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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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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3 12: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复  仇
——《折腾岁月小记》之二十八
    1968年的冬季来的特别早,记得“十一”国庆节刚过不到一周,就雪飘如絮寒霜逼人了。早上一进厂大门,收发室的老钱头就拉开小窗向我招手,进屋一看原来是我弟弟的一位同学来了,我惊诧道:“啊,福久你咋来了?”“想大哥就来了呗。”说着就伸出双手,握着他那冰凉的双手我才发现他穿的是那样单薄,“哎呀,你以为这是大连呀,怎么穿这么少?”说着我将大衣脱下给它披上,领他到了我的办公室。
    我安排完一些事务又请了假,就带他回到家里,正好炉子的火还没全熄,就势加上煤将鼓风机打开,一会儿土暖气就热了,屋子里暖烘烘的,又将饭菜做好端上饭桌问道:“这次来是……?”“啊,我在这儿转车要去讷河,今晚的车。”“去那儿干啥?”“去看我舅舅。”“哦……”我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他的这个“舅舅”。
    他叫曲福久,与我弟弟是初三的同班同学,而且我们又是发小就在一起长大的邻居,知根知底,他是标准的“此地巴子”(大连人称祖上是大连的人),记得小时我们曾嘲笑他:“此地巴子,吃饭不涮锅,拉屎不擦腚……”他则骂我们:“海南丢(祖籍山东人),上西沟,挑担水洗腚沟……”从来就没听说他有个黑龙江的“舅舅”,这时引起了我的种种猜测。
    饭间我们随便唠起大连的一些近况,他突然站起说:“差点忘了,建业(我弟弟)让我给你带一封家信。”说着就回身从旅行袋里掏出交给我。
    看完信我全明白了他这次来是追寻他的一个仇人——郭晓波。更可怕的是,建业说他可能随身带着一把五四式手枪,让我千方百计阻止他的这次行动。
    放下信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唠了起来:“福久,咱们可都是发小就在一起长大的老铁,记得有次你们与复兴里的孩子们打架后,你让那个大个的堵在咱胡同口,建业跑回家告诉我,我将那正在打你的那小子逮住,你上来正要打他我没让,而是让他向你认输,那小子噗通一声给你跪下了,把我们都逗乐了,听说你俩以后还成了朋友。”“对,那小子叫孙帆,初中时我俩是一个班,学习大草包,但挺够哥们的。”
      接着他就滔滔不绝地说起小时那些故事,我看儿时的情感闸门已打开就说:“福久,今儿你若还把我当大哥看,就跟大哥说句实话,你到底来这儿干啥?”只见他稍微愣了片刻,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建业都给你说了?”我点点头。
   “那好吧,我也不掖着了。”说完就向我打开了心扉。
    前年八月“破四旧”时,咱街道那几个老歪婆,给我母亲贴出大字报,说她是汉奸张通正的外甥女姑爷哥哥的老婆,现在装病不上班,在家养尊处优,养了好几盆资产阶级的巴茅兰花,并偷偷地引领红卫兵到我家,他们闯进来就要砸,我妈抱起一盆求他们将这盆给留下,这伙人不依就这样发生了争执,这时他们又叫来了一伙,把我妈推出又批又斗,其中一个掏出一把推子,几个人按着我妈的头就给剃成阴阳头,这时我正在学校的礼堂,参加批斗校长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大会,当我妹妹跑来告诉后,我急忙奔回家一看,妈妈坐在地上两眼发呆的瞅着那堆带血丝的头发……气得我进屋抄起一把菜刀,就要找这帮王八犊子拼命,后被邻居们拦住。
    我决心以牙还牙策划复仇行动,经多方打听我知道了那个拿推子的小子叫郭晓波,是二十五中的,他依仗自己的父亲是长征干部,根红苗壮,就当了他们学校的红卫兵头头,到处宣扬谭力夫的“血统论”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自称是天然的,响当当的的无产阶级革命的接班人。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我每天都跟踪他,终于发现了他的行踪规律,一天我在他必经的回家路上手持一根棒子,戴着口罩,突然从树后跃出大吼一声,挥起棒子向他打去,没想到这吼声为他提前几秒逃掉提供了生机,再以后他就不敢单独行动,身边总有几个随从。我就不信你躲过了今天还能躲过明天,明天永远是你的晦日。
    冤家路窄,没想到有次在青泥洼桥的商店,我俩走个迎面,他不认识我,但我也没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向他进攻,只好擦肩而过,但我尾随其后一直跟他走出商店,在走到一段路人稀少之处时,我突然从他背后狠狠一拳将他击了一个趔趄,他掉过头来我俩就撕扯到一起,后来被路人拉开,一位交警上来问我为啥打人,我说:“他掏了我的钱包,他是个掏兜的。”大家一听都围上了上来大喊:该打!该打!趁机我就跑了。
    至此他也认出了我,也知道我为何向他报复,但他已没有了往日那趾高气扬的凶煞神气,因为他爸爸是市一级的走资派,也被打倒,挂着大牌子站在卡车上游街示众,听说在一次批斗会上,被造反派从站着的凳子上推下摔坏了腰,没成想他也成了“狗崽子”以外的“黑帮子弟”。
    为了解开这个怨仇疙瘩,建业曾找到他,劝他亲自到我家赔礼道歉,但他却傲慢地说:“我那是按最高指示去做的,连人民日报社论都以《好得很!》为标题大加赞扬我们的行动,要去可以,但毛主席得陪我去。”我听后怒不可遏,也让建业给他传话,“那你就等着瞧。”从此他就躲了起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我在他家周围转悠,终于从邮递员手中,发现了一封由黑龙江寄给他家的信,得知了他的具体位置,如是我就来了。
    听后我对他内心的屈辱和愤然很理解,但局外者的理智又让我追问:“找到他你想怎么办?”“放心我不会整死他,杀人偿命这我知道,我非要把他那拿过剃头推子的右手打断。”“若是他认错了呢?就像当年的孙帆。”“光认错不行,这杂种必须给我妈跪下,就像当年的孙帆。”
    听后我这颗悬着的心稍微落下点:“你是不是还有把手枪?”“有,我还没讲到这里呢。”接着他又说下去。
    今年全市展开了“清队”工作,各单位、街道居委会都成立了“群众专政指挥部”自上而下,遍地开花,搞得轰轰烈烈,提出要把革命大批判,和清理阶级队伍继续深入有力地开展下去,特别强调要深批和深挖。
    我分析可能是在这种大背景下,那些参与武斗的造反派、红卫兵,由于罪恶的恐惧感,有的就偷偷将私藏的枪支、弹药扔掉,我的这把手枪,就是那时在斯大林广场的西花园捡的。
    那天早晨,我和建业一起到那儿寻找昨晚丢失的钥匙,突然发现草丛中有两个报纸包着的东西,建业捡起离他近的那个小包,我捡起较远的那个稍大的包,打开一看,他那里是四颗一指多长的机枪子弹,我这里是一把手枪,当时我俩乐极了,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们男孩子哪有不爱枪的,小时侯你教我们用黄泥做,晒干后刷上黑漆,倒是挺象真的,但毕竟还是假的。今天这把枪,与小国当警察哥哥那把五四式手枪一模一样,玩真枪跟玩假枪,感觉是大不一样的,真枪沉手、冰凉,可惜里面没有子弹,即使这样,我相信这玩意也能助我报仇一臂之力。玩了几天建业害怕了,说咱俩交了吧,我不同意说再等几天……
    “所以你就把它带来要报仇。”“没,没有,不信你看。”说着就将那旅行袋内的东西全倒出,真没有什么手枪。
    这时我那颗半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接过话茬我劝道:“福久,你想想自你爸过世后,你妈带你们兄妹两个多不易,在家里你是唯一的男子汉、是户主。一个男子汉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大度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吗。你与郭晓波的恩怨若这样没完没了的扯下去,肯定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你一旦有个好歹,你说是疼你妈还是害你妈?……”
    他静静地听着,时而颦蹙眉头低头不语,时而抬头瞧着天花板咬着下唇发愣,两眼露出困兽犹斗的顿惑目光,最后一声长叹:“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你母亲受他的害,他父亲又受造反派的害,实质上你俩都是受害者,这个害人者是造反派吗?今天我们暂不说,就论你俩豆萁相煎的恩怨关系,你不应重新思考和认识这一问题吗?当然这里不是为他开脱,他必须向你认错,我让建业再做他的工作,此一时彼一时,我相信他也会认识这一点的。”
    就这样福久下午离开了我家,我又给他找出一件旧棉穿上,戴上一副手套,用自行车送他到了火车站,并告诉他去大连的车次。
    回来后即给建业写信,让他务必将子弹与手枪交出,并再去找郭晓波做好化干戈为玉帛的工作。
    不久建业回信说,“福久那天没回大连,当晚又乘车去了讷河,而且将存在火车站寄存处的手枪取出带走,到了讷河找到郭晓波的姥姥家,老太太告诉他,一天前接到郭晓波父亲去世的电报,郭晓波与两个舅舅去大连奔丧了,福久回来当天就找到我啥也没说,一起将子弹和手枪交给了派出所。”
    至于郭晓波是否已向福久赔礼认错了,信中没提,我以后也没问,因为不到两个月,中央下达了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在这全国性的上山下乡运动中,他俩肯定要离的远远的。
    这批红卫兵已圆满地完成了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当父权的政治目的达到后,这批孩子却被老人家弃如敝履般的,抛向战天斗地的又一新战场。大江南北各在一方,再经过时间的磨砺,那过往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已被新的生活坎坷艰辛所取代和淡化;今天的社会不正是也利用了这一时间的法术,在遮挡人们回眸的记忆吗?

                                        20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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