、归纳,提出揭批方案。各小组各司其职,抢时间查档案、找线索、跑外调,把对敌特斗争的手段全用上了。3 x: p) P4 o1 J7 f u) t: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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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万安的专场辩论会共开了5次,其间他写了4次检查。对他的每次专场辩论会时间为半天,而且都组织有大字报配合,大字报的标题五花八门,如“揭发张万安”,“和张万安的反动思想决裂”,“绝不让张万安这条游鱼滑过去”,“看张万安何等猖狂”等。在重重高压下,张万安脑子里曾闪现过自杀的念头,好在他向来好强,最终决定要生存下去,要抗争,要做强者。经过轮番大字报轰、辩论会斗,特别是工作队的软硬兼施,他在求生存、求宽大的愿望中,开始逐步退却,先是承认客观上卷入了反党逆流;然后承认主观上也有反党因素和影子;再承认有个人野心,个人英雄主义发展到顶峰;最后承认自己的野心是想当全院革委会主任。张万安这条桀骜不驯的“游鱼之王”终于被工作队驯服了,成为了工作队“扫障碍”的成功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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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5 G) i4 `" A( F: i% W( ?工作队除了对揪出的“一小撮”大小“游鱼”进行揭发批判斗争外,还对“中间派”大多数“广大受蒙蔽的群众”,开展帮助教育,换句话说,就是搞“人人过关”。工作队要求每个人都要对照所列的“为什么”进行检查,反省,查思想,查行动,挖根源。如:你为什么跟着去看热闹?为什么跟着喊口号?为什么不和他们做斗争?为什么和那些人思想产生共鸣?。你要是不主动坦白交代那几天参加过什么活动,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就鼓励别人对你进行揭发,对于别人的揭发你如果不承认,或避重就轻,就要打你的态度,对你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逼你就范。如果你承认了,接着就是查找根源。家庭出身不好的,肯定是受了剥削阶级的影响,家庭出身好的就是忘了本。不能过多地强调客观因素,因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内因是决定的因素。于是你就得寻找思想深处的肮脏的东西,如想出风头,想往上爬,向往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想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等等,总之,思想怎么丑恶怎么反动就怎么说,说得好像是阶级敌人似的才能让人相信。/ {2 p# d3 q% D% w, U& l3 n9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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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润民在回忆这段经历时写道:有一位平时我们十分尊敬的一位老师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向党交心,随即被作为“鱼”被钓出来的。这位老师说,由于资产阶级世界观没有改造好,向往腐朽的西方生活方式,有投敌叛国的念头,将来如有出国的机会就不想再回来了。工作队用这个例子告诉我们,“活生生的阶级斗争不就在我们的眼前吗?文化大革命不搞确实不行啊!”田润民接着写道:那位亮出了“灵魂深处最肮脏东西”的老师,自从坦白后,不好意思见我们这些学生了,要么低着头,要么转个脸。文化大革命的罪恶除了对所谓的走资派、叛徒、特务、反动学术权威进行人格侮辱和身体摧残以外,对普通群众的那个“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实际上是折磨人的灵魂,使人失去了尊严,每个人都感到自己很丑恶,人真的成为了《圣经》上所说的“罪人”了。, {0 ~' D$ R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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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扫障碍”、“抓游鱼”的日子里,许多人的人性被扭曲了,或者说他们的人性的丑恶一面得到了极大的释放,于是,在不到两个月里就由正常的人变成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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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语系三年级一位漂亮、清高的女生张蓉丽,平时比较注意衣着打扮,加上她有反工作队的言论和行动,在“扫障碍”中被作为“游鱼”批得“一塌糊涂”,有人张贴大字报,用文字或漫画把她丑化成是“化成美女的毒蛇”,是“资产阶级臭小姐”。她不堪侮辱,从宿舍窗户跳楼自杀,幸亏楼下有树丛,而且刚好发生在雨后,地上的土质松软,使得她捡了一条命。她跳楼未死的事情发生后,大字报铺天盖地对她而来,有的讥讽她在表演“空中飞鱼”,有的指责为她继续“负隅顽抗”,“自绝于党和人民绝无好下场”,有的嘲笑她选择雨后和楼下有树丛的地方跳下来是“根本就是不想死”,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一个爱美的姑娘,在身心受到残酷摧残之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在正常的社会里,在善良的人们中,她该是多么值得同情!然而,她在自杀未遂之后,还要受到如此的讥讽和嘲弄,实在不可理喻!唯一的解释是:文革把善良的人变成了鬼,凶残的魔鬼!- p9 @ R0 G) G7 d$ y y( Z/ v' f
5 x) k9 y" v' n+ t% i0 I) `其实,张蓉丽这次跳楼虽然捡了一条命,但脊椎受到严重损害,当时没有多大感觉,过后落下了后遗症,患上了骨结核,还动过一次手术,脊椎减少了两节。工作队撤走后,据说陈毅副总理闻讯后专程到医院看望了她。陈老总能想到张蓉丽受到的伤害与他派出的工作队有关,并亲自到医院慰问,在那个人性丧失的疯狂年代能有此举,实在令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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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队在实施“反干扰、扫障碍、抓游鱼”的部署中高歌猛进,时间转眼来到7月中旬。毛泽东在武汉接见亚非作家紧急会议代表后,随即于7月18日突然返回北京。在随后几天里,毛泽东多次找中央文革成员谈话,并派江青、陈伯达、康生频频前往北大、清华,对那里的造反派表示慰问和支持,与此同时,还在不同场合对派出工作组提出批评,说工作组“起坏作用,阻碍运动,应统统驱逐之”;“不要工作组,要由革命师生自己闹革命”;“运动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赶快扭转,把一切框框打个稀巴烂。”他还在一次讲话中严厉地说,“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既然毛泽东如此批评工作组,刘少奇立即下令工作组停止“反干扰”,赶快转入“斗黑帮”,极力想通过此举把运动扭转到正确的方向、路线上。# d4 G- W. S2 p/ W7 ~$ a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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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少奇陷入焦头烂额困境时,中央文革成员在毛泽东的支持下,连续几天到北大和清华等大学给受压制和受打击的学生撑腰、打气。7月26日是一个转折点。这一天,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决定撤销工作组。毛泽东在接见中央文革小组全体成员时,再一次指出,全国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组犯了方向路线错误,并下令撤销工作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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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B, T0 @ ]$ l% r5 W( F同一天晚上,陈伯达与江青参加了北大的万人辩论会,陈伯达在会上讲话说:“我们建议撤掉以张承先为首的工作组,这是一个阻碍同学们进行文化大革命的工作组,是障碍物……要撤掉这个障碍物。”话音落地,全场欢呼,口号四起。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各个大专院校,在工作组压制下变得“冷冷清清”的运动顿时又恢复了“活力”,孕育着一个反工作组高潮的再次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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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9 j' v( Z% S0 r2 ]陈伯达这次到北大是有备而来,他在讲话中传递的实际上就是毛泽东的声音,因为就在前一天,李雪峰已经在北京市委会议上传达了毛主席关于撤工作组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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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9日,“北京市大专院校和中等学校文化大革命积极分子大会”在人民大会堂召开。刘少奇、邓小平在会上就派工作组作了检查。邓小平在讲话中说:“现在市委宣布从大中学校撤销工作组。必须说明,在党的北京新市委建立之后,以新市委名义向各大中学校派出工作组,这是根据中央的意见办的。”“现在市委根据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指示,撤销工作组。”周恩来在讲话中说:“这是一个新的事物,新的运动,我们过去都不熟悉,特别是我们年老的人更不熟悉,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刘少奇在讲话中说:“至于怎么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你们不大清楚,不大知道,就问我们:‘革命怎么革?’我老实回答你们,诚心地回答你们:‘我也不晓得。’我想党中央其他许多的工作人员,也是不知道,主要要靠你们革,要靠各学校广大的师生员工在革命的实践中间来学会革命。”李雪峰在会上宣读了北京市委28日发布的《关于撤销各大、专学校工作组的决定》。5 j6 ~6 ^5 |-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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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并没有出席这次会议,而是在幕后旁听。在大会结束时,本来打算走回118厅的毛泽东突然停住,说:“要支持革命群众嘛”。几个随从人员把幕拉开,毛泽东突然现身,从幕后走到台前。全场学生欢腾不已。在“毛主席万岁!”的狂呼声中,毛泽东举手向台下的学生们打招呼,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刘少奇或邓小平一眼。毛泽东的这一行动,最明确不过地在群众眼前,表现他与刘、邓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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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这一天,北外工作队离校。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工作队在撤离北外时,全院组织了声势浩大的阵容夹道欢送,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刘新权和工作队队员同欢送的人群握手告别,有的人甚至热泪盈眶,将刘副部长当作亲人,称呼他为“刘伯伯”。看得出来,时年刚好50岁、1955被授予少将军衔、1962年调到外交部成为最年轻的副部长的刘新权,此时此刻也依依不舍,频频挥手致意。令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在这些欢送他的人,有一部分被他打成的“游鱼”学生,将他押上了一个多月前做“反干扰、扫障碍、抓游鱼”动员报告的台上,责令他对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镇压革命学生的罪行做深刻检查并低头认罪!: L- @5 d8 k( O T1 |
* G; k( {3 d0 l工作队离开校园了,从王越毅6月7日率领工作组进院算起,工作队一共进驻北外52天,在此期间,工作重点是“反干扰、扫障碍、抓游鱼”,共有 100多人被打成反革命、“游鱼”、赫鲁晓夫式的野心家,大多数人做了书面或口头检查。有的同学经受不住高压写了血书、遗书、甚至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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