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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八问:為什麼發生,為什麼蔓延,為什麼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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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K. b: N7 X; m半個世紀後,「文化大革命」在中國仍然是危險話題,官方盡力淡化迴避,民間爭議則撕扯着整個國家。文化大革命之於中國,一如法國大革命之於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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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法國大革命結束160年後,法國公民仍然必須挑選歷史,填寫出生年月,選擇舊制度或是大革命。直到二戰結束後,法國大革命才在法國政治中消失了,因為無論左右,終於有了共同底線,在自由與平等、歷史與現實間不再有根本分歧。終於,圍繞着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所展開的任何辯論,都不再包含政治利害關係,也不再包含巨大的心理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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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3 g- q. G( [2 @/ j2 {, l3 [這是法國大革命史家傅勒描述的後大革命時代的法國,「當一個歷史事件失去當下一切參照意義、不再是一個世界的想象的鏡子之後,它就從社會論戰領域轉移到學者討論的領域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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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家雷頤將這段話反向論述,「如果這個歷史事件仍有當下參照意義、仍是一個世界的想象的鏡子,它就註定不可能只限定在學者的討論之中,不能不依然存在於『社會論戰領域』,成為社會關注的公共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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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N; J, P$ G5 _% G已經過去五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就是這樣一個仍然處在「社會論戰領域」的公共話題,雖然官方對其「早有定論」,並且不斷迴避──但五十年之際的種種古怪現狀,從任志強遭遇的「十日文革」官媒大批判,到「五二紅歌會」在人民大會堂高調演出引發的巨大社會憂慮,都讓「文化大革命」的幽靈,閃爍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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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_1 k3 q# M/ O* ^; p: s而在社會領域,文化大革命一邊被徹底批判,一邊又被不斷追憶,由於歷史研究在國內長期遭到限制,出版、教育、報道等各個可能導致真相與共識的領域都被堵死,所以立場已是一切,事實從來欠奉,共同底線的可能則蕩然無存。 ! a' {# F8 b/ @: B+ F1 v" K; I
h. n( x1 h0 h! Y) e. M6 P文革到底是什麼?文革從何而來?文革造成了什麼?應該如何反思文革?文革還有可能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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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6 b2 Q, k, ?% j在漫長歷史與不同回憶中,端傳媒試圖提煉那些重要而困難的問題,這注定是一場沒有標準答案的旅程,而嚴肅的追問,只能不斷逼近真相。' @. I( y& b% v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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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6 f8 U& Z8 {& R【一】毛澤東為什麼要發動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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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 z) t6 A y" m( Q為什麼毛澤東這位魅力型領袖,會在其生命的最後十年,發動一場前所未有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五十年後,巨大疑問仍懸而未決,而答案可能永遠成謎。2 _8 R: C- ?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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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多長期研究文革的史家,答案各不相同,回答端傳媒時也通常以「這個問題一直存在爭論」開端。而有的學者則更加乾脆,直言「我不會去回答毛澤東為什麼發動文革這個問題,因為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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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黨校教授、文革歷史研究專家卜偉華所著《砸爛舊世界:文化大革命的動亂與浩劫》(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出版)是目前最受認可的專業文革史。面對這個問題,他對端傳媒說,「毛發動文革(的原因),只有毛澤東自己才清楚。別人都是根據現象推測分析。所以對於毛澤東為什麼發動文革,只能根據已發生的事情和現象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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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Z; k, K3 @& M民間和學界關於文革動因的推論,一直圍繞在「烏托邦社會理想說」和「權力鬥爭說」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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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0 R, J- I4 @( }& i; p烏托邦社會理想說:以「超極權」超越斯大林體制6 t6 m6 `6 A" B; z
烏托邦社會理想說認為,毛想要超越斯大林主義極權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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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Q) W4 E! f% [; z+ `4 E這源於他深深不滿於斯大林建立的社會主義制度。斯大林體制往往被視為官僚極權主義體制,而毛澤東直接不滿於官僚極權主義體制。4 c- {" ^' R3 a# i- @'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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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看到了中共體制與斯大林體制一樣,已經完全走向了群眾反面,成為了他們的敵人,早晚有一天會被推翻,」歷史學家吳思提供了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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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o# @, D& o7 o# A4 k, m2 G" J在吳思眼裏,毛澤東與莫斯科的關係,一直緊張微妙。而毛澤東想要超越斯大林的蘇聯,有中共革命傳統的底氣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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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4 A$ Q0 p* f4 k) K) I歷史上,中共按斯大林意圖進行的革命,屢次失敗,並因此犧牲巨大。直到國共內戰快要結束之際,斯大林仍然建議國共劃江而治──但在毛澤東意志領導下的革命,卻最終為中國共產黨贏得了整個中國大陸。4 p( |% u' {.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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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1956年蘇共二十大上,赫魯曉夫做了秘密報告,發表《個人崇拜及其後果》,徹底否定斯大林,改變斯大林路線──在毛眼中,蘇聯變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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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中國走向蘇聯之路,毛澤東決心超越斯大林體制。於是在其生命的最後十年,他用「文化大革命」的方式,試圖建立一套全新制度。! t. K7 L! {&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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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色」後的蘇聯,不再是標準的官僚極權主義體制。魅力型領袖消失;嚴峻現實澆滅了意識形態理想,社會動員能力大幅下降,民眾以冷漠取代熱情,因此蘇聯進入「后極權」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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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極權」局面中,「物質刺激,利潤掛帥」成為蘇共的指導思想,而赫魯曉夫則更是形象比喻道,蘇聯要帶領人民追求「土豆燒牛肉的共產主義」。2 B0 l; S3 ^: }+ T6 r- D3 J)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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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蘇聯朝向物質化的後極權「墮落」,毛澤東深感焦慮。他同時驚訝發現,斯大林主義極權體制穩定性極差,接班人問題更是這一體制的「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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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d. v7 ~8 e+ s% z此時在中國,毛本人正面臨同樣危機:他信心十足發動的「大躍進」,已被證明為大失敗──1959至1961年大饑荒導致了至少2000萬中國人死亡。在1962年中共7000人大會上,毛澤東遭遇官僚集團全面抵制,時任國家主席劉少奇脱離官方報告,認為大饑荒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公開否定毛澤東的判斷,毛澤東不得不自我檢討。這次本來是「總結大躍進經驗」的大會,被開成了官僚集團的「出氣會」,至此毛澤東的政治經濟主張,都被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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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思將這一文革時期的新制度命名為「超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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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6 \' M) o3 C/ z, D+ q此後,第一線中央領導人在全國範圍內調整政策,提出「三自一包」,允許農民經營自留地、自由市場、自負盈虧以及包產到戶,在國際範圍內則提出「三和一少」,即與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反革命」都和平相處,儘量減少援助「世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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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多政策與毛澤東引為社會主義正統的「三面紅旗」(社會主義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直接對抗,南轅北轍。「物質化墮落」似乎正在變得不可避免。) B5 J8 p+ Y0 j
- k% f. W* h* N9 r, \烏托邦社會理想說認為,為了避免中國走向蘇聯之路,毛澤東決心超越斯大林體制。於是在其生命的最後十年,他用「文化大革命」的方式,試圖建立一套全新制度,完成社會主義的「制度創新」,在這個過程中,必然要掃清原有的權勢庭院,權力調整也註定要伴隨整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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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4 ]& u& ^6 R7 d' [在與端傳媒的訪談中,吳思將這一文革時期的新制度命名為「超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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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鬥爭說:重奪權力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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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烏托邦社會理想說不同,權力鬥爭說始終將權力爭奪、而非烏托邦理想置於最核心位置。1962年7000人大會之後,毛澤東在黨內大權旁落,居於少數。江青在文革初期明言:「七千人大會的時候我們憋了一口氣,直到文化大革命才出了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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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k3 K$ P0 l: T3 {1964年「四清運動」期間,劉少奇與毛澤東對運動方式多有分歧。在劉少奇對江青說「不能教條理解毛澤東思想」之後,江青向毛哭訴。她特意提及赫魯曉夫這個讓毛澤東敏感觸痛的名字,「赫魯曉夫等斯大林死了作報告。如今你還活着,他就作報告了」。在此以前,毛澤東對江青從政有所約束,而從此以後,江青高調走上政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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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從1962年開始,毛澤東已經開始準備反攻,此後數年,毛澤東及其團隊做了諸多準備,而其中最大的準備,便是「造神」。5 r6 W' g: X7 I$ n2 f' i'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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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黨校教授卜偉華對端傳媒分析,「在此期間,毛澤東有很多意識形態鬥爭、批判鬥爭的輿論準備,通過林彪、劉少奇等鼓吹個人崇拜。到1965年時,全國上下的個人崇拜已經非常厲害。而個人崇拜最大的好處,就是能讓毛澤東大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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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66年,反攻時機終於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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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A7 ` p6 Y5 ^. i% S持權力鬥爭說的研究者認為,毛澤東的烏托邦社會理想「凌空蹈虛」,而權力鬥爭則「腳踏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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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W* |5 {% r- _, B無論是烏托邦社會理想,還是權力鬥爭,都離不開毛澤東對其接班人的更換。. [' q" f& |: }8 A* R5 o!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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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黨內最高權力的角逐中,毛澤東宣稱的「抓黨內的赫魯曉夫」,「防止修正主義」等口號,看上去都難以成立。卜偉華反駁道,「所謂抓黨內的赫魯曉夫,一個反修,一個防止資本主義復辟,都是空洞的,實際上是針對中央一線。毛給他們加的罪名,完全是主觀的。劉少奇在復辟資本主義?復辟到哪一步呢?中國實行過多少資本主義?這些『帽子』很荒唐。」! l I* e- N* E2 c% A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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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無論是烏托邦社會理想,還是權力鬥爭,都離不開毛澤東對其接班人的更換──而接班人制度,正是共產主義國家從未解決過的制度難題。4 \, s& i8 f! [2 g) b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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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學家接受端傳媒採訪時,認為這才是文革發生的根本原因:「中央主席應該由中央委員選舉產生,否則中央委員會有何用?直到今天,中共都沒有進行制度化改革,這一體制仍然潛伏着深刻危機。而文革很大程度上,就是接班危機造成的。這一難題在共產主義體制下,沒辦法取得程序性的解決方法。」在受到相關部門警告後,他要求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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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合權力鬥爭說與烏托邦理想社會說,文革研究專家、《炎黃春秋》雜誌執行主編丁東認為,權力鬥爭與實驗理想社會,事實上對毛澤東是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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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的『五一六通知』是更換接班人;他對林彪的『五七指示』,則是他理想社會的藍圖。他既要解決換接班人問題,拿下劉少奇,同時也要進行烏托邦實驗,把全國辦成一個大學校」,丁東告訴端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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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到底是權力鬥爭還是烏托邦追求?或許真正答案,只有毛澤東的孤獨幽靈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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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f; g' _7 o% U/ ]- n" d「我不會回答毛為何發動文革。我關注的是他為何能成功地發動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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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訪談中,卜偉華甚至認真講述了另一種可能──毛澤東之所以發動文革,很有可能是因為「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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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5 m" w/ Y" ?+ u: \「晚年毛澤東的腦子,很可能有毛病,可能間歇性發作。但是我們沒有很多第一手材料,證明他到底病到什麼程度,對他影響有多大。」& A) J8 V% d. O
/ M- ?! p' z3 z. D9 C6 k) E這一判斷看上去荒謬,卻合乎邏輯。沒有任何力量約束的獨裁者,必然恣意妄為。「病夫治國」,恰恰是獨裁體制常態。因此,一位斯坦福大學社會學家告訴端傳媒,「我不會回答毛為何發動文革。我關注的是他為何能成功地發動文革」。, \" N2 G( P. [0 k
; I5 Y7 T* g3 k) a6 b4 B也因此,或許更值得探尋的問題是,毛澤東何以成功發動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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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r$ E# r8 { K. u* P【二】更重要的是,為什麼文革能被成功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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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由郭子健與鄒思聰合寫)7 C R: q9 C# X/ f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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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文化大革命是世界共產主義運動史上一個極其特殊的形態,但是文革的成功發動,卻有着普遍的邏輯:歷史的傳統與時局的累積。9 @6 L- M8 c% l/ t
! {) ?4 @5 Y' q7 n中國是否已經走出帝制?這個問題言人人殊。但可以肯定的是,文化大革命能夠爆發,卻是帝制中國無法企及的目標──它需要一個遠勝於皇帝的「超凡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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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y6 h2 a% o& ]( i+ x在帝制時代,皇帝足夠專斷,可以焚書坑儒,大興文字獄。但皇帝專斷並不上通下達,足令眾生畏懼。皇帝與民眾相距遙遠,對皇帝的正負評價,只存在於士大夫的史書中。9 n2 p. J/ r( @, ~, D u1 a
% k$ q5 h7 u8 F民眾生活從不與皇帝緊密聯繫,對皇帝缺乏感情,很難狂熱。並且,傳統中國有成熟的道德體系──皇帝所以祭孔,是因為皇帝本身無法發明道德,只能繼承道德,無法跳出儒家的話語結構和倫理規範,這成為皇權的界限。, b) K; f5 e" |* S6 i1 a- _ x
9 _; a' O6 j) R7 ^* Q, r, B C O毛澤東卻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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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7 T# W( H9 f8 Q' J' |/ j在缺乏一神教傳統的東亞中國,世俗領袖承擔了上帝功能,同時佔據政治權威與道德權威,成為「全能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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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 Y |$ c+ j$ X他發明新道德,對中國傳統不屑一顧,藉助近代以來中國社會反傳統的思潮,變叛逆為正統。同時,他借鑑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將真共產主義者(留蘇派的王明、博古)打上教條主義標籤,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為中國社會提供了全新道德。- E/ ~; m7 \6 x1 W6 `) k
7 w$ O3 e: X; w |除此以外,他通過民族主義,以及蘇聯共同帶來的反西方力量,使自己的政治權威與道德權威大破大立,成為最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超凡領袖」。6 `' V9 {9 R2 u5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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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意義上的「個人崇拜」,領袖變得可視可感,他與人民直接對話。在缺乏一神教傳統的東亞中國,世俗領袖承擔了上帝功能,同時佔據政治權威與道德權威,成為「全能之神」──這是東亞激進「西方化」所帶來的附屬品,並被打上深深的皇權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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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Z$ |/ o" r m然而,領袖何時變得「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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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f0 _2 j0 E延安時期,紅太陽已然升起6 X7 c, C: n' W: ?/ z
! d$ m" ?/ ^6 x7 V/ B3 o: {文革史研究專家馬若德(Roderick MacFarquhar,大陸常用音譯麥克法夸爾)將文革起源追溯至1956年──中國實現社會主義改造和蘇共二十大。$ u0 C3 T/ r! A
3 s0 W" m) f- Z% p* N馬若德認為,1956年之後,毛澤東走上激進路線,而後遭遇挫敗;同時在蘇聯,斯大林遭受批判,毛感到空前危機。此後,尤其是1957年廬山會議批判彭德懷,使中共黨內民主不再,毛澤東從此成為說一不二的絕對權威,「左」傾錯誤至此暢通無阻。 C+ W5 O) g" ^5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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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若德盛讚中共延安時代,他認為中共在延安開創了集體領導的「延安圓桌」制度,毛與其他中共領袖在圓桌上關係平等。中國大陸官方定調的《關於建國以來若干重大歷史問題的決議》中,同樣認為1957年之後的左傾,才是毛時代錯誤的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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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x' r5 \歷史學家高華並不讚同馬若德,他的研究發現:文化大革命之所以能夠發動,根源恰恰始於1940年代中共延安時期。正是此時,毛澤東作為「紅太陽」迅速崛起。* i, z0 }/ |$ s3 D% B) ?4 J
$ {3 Y$ _8 c. e1 B/ m: I @5 O即便是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人,命運實際上取決於是否「失信於」毛澤東。即使在「文革」中被打倒,他們也不敢破釜沉舟,忤逆領袖。 v, I: p2 a T# ^5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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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梳理1940年代毛澤東發動延安整風(1941年5月﹣1945年4月)之後,歷史學家高華認為,毛澤東個人權力在延安整風之後,與其他政治局成員已然高下立判。1943年,毛澤東有了新的稱號:「政治局主席」。自此之後,中共中央的決定,都需要毛澤東本人親自批准,方能傳達下發。上至以「中央」名義起草的文件,下至《人民日報》社論,毛澤東都擁有不可駁回的最終決策權。- y$ y7 v+ V$ s. T2 r
# z8 d _- t f, R2 f即便是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人,從此對毛澤東也再沒有過「對抗」,他們完全成為毛澤東陣營中人,並服從毛的意志。直到文化大革命爆發,他們都沒有與毛產生過路線鬥爭,抑或平等談判。他們的命運,實際上取決於是否「失信於」毛澤東。即使在「文革」中被打倒,他們也不敢破釜沉舟,忤逆領袖,皆因毛澤東的神聖權力,早已超越正常決策體制。, B" S( O' Q7 v)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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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古老傳統和穩固「制度」,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經歷了「大躍進」後深感挫敗的毛澤東,在1960年代全面開始自我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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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U/ g; h2 d3 P, s廬山會議之後,被寄予厚望的林彪不負領袖期待,率先在軍隊裏發起「學毛著」運動,迅速推出兩個「英雄模範」雷鋒和歐陽海,在無私奉獻的動人故事中加入了「學習毛澤東思想」的重頭戲;縣委書記焦裕祿則被冠以「毛澤東的好學生」光榮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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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朱毛紅軍」早被拋之腦後,「毛主席、劉主席」銷聲匿跡,「超凡領袖」只待登上天安門城樓,接見紅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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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僚極權體制的超級動員能力4 K1 ^6 N- m( m& v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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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毛澤東獲得空前聲望的背後,是一整套國家機器的支撐運轉。文化大革命雖然形態特殊,其發動方式卻毫不獨特,仍然仰賴於斯大林建立的官僚極權主義制度──在這套體制下,人人都要參與政治運動,無法逃脫。儘管對毛澤東為何發動文革的一種解讀恰恰是,毛不滿這種官僚極權主義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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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x* }! _! U' f7 |* N/ o* w6 Z1949年以來,除了著名的「鎮壓反革命」、「三反五反」、「反右」、「四清」、文革等政治運動以外,實際上,在中共建政頭三十年中,中國大陸從城市到鄉村、從政治到經濟、文化、社會諸領域,一共發動過五十五次全國範圍的政治運動,頻率達到一年兩次。每次運動,都是舉國動員,全民參加,社會驟然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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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雖然「反對」斯大林極權體制,卻恰好利用了斯大林體制的極大動員能力,「從上到下」地成功發動了「文化大革命」。: ~4 S0 f% `8 [- V) K#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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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沿襲斯大林極權體制,製造了一個政經高度重合、國家社會高度一元的體制。國人被編入「單位」,鎖定戶籍、確立崗位、建立人事檔案,人人難逃政治運動中的審查與批鬥,成為一個「沒有退出機制」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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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7 {" h3 l& O6 W+ e9 a歷史學家雷頤告訴端傳媒,「黨國體制用計劃經濟等方式,將每個人都納入黨領導的機構與單位裏,在此種情況下,執政黨內部的鬥爭,必然會變成一個全社會的運動。」\n* \% p1 i9 P2 t) r2 w
而這一體制,在發生在重大失誤的情況下,毫無及時糾錯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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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5 h! d/ l, [& J u中央黨校教授卜偉華告訴端傳媒,「文革前,很多黨員和高級幹部已經看到問題,但沒有辦法具體糾正這些錯誤,沒有途徑和制度去提出反對意見。」# ~) t4 h( T* ?! F) {1 S
, U: z7 G6 B3 o, D2 u* V$ F因此,毛澤東雖然「反對」斯大林極權體制,卻恰好利用了斯大林體制的極大動員能力,「從上到下」地成功發動了「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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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前17年的怨氣,導致了「奉旨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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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3 I' ]1 E+ b文革之所以成功發動,民間憤怒綿延不絕,也離不開斯大林極權體制導致的巨大基層怨氣與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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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次政治運動中,基層幹部和民眾遭受數次政治輪替,在整人與被整中不斷轉換。土改運動中的積極分子,很有可能成為四清運動的審查對象。因此,新老幹部之間的仇恨、基層幹部與普通民眾之間的仇恨,醞釀於歷次政治運動中,在「文革」前積累到了頂點。( |; M: t% E' Q; o( `: k
" i4 Q4 C9 G- i0 L: O& z除此以外,文革前17年的教育體制、高度一致的意識形態、建國後的歷次政治運動思想改造、政治批判運動,都讓整個民間思想高度一致,喪失獨立思考的能力──這給文化大革命的失控,積累了亟待燃燒的薪柴。0 [9 l! ?7 {9 d+ }" C7 }1 `
# n" [/ x, f D% ^, B! t「文革」作為「群眾運動」的背後,也是「奉旨造反」的群眾報復。\n3 z. b+ Z/ {$ B
1966年,處於黨國體制頂端、備受人民崇拜的「超凡領袖」毛澤東,看起來要一手毀掉斯大林極權體制,給人民真正的「民主」了。0 e% M7 I6 {( R7 W' f* Q: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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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毛澤東一呼百應,文革成功發動。7 B+ j" f# _) h+ l9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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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毛澤東批判黨內二號人物劉少奇,更是讓「造反」變得不設上限,文革於是迅速演變為難以控制的群眾運動。藉助「天下大亂」把昔日鬥過自己的官僚打翻在地,「造反有理」不啻為一道免死金牌。「文革」作為「群眾運動」的背後,也是「奉旨造反」的群眾報復。\n8 b# j- o b) M1 |$ I
「但毛澤東從沒想過要給中國人民真正的民主。他不放心中國人民,他覺得放開群眾,就會產生修正主義、經濟主義。他不像南斯拉夫共產黨的領袖吉拉斯,發現自己成為新的特權階層,敢於面對自己。毛澤東一直不能真正面對馬列主義的真正問題」,漢學家潘鳴嘯告訴端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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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4 e( d* k1 S- r看起來,毛澤東既不滿於高度不穩定的斯大林極權體制,又懼怕中共走向赫魯曉夫時代的「後極權」社會,但同時,他也從來不打算給人民真正的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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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他理想中的社會到底是一副怎樣的面孔?7 w' u+ }( ^ A0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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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如果是理想,文革的初衷,曾經是一個什麼樣的理想?& \ z, B7 z, s) s1 X# B/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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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文革正式開始,毛澤東發佈「五一六」通知時,他已表達了心中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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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D4 K/ m5 Q( i5 n C& J& w在毛澤東眼裏,文革前17年所建立的國家機器,階級分明,與「舊時代」相差無幾。他於是動員怨氣十足的群眾,將矛頭指向中國共產黨,去衝擊其中的「走資派」。而他試圖建立的政權形式,是某種程度巴黎公社原型的再現:在經典的巴黎公社試驗中,民眾選拔官員,官員工資與地位與技術工人高度平等,因此可以隨時撤換。# \% Q) |% O* @) \# X: m1 u( F, k
8 o! {$ ^ P4 e一個在毛澤東之下的巴黎公社?" ^. E' c) a b/ }* d- I+ q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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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毛所試圖建立的理想體制,和巴黎公社有本質差別。巴黎公社中,從來沒有一個高高在上的神,而只是地位平行的官與民相互制衡──在更精確的意義上,巴黎公社中,人民在上面,官員反而隨時調整。) j+ G6 ~0 d( p0 s
( U/ z: p0 U# c$ H' K7 P「但毛澤東所要建立的『超極權』制度,從一開始便把自己排除在外,他把自己作為一個原則條件而存在,這是他失敗的最重要原因,毛沒有包括自己」,吳思接受端傳媒採訪時,如此解釋毛澤東所要建立的「超極權」制度:「他不斷把民眾往上拉,把官僚往下壓,想要在自己之下,複製一個巴黎公社原則。」6 W) U, K: U2 c# u/ k! \
% V* d: l+ M6 C( {0 q作為足以發動文革的超凡領袖,毛澤東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置身於民主制度之中。成為「神」是他的自我需求,正是毛澤東自己提出了「毛主席萬歲」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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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 a7 M$ [如果說毛澤東用「五一六通知」打破舊官僚極權制度,從而在自己之下建立一個巴黎公社,那麼在這一原則之下,他將如何塑造整個社會?* G, A/ m: c# |3 }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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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與日本經驗啟發的小農社會主義?
9 A9 w2 w- i/ q. c: {- T7 a毛澤東在《給林彪同志的一封信》中,描繪了自己心中的理想社會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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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x7 l( U3 H$ z在這封被稱為「五七指示」的信中,毛澤東提到鮮為人知的東漢五斗米教,這一理想國顯然與現代社會完全背道而馳:% t4 K! P/ _$ M3 n8 N( b*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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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這一社會中的人,沒有社會分工,沒有商品交換,工人種地,軍人做工,農民學軍。這一理想社會同樣沒有貨幣與市場──毛澤東一直認為文革之前17年所建立的體制「與資本主義差不多」,這樣的理想則正中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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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5 h$ w0 E/ y- o+ S- p; U「毛的理想,誰給他進一步試驗了呢?是波爾布特在柬埔寨,『紅色高棉』替毛澤東做了三年多的試驗,結果這把柬埔寨搞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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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o! Z; d9 }3 s歷史學家雷頤告訴端傳媒,直到1975年文革快要結束之際,「毛又發動批判資產階級法權的運動,認為八級工人有八級工資制,按照技術的好壞、工齡長短,工資有高有低,這就是資產階級法權。」' [/ W! y+ }' T9 Q0 u; ?* _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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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毛澤東異想天開地試圖通過不要分工、不要市場、不要交換的方式,來消滅社會差別、官民差別以及其他各種差別,讓每個人都成為「全能」而自足的人。9 ^/ k9 C7 F, o2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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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五斗米教的具體做法,幾乎不為人知。而毛澤東的最高理想,在文革史專家丁東眼中,則是一種地道的「小農社會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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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非就是讓大家吃大鍋飯,吃飯不要錢,也不用分工,也不要去交換」,丁東告訴端傳媒,「毛的理想,誰給他進一步試驗了呢?是波爾布特在柬埔寨,『紅色高棉』替毛澤東做了三年多的試驗,結果這把柬埔寨搞得一塌糊塗。」' O3 |3 Z/ l* W+ W/ P# C
5 m: ?5 `7 @2 q% ?/ S& X事實上,毛澤東在此前「大躍進」運動中,已經部分試驗了他的理想,結果以慘敗告終。丁東提到,毛澤東在其年輕之時,曾受日本「新村主義」影響,因而對農業社會主義充滿興趣,這也構成了毛澤東改革的思想根源。; c5 @; E! n1 K+ {3 e7 C+ K
9 b' ]* L" Q0 Z9 L F3 Y) b% U" G* ]只嚮往革命,卻不懂治國?
; r* A( W% v: Z5 l3 S3 f在訪談中,漢學家潘鳴嘯則回溯毛澤東1927年發表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你詳細讀這篇文章,就了解毛澤東想要什麼」。4 A9 S$ E" D& M) O6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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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鳴嘯眼裏,毛澤東在文革中重複了其年輕時代的革命經驗。/ v& |9 r$ K5 |/ D D0 `; d# Z
! w- S# T ^1 I- A; R9 V- J在建成一個「小農社會主義」社會的同時,毛澤東需要社會裏的每個人「學軍」,把整個社會變成一個高度軍事化的組織。1 U7 n) {7 b2 C$ }! L9 t
$ S& W I& ?. _8 _: p$ v2 k「他非常崇拜農民暴力革命,殺人是可以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要打殺,只是讓你丟臉、侮辱你,讓你不再威風。只有革命者才有威風,他基本上一輩子都在這樣做。另一方面,他也很喜歡在延安當一個革命軍隊的領袖。在軍隊裏面沒有人反對,很多人都有共同目標,願意犧牲。毛一直都懷念這種氣氛,但是和平年代,不可能有這個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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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在建成一個「小農社會主義」社會的同時,毛澤東需要社會裏的每個人「學軍」,把整個社會變成一個高度軍事化的組織。" [/ R/ T7 _6 ~& V
. b$ {1 L5 z0 k7 i8 k4 a5 F" Y「我在一些全是歷史學家的微信群中說,毛澤東的治國才能很低。他們很驚訝,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我的意思是,他對於發展國家,對於經濟根本沒有理解,他完全反對現代化」,潘鳴嘯對端傳媒解釋。和其他歷史學家一樣,潘鳴嘯承認毛澤東看到了斯大林主義極權制度的嚴重問題,但毛澤東窮其一生,也無法找到出路。 j6 ]" @' r- c" M/ n
, H" `( n* p' q! ` z9 f; r毛澤東對民主沒有真正理解,他早年讀過幾本來自蘇聯的著作,但僅此而已。他從未接受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而只是在年輕時代受到革命家李大釗的影響──而李大釗則深受俄國民粹主義思潮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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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I2 E- z$ ^6 d「李大釗第一個提出,中國青年要學俄國青年。俄國青年在1874年夏天都下鄉去和農民結合,這深刻影響了毛澤東。所以我在《失落的一代》一書裏也談到,俄國民粹主義,就是毛澤東搞上山下鄉的根本原因,毛根本不是為了解決就業問題」,潘鳴嘯進而給出統計學證據──城市知青上山下鄉的那幾年,中國城市反而一直在向農村招工。這直接證明並非城市無法提供就業崗位,而純然源於毛澤東的政治理想。. Y- \) i( z2 l) A4 O/ A8 m
) T$ g3 F K) V) g" r「毛沒有現代知識,缺乏對近代資本主義發展的認知,也不知道中國近代的真正問題是什麼,更不知道現代工業化與現代城市的管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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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中,中央黨校教授卜偉華形容毛澤東,「他講話特點就是大而化之,很浪漫,很空泛」,而「毛的設想,是根據人民公社,中國古代的大同社會等很粗放的東西,從來沒有正式理論,從來沒有系統、嚴格、規範的理想。」/ \! g$ }% K! g, b( Q: f. t'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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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不懂如何治國」,一位中國社科院歷史學家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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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 J1 _6 \8 k" i0 m# E毛澤東終其一生,只善於革命,卻對外部世界缺乏正確理解,與此同時,又極其傲慢。他從沒現代國家理念,又不願造訪外部世界,始終在一個封閉體制內接受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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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8 {% |5 _6 o: _「五十年代中期後,這一代領導人不懂如何治理現代國家,一系列錯誤導致對國家治理的問題愈發嚴重。毛沒有現代知識,缺乏對近代資本主義發展的認知,也不知道中國近代的真正問題是什麼,更不知道現代工業化與現代城市的管理方式」,這位匿名的社科院歷史學家告訴端傳媒。8 _. D' x u" r( w+ B) ~% _4 u5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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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毫無現代治國能力的基礎上,卜偉華認為,正因為毛澤東大而化之的理想,導致文革中,中共體制一直處於不穩定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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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66年到1976年,他沒有(一以貫之的理論),很多情況下,都是走着瞧的態度。對於文革進程來說,他也完全沒有把握。很多情況他沒有想到。所以文革原來是要搞一年半,後來是兩年、三年,最終老也結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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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公社、東漢五斗米教、日本新村主義、湖南農民革命經驗、俄國民粹主義,這些零碎思潮構成了毛澤東的知識體系,形成了他的浪漫想象──那麼,「詩人治國」的結果,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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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h) ?5 i/ ^6 b8 n7 a& B1 i/ P文革實際上建立了一套怎樣的新世界?這一個世界與文革之前的體制,有何不同? H9 t# v) l6 a4 P6 u
+ Y# X' I% s. a- j新疆戈壁「大字報」 五十年後讓他們想起什麼?/ N$ c5 a8 Q.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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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但實際上,文革到底建立了一個怎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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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設想了一個浪漫新世界,並用文革的方式進行了翻天覆地的「制度創新」。1 R+ _1 @& i3 E* L/ c
; R) l* D7 x+ m8 I2 x憑藉青年時代的知識積累,與革命年代的戰爭經驗,這位「超凡領袖」顛覆整個斯大林極權體制,期冀「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以實現其最高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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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經過文革前三年的天下大亂和「重建秩序」後,毛澤東建立了一個怎樣的世界?他有超越斯大林主義極權體制嗎?文革有實現他的平等理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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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極權」成為「大失敗」. i# m" H2 T4 h1 B
! T2 |: l7 Z( U3 x6 v' {接受端傳媒採訪時,歷史學家吳思將文革體制概括為「超極權」體制──一個為了超越極權而建立的體制。* }5 @' |3 G! u. T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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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思對端傳媒解釋,毛澤東試圖改變經典極權體制的上中下(領袖、官僚體系、群眾)的三層結構,而強行下壓官僚體系,抬升群眾地位,從而建立了一個近似於三角形的結構──毛高高在上,群眾與官僚分居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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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a- h1 A, @2 e5 b毛澤東將官民都變作牽線木偶,或提民鬥官,或提官壓民,使其相互制衡,相互鬥爭,「七八年再來一次」,進而永遠純潔,永無止歇。* r. `. Y U, H$ P% m
% Y; u+ ]* R: L# F: c9 ~而新的三角結構,其具體制度設計,便是1968年全國奪權成功而設立的革命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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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0 ^3 D( G; u0 N9 ~7 P在此之上,他仍不滿足,因此給這一「三維結構」加上了時間軸──「每隔七八年再來一次文革」,從而建成了「四維結構」的「超極權」體制。& ]6 G7 ~1 l" Q$ }
7 X- c. @/ }2 m1 l革命委員會由「三結合」組成:解放軍代表、「革命」的黨政幹部代表和群眾組織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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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結構中,在林彪大權在握之時,解放軍代表佔據絕對主導地位──在先後成立的29個省、市、自治區的革命委員會中,一半以上「一把手」由部隊代表擔任;革命委員會的建立,要得到軍隊領導機關批准。正在籌備革委會的地區,都必須由軍隊審查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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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革命幹部的引入,則意味着毛澤東需要「團結幹部的大多數」,但在林彪時期,黨政幹部無法發揮真正治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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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i+ Z( W7 \# f: X- _# R4 E9 M/ u群眾組織代表,也完全不依靠選舉產生──而是在「廣大革命群眾行動」中產生。因此,沒有正常制度程序產生的「群眾代表」,並沒有任何現代民主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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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毛澤東看上去成功建立了一個自己高高在上的三角結構──而在此之上,他仍不滿足,因此給這一「三維結構」加上了時間軸──「每隔七八年再來一次文革」,從而建成了「四維結構」的「超極權」體制。0 [6 N% |7 i0 n
_: T0 }/ ^' S而在此期間,新體制會保持穩定。- b& w9 P& _% Q1 p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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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極權」體制下,所有階層都成為毫無安全感的失敗者,而愈發想要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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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穩定期差不多到頭,體制顯出越來越多問題,三角形的頂端──毛作為領袖就會調動官民邊長。邊長隔七八年變化,通過這種方式,保持制度活力,從而防止體制墮落,也讓群眾熟悉這套做法,漸漸適應,形成傳統。就好像五年一次選舉,中國七年來一場運動」,吳思如此闡釋毛所理想的「超極權」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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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毛的美好幻想中,這一完美體制下,最高領袖穩如泰山,群眾不受「經濟主義」、「物質掛帥」誘惑──同時毛又能夠通過發動群眾,在必要時衝擊官僚體系,使得官僚難以走向修正主義,官民都在毛澤東牽線之下,永遠保持年輕的共產主義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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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Q( M; E: @& [3 G) n" l然而事實上,作為群眾代表的「造反派」對這一體制並不滿意,他們的「造反有理」並未徹底實現,而是在革委會裏,繼續感到來自軍隊與舊官僚的持續壓制──因此繼續造反,才是他們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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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6 ]. c. G/ P+ L& I' `( ?' q而軍隊與舊官僚同樣不滿,他們要求復辟經典斯大林官僚極權體制,以作為統治階層存在,而不用隨時警惕「革命左派」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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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極權」體制下,所有階層都成為毫無安全感的失敗者,而愈發想要脫離這一極端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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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c6 C& G6 p! o! r「文革加速了他擔心的、修正主義和資產主義復辟的到來,也讓他一些正當平等的理想,變得荒謬可笑。最後改革開放變得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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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8 A+ i! A! F如此一來,毛澤東為了解決斯大林體制極不穩定劣勢、而創新的「超極權」制度,反而成為更加不堪一擊的極端體制。如果不是毛澤東這位「超凡」領袖的神聖地位,文革早已宣告事實的失敗。. k8 w: S/ n. a- G1 V
% I4 c& g3 r! k4 Z# l% O正因如此,整個中國在此十年間,積蓄了大量推翻「超極權」體制的能量。由於毛澤東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事實上也不可能找到──於是他一死,變革便毫無阻力的到來。 i4 ?5 ?5 y; h4 G! Q- `% X# W(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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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思告訴端傳媒,「毛試圖防止資本主義復辟而選擇的道路,實際結果和毛的構想正好相反。文革加速了他擔心的、修正主義和資產主義復辟的到來,也讓他一些正當平等的理想,變得荒謬可笑。最後改革開放變得很容易。在戰略選擇上,文革是一個大失敗。」$ C( ~8 L/ V9 W0 n0 w! F! R9 y) P
, h- ^' @9 ?! U! e平等目標沒有實質改善2 Z% w* Y$ t+ d; @9 f
由於在「三結合」革命委員會體制中,群眾代表只是虛職,軍隊領導和革命幹部相繼掌握大局,這場以反官僚體制開始的群眾運動,最終也沒完成它的平等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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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3 h( h1 R" a3 r2 z4 k平等化有所「改善」。由於取消「利潤掛帥」、「物質刺激」,十年裏,工農不漲一分工資。民眾對於這一強調精神、而非物質的制度安排,也做出了基於人性的正常反應,他們普遍怠工,因而獲得了普遍貧窮意義上的平等。9 `% D: h9 m4 x% K, M. H7 T% L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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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期間,群眾寫大字報批判領導成為可能,被打壓風險略有下降。黨政幹部必須插隊勞動,並強制去五七幹校學習,整個官僚群體與群眾之間,在地位上逐漸趨近,但根本結構並未真正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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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薄一波住進去就是官僚主義,姚文元住進去就不是官僚主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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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者雷頤對端傳媒舉例,「當薄一波被打倒後,他在北京八中旁邊的胡同有88間房,因為在文革前,按級別分配房子。他家被抄走之後,姚文元(注:『四人幫』之一)住了進去。難道薄一波住進去就是官僚主義,姚文元住進去就不是官僚主義嗎?姚文元甚至更過分,因為他工作需要,又擴充幾間,把旁邊的居民住宅擴充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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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文革後期,恢復大學招生過程中,「工農兵大學生」因為不再考試,而滋生了更多腐敗。這些入學資格通常被分配給「可教子女」,而「可教子女」恰恰是文革中被打倒的當權派子女。6 |- _+ `' G! b3 \# D
$ y, ]& l$ l/ D除了官僚體制「新酒入舊瓶」以外,建立在整個體制之上的變化,則是毛從半人半神,徹底變成唯一之神。與之相應,林彪也一度變成半神,被寫入黨章,成為「紅太陽」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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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W5 l7 A- l! I文革中臭名昭著的《公安六條》第二條規定,「現行反革命」便是「反對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於是,在社會內部層級有所縮短時,毛與國人之間極大地拉開了絕對差別,變成人神之別──這一個人崇拜,使「平等」在文革期間,不可避免淪為空洞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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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不穩定的「三結合」革命委員會體制,最終仍沒有超越斯大林極權體制,也未能實現毛澤東的平等理想──而更進一步,這一體制黨政軍高度合一,成立過程既無黨章依據,也無憲法依據,完全來自「超凡領袖」的任意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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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體制極權程度更高7 u8 h( X8 S# n; X* c, h
而更加嚴重的事實是,林彪大權在握之際,軍隊基本控制全國革委會,而軍隊政權的極權與暴力程度,更勝於官僚極權,「三支兩軍」──軍隊的「支左、支工、支農、軍管、軍訓」,變成了這一體制的「新常態」,毛澤東因此建立了一整套更具壓迫感的極權制度。* s2 [' x6 [! M# a8 p7 l
" D& f \, U6 V! F+ Q# g$ b「軍隊幹部掌權有很多弊病,比如軍隊不瞭解地方情況。軍隊只強調服從和強迫命令,簡單粗暴的現象更嚴重,這一點比文革前還厲害」,中央黨校教授卜偉華告訴端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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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九大前後,毛澤東需要建立新秩序,因此他依靠軍隊,革委會也成為實際上的軍政府。軍隊控制大量地方政權,然而,潘鳴嘯對端傳媒分析,「共產黨國家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存在,毛澤東和林彪的矛盾就在這裏。林彪死後,毛澤東最終還是恢復了共產黨原來的體制,他沒有真正創造新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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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立的體制,比原來的體制更加殘酷,極權程度更高。那一階段整的人更多,冤假錯案更多,受迫害的人更多。」 c- b" d% ~' h) }
' |* H9 d7 l+ F/ x& t+ Q4 b5 v直至1971年9月13日,林彪事件發生,全國上下,又馬不停蹄開始清理軍隊幹部。軍管狀態終於解除,而重獲信任的革命官僚再度掌權,中國基本又恢復至文革前的官僚極權體制。; z+ m& B, i* X0 r! Y
' w0 M( @/ q' q2 A A; c3 E晚年毛澤東已倍感無奈。最終,毛澤東仍不得不依靠他試圖超越的斯大林極權體制,來掌控全局。但與此同時,為了防止人民懷念從前,他又再度發動一系列意識形態運動,「反回潮」、「反復舊」的口號,鋪天蓋地宣傳開來,以批判「今不如昔」的社會思潮,保持體制的純潔如初──但實際上,官方的激烈舉動,更從反面印證了民間的不再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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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 N2 V5 g" q+ F. ~「毛澤東重新建立的體制,從來沒有自己的規劃,他一直都是邊進行邊看。而新建立的體制,比原來的體制更加殘酷,極權程度更高。那一階段整的人更多,冤假錯案更多,受迫害的人更多,而其本質上,和文革前都是一樣的」,卜偉華告訴端傳媒。* I* i. L6 U+ P5 J3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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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並沒有完成他不受壓迫的,平等的理想。在這種中國特色的種姓制度下,普通人的地位根本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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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其一生,他也不知道現代國家如何治理。「毛走到最後,可能也有一種解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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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前,毛澤東評價文革「三分錯誤,七分功績」。但顯然,他已無可奈何的發現,他找不到自己所打造的體制能夠持續的任何辦法。4 y6 g1 s5 X) g- r: x
& Q0 r! h1 H$ w. }從1966年,他親手打倒劉少奇這位接班人開始,林彪、王洪文、張春橋、鄧小平……他已經嘗試了太多人作為自己的接班人,這些人要麼能力不濟,不能服眾,要麼反對文革,可能復辟──最終,山窮水盡的孤獨領袖看中了毫無權威的華國鋒,無奈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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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P0 ?- {! y3 b; y3 _2 ?「選到華國鋒時,毛澤東已很難給他戴高帽子了。華國鋒說自己能力不行,毛只好說,『我就要自認為能力不行的人』」,丁東細數毛澤東的每一個接班人後,得出結論,「這個接班制度是一個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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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最後十年,毛澤東試圖去建立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烏托邦,以超越脆弱不安的斯大林極權體制。但終其一生,他也不知道現代國家如何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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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Y9 l* D) X5 E1966年,當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時,他信心十足,精神矍鑠,遊過長江,萬眾擁戴。十年後,天安門爆發「四五運動」後,毛澤東深感震驚。此時他已行將就木,也明白人們不是單純悼念死去的周恩來,還在反對他和四人幫。毛澤東不可避免意識到,他並未建立全新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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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9 [0 p z- v0 k2 b在生命的最後時日,毛澤東酷愛《枯樹賦》、《恨賦》、《別賦》等悲傷痛絕的詩賦,憂傷失意,無可奈何,成為徹底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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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b0 o7 G( [ ]; g# U「毛走到最後,可能也有一種解脫感」,一位中國社科院歷史學家推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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