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彦芳：面对历史，焦裕禄敢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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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彦芳：面对历史，焦裕禄敢说实话――纪念焦裕禄逝世四十九年

1964年5月14日，焦裕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惦记的兰考百姓；他不会想到，在他离开后，人们会如何评论他在兰考的四百七十五天。

焦裕禄早逝，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如果他活着，两年之后的1966年5月16日，中央便发出了进行文化大革命的通知，中国，兰考便走进了灾难的岁月。以焦裕禄的敢说真话，敢说的实话，肯定会被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帮分子，当然他后来也会得到解放，但他必然会经受兰考苦难，他不会被封为毛泽东的好学生，这是肯定的。他早早地离开了这个多变的世界，不是他的幸运吗？

历史证明，所有敢说实话的人，敢说真话的人，敢真实面对历史的人，都会被说谎言愚弄民众的当政者整为反党的人。彭德怀是这样，习仲勋也是这样。如果 焦裕禄话到文化大革命，也必然会这样。

1949年到今天六十多年的当代史，就是一部说谎和反说谎的历史。也就是敢于实事求是和反对实事求是的历史。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真正的共产党人必然是敢于说真话，敢于实事求是的人。焦裕禄就是这样的共产党人，实事求是为人民，是共产党的党魂。

1962年初，我的担任兰考县委副书记的继父孟昭芝和兰考县委书记王金壁一同到北京参加了七千人大会。亲耳听到刘少奇在大会上说，三年困难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实事求是的说活，让孟昭芝兴奋激动。可回到兰考，王书记却不传达大会刘主席的话。因为这兰考的七分人祸是与他有关吧。

1962年12月5日，焦裕禄调来兰考，他强调：要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对兰考历史要实事求是说真话。不久，王调离兰考，焦裕禄任兰考县委书记。1963年，在经过充分调查研究之后，焦裕禄主持，起草了给地委、省委的一个报告。1965年4月，我到兰考采访时见到这份报告的原件，我将它珍藏到今天，经历了文革抄家，这信报告一直珍藏没有失去。

这是焦裕禄主持并亲自修改的报告的第一部份。我的激动当然与我的经历有关。1958年有了三面红旗之后，我亲眼看到了农村因此造成的巨大灾难。1959年暑假，我曾按着家乡农民的求救要求，给毛泽东主席写了一封反映真实情况的信。我在北大反右倾学习中受到了半年的批判，直到1960年大学毕业的鉴定上，还给我写上“对三面红旗有许多错误看法”。

1960年大学毕业后，亲眼看到了家乡亲人一个个被饿死，却不见有对此灾难认真的自我批评。家乡县委没有做。我是为焦裕禄的实事求是的精神所感动。我还没有见过别的县委写过类似的报告。一是敢干承认真实的现实，二是能进行反思，从实际出发找出解决的办法。

1958年后，生产力被严重破坏，其农村情况竟比解放前的兰考还不如了。粮食解放前是一亿九百零二万斤，到1962年竟降到了六千八百二十五万斤；牲畜解放前是三万二千头，到1962年竟是二万三千头；耕地解放前是九十七万亩，到1962年竟少到了八十九万亩。（继父告诉我，兰考非正常死亡的数字，经过讨论，多数同志不同意写出来，焦听取了大家的意见，也同意不写了，那数字也是惊人的。）

这是多么怵目惊心的事实，这真叫今不如昔了。如果不是焦裕禄敢于对人民负责，敢于对历史负责，能这样实事求是地写出来吗？他实事求是地说出：兰考的三害不是自然灾害造成的，是人为的错误造成的。

二是从这个报告里看到了焦裕禄为班长的县委的对历史的反思，敢干向人民说出真相，并代表原来的县委做出检讨，说出了“我们觉得很抱歉，辜负了党和人民对我们的重托。”然后写出了对生产力破坏的严重事实。这与有些领导文过饰非，或说谎言欺骗党和人民以求所谓“政绩”，不是鲜明的对比吗？

我在与焦裕禄交谈时，他这些话，让我忘不了。他说：兰考在1957年以前是黄金时期呀，是这以后，我们把兰考搞出了三害，把兰考百姓害苦了，我们对不起老百姓啊。我们不能不拼命工作，让兰考改变面貌啊。

焦裕禄是带着对不起百姓的心情拚命工作的。实事求是为人民，就是焦裕禄精神。

敢于正视历史，敢于说出历史真相，而不是掩盖真相，这是有力量的表现，这是真正的自信。说真话，实事求是是需要勇气的。正视历史的错误，敢于承认并向受难人民道歉，就更需要巨大的勇气。接着用以后的拼命工作以改正以前的错误，得到爱害百姓的谅解，就更是非凡的领导才能做到。焦裕禄之所以被兰考人民怀念，就是他做到了这些。今天纪念焦裕禄，希望他这种精神能得到发扬。对历史正视，将该肯定的肯定 ，将历史证明错了的否定，这才能让民众看到希望啊。历史就是在否定过去中前进的。

焦裕禄离开我们近半个世纪了。他成了历史人物。对这个人物的宣传，也存在着不实事求是任意改造历史的问题。为 现实的需要，任意改变历史的本来面目。如有人所说，把历史当成任人打扮的少女。焦裕禄地下有灵，他这个讲实话的老实人会是何等的痛苦。

1966年发表写焦裕禄的大通讯，为将焦裕禄打扮成毛泽东的好学生，于是编造他在开县委常委会前，学习老三篇；甚至在他死后，硬在他的床上放上了两本书，一本是毛泽东选集，一本是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事实是哪本书都没有。没有想到不久刘少奇被打倒，让记者有口难辨他为什么把毛主席的好学生说成是刘少奇的好学生？

2012年12月，我到郑州去看望焦裕禄的老领导曾任开封地委书记的张申同志，他已九十三岁，头脑清晰。他向我说起中央电视台刚播出的电视剧《焦裕禄》，说这个电视剧编造的焦裕禄太离镨，不少背离了历史，是根据现在的需要改变历史真实到荒唐地步了。

焦裕禄是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后来兰考，是要贯彻十中全会巩固集体经济抓阶级斗争、两条道路的斗争的。他要收回河南省委的借地。而电视剧则相反，焦裕禄在鼓动搞所谓小片荒，看到的是将大片地分给农民，还亲自开荒帮助农民。这是用今天的现实写当时的历史了。

电视剧允许编些情节，但不可离开历史实事或歪曲历史。令人奇怪的是，经了这么多高层的审查，这比比皆是违背历史的情节，竟然顺利通过，不令人深思吗？今天的领导太不了解这六十多年的真实历史了。

空谈误国，谎言害国；真话兴邦，万万不可忘记实事求是是党的灵魂啊！

焦裕禄，你地下有灵，同意我写的这些话吗？

写于2013年5月11日纽约皇后区老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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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中共兰考县委关于一年来除“三害”斗争的报告

地委并报省委：

（一）兰考位于豫东平原，黄河故道中心，废堤故道交织全境。黄水过后，不是沙荒，便是盐碱河坡，淤土很少，这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痕迹。历史自然条件形成兰考历年来的主要是灾害是风沙，盐碱和内涝（以下简称三害）。有二十万居民因灾缺粮，加上非农业人口，每年国家供应粮食不下两三千万斤，增加了国家在粮食供应上的困难。（这儿，有焦裕禄亲笔加上了一句：国家供应我们这么多的粮食，群众生活依然困难）一九六三年春季外出谋生的达三万八千人，加上曹县、东明等县外出人口从兰考车站上车，也说是兰考人，显得兰考人口外出更多了。（这里原稿上有一段：有的同志打趣说：你要不多救济我，我就走“兰考道路”。焦裕禄将这段勾去了。）

兰考有三十六万勤劳的人民，一百一十六万亩可耕的土地，最适宜种植小麦、大豆、花生、红薯等农作物，次宜种棉，河滩洼地宜种苇、蒲，河岸堤旁及沙碱地均可造林、晒盐、熬碱，并盛产泡桐，杞柳，闻名中外。但是近几年来，每年收获却养活不了自己，我们觉得很抱歉，辜负了党和人民对我们的重托。

除“三害”是兰考恢复发展农业生产的根本关键，是广大人民的迫切要求，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光荣任务。同时，解放后，尤其是合作化以来，人民群众在党的正确领导下，积极进行造林防沙，排涝治碱和土壤改良，经过八年的努力，获得了长期稳定增产。就粮食、花生、棉花主要农产品：由解放前的一亿零九百零二万斤，到1956年就增长到二亿零一百五十一万斤；牲畜由三万二千头，增长到五万四千头；耕地由九十七万亩，增长到一百一十六万亩；林地由三万亩增长到二十万亩。横贯全境的三条黄河故道沙滩变成了绿洲，沙丘变成了锦绣，满目凄凉的古仪封变成了举世少见的苹果园。历史事实证明，人们无可争辩，只要认真执行党的方针政策，切实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积极进行经营管理，增产丰收是敢断言的，灾区面貌是完全可以改变的，实现社会主义美景是有物质基础的。

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二年，尤其是五八年到六0年三年之中，因为我们一度没有认真执行党的方针政策，也没有和群众很好地商量，硬要按照自己的主观愿望去干，并且采取了错误的工作方法：如，在治水方面，贯彻以蓄为主的方针以后，不分地区的提出“一亩地对一亩天”和挖塘如建仓，蓄水如蓄粮的口号，并且采取了边界围，高路基，格子堤，控制闸，高底河和不适当的灌溉方法，造成了平原地区格子网，致使水流不通，积水扩大，内涝成灾，加重了地表碱化程度，扩大了碱化面积；同时，在毁林闷炭，支援巩县炼铁，毁林作薪，保证公社食堂，和基层干部集特训没人管的情况下，防风固沙和农田防护林遭到了严重破坏，致使风沙重起，风助沙势，沙助风威，农田失去护卫前哨，顺风者被风打死，背风者被沙活埋，多次播种，收获无几，年产量大幅下降，就粮食、花生、棉花主要农产品：由一九五六年的二亿零一百五十一万斤，到一九六二年下降到六千八百二十五万斤；耕地由一百一十六万亩，下降到八十九万亩；牲畜由五万四千头下降到二万三千头。

据统计：以风沙、盐碱和内涝为主要灾害，造成六百六十二个生产队，八万八千人，二十一万亩耕地七季基本绝收。前几年农业生产下降，是由于连年的自然灾害，还由于我们工作中的发生的错误，我们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严格地批评了和坚决纠正了我们工作中的错误，并且同全体农民在一起努力向自然灾害作斗争。从去年以来，农村形势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好转，而且，必将继续有更大的好转。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去年比前年好，今年比去年好。开始出现的新气象，已经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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