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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树:辛集中学回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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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 17:56: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还是赤子情
——辛中回忆之一

  前几天看报纸知道10月16 日是辛集中学60周年校庆。打了几个同学电话,重回豆蔻年华,俯拾记忆碎片。
63年在历史上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这年是整个中国尤其是华北的洪水浩劫之年。村子周边一片汪洋。土屋——记录着明、清、民国历史经济、民俗、社会变迁的土屋,抵御过日本的枪炮的土屋,瘫颓在急骤的雨水里。
别看小了农家土屋。它是家的象征,是安居和美的象征。一爿土的堆砌,是一代或几代的劳作成果,是老老少少的归宿寄托。
村子里传出越来越多的哭声,尤其夜间老年妇女之哭,拉长声音,哭腔带念白憾人心魄:“老天爷,不开眼,你让我们怎么过呀”。赶来的劝慰者语带哽咽,也一起哭起来,哭成一团。此哭引发了彼哭,村子里哭声呼应,引发男人的呵斥怒骂。
这是大抒情的日子。声音记录了那个年代,抒发着人们对灾难的无奈,对生活的复杂情绪。
房子十倒七八。在当时人均口粮不过半斤人人菜色的情况下,失去祖传房产,的确是断了生路。国家也穷,除了让人们勒裤腰带就是用阶级斗争的纲绳进行自由管制。
洪水刚退,第一辆邮车把我考取辛中的录取通知书和家庭的一道难题一块送来了。
母亲说,上什么学,砍草放羊吧。
父亲盘算着上学的费用:每天一斤粮,每月6元钱。举目皆穷,无人可求呀。
乡亲们泼冷水的不少。“上什么学!不见赶马车的在讲台说土话,大学毕业的念着国语扫街吗?”
当时辛中因为高考升学率几年全国夺冠已成为教育小宝塔。民谚有“摸摸辛中的砖,死了也不冤”的说法。有农家子弟从辛中考大学跳出农村的成功,成为口口相传的美好故事。考上辛中的确是百里挑一,招生范围在全地区十来个县,只招4个班200名学生。
父亲决定让我上学。我低头不语深为愧疚。我知道这是无力为而为之。
42年前的9月1日,我来辛中报道。坐大货车而后步行5里路,到辛中时扬尘蒙面已活脱脱一个土鬼。但辛中给农家子弟的是一样宽厚的笑容。
记忆中的辛中美极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中,教室的红墙少有的娇媚。操场上的声音激昂振奋,我拿起滚过来的篮球仍进筐子,马上得到友好相约,让我脸热起来。比起家里的煤油灯,尤其教室那雪亮的灯棍,让我看了又看,光象清水透照给我一个崭新的世界 。
晚上20多个男同学睡大通铺,第一次离家,寂寞孤单无奈的感觉都来了,仿佛被关幽禁,走不出去,心里隐隐有悔意。夜深时,听到隐隐抽泣声,我心里也酸起来。
最深记忆是生活,最难忘记是饥饿。班里50来人分为7个小组,饭菜打来一块吃,每人一小碗粥或是菜汤,饼子或馒头个人预订。我只订早饭,午、晚两顿在伙房专门方便困难生的笼屉上蒸红薯或萝卜干吃。
当我的代行粮票的粮食转移证要用完时,父亲来了,骑车带半口袋红薯。父亲说,粮站按比例要玉米,红薯不行,玉米还没分,转移证换不来,吃一阵红薯吧。
见父亲连连咳嗽,我知道他骑车50里路没吃东西,就敲开伙房早已关闭的门。师傅那里肯为一个学生破例通融方便,一人一份的晚饭早已吃完。
父亲饿着走了。这事谁的错?我一遍遍心中暗自忏悔。以后每见父亲病容,我就想起这笔欠债。
不到半年,学生因饥饿有十来人退学。家长说,先说成人再说成材吧。
母亲一直犹豫是不是让继续我上下去。每有人退学,就有父母的一番争执。
当学校告之每月给我4元钱助学金,我步行50里赶回家中报告好消息。母亲说:上下去吧,这是该着的,不在父母,孩子有这个命。
夜晚 我朦胧入睡。母亲慢慢把我全身摸遍,说:瘦了!
父亲说,你就胖吗?还有胖的人吗?
  当我拿上述记忆和校友交流,校友说,你记忆是咖啡,都带苦味。忘了你的得意了吗?我们可还都记的。
我也发现,在我这里的确是甜淡雅若无,唯苦味深刻,入心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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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17:5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心有千千结
——辛中回忆之二

  辛中,说不上你是我的蜜橘还是苦茶。
  几十年品不透的滋味,如儿时摇篮,你是我生命里的最深刻。摇篮被风裹挟,以至于忆起的,不知是风的酸涩尖刻,还是母亲的柔爱温馨。
  走出校门27年后的1995年,我回到辛中校庆的宴席上,翻看校友录,在依在的教室里坐当年的座位,品评往昔的味道。
  我班同学几乎全到了。我泪连涟举杯感叹,生命中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人之近老,其言也善,历经磨难,其志也哀。我特意向班主任L碰了有意味的三大杯并一再替酒,为当年的童言无忌表示忏悔。
  该说一句请原谅了吧?时间还没有拓宽人的胸怀吗?
  上午酒杯话别,下午茶话叙旧。酒过后,茶涩了。
  三三两两细数当年进入角色,泪水叹息来了。班干部讲述当年劳怨,班主任L慨叹留有伤痛,都委屈,都有倾诉不尽的苦水。当我一番感言之后,有人和L悄悄议论,说成就想不到,甯筋反骨还在。
  还是那群孩子,还是当年心结。揭开历史的伤痕,血是新的。
  辛中,你是我短暂的得意却是我的永远的伤心。  上辛中后,母亲曾关注我是不是有病了。我忧心忡忡的确象个病人。
  对询问我只是烦。那能什么都告诉他们呢?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父亲对我说过,在学校要学文化,也学做人处世。这后一点可不是好学的。
  入学半年我就陷入泥潭。当时数学老师对我赏识,我也感到他好接近,经常去他那里找些难题做寻开心。第二学期,该老师不见了。我打听寻找,得到的回答总是神秘莫测。我象蒙在鼓里,被隔阂的滋味让人不安。后来听说老师被开除回家了,是和村里坏人勾结破坏社教运动。现在看来是老师写材料帮助村民上访了。
  学校也搞社教并波及学生。数学老师成为妖魔,我作为数学老师得意门生,”中毒较深”自然成了挽救对象,陷入学生舆论重围。
  时间不长,班主任在班上搞阶级教育,说有两个阶级异己进入我班,其中一个是富农的孩子过继给贫农舅舅,另一个家庭属于积极走资本主义的中间偏右派。
  这另一个就是我。朋友马上就没有了,班上的劳动课,掏厕所总是我们两个。
  到初二,我的助学金由4元降为2元,说是要照顾贫下中农。L老师动员我自己让出来,我没有做并据理争了几句。因为没有这几快钱,我只能失学。我成了自私自利的典型。
  每天下午的生活会是我的鬼门关,我只能做自我批评和接受帮助。
  我回到家和父亲说:不想上了。话没说完就被严厉呵斥。父亲语重心长不无忧虑,要我积极些,跟上时代,别被落下了。
  现在想,父亲是理解我的。政治大气压,作用于普天之下,那里又有轻松的一角呀!
  回到学校,按父亲的要求我拜见了当老师的老乡。这个老乡除了塞给我两块钱还象个老乡,那满嘴官话让我弄不明白老乡和同事、家里和会场还有什么两样。
  要我学的就是这样的为人处世?
  那年代,官话是保护伞,人人被甲以自卫,谁也不敢帮谁谁也帮不了谁。
  父亲的教育使我作出方向性的转变,就是一定要思想进步,不被落下。我经常和团员谈思想,写思想汇报,挖空心思做好人好事,我帮助同学补习功课。。。。。。
  我一次次被甩弃。我在团组织门外孤苦无依。
  抑制不住苦闷。我们几个同学回家路上一发不可收地倾吐宣泄。
  班干部发现我们不正常的密切后分头谈话。一样的交谈,我成了罪魁祸首。两个同学被团结,我被孤立,被出卖。
  坦诚被猎获,告密受到鼓励。我他妈的还能入团吗?我能不被抛弃吗?我还有前途吗?  我再不愿回家,回家也躲避父亲的谈话,我怕问及我的“进步”。
  最凄厉的一幕如铁印烙进我心:白专道路典型、流氓学生F在被学校宣布开除后,夜色中匆匆离开学校。他学习好,入不了团,对团组织发了牢骚。做他思想工作的团员Z被F反做了思想工作,两个人走到了一块。F走后Z也失踪了。后来知道,她舍弃前程追随F去了农村。
  同样的学习,有人冠以为革命,有的人被污为自己成名成家走白专道路。学习好又进步是又红又专,学习好进步不了就是只专不红。为革命的头戴金色光环,为自己的成为异类。白专道路是学生头上紧箍咒,党组织、团组织、班主任随意一念,就有人头痛失眠吃不下饭。
  是红是白,关键是能否入团。入不了团,总作为被“帮助”的对象,我觉得自己一步步向“白”滑去。我失眠了。
  到初三,老师在一次班会上严厉批评成名成家的资产阶级思想,大伙的眼“刷”的一齐向我注视。因为我说过羡慕浩然,将来当作家,并接连给少年报投稿。老师是看到团员拿给看我的退稿信之后开会批评的。
  我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我那么恐惧的躲避着它,它还是魔鬼一样把我卷进来了。道路是不能选择的,荣辱早已注定。背后一只手牵动人作戏剧彩排.。
  正当我所扮演的角色岌岌可危的时候,轰隆隆的雷声来了。剧情急剧变化进入又一个意想不到和更加无可奈何。这是后话。
  30 多年后,大家洗尽铅华都成了局外人。在校友聚会上我问同学,回头再演当年,你还会作当年的角色吗?
  这一问题是苦茶不是蜜橘,涩口得让同学久久难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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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17:57: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作魔样舞
——辛中回忆之三

  20世纪60年代,上层源起的政治高压,造成社会生活中的低气压,使人窒息。
  上边压倒一切的高调的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突出政治”。下边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社会传闻消息报道今天揪出一个,明天挖出一伙,牛鬼蛇神翻天,人头落地,风声鹤唳,草木惊心。
  教室的壁报成了火力喷射的刑场,大家违心地自觉引颈受戮。出身不好或有政治污点的,一遍遍低头弯腰深刻检查。批判检讨涉及社会家庭,子女亲人纷纷反戈一击大义灭亲与反动老子划清界限。
  班主任L追政治总能别出心裁走在前面,他引报纸文章为据,要每个学生深挖第三层思想。说是人的思想分三层,第一层冠冕堂皇可以大会讲,第二层不大光明只和个别朋友说,第三层肮脏龌龊隐藏很深谁都不说。资本主义就藏在第三层,思想革命就是要向第三层思想开战。
  第二天,一个平时腼腆不语柔弱若病的女生石破天惊的在黑板上暴料,揭露母亲把其父逼回老家与单位科长姘靠。女生深恶痛绝宣告与母划清界限。
  大难来时各自飞。
  女生的揭发引起争论,因为其父是国民党投诚起义人员,和国民党划清界限还不是好事吗?女生的立场是不是有问题呀?丈夫屡被游斗时其母接受了科长的保护和要求。但作风问题不管为什么都是为人不齿的。讨论来讨论去,都不是好东西。深挖灵魂革命不成,该女生落入更深的祸水。
  班主任团组织继续施压深挖。一个学生反问:老师有什么第三层思想呢?老师无法回避,当时的表演足以让后人悲惨下泪。他抖出的包袱使人失去颜面没有了廉耻。老师说,他多年心中深藏的是,母亲有私爱,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
  一时把学生听呆,为隐私本身而惊异,为L斩断亲情而感叹。但后来师生各立帮派,又成为互相攻讦丑化的大字报丑闻。而恰恰是L倚重逼学生挖第三层思想的团干部,把这样的传单散发到L老家。政治把人变成魔鬼,魔鬼之舞,一度是雀跃的时髦之舞。
  请君入瓮的权术让人无法躲避。天天生活会就是检讨会,检讨资产阶级思想,直指学习目的这一咽喉处。为革命学习当然是最时髦的,但没有几个敢于标榜自己是为革命学习,因为那样的光荣不是谁都可以享有的,不该享有的享有了,会招致更大灾祸。只有一再检讨自己学习目的不纯有个人主义,有幸得一个态度端正检查深刻深入灵魂闹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的评语,才能过关。
  为了过关,只能自贱自污以期侥幸。但给什么评语,却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就因为组织评语不同,有的零蛋学生保送上大学,有尖子生名落孙山,已是不平之平不怪之怪。我在人生又一次冲刺的机会前失去勇气。我感觉自己已上另册。组织上的评价定性,可使升天可使落地,没有人能翻出掌心,也没有了敢翻筋斗的孙大圣。
  但一夜之间,遍地孙大圣。文化革命完全改变了旧有秩序。小绵羊一样的孩子戴上红袖章就变成凶神恶煞,挥舞解放军的武装带把鸡皮鹤首的老教师打得头破血流。真不知是什么导演能如此翻云覆雨,导演着翻天覆地的闹剧。
  红卫兵的符咒是“最高指示”。先念一段语录,或说阶级敌人总想复辟,恢复失去的天堂,然后向低头弯腰的“牛鬼蛇神”问罪,总是大获全胜。牛鬼蛇神老实的象一群绵羊,在“最高指示”的鞭笞下,叫往那里走就往那里走,不管前面是火坑陷阱。一个老教师在听了一段语录之后回答红卫兵审讯,不敢和语录反调只好承认自己想复辟,心里有毒。红卫兵猛追复辟罪行,老师只好说自己是有毒不放。红卫兵又念一段语录斥责“有毒不放”论,老头儿大汗淋漓不能自圆其说,只能一顿好打。念着符咒的红卫兵是无坚不摧的神兵。每此等会议,总是几个打人的人享受胜利,观众禁如寒蝉,感到鞭子打在自己背上。
  牛鬼蛇神扫荡过后就该各级校领导了。天降罡风摧枯拉朽没有任何抵抗,校长书记和昔日他们专政的对象——有政治历史问题的教工一块唱认罪歌,同室起居,象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整天不说一句话。整天板着脸把人训斥为资产阶级的校领导四大金刚被拉下马,天天找学生组织主动检讨以图再起。受压抑的学生挣脱束缚感受到了难得的自由,氢气球一样冉冉上升忘乎所以,好象真是天之骄子了。
  我坐着听了班主任不敢坐的检讨。他说,自己出身不是红色家庭,有被遗弃感,害怕落伍,入不了党感到没出路,嫉妒党员教师,常常把气发泄在学生身上。。。。。。当时,我感到L的情况和我有很多共同之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惺惺相惜反而近乎迫害。
  短暂的自由之后进入常常的迷惘。红卫兵杀上社会一年后被刹却锐气乖乖如兔在解放军的管制下军训。这一年物是人非当刮目看。L老师参加的一派夺权正位,我们班学生多数站错队成寇。
  同学悄悄说:胡汉三又回来了。
  L来了,他给解放军代表提供的是该整肃的学生名单。
  时不久,一学生以污蔑伟大领袖为罪名,逮捕判刑8年。他就是与我回家路上发泄牢骚又向L告密的路友。我回家时路过那爿被风劫掠的企图阻挡又什么都挡不住的柴门,远远看见其瘦削如柴的母亲村前遥望。好象是我做错了什么,我远远绕道避开。老太太瞎了,只能用心遥望。打从学校是以复课名义把儿子骗走,就再没有回来。
  L引起学生越来越多的愤怒,当其再次出主义想批判当初哪个柔弱若病被动员揭发母亲平时腼腆不语万人大会上却高唱造反歌的女生时,遇到普遍抵抗。大伙联合起来,表示不欢迎L回班级。军代表表态把L调离.。
  几年后,我才知道,当时军代表和女同学已有“小纸条”来往。军代表悄悄对这位洋溢着小资味道的女孩表达了暧昧的意思。
  文革结束,学上不成了,多年的期盼成为一场空,我无比失落。
  父亲说,你总算囫囵回来了,平安就好。还真怕你弄个右派什么的呢!
  父亲说,我看文革怎么看怎么象57年的抓右派,先引蛇出洞,再聚而歼之。
  父亲的话真的让我出汗了。回头看,伟大领袖当年搞鸣放,确有借刀整肃党内异己的意思,后来看到借来的刀没有尊旨指向异己,而是自有思想自有要求,才反手聚歼了这群比异己更危险的蛇。文革是这一政治戏的重演,这次党内异己早已坐大,就不能投鼠忌器了。经长期兴无灭资的政治运动,小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已难成气候,也不怕什么右派翻天。在历史上找参照,自己不就是那群右派中的一员吗?真是不幸之幸天大侥幸.
  写此文时不再出这样的冷汗了。回看几十年人魔变换,对人生悲喜剧不再象当年那么动情。人魔之变不由己。
  给什么角色就安什么角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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