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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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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1 10:56: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臭老九
——《折腾岁月小记》之二十六
         1968年五月,文革已整整进行两年了,我厂被军管也一年多了,但全厂的生产还是每况如下,特别是机车车辆所需的各种配件根本保证不了,中央颁布的《关于确保铁路运输物资安全的通令》,下达半年来也丝毫未见起色,为此在驻厂军代表的主持下,路局也派人来厂,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大家一致认为在这诸多问题中,应先在呼声最高、产量最大、难度最小的“闸瓦”产品上下手。因为这个产品就是一个铸铁毛坯件,产品出来后在砂轮上打磨一下飞刺就可以了。
        岂知这是一件“知之非难,行之不易”的事,因为影响该产品的主要矛盾是车间的桥吊,这台解放初就启用的老爷吊,走起路来七拧八歪不说,各部关节时不时就脱臼,而它又担负着铁水包的吊注重任,每年我们都向局里申报更新它,但都因“排不上号”而被搁置。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厂革委会最后决定由我车间自己制造一台新桥吊,并送来一套三十二开的“毛选”选读本,鼓励我们要按林副主席的指示——在学习中 “要活学活用,急用先学,立竿见影。”
        当时这个设计任务就落在我的头上,手中除这台破吊车外无任何资料,时间又很紧,更为困难的是人手不足,因为我们技术组原来四个人,一夜间有两个变成“牛鬼蛇神”进了牛棚,而另一个是搞电的。车间卢主任对我说:“老九,大兵未动粮草先行呀,就看你的啦!”我抬眼看看他奚落道:“你今天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啊,少啥啦?”“前面那个‘臭’字拉了。” 这个卢主任为人直率,开朗,平日总开玩笑地喊我“臭老九”“哈哈,今儿你是香饽饽,不敢加‘臭’字了,说正经的提提要求吧,只要我能办的全力以赴、赴汤蹈火、火山敢上、上天入地……”我急忙拦住他的贯口串:“主任,我就向你要时间,你看每天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日日批,这样每天实际工作时间有多少?所以我希望在你的一亩三分地给予方便。”“这个吗……好,我说了算,对你全免,等任务完成后你再集中补上,”对他最后一句天衣无缝的话,我觉得既好笑,又适宜,看来这还真是个粗中有细的“大老粗”。
        至此我开始埋头于设计工作中,考虑到箱形板结构的扭转应力不大,而疲劳强度又高的这一优势,我决定将原有的桁架结构主梁改为箱形板结构。那时提倡大庆的铁人精神:“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所以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诸如平日桥吊不能停下来,我只好利用星期天上去测绘;恐高症不敢在T型梁的轨道上走,那就弯腰慢慢爬;为了找到吊车的顽症所在,亲自与司机跟班……那时还提倡一种工作方式叫“边设计,边施工。”图纸刚出来,就被拿走,为此我的图纸全是下面垫上复写纸,一出就是双份,档案总得留一份吧,所以每张图得用5H铅笔格外用力画,否则下面那张就不清楚了;还得经常被喊去现场,帮助解决一些技术问题;更让人如履薄冰的是,这期间全面展开的“清理阶级队伍”,“一打三反”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各处都在“深挖细找”历史、现行的“反革命分子”;全厂抽调一批专案人员正对工程技术人员、干部的“内查外调”悄悄地进行着。在这风声鹤唳的日子里,必须保证每张图万无一失,别看张张图纸“设计”栏目上签的是“三结合设计小组”出了问题可是唯你是问。
        由于这项工程是以全厂会战形式搞的,所以各环节都是大开绿灯,昼夜奋战,为了赶在七月一日党的生日这天献礼,就出现了萝卜快了不洗泥的现象,特别在焊工方面尤显突出,为此我曾与工人翻脸撕毁图纸,最后在主任的干预下才得以解决。
        记得在将要竣工时,厂革委会就派人催促,必须在七月一日出“果”,我说吊车没吊装到位,油漆也没刷,各种验工还没做,这能算“果”吗?他们说:“孩子生下来,毛没干也叫孩子。”最后卢主任对我说:“依他们,其余献完礼再做。”“那要是有问题咋算?”“算我的。”
        就在这匆忙中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向厂部报喜了,第二天的局报上也见报了,套红的醒目标题是“毛泽东思想武装下的工人阶级又创新辉煌”我大致看了一下内容,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政治套语,其中可笑的是一句“工人们在一无图纸,二无资料的困难条件下,在学习《老三篇》中得到力量……”
        一周后,桥吊安装就位,我赶忙组织验收工作,没想到在第一项的“主梁挠度”检测上就出现了问题。
当时是做“额定负载”测试,按规定吊起5吨荷载,停留五分钟卸载后,主梁下沉挠度应回复到允许值里,可是它的回复值却略低于允许值的下限,说明主梁产生了一定的变形,这是不合格的标志。
        看到这一结果,上级来的领导说:“这一关键项目通不过,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当时我的脑袋就像爆炸一样“嗡”的一声,乱极了。卢主任说:“老九,别急,不行我们可以按四吨吊使用。”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说啥的都有,最难听的是“臭‘吃屎分子’(知识分子),穷得瑟,没见过吊车是桶形的。”一天材料员小张偷偷地告诉我:“厂革委会郑主任通知,让我把吊车的所有材料小票交上去,他们是不是要……”至此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怆然与心酸,古人说“哀大莫若心死”,用此话概括“文革”时期知识分子的心境,是恰如其分的。此事我告诉了卢主任,他听后大怒,抬腿就去了厂部,与那位靠造反起家的铣工——郑主任打了起来。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反复思考问题出在哪儿?从梁的强度计算到焊缝的强度核算……都没发现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测试这一环节上了,莫不是那五吨的“额定负载”有问题?可当时我是亲眼数着250块“面包铁”放入吊筐中的,怎么会错呢?突然我一惊:每块面包铁重20公斤准吗?对!称一下不就明白了吗。这一过秤,让我大吃一惊——25公斤,这说明那天测试的负载是吨,我的妈呀,超载吨那还不出问题?
        当我将这一发现告诉卢主任时,他也惊愕不已:“他妈的,无怪那些铸件总有质量问题,就按这个重量配比的上炉原料,那铁水能合格吗?”,最后问题追究到材料科,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最近忙于批判工贼——刘少奇,忘记将已改变的进料单通知车间了。
        这个故事似乎可以划上句号了,但我还要啰嗦两句,到年终两位工人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我被评为“毛著学习积极分子”,并参加分局的“讲演团”,为此让我写的讲演稿几次都通不过,最后由上级业内人士执笔,写就了一篇十分感人的“活学活用”讲演稿,到各地讲演蒙人,我就是其中的一张王牌。
        据考证在我国历史上,将知识分子打入社会底层的有三次。第一次是元朝统治者,实行的愚民政策,他们划分了十个职业等级: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娼、九儒、十丐——可见儒不如娼;第二次是民国时期,社会将国民党兵痞叫作“丘八”,大中学生则被称为“丘九”—— 足见儒不如卒;第三次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知识分子是最无知识的。的宗旨下,把人们分成: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特务、叛徒、走资派的后面,名列第九是知识分子,再在“老九”前面加个“臭”字,前八位统称“牛鬼蛇神”——更见儒不如魅,这可谓是一个令古代帝王都汗颜的创造了。
        贬低知识的制度就是愚民政治,它必然导致愚民社会,二者之间需要一个战无不胜的、踽踽独行的“思想”做链接,这已是毋庸讳言的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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