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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义:在文革五十周年反思研讨会上的两次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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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9 06: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文革五十周年反思研讨会上的两次发言

郑义

  5月13、14两日,魏京生基金会在华盛顿D.C.召开了“文革50周年反思研讨
会”。会上我作了两个发言,合并起来,稍加整理,权作我纪念文革50周年的一点意见
。在会上,我环顾左右,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会议上年岁最大者,真是感慨不已。“回顾某
事50周年”这句话不那么容易说——人的寿数有限。能清醒地回顾50年前发生的文革
更不容易:岁数太小的当年不明世事,太大的现在已经老去,而当年被束缚在“单位”里
,对全局不甚了然。而我,当年刚刚高中毕业,文革中历见丰富,又恰是19、20、2
1岁。(有人插话:到底是多少岁?众哄堂大笑。我解释道:我所谓的文革,即与中共历
次运动有明显差别的文革,仅仅是两年多,跨三个年头。)我还能回顾文革60周年吗?
最好不作此想,把现在想明白的话赶紧说了,尽到一个亲历者的责任。

  两天的会议,最大心得是:许多围绕文革的争议,一是缺乏对历史的描述性了解,论
者多囿于个人境遇;二是同一词汇,各有所指,其实是名实之辩。我下面整理的发言,尽
可能列举事实,少作阐发。

◇ 独立工会运动的先驱——“全红总”

  八九民运失败后,我挑着木匠工具箱、背着破被卷走向民间,流浪并秘密写作。这对
我不算太难,本来就是从乡村、矿山走出来的。于当年底完成一部自传《历史的一部分》
。写的都是真话,是可以作为遗言的。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文革初期,一九六六年下半年或迟至一九六七年初,北京出现了一个工人组织:“全
红总”。它的全称记不清了,大约是“全国红色造反总团”。这个依托于全国总工会的组
织,一开始就毫不含糊地代表工人阶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表现出一种独立意识。虽然这
些要求多为经济要求,但稍有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政治要求的先声。当这个组织刚
刚开始展开全国性活动,共产党最高当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布“全红总”为“反动
组织”,逮捕了它的领袖,取缔了它的组织。这大约是文革之中钦定的第一个“反动组织
”。(目前我手头没有任何数据可供查阅,在核实之前,“大约”二字暂时保留。)当时
群众组织林立,共产党为何偏偏视“全红总”为洪水猛兽而大下杀手呢?——事隔多年,
我才理解:这是由于这个工人组织一开始就脱离了共产党“群众斗争为上层政治斗争(权
力斗争)所用”的轨道,而表现出反压迫、反剥削、争自由的独立自主倾向。

  逃亡到美国后,了解到“全红总”历史,证实了我当年的观察和估计。需要纠正的是
,“全红总”占领、取代了全国总工会,而不是“依托于全国总工会”,全称是“全国红
色劳动者造反总团”。(魏京生插话:我知道,是全国总工会里的造反派搞的。我答话:
发起者不是总工会的。“全红总”46名常委,绝大多数是外省工人。)

  “全红总”成立于1966年11月初,不到一个月发展到18个省级分团。是一个
完完全全的全国性的自发的工人组织。其宗旨是改革合同工临时工制度。成立后一个多月
,召集北京分团5万多人,在天安门广场集会,然后包围、进驻劳动部。其浩大声势惊动
了中共上层,第二天(12月26日)晚,江青、陈伯达、康生等人紧急接见,想了解并
加以控制。在这个接见会上,“全红总”的代表们愤怒控诉:现行临时合同工制度,把几
千万工人的政治权利完全剥夺了。他们所列举的十七年来工人们受压迫、受剥削、受歧视
的大量事例,使这些中共大员受到震动,有些人大会堂的招待员被感动得痛哭。

  再一日,12月27日进驻全国总工会,完全取代了官办工会,直到被镇压。

  这个迅速崛起的工人组织有何进一步设想呢?——预定在运动后期(当时一般估计为
1967年底)将“全红总”办为独立于官方工会的常设工会,暂定名为“全国劳动者联
合会”。最乐观的计划是1967年5月1日在广州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最坏的设
想是,如一旦遭到公开镇压即转入地下,在云、贵、川三省择地建立基地。

  中共高层迅速警觉。元月19日,周恩来办公室电话通知,称周不允许有全国性组织
,并声色俱厉地下达指示:“地方组织可以夺地方上的权,你们全国性的组织是不是要夺
中央的权?中央拟在最近就要下达撤销全国性组织的文件,希望你们自己主动撤销,带头
遵守中央的指示。”

  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工人们拒不服从,三天后,“全红总”30万人在天安门广场集
会示威。主要口号有:“要革命,要造反,要吃饭,要生产!”“誓死砸碎一切剥削制度
!”“全红总是革命群众组织!”

  游行示威之后,“全红总”的总部委员召开紧急会议,看清楚摆在面前的道路只有两
条:一是主动撤掉组织,逃回家乡寻求安全,但难保当局不会秋后算账。二是硬顶下去,
就要作好坐牢杀头的准备。这样干一下,就是失败了,也可以唤起广大工人的觉醒。何去
何从,无记名投票,表决结果:56比1。出席会议的56名总部委员中55名选择坚持
下去,选择撤销解散的仅有1人。

  最后的结局:全国各地各级“全红总”负责人大都被捕。总部工人领袖分别被判刑2
0年(灵魂人物贵州青年工人方圆)、两人15年、10年、两人7年、一人5年。

  半个世纪过去,再来谈全红总,我们很难指斥他们是“奉旨造反”、“跪着造反”,
不是纯粹的民主运动。我们也很难说他们不是独立工会运动的先驱:“全红总”被镇压1
3年之后,1980年,东欧前社会主义国家中第一个非共产党控制的自由工会——波兰
团结工会成立。再经过为时不短的9年斗争,推动实现半自由的选举,结束了波兰共产党
一党专政。这个选举日恰好是中国新一轮民主运动遭到血腥镇压的日子:1989年6月
4日。

◇ 河南大造反派党言川

  “全红总”主要领袖、贵州临时工方圆扯旗造反时年仅18岁。河南大造反派党言川
二十出头,比方圆稍大,但扯旗造反要比“全红总”早3个月,在《红旗》杂志10月社
论之前。早这3个月,就更与“跪着造反”少了干系。1966年8月是什么日子?那是
“红色恐怖万岁”的“红八月”!正当北京在权贵红卫兵制造的大屠杀大恐怖中颤栗时,
河南省却冒出一个震动全省的平民造反派组织——“郑大联委”。它的灵魂人物,是郑州
大学中文系学生党言川。同“全红总”一样,这个学生组织,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崛起。
刚成立13天,1966年9月3日,便发出一份《火急呼吁书》,称:“多少年来,河
南省搞的很不象样子……尤其是在1958年以来,出现了一系列极其严重的问题和骇人
听闻的反革命事件,这些事件,必须彻底追查清楚,坚决地把根子挖出来!……”心有灵
犀一点通。河南人无须猜测,就明晰所谓“骇人听闻的反革命事件”即“信阳事件”等惨
绝人寰的大规模饿死人惨案。

  第二天,9月4日,便成立“专揪吴芝圃战斗队”,派人专程去广州捉拿中共河南省
委书记、大饥荒制造者吴芝圃。再一日,9月5日,“郑大联委”策划组织了“省会各界
革命群众炮打省委司令部黑线煽风点火大会”。参加者有来自全省各大城市的5万多人。
在这个大规模自由集会上,党言川和他的造反派战友们毫不含糊地开始追究饿死三分之一
百姓的“信阳事件”。党言川、“郑大联委”始终坚持清算大饥馑罪行,大获人心。也正
因此,河南造反派迅速壮大,从少数派变成了多数派,并奠定了河南文革的主轴。有人说
,文革时期的中国人整个是疯的,“造反”二字之前,就必须加上一个限制词,叫“奉旨
”造反。什么造反派,不就是毛泽东的一群狗吗!真是这样吗?请看一看河南。在196
6年8月那种红色恐怖的时刻,河南人民借着“造反有理”的圣旨,趁机造反了!他们清
算吴芝圃们,而吴芝圃们背后站的是毛泽东。他们当然就不会有好下场了。几个月后,军
队介入,扶植保共派,摧垮造反派,党言川锒铛入狱。军方铁腕镇压,“大鸣、大放、大
字报、大辩论”变成了“大镇压,大逮捕,大登记,大请罪”。简而言之,当时全省各监
狱中关押的“文革罪”犯约占半数以上。

  发言时间有限,党言川的故事不能多谈了。10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比较详细,题
目是《大造反派党言川——纪念文化大革命爆发40周年》。(见本刊zk0812c—
—编注)信阳是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诞生地,也是饿死人最多的地区之一。1960
年底,李先念和陶铸率工作组到信阳调查,五个月后,陶铸说:“我看死亡数字就不要再
统计下去了,已经一百多万了。”河南全省饿死人的情况也来不及细谈了。简略地说,比
如1959年,河南全省粮食产量只有281亿斤,吴芝圃们竟上报为702亿斤。这颗
“卫星”一升天,河南人就只有下地狱!两个数字往那儿一摆,饿死几百万黎民百姓的惨
剧已势难挽回。作家白桦是河南人氏,后来回老家息县一带作了些初步调查:息县639
个村庄死绝。邻近的固始县,400个村庄死绝。

  什么是文革?什么是文革前17年?这基本上是由掌握话语权的人们所塑型的。首先
是控制一切思想言论的“党”,以及在文革中受到“冲击”的干部(中共官吏),还有惨
遭迫害的知识分子、社会名流。在他们眼中,文革确实应该“彻底否定”。此乃经历所造
成,可以理解。我的经历复杂一些,除了遭受凌辱、毒打,还鼓起勇气反了一反。除北京
,我还在不同程度上参与了四川、贵州、广西文革,比蹲监狱、住牛棚的人多了一点见识
。上帝让我当年经见如许,就是要让我将来作证,特别是为那些没有话语权的人——那些
死去的和卑微的人作证。青年时代,我曾有10年岁月是同农民、工人、流浪汉每日厮混
在一起的。这奠定了我终身的感情倾向。我不是民粹主义者,不喜欢农民起义,只是想为
他们也说几句话。

  据我观察与思考,文革的核心问题、起因或枢纽,泰半在于“大跃进”时期的人为大
饥馑。共产党上层的分裂、毛刘之间的权争、民众对共产党的仇恨,就是活活饿死了这几
千万人。在我所到省份,在激烈的文革争斗后面,都可以看到大饥荒的悲惨背景,几乎无
一例外。

  要讲的话很多,今天的时间不够了,谢谢黄慈平主席给我宽限!

  (魏京生插话:今儿下午时间宽裕,你接着说。)

◇ 全国公安大跃进

  于是我多讲了几句——

  1958年1月1日,毛公开提出“大跃进”。大家都知道这个“大跃进”,但相信
太多的人不知道“公安大跃进“。同样在1958年初,公安部闻风而动,立即制定了《
1958年公安工作计划要点》,要求全国公安机关“努力实现无15元以上的盗窃案,
无10元以上损失的火灾,无较大群众性迷信活动,无赌博的‘四无’农业合作社和无破
坏事故,无百元以上盗窃案、无10元以上火灾的机关、企业、学校。”这一迅速实现“
人间天国”的宏伟计划,毛亲自审阅后下发。实际上,这是要动用专政工具来保卫“大跃
进”顺利实行。已经是“夜不闭户”“海内升平”了,地方公安部门还觉得不够,甚至提
出了“玻璃板”、“水晶石”的口号:要把整个社会搞得像玻璃板、水晶石那样一尘不染
、晶莹透明。有老公安说,这么搞,不要说没有任何犯罪,就是夫妻吵架、婆媳拌嘴都不
会有。

  为实现共产主义天国,从中央到地方,层层制定捕人计划,下达捕人指针。“大跃进
”嘛!上级将捕人指针下达到下级,下级再层层加码,捕人指针越来越高。抓了多少人?
大跃进期间(从1958年到1960年),三年时间,很多地方捕人数超过建政以来(
1949年到1957年)八年之总和。

  以安徽省为例:全省1957年逮捕8000多人,而1958年中央下达的捕人指
针是4。5万人,不料安徽省超额完成任务,全年逮捕了10。1万人。大跃进三年间,共
逮捕17。3万人。被捕者大多是发发牢骚、偷青吃青、瞒产私分、挨饿逃荒。这17。3
万被捕者中,有5万多人死在关押场所,达总数的将近1/3。

  这种政治性突击抓捕,完全无视任何法律程序。很多被捕、判刑的人,没有犯罪事实
,有的连档案都没有,甚至连姓名都没有。有的人被判了刑,但是没有出过庭,没有和法
官见过面,稀里胡涂被送到劳改农场。由于没有档案,成了劳改农场黑人黑户。青海省的
浩门农场,就有800多个黑人黑户劳改犯,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些人由东南沿海地区送来
劳改,不知道每个人判了多少年刑期,他们统统成了无期徒刑犯人,死了也无法通知家属
。(这800个人全部死绝了,我在《历史的一部分》中写过。)

  被关押的人,遭受刑讯逼供和长期饥饿,造成大量死亡,而当政者却无动于衷。以青
海省民和县为例,3年中死于县看守所、拘留所的就有729人。1960年8月,公安
部长谢富治来视察,亲眼目睹从看守所往外抬死人,一询问,知道看守所天天都死人,忽
然良心发现,对公安局长说:看守所天天死人,你也不采取措施制止,不怕夜里鬼来找你
麻烦吗?!谢富治已经够左的了,他也受不了了。谢又嘱咐陪同视察的公安厅长杨某:今
年青海省计划捕人指针要和去年(1959年)大体持平,不得超过。谢富治去新疆视察
返回来,路过兰州,又把杨某叫去,说今年青海省捕人指针一定要控制在中央下达的50
00人之内,要超过,必须报中央批准。杨某立即向省委书记高某汇报,高某主持省委常
委会,认为“今年是誓死保卫大跃进,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关键年,捕人不能少。”于
是决定全年捕人指针15000人。报告打上去,中央和谢富治都没有表态,结果全年逮
捕了18000多人,是中央5000人指针的3倍多。

◇ 几个匪夷所思的小故事

  讲完公安大跃进,众皆沉默不语。我趁机又讲了几个小故事——

  故事一:湄潭县关死饥民事件

  贵州湄潭县我去过,出美女,地灵人杰。1959年9月17日(中秋节),遵义地
委要在这里召开全专区各县“捉鬼拿粮”现场会(即反瞒产私分现场会)。届时地委书记
、专员要来,湄潭县委和绥阳公社为了面子上好看,将滞留镇里的游民,从农村来的饥民
、饿汉,到餐馆、居民家讨饭要饭、“抓拿抢吃的人”,进行了多次清理、遣送。但不够
彻底,到9月16日(开会前一天)傍晚还抓到48人。绥阳公社党委某书记,让将这4
8人暂时扣押在公社供销社一间仓库里,其中一个瘦个子半夜从仓库门的铰链缝里挤出来
逃掉了,还剩下47人。现场会开了两天,自然是很成功。半个月后,这位公社党委书记
这才想起被关押的人,打开仓库门一看,47人全死在里面。这一事件震动湄潭,也震动
了遵义地委,但消息被严密封锁了。

  文革中我到过贵州,有过一些惊心动魄的经历。清华井冈山(激进造反派)驻贵州联
络站有几个人在遵义,都是我的同班同学。当地造反派要造的反就是饿死人,同学们为他
们出谋划策,一起调查整理材料。造反派被镇压时,派一辆大卡车装上大桶汽油,把同学
们和秘密整理的大饥荒材料一直送出省界。大跃进期间,遵义究竟饿死了多少人?当年的
贵州省粮食厅厅长王民三写道:我亲自计算死亡人数时“大吃一惊,因为一九五七年末人
数是三百七十九万人。两年人口不增反减七十万!”如此算来,遵义地区饿死人当超过百
万。

  故事二:两个救命生产队长

  1960年4月,青海互助县红崖子沟公石郎大队窝子生产队马某就任生产队长。他
的70多岁的老妈妈对他说:你当生产队长的任务首先就是要救人,不然全队的人都饿死
了,你给谁当队长?当时全队村150多人已经饿死40多人。马队长冒着风险,将生产
队仅有的4400斤粮食偷偷分给社员,还把生产队4只羊换了800斤蔬菜分给社员。
他知道就这点粮食、蔬菜远远不够,遂带领社员上山挖野菜,饿死人状况暂时停止。可他
的这些“不法”行为很快被上级发现,公安局以“坏分子”罪名将他逮捕,被法院判刑5
年。丹麻公社丹麻大队红山生产队队长戚某,见全队117人饿死51人,怕全村饿死,
带领尚能走动的7个社员,趁夜偷了大队几百斤青稞。来不及磨成粉,连夜煮熟,挨家挨
户送到各户。天还没亮,被大队干部发现,报告了公安局。警察来抓他,没有饿死还能动
弹的村民为他送行.求告说:我们生产队100多人,现在只剩下50来人,要不是戚队
长给我们分点粮食,恐怕都饿死了。公安同志,我们只要求一件事,你们不能虐待他,不
能把他整死,我们还等他回来救我们呢!公安局以“坏分子”罪将戚队长带到县城集训队
。一个月后,戚元法死在集训队。最后,这个生产队最后只有18个人没有饿死,幸存下
来。

  故事三:偷割驴耳朵的少年犯

  青海省湟中县被誉为“青海的粮仓”,也是饿死人最多的县。1960年春,湟中县
汉东公社元山生产队每人每天口粮只有2两(16两1斤),比四川宜宾农民向我控诉的
每日3两7钱5还要少。14岁的学生李占祥,全家11口饿死7口,就跑到大队饲养场
,偷了两只小羊羔,回家维持了五天。怕全家死绝,又拿上镰刀、绳子,再次跑到饲养场
。乘饲养员不在,将一头毛驴的腿和脖子捆上,割了一只驴耳朵。饲养员和大队干部顺着
滴血,找到李家,他正在刮驴耳朵上面的毛,又搜出两张羊羔皮,人赃俱获。大队干部将
他捆上,在他耳朵上穿个洞,挂了割下的驴耳朵,送到公安局。公安局长表扬了这位大队
干部,以“杀害牲畜罪”将李某逮捕,判处10年徒刑。后来,省委工作组到湟中县检查
,问为什么李占祥还不释放?局长说,李占祥偷大队羊羔、割驴耳朵,事实清楚,证据确
凿。当时的省委书记王昭听汇报后说:李占祥家11人饿死7,他为了活命不得已才那样
做,再说他还是个孩子,按法律规定也不应该逮捕呀!这样,李占祥才被释放回家。回家
后知道全家人除他外全饿死了。监狱倒是救他一命。于是带着几件破衣服,到新疆去找他
叔叔去了。

  文革前十七年,可谓暗无天日!

  有了机会,为什么不趁机造反?

◇ 几句结语

  有人对文革时期的“四大”甚为不屑,认为不是真正的言论自由,是假民主假自由。
完全正确。对这种高论,我是竭诚拥护的。但是,无论在1966还是2016的中国,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高压社会,能说一句话,总比勒住喉咙要好。当年的老百姓说:“大鸣
、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总比“大镇压,大逮捕,大登记,大请罪”要好。当然,假如
历史给予我们可能,一开始就举起“结束中共一党暴政”的旗帜,那就更好。我所谓“两
个文革”、“人民文革”的提法,不过是提请注意文革中人民反抗暴政之因素,不可跟在
人家屁股后鹦鹉学舌式地“彻底否定”。控诉“造反派”暴行我也竭诚拥护,但请不要虚
指,最好附上那个“造反派”的组织名称。这样一来,人们一查,多半会发现那原是“老
红卫兵”或“保守派”,可作会心一笑。说白了,用最极端的话来讲,各地大杀“地富反
坏右”的,不都是“老红卫兵”和“保守派”吗?时至今日,地富反坏右走资派等等一切
“阶级敌人”早都“一风吹”了,唯独“造反派”、“三种人”还在另册上从未“平反”
,绝不“平反”。那是因为,五十年前,在短短数十天、几个月、至多一两年时间里,他
们戳到了中共统治集团要害,把他们戳痛了。

  统治者的报复已然足够,我们为何还要把他们踩在脚下继续践踏!

2016年5月16日整理于维吉尼亚

原载:《纵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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