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一个月的学习班结束了,我又被第二次宣布“解放”。随着我回来的是学校寄给公社的档案,那里面记载了我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所作所为和我的“丰功伟绩”,我又回到了原点。几年之中我和招工无缘,人们看了我的档案都爱莫能助,我认为我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我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参加的文化大革命,虽然有点过激,但错也不能全靠我一个人承担。现在我又同样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并且以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难道文化大革命所犯的错就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不服气,我决定要改变我现有的状况!我给当时在三中任党委书记的英永昌写了一封长信,缮述了我为什么参加文化大革命,我现在的处境及苦闷。英书记看后大为感动;他把我的信用大红纸抄录后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以教育老师和后来的学生,并立即派了邱佑雨老师和当时在校的一名“工宣队”的干部,来到我的公社,拿走了我所有的档案,并叫我到学校去,亲自鉴定销毁。托我的福,当时还通知了代解三,吕成美,席佑林等十几个同学,一同销毁了他们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档案,这样彻底解除了我的后顾之忧。英永昌书记是个好人,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吃了造反派不少苦头,他曾被我的小学班主任李怀民老师(当时他是教育局里的造反派)捆绑,上台揪斗。但他并没有对造反派计仇,而是正确的看待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他是在后期才进入三中当书记的,他以前根本不认识我们,他可以不管我们的闲事,但他没有。象他这样心胸宽广的干部,现在难寻。父母亲看到我没有教书了认为是一个损失,他们那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几年以后是我在城里一边做小工,一边跑染织厂,跑二轻工业局,跑市公安局,跑市委接待室,在我的努力下父亲的问题才得以平反,父亲,母亲,小弟弟才得以回城(二弟因为达到了下放的年龄)。如果不是那个通知,我将还被困在单一的教学里,那么就不会有我以后那么多机动浪漫的生活,不会有几多的“艳遇”,更不会有那么多的朋友和奇闻趣事。正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又更映证毛泽东他老人家的一句话;“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知识青年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
从学习班回来,正赶上春耕,我参加了整秧田。我前面说过;我们全家下放到了一个最好的地方。这是1970年的春天,草木逢春,到处是绿绿葱葱,人和牛在已经注满水的田里翻耕着。茂密的“红花草籽”(一种绿肥)在犁铧的作用下被压在黑褐色的泥土里,一群群的“八哥鸟”和“白鹤”跟在人和牛的后面,在刚翻过来的泥土上寻找着它们的“美食”。放眼望去从上到下几百亩的“峪田”里(山下面平整而又肥沃的田叫峪田,二边山上不高的梯田喊“榜田”)只要有牛的地方,就有一群群的八哥鸟紧随其后。牛中途休息了,有的八哥会停在牛的背上,牛从来都不会赶它们走,这动物世界还真的有点奇妙。我们队的这一大片山峪里的田是全大队最宽最长的一片田,它有二百多亩,左边还有二个小的山峪田,它最上面的田和四队,六队,木山大队的田接壤,最下面田和鳝鱼大队的田接壤。前面提到的“河坝荡”,它处在所有田的上游,它的右边有一个渠道口,它可以满足下面大部分峪田的用水。溪沟从上往下,弯弯曲曲把队里的田和地分成了俩半,这条溪沟成了我们队最依赖的 “伙伴”。每天少不了在它的身上;洗洗手,洗洗脚,清洗一下农具,有时帮牛擦擦背,遇到天干的年份在上游“河坝荡”没有水的情况下,在溪沟里有几段又宽又深的地方,架起水车或者是抽水机可以满足部分农田用水。前文中我说过;这条溪沟是全大队最宽最深的一段溪沟,它弯弯曲曲有四,五里路长。最深,不是指水的深度,而是指离上面的田和地的高度,最高的地方有三米多,最矮的地方也有二米(几个路口除外),它的二边还生长着一些高矮不等的树。就是这特有的生长环境,为各种动物和鱼类提供了最佳生态基础。溪沟里有蛇,有乌龟和王八,蛇是很大一条条的乌蛇,王字蛇和菜花蛇,这三种蛇是无毒蛇。经常看到有外地的一个老农民,身上背着一个大的鱼篓,手上拿一个长铁钩在我们这条溪沟里寻觅着。当地的人告诉我;龟,蛇是同穴的,有龟的洞里必有蛇,有蛇的洞里必有龟。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怪不得蛇头,龟头都有点象,都是三角形,我想它们可能还是远房亲戚呢。我二弟在这几年劳动中抓过二条菜花蛇和一条王字蛇,的确没有毒,有一条蛇曾经直接咬中他的虎口,他却安然无恙。每到春天回暖,桃花盛开,溪沟里的丝草(水草)长出来的时候,你只要拿起“虾搭搭”(一种网鱼的工具),向有水草的地方搭过去,就可以捞出小半碗活蹦乱跳的小米虾,当地人又叫它“桃花虾”。在不经意的扯田草中,你会在田里踩到一块大石头,,你拿出来一看;嘿!是一只乌龟。在收割完毕的田里,在你去收集稻草把的时候又会偶尔捡到躲在稻草下面吃谷子的乌龟。他们这里的人不叫乌龟,而给它起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八呢”。他们都舍不得吃,而是拿到大队代销店去换钱,可怜,一个一斤多的乌龟只能换回五毛钱。这里的人不吃蛇,不吃青蛙,不吃田螺,就连随手可得的“桃花虾”他们都很少去弄,说;太浪费油。他们忘了它可以火培,可以晒干,这样只要放点盐就可以了。看到知青杀青蛙,他们会啧啧作怪,露出一付好恶心的神态,他们不明白城里人什么都能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街巴佬儿下乡,螺蛳蚌壳都舔光。”
但是,他们这里有几样叫我现在想起来都会流口水的菜,这是当地的一绝:南瓜熟了虽然甜,但吃多了也不好吃,连猪都不啃成熟了的生南瓜。他们在南瓜没有成熟还带着青皮的时候,用木匠的刨子刨成一条条的薄片,用草木灰拌匀,放在坪里晒干后储藏起来。到了冬天,再拿出来泡发,洗净,用来下火锅或者是放辣椒爆炒,那是又香又脆,比春笋,冬笋还要好吃。“腊八豆”这是湖南有名的特色菜,但是,现在的腊八豆就是煮熟了黄豆给你放点盐,讲点良心的在坛里给你腌上一段时间,现在的人再也吃不到它那鲜美的味道,再也闻不到它那特有的香味。老祖宗上千年留下的规矩,不要说城里的人办不到,就连乡下有许多的地方都失去了那个条件。黄豆煮熟后,用布包袱包好,放在柴火灶的出膛口下面,每天扒出灶里带热的草木灰压在它的上面,只到有一天你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香味,你就可以装坛了。装坛时加入剁碎了的生姜末,剁辣椒,少量的盐封上十天半月就可以吃了,但是封得越久,它就越香,味道也会越鲜。更有一绝的是“血饼”,在过年前,大部分农家会杀年猪,一头猪会产生大量的猪血,他们很聪明的运用了这些猪血。在之前,他们会把糯米煮熟,再晒干,就成了人们通常叫的“阴米”,然后把这些阴米和猪血相拌,加进自产的辣椒末,和盐,再把猪大肠洗净,把已拌好的猪血灌进大肠,和做香肠一样,隔一段束一根绳子,但不能灌满,必须留下三分之一以上的空挡,以免蒸熟后挤破大肠。蒸熟后挂起来晒干或者是晾干,最后和熏腊肉一样吊在灶口的上方,吃的时候切成薄片,可煮,可炒,可蒸,可下火锅,什么“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我看都抵不上没有肉的血饼。前年我给石门“老家”的朋友田时木打了个电话说;我想吃血饼了。他说;现在他们那里私人养猪的少了,不容易找到血饼,只有赶场的时候碰得到,但是真的少,假冒的多。我说;不管那么多,给我买二斤试一试。正月间,我带回了他帮我买的二斤血饼,样子没有变,回家迫不及待地炒了一盘,我气愤得把它们全部丢了!其它原材料没有变,只是猪血全是用的工业明胶加色素。想不到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连最朴实的农民都变坏了,别了!曾经教我垂涎三尺的血饼。
在那个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所有的农时季节都是由上而下传达;什么时候泡种?什么时候育秧?必须种植什么样的新品种?为了保持密度必须划行插秧,提倡矮杆,消灭高杆等等。有一年的春天,我参加了选种谷的农活,在一口大缸里盛满水,他们挑来山上的黄土,开始我不明白要黄土干什么?后来才清楚;他们把黄土在缸中搅拌后,再放进一个鸡蛋,缸里的水达到一定的盐碱度后,鸡蛋就会浮起来,但鸡蛋只能露出铜钱那么大面积的圆圈,多了就要加水,少了再加黄土搅拌。最后把半箩筐种谷浸泡在缸里,用手抄动箩筐里的种谷,那些不饱满的谷子就会浮上来,拿掉上面的谷子,剩下的就是颗粒饱满的种子,然后连箩筐在溪沟里冲洗掉里面的黄泥水,这样大功就告成了。几个回合之后,又要加土测试鸡蛋,这一切都是在溪沟边完成的,这可能是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真是一方山土养一方人。这里不管是峪田还是山榜田,每块田都有至上而下的高矮之分,为了不使上块田的水浸透到下一块田,每块田的田埂内面都要做一道十到十五公分宽的堤坩。在第一次翻耕后,田里的土经过一定时间水的浸泡,就开始做坩,这称为头坩。做坩时由二人操作,一个人站在水田里双手拿着“赶板”。赶板的样式象一把锹,但它的下面不是铁的,而是一块完整的木板,木板长有五十公分,高二十五公分左右,木板的二边各有一个孔,以便各穿进一根绳子,二根绳子长一米五左右,再在二根绳子的上段栓上一根三十公分长的木棒,这就成了一个完整的赶板。站在下面的是一个技术活,他要准确的掌握好土的数量和方向,上面的就只管拉,头坩最吃亏,因为此时田里的土块大而且要为后面的几坩打好基础。到了翻耕第二道田后,就开始在头坩的基础上复盖第二坩,再经过“打镪”,“浦田”二道工序完了后,就开始了最后一道叫做“抹坩”。此时田里的土已变成了活泥,抹坩时要求是二个人做到最默契,这样抹出来的坩又光滑又整齐并起到防渗透的作用。在堤坩还处在松软的时候,妇女们就会用锄头背在堤坩上每隔十五公分左右拽出一个个深三到五公分的园洞,每个洞丢上三到五粒黄豆,再在上面覆盖一层山粪土(山上草皮烧的火土灰)。这样既起到了防渗透的作用,又收获了黄豆,使得土地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到来年春天之前,挖掉这些堤坩,为下一次重新做坩作准备。到了插早稻秧的时候,每个队在大队里领来了上面统一做的“划行器”,这个新式的“农具”诞生在农业学大寨的年代,不到二年就被人们丢弃了。划行器的下段长二米,每隔几厘米(具体忘了)就有一个下垂象五线谱符号的脚,上段长一米二,二边各有一根长二米5Ⅹ5的方木和下段紧紧相连。把田最后平整完后,放掉田里所有的水,使它露出光滑而又平整的田面,在田的二边,二个人拉直一根绳子,把拉直的绳子放在田里,划行的人踩着这根绳子,后面拖着划行器,到了终点,划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二十几条整齐并例的划痕。照此类推,把整个田里横向的划满后,又开始划竖向的,这时就得替换另一个划行器,因为它有株距和行距之分,行距的划行器的尺寸要比株距的稍微宽一点,划完后就可以在它上面插秧了。秧,必须插在二边划痕的十字点上,这样就达到了密植的要求。真麻烦,划一个行要浪费三个劳力。几天后,我看出了一点门道;向队长自告奋勇说;去掉二个牵线的,我一个人来。其实也简单,你只要找准对面的一个目标,二只手和腹部顶住和抓稳划行器,脚在田里走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你前方的目标,我成功了!队长看了很高兴,比我小几岁的农村青年程振和也照着我的方法,他也成功了。队长和另一位农村青年洪长军看到后手也痒痒,他们分别也试了一下,虽然没有我的好,但也算成功,以后,队里划行就成了我和程振和的专业。划行,其实这是一种劳民伤财的蠢办法,它把好不容易形成起来的一点绿肥水,倒得干干净净,插完了,又要重新放水,如果遇到那年春旱,我看他又会有什么新花样?
插秧,我的速度比不上我二弟和门家业,他俩在队里是前三名,割谷,我是队里的“头魁”,许多人没有比赢我。队里历年割谷的能手林满芝(一妇女),她不服气,有一天和我进行了比赛,结果我远远地把她甩在了后面。正在我得意忘形时,我左手的小指尖一阵电麻,我一看;傻了!指尖连皮带肉带指甲被削去了一小块,随即;血冒了出来,紧接是一股钻心的疼,我丢掉镰刀,右手紧紧捻住小手指,慌忙往家里跑……父亲在屋的墙上和旮旯处找了几个白色的蜘蛛窝,贴在伤口上,这可是我家的“祖传秘方”。小的时候我很调皮,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抓知了,网蜻蜓,经常碰伤,划伤,都是母亲用这种方法给我疗伤,很管用,小伤一,二天就好了,大伤也不超过一个星期。我是“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不但不敢抢先了,而且尽量地争取少割谷,去干别的农活,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小手指上还有一点小的伤疤,每当看到它我就会想起我“逞能”的那一刻。
我们这里的人对农药有一种好象天生而来的惧怕,都不想打农药,这个“重担”就落在我和门家业的身上,我们很乐意,因为打农药很自由。而对面四队打农药的任务同样也落在知识青年身上,二个队有很大面积的田是紧紧相连,我们经常在一齐休息,讲白话。我们的田和他们知青组的屋相距不的一百米,有时就直接在他们屋里休息,喝茶,聊天。前面我说过;这里除了山下面的峪田,二边还有不少面积的梯田,由于山不高,他们不叫它梯田,喊“榜田”。这些榜田的用水全靠它们后面又大又深的储水池塘,象这样的池塘,周围的榜田上面有五,六个。到了要水的季节,他们就会搬来水车,架在池塘边向下面的榜田注水。水车有二种,一种是站着踩,一种是坐着踩,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离不开前面那结实的扶手横杠。一部水车是四个人,每个人的脚下都有左右分开的四个踩点,这四个踩点都是和其他三个人的踩点都同在一个水平线上,这样才能保持步调一致。小的时候,我住在郊区,经常看到当地的农民踩水车,四个人整齐而又步调一致在上面疾走着,有的时候他们会共同呼喊,脚下就向风火轮在飞快的转动,前面的水花四溅,他们是一群真正的男子汉,一股阳刚之气在他们身上绽放着。我当时看到了很是羡慕,有一种也想上去的冲动。想不到自己一转眼也变成了男子汉,小时候的愿望在这里得到了实现。二种水车我都用过了,真正叫我刺激的是站着踩的水车。可能天下踩水车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踩到一定的时间,就会呼喊着发飚。我前面说过;我好象是天生劳作的命,我跟上了他们发飚的步伐。只是在刚开始时;他们乘我不备,使我吊了个“猴儿”。在有坐的水车上面,如果你跟不上步伐,你只管坐着就是了,但在站着踩的水车上面,你就只有用手紧紧地抱着前面的横杠,二只脚抬高缩起,避免下面的踩点打着你的脚,这就叫“吊猴儿”。
田草,是最舒适的农活,男女老少在一齐,一边扯着田草,一边展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开着玩笑,讲着笑话,在那个年代这是农民们唯一的文化生活。有的妇女带着一个蓝子,因为田里面有丝草,鸭舌草和其它猪可以吃的草,这样既挣了工分又扯了猪草,一举二得。每次扯田草,我最喜欢和程远中在一起,他的肚子里不知道怎么装了那么多乱七八糟,而又见多识广的话题,队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入白佬”。但我还是尊称他远中叔,他的老婆也姓刘,后来知道我是“德”字辈,她说;“天那!我要喊你做爷爷”我听了只能是一笑。站在我们的峪田里,视野很开阔,能够看到南面很远的“观国山”和临澧的“太浮山”。他告诉我;只要看到“观国山”顶有云系环绕,那么我们这里就要下雨了,这里至古留下一句民谣;“观国山带帽帽,老天爷要屙尿尿。”他又告诉我;这二座山是秦始皇赶来的。在秦始皇修长城时,由于他的残暴,老百姓饭都吃不饱,又强迫他们下苦力劳动。这件事情被天上的九天玄女娘娘知道了,她就下凡,给每位劳工发了一根细细的红线,系在脖子上,这样不吃饭全身都有劲。没多久,事情被秦始皇知道了,他收走了所有的红线,把它编成一个巨大的鞭子,来到了东海。当时修长城的地方没有山,而原来的东海边全是丛山峻岭,秦始皇用这个神鞭把东海的山几乎全都赶到了北方。这件事情又被九天玄女娘娘知道了,她收回了红线的功力,此时的秦始皇正赶着一座山来到此地,他赶不动了,如是他大发雷霆,用鞭子狠狠地从山的中间抽过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山被分成了二半,也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二座山。你还别说;从我们这里看这二座山,左边的“太浮山”,它的山峰在右边,右边的“观国山”,它的山峰在左边,真好象是一座完整的山峰被整齐地劈开二瓣。更神奇的是;这二座山前后左右都没有相连的山脉,真好象是被赶过来的。一天,我和姐夫的弟弟杭铁良来到了“观国山”,光走上山顶就耗费了我们二个多小时,山顶上有座庙,规模还可观,前后还有院子,庙的墙上还有白洋湖老知青残留下来的“破四旧,立四新”之类的各种标语。我还曾经调侃过杭铁良,说;这是你哥哥“杭司令”的“丰功伟绩”。二十几年后,为了收集做盆景的树桩,我又多次上过“太浮山”,同样,上得山顶也要耗费二个小时。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全队的人,不,应该是我们这一片的人,亲眼目睹了“观国山”的一场森林大火。那火大得够吓人的,虽然离我们很远但好象就在我们的眼前,我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水火无情”的威力。南京长江大桥建成通车后,远中叔问我;大桥有多高?我说不知道.你猜他怎么说?一桶水从上面泼下来,到了下面就跟打喷嚏沫沫一样……我“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怪不得队里的人喊他“入白佬”。有一次扯田草,我看到上块田有一个小洞向下一块田渗着水,远中叔告诉我;这是鳝鱼打的洞,他用一块硬泥把它堵住了,如是他的故事又来了,说是在古代,有一位县太爷最喜欢吃鳝鱼,但他又小气舍不得化钱买。有一天,来了二个农民在县衙打官司;他们二个人的田一个在上方一个在下方,上方田的农民告下方田的农民硬说是他捉了几条鳝鱼放在他田里打穿了几个洞,把他田里的水全流下他的田里去了。下方田的农民说他诬告……县官听了“哈哈”大笑!他的机会来了,他说;你们二人先回去我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第二天,他向全县发了一个布告;为了乡邻的团结,为了……他例举了二农民打官司的原因,要求全县农民行动起来,捉拿罪魁祸首—鳝鱼,如有怠慢者,秋后加重赋税。随后,又在院子里放了几个大缸,没有几天缸里已是满满的几大缸鳝鱼。1998年,我把这二个故事分别题为《一个美丽的传说》和《鳝鱼县令》分二次投到当时的《常德广播电视报》生活栏目组,得到了二个十二块钱稿费。后来又把我在知青生活中所经历的另外二个故事《过年》,《一次莫名其妙的初恋》也分别被常德电视报和常德电台温馨节目组采纳,(详情见后)。
第 四 章
一天,我和门家业从公社回来,路过孙家岗。孙家岗大队代销店就设在公路边,我看到了一个熟人,他正在代销店买东西出来,那是在武斗期间我们被赶到长沙才认识的,他姓蒋,是常德市六中的,后来才知道他叫蒋厚豪。他看到我们后很是惊喜,“他乡遇故交”,这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他马上在代销店买了二个月饼招待我们。他告诉我们,他们是全家下放在孙家七队,他还有一个弟弟叫蒋厚建也在一起。我告诉他,我也是全家下放,门家业也是全家下放,所不同的是他们全家下放在常德县。我们后来玩得最铁的几哥们,包括陈建国,吴建平,吴建军二兄弟他们都是全家下放,和门家业一样只是不在一起。共同的经历,共同的命运使大家以后的心紧紧相连,在几年的农村劳动中我们演绎了不少团结,友爱和几近浪漫的生活。我们的友谊之花一致绽放到现在,每年春节前后大家都会轮流在某一家聚会一天,而且我们的儿女也沿续我们的友谊,他们又成了另一个时代的“铁哥们”。
“白洋湖”镇每月逢一的场(指号数1,11,21,)成了知识青年休息的借口,每到那一天,大家会穿载得整齐干净,各个地方的知青会邀上三,五个好友来到这里赶场,但也不是逢场必赶。碰巧遇到知青多的那一天,你会看到整个场上攒动的人头中,知青的身影最少占了一半。农民赶场都是为了买东西或者是卖东西,知青赶场除了少数人买点东西外,绝大部分是来休闲的,就更谈不上卖东西了。下放在白洋湖,三板,蒙泉,花菽,几个公社的长沙知识青年都是社会上的青年,没有学生,所以他们在赶场时,就会把社会上那种吊儿郎当,油里油气的姿态表现在场上。我前面提到过,过白洋湖大桥的右边是湖南省军区农场,当年,正有一群湖南体校的学生在那里参加劳动,他们也参加了赶场。他们看不惯长沙知青在场上的所作所为,认为是丢了长沙人的脸,说了他们几句,引起了一场斗殴,结果是知青败了。走时丢下了几句狠话;下次赶场,将血洗你们农场……
一次赶场,我碰到了同学顾道述,他背了一个黄色挎包,旁边站着范胜兵,胡四海,刘一清,管湘沅,张锡华,彭清泉等十几个同学。(在这之前,我没有教书了才有时间在同学们中间经常走动)他要我莫走了,和他们一起参加由长沙知青所组织的几百知青,今天冲击住在军区农场省体校的学生,他简要地讲了起因,并受到长沙知青的邀请……他背这黄挎包就是想乘机抢几件运动衣,运动鞋。因为这是十天前的约会,此事惊动了石门县公安局,公安局派人来协助当地公社党委,才制止了这场不知是什么后果的冲突,才使得知识青年们少犯了一次错误。我再一次来到了同学们的中间,在文化大革命中他们曾经都是我的战友(详情见另篇)。杜方时,胡涤光和几个女同学是紧挨白洋湖镇最近的一个队,我第一次去他们队时,他们招待我的第一个菜是四季豆炒鸡蛋,我是第一次吃到这种菜的炒法,不知是他们的创造发明,还是自己孤陋寡闻。杜方时给我讲了一个笑话:他们大队书记为了加强知识青年的再教育,把他们大队最穷的一位贫农喊来给他们上阶级斗争课,要他讲过去最苦的日子。那位贫农说;“那个咋呀!(当地人最常用的开口白)苦就苦到1957年治湖……”大队书记慌忙跑上去制止,我听了“哈哈”大笑!1957年治湖,的确是把这里的吓怕了,我们队的“入白佬”远中叔,为了逃避治湖,他跑到“太浮山”山上当了二十天“野人”。我问他吃的什么?他说在山上找的野板栗,他又说山上的野板栗很多饿不到他,他带上了棉衣,棉裤睡在山上也不冷(还没有到冬天)。我说;五十年代太浮山上有老虎你不怕?他说;老虎没有碰到野猪碰到了几回,他告诉我看到野猪后,你不要跑也不要动,它不会伤害你,如果你动一下,它会认为你会伤害它,它会以最快的速度攻击你,你不死也会受重伤。顾道述,管湘沅住得最远,就二个人,没有女同学,他们住在一个破旧而又低矮的队屋里,除了一条路以外四周全是被田包围着。他们俩人开了一个大大的通铺,都睡在这通铺上,屋里乱七八糟,床上的被子又脏又臭,这是二个大懒鬼。后来我才搞清楚,实际他们离我最近,他们队的下面就是“道水河”,淌过这条浅河就是我们公社的总队大队,走上几里路就到了我们大队,这是我和他后来经常走的一条近路。张锡华和彭清泉等同学在他们二个队的中间,不久,张锡华在当地招兵走了,彭清泉在后来被招工到了津市湖拖。张锡华经常给我来信,他满腹牢骚,一米八的个子却当上了炊事兵。更叫他气愤的是,他们团长的小儿子经常跑到他们炊事班欺负他们当兵的。有一次他把这个小家伙骗到山上去捉鸟,在山上他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并警告他,只能说自己不小心在山上捉鸟摔伤,如果说了是我,下次将打断你的一只腿。这个小家伙怕了,不但没有告诉他的父亲,并且再也不敢到炊事班来了。张锡华在部队里得了严重的胃病,住了几次院,他后来好了也不出院,干脆装病住在医院里,整天和护士们开着玩笑,后来转业进了常德县灯泡厂。
和同学们不断的接触中,我认识了长沙下放的知青吴英俊,他比我们大二岁,身高一米七五,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得名副其实。在长沙知青中,他没有朋友,他说;他不宵和他们为伍,他们都是社会青年,没有文化知识,没有涵养,只知道偷鸡摸狗,他喜欢和常德的学生青年在一起玩。后来我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在以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的父亲是原国民党重庆渣滓洞集中营无线电电台台长,当年在长沙湖南省国民党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但每个星期可以回家休息一天和家里的人团圆,并还有少量的工资可拿。我曾经和他开玩笑,说他是国民党的高干子弟,他笑了。他有一把心爱的小提琴,他走到那里就带到那里,他拉,我唱,我们配合得非常默契。他讲意气,够朋友,他看到我也非常喜欢小提琴,他忍疼割爱把他心爱的小提琴借给了我一年多。哪知,我这个笨蛋在把琴还给他时还是没有什么长劲。他不但和我们常德知青玩得好,也和几个津市的知青玩得好。他有一次带我到津市知青那里去玩,并介绍他们认识了我。这几个津市的哥们也是一群文艺爱好者,凑得性来,他们合唱了一首歌颂北京知识青年的歌;“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那个红艳艳,延安那个窑洞住上了北京娃……”旋律优美,带有浓浓的陕北风味,这歌好听,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我迫不及待地跟着他们学会了这首歌。他下放的那个队是一个穷队,每天的劳动日才九分钱,搞了二年他不但没有进一分钱还年年超支,他不想干了,他跟我说;他准备转到益阳南县他妹妹那里去。(我俩的故事还远远未完,后面按时间顺序再述。)
我的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队里参加劳动,只是利用赶场的机会在外面玩。回到家里脱掉唯一一套在外面显摆的衣服,换上旧的而且打上了补丁的劳动服,不但是我,所有的知青都是这个德性。有的穿得比我还乱,许多知青衣服破了也懒得去补,只是到了实在不行了才补二针。这里的农民对我们知识青年好有一比:“你们知青在外面都是相公,回到队里就变成了长工。”(指我们穿的衣服)在和本大队知青交流,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在晚上,那个时候我们年青,精力旺盛而且不用手电筒可以自由的穿行在峪田,榜田的各个小路上,有的时候半夜才回,第二天清早照样出工。前面提到的蒋厚豪,蒋厚建俩兄弟,是我们玩得最多的地方,他俩在家里排行第七和第八个,他们的父母喊他们“老七”,“老八”,从此,不管是知青还是他们队的人和我们队的人见到了他俩都喊;老七,老八, 真名都把他们忘记了。他们虽然在另一个大队,但它和我们七队相邻,走过一座溪沟石桥,翻上一个小山坡就进入了他们队的地盘,有的时候也在他们那里过夜,第一次在他们家过夜时我撞到了“鬼”!大家看到这里认为我是“天方夜谭”,也可能会骂我讲鬼话。我们四个人(二兄弟加我和门家业),每次在一起,不晓得怎么会有那么多讲不完的白话。那天夜里讲到半夜过了还在讲,讲得实在是疲惫了准备去睡觉时,他们家的一只小黑狗对着门外叫了起来……老八说;这绝对是鬼,不是人来了,如果是外人来了,屋场外的狗就都会叫起来。(这是一个大屋场,住了几户人家。)在农村几年,听多了鬼魂的故事,我们的心也麻木了,在某些方面也有些信了。他们二兄弟和家里的人暂时安排在一个农民的堂屋里,堂屋比较大,堂屋的最后面放着一口空棺材,这是屋主人为他正在生病几年了的老父亲准备的。堂屋的左边紧靠墙壁成长型连接着二张床,这是他们二兄弟睡的,后面的一张床和棺材的首部遥遥相对,棺材的前面横着排列一张大床,他们的父母和二个小外甥就睡在这张大床上,三个床都有蚊帐支撑着。蚊帐,传说是王母娘娘赐给人间辟邪之物,一般的鬼都对此物退避三舍,只有道行深的鬼才能“拜开”蚊帐中间的这条缝,看过香港电影《画皮》的人应该记得这段情节。三张床中间只留出刚能通过一人宽的过道,棺材前面的空档处摆满了他们家的杂物。我和门家业选择了后面那张床,老七要我们睡前面那张床,说;每天晚上这个棺材都有响声……我说;不怕!门家业已经睡在了床的里面,我睡在了紧靠棺材头那一方的外面。那个年代的我们,平时沾床就能入睡,今天邪了门了,睡了半个小时还没有睡着,刚有点迷糊时,突然听到他们家传出有人撞得竹床响的声音,过一会又象是撕得高粱叶子响的声音,我有点怀疑我的耳朵出了毛病,但没有,那二种声音清晰地在我耳边交替地响着……此时一个黑影走到我的床前,我吓得是毛骨森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堆成了坨,随既,那个黑影又从我的床前退了回去。我不相信!我认为是自己在做梦,我用右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好疼!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又听到撞得竹床响,撕得高粱叶子响,不一会儿,那个黑影又来到我的床前。这一下我沉不住气了,我惊恐地高喊着;老八,你屋里有人!我的喊声惊醒了他二兄弟和门家业,又惊醒了他们的母亲(他父亲当时不在屋里)。他母亲划亮了火柴,点上了煤油灯,我把刚才看到和听到的情形给他们述说了一遍,他母亲给二个小外甥每人把了一耙尿就睡了。老八要我睡在前面那杆床,我还打肿脸充胖子,回绝了他。议论了几下,老七说;不管它,睡觉!听人说;眉毛稀,火焰低的人容易撞到鬼。我的眉毛算浓的应该不低,又听人说;用手把眉毛向上抹三下就可以提高人的火焰,如是,我又把自己二边的眉毛向上抹了三下,倒头,又开始睡觉了。不到十分钟,那二种声音又交替地响了起来,我想,过一会儿那黑影又会来,但却一直看不到那个黑影了。经过这一劫,我的胆子变大了一点,加上时间已经太晚,我实在是困了,任凭二种声音还在响,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觉,他们队里的人听说昨晚闹鬼,纷纷跑了过来问我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黑影?我说矮矮的,只有一米五左右……我还没有完全说完,他们异口同声说;“那是韩嗲!—韩嗲!—在这棺材里来找替身的……”他们认为;人死了以后可以重新投胎做人,在投胎之前必需找一个即将死的人作替身。他们又说;我是一个生人,又睡在他要经过的这唯一的通道,因为鬼是不敢越过帐子的,你的火焰高,他不敢过去……回到家,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父母亲都是解放前过来的人,但他们从来就不信迷信。我反复强调了事情的真相,父亲无奈说服我,他只给我讲了一个这样的道理,他说,一个叫花子在你家门口讨饭,你可怜他,给他吃的,并有的时候还给一点好的,这个叫花子碰到别的叫花子就告诉他;那家主人不错……别的叫花子也会来你家讨。如果你开始不给他,并放恶狗咬他,那个叫花子碰到别的叫花子就会说……所以这个鬼也是一样,“信侧有,不信者侧无”,你信得越多,来的也越多。父亲讲的话虽然也有道理,但我还是有点信,因为这种事情已经是第二次发生在我的身上了。
这几天下雨,天气不好,一般的队都不会出工,除非是在插秧和双抢的季节,由于下雨,我姐姐,姐夫来到了我们家看望父母亲。没有什么地方好走动,我和门家业把我姐夫带到老八家里去玩。老八告诉我;自从那天晚上闹鬼以后,他母亲就病了,他到公社医院请了几回医生,又特地请了关系好的鲁医生,药也吃了,但一致不见好。我姐夫详细询问了那晚的情况,他说;“这是鬼在报复,它找年轻的人找不上,因为年轻人火焰高,人老了火焰低,这才找上了您老妈子,吃药没得用,现在要辟邪。”他告诉老七,老八二兄弟;扯上一根桃树枝,把表皮削成鞭子型挂在大门口,因为桃树枝是打鬼的,柳树是藏鬼的。二兄弟马上就办来了一根桃树枝……信不信由你,第二天他妈的身体就恢复如初。(当时在场的五个人都还健在)
我们队是整个大队靠省道公路最近的一个队,汽车通过我们队三百米的简易路可以直达队里的硪场和队屋,但每年收公粮的汽车从未进来过,还得要我们自己用“鸡公车”把公粮拖到公路边。这就方面了我表哥,只要是往石门县送油他就会把车直接开进来,看看我们,有的时候我大弟弟也会请一天假一同过来。那个年代汽车还是个稀罕物,汽车直接开进队里的硪场,大人小孩都喜欢。往白洋湖赶场,几乎桂花大队的人来去都要经过我们这个队,特别是要经过溪沟的那座石桥。一天双抢,中午休息后,队长吹响了下午的出工令。我拿着一把镰刀,带着一顶旧草帽,身上穿着一件和农民一样的土布衬衣,下身穿着一条也是和农民一样的兰色土布裤子,光着脚,裤脚高高卷起。下午的太阳还是火辣辣地,暑气逼人,社员们还没有一个人出来。溪沟石桥的旁边有一棵很大的皂角树,我就坐在下面一边等待,一边乘凉。此时,在我左上方的路上走来了一位女青年,看她的打扮就知道是城里人,是不是知青我不清楚,因为我不认识她。她走到我身边,问我桂花二队怎么走?我告诉她;对面就是四队,过这座石桥,沿着这条宽一点的小路走上去,那里有一座烤烟楼,烤烟楼里住着一位姓陈的知青,他会告诉你下一段路程怎么走……她一脸惊异的表情看着我,我读懂了她的表情,在她的潜意思中,我这一身打扮应该比乡巴佬还乡巴佬,怎么嘴里吐出来的是纯正的常德话?我可能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就是我这一指点,使得她和陈建国在以后发生了一段不该有的感情纠葛。她年轻,身材也可以,但人不算漂亮,后来才知道她是去看她姐姐,她姐姐嫁给了二队的一位农村青年,她本人下放在汉寿。象这样的事情,二年以后我又碰了一次,也是同样问我二队怎么走?更同样的也是下放在汉寿的女知青,真是莫名其妙!她的出现,又搅动我另一位好朋友,老八的心。(详情后述)
我们这个队是全大队也可以讲是周边几个大队油茶树最多的一个队,到了每年捡茶仔的季节是全年最忙,最紧张的几天,双抢都不能和它相比。到了那一天,全队的男女老少几乎是一个不剩的全体出动,包括在双抢都可以不出来的人。这里自古就传下来一条经验;在“寒露”前三天捡的茶仔,出油率最高,在三天前和“寒露”后捡的茶仔出油率低,所以说;必须在寒露前三天把茶仔捡完。最重要的,也是自古传下来的一条最古怪的规矩:过了“寒露”你还没有捡完的茶仔就变成了“野茶仔”,人人可以捡,你无权指责。到了那一天,队里几乎每个家里都会提前一天进驻各类亲戚,包括“七姑八姨”的都来了。他们也会跟随你出工,因为这里又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你捡过的树马上就变成了“野树”,上面你没有捡干净的茶仔,理所当然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有个别的亲戚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在没有捡的树上迅速抓上几个。那几天可是步步紧逼,处处狼烟,时时刻刻要提防着他们。我们生产队山的面积分布很广,队里还要派出人手看管别的山上还没有采摘的树。这些亲戚们也有的兵分二路,在这些山上打着主意,再加上各周边生产队的一些散兵游勇,可以说;我们队是“内外交困”,“四面楚歌”。那个时代的生产队,包括全国各地的农村,都是以一个大姓为一个生产队,我们这个生产队也不例外,绝大部分都姓程,外来户只有洪木匠,贺其详和我们三家。到了这个季节队长只能派我们三家的人和门家业去看山,因为我们没有亲戚,不怕得罪他们,敢于拉下脸,这样,我们也图了个舒服,每人拿上一个木棒,分段巡逻。捡茶仔可不是个轻松活,有很大部分茶树长得高,你必须爬上去,而且胸前还挂着一个大茶篓(又叫棉花篓),手上拿着一根带钩的木棍,以钩远处和上面你的手够不着的树枝。一天下来,你身上,脸上全是灰,不要以为山上的树就没有灰。到了最后一天或者是半天,战线缩小了我们也要加入进去打最后的歼灭战。有一年,顾道述从白洋湖跑到我们队里也来捡野茶仔,他又背来了那个黄挎包。他没有找到我,此时我在另一山上巡逻,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在没有捡的树上摘,被门家业的姐夫程克林看到了,结果他们一言不和就动起手来。程克林在上坡,顾道述在下坡,结果是程冲向顾的时候,顾道述借着下坡的惯性把程摔了一交,他们还要交手时,被门惠兰制止了。整个过程被远中叔看见了,过了二天,他又开始对我“入白”;你的那位同学听说从小就武艺高强,在学校里和别人打架时一下子飞过五六张课桌……我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我的远中叔,你太能编了。
“重阳菌”只生长在阴历九月份,每年的九月初九,就是九九重阳节,也就有了重阳菌这个名字。我们这里的人喊松树不叫松树而叫“重树”,重阳菌只生长在松树下,所以他们就把它叫成“重树”。前文我说过我到了一个最好的地方,我们田里不但产稻谷,黄豆,山地里还有红薯,棉花,芝麻,甘蔗,蚕豆,溪沟里有鱼有虾,乌龟,水鱼,青蛙。到了五月份,榜田,屿田的田埂边向下垂着一串串红红地,比蚕豆米小一点的野草莓,他们喊它叫“檬喇”,甜中约带一点酸,很好吃。到了阴历八月份,你在那矮树丛中会发现一根根青藤上面吊着一个个象香蕉那么粗,但只有半根香蕉那么长的瓜,他们叫它“八月喳”。这种瓜神奇之处就在于它到了每年的阴历八月,它会自动地把表皮张开,露出里面的白肉,你吃上一口;那是又香又甜。不是我为它邀功请赏,几十年里我吃了不少水果,但没有一样可以和它媲美,不知为什么那么多农业专家们没有研究和发展它?现在,这个物种可能已不复存在。但是你在它表皮未自动张开前去吃它;那是又苦又涩,吐得你没商量。还有野葡萄,又小又酸,不好吃。山上还有一种叫“鬼爪子”的树,它又高又大,整个生产队就只有一棵。它的果实就像一个人的五爪,它有筷子那么长,但它只有筷子那样粗,它的爪子不是直的,长得弯弯曲曲真象一个名副其实的“鬼爪”。很甜!甜中带一种怪香,和吃甘蔗一样,吃完了水分要吐渣。到了阴历九月份,山上就会长出二种菌子,一种是“重阳菌””,一种是“茶花菌”。松树多的地方重阳菌就多,松树少的地方茶花菌就多,但它们都有一个特点,都喜欢生长在茅草丛中。茶花菌是白色的,中间占有一定面积的粉红色,好看,但不好吃,但它没有毒,吃它的人少。重阳菌的颜色和形状就不用是说了,基本上是人人都吃过。想不到在当年一个随手可得的物种在今天却攀上了高枝,卖到了大几十块钱一斤。在我后来新修房子的住地,我早上上个厕所,在厕所的周围,“嘿”!它也长满了一个圈。在我不到一百米挑水的路上,顺手又可以捡上半斤。捡重阳菌有一个规矩,今年你捡过的地方,明年它又会有,没有生长过重阳菌的地方,明年,后年它都不会有,但是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有个别的情况例外,但总的规矩不会变。重阳菌生长最旺盛的条件是下过雨后,特别是当天晚上下过一场小雨后,早上你再出去,保你满载而归。有一次小雨过后的早上,我到另一座没有捡过的山上去找,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一种菌子,浅黄色,全身光滑明亮,一溜有好几十个,但每个菌子头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弯弯曲曲沿着山上的一条细小的脉沟生长着。我不认识它,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好东西!我把它一个不剩的全部采集完了,在下山的途中碰到了我们队的程美中。我问他;“美中叔,这是什么菌子?”,他看了一眼说;“天那!这是北瓜菌,是所有菌子里面最鲜,最好吃的菌子,我活了几十年都没有捡到它,今天被你这个家伙逮到了……”这一包菌子有一斤多,我们一家人吃了个鲜,的确,比任何菌子都好吃,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它的身影。捡茶仔的季节也正好是阴历九月份,我在巡山的过程中也能捡到不少的重阳菌。茶仔捡完后不到一个星期,满山遍野的油茶树上面就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在松树的映衬下,乍是好看,这又是一景。任何植物都没有象它那样;隔年开花,隔年结果,它的果实成长期长达一年。这是一个神奇的植物。我们这里还生长着另外一个菌子,人们喊它“绿豆菌”,但它不生长在九月而是生长在春天插秧的季节,它的个头有茶缸那么大,它的上面有点不规则的浅绿色。也好吃,只是和重阳菌比味道差了那么一点。在这个季节,茶花菌有时也会长出一部分来,但还是没有九月份多,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