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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向天堂的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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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1 10: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发 向 天 堂 的 E-mail
——《折腾岁月小记》之八
清明追思 文革中殉难的毛乾民同学

乾民同学:

在您离开我们整整四十个寒暑的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告诉你我已学会电脑上网了,是的,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确信“冥灵”的奇迹会发生。我希冀e时代这“因特网”的电波,肯定能把我所有的表述和思念由天际传给你。在我没有得到你天堂确切的地址之前,权当是一封“群发”的E-mail吧……下面我将这些年我俩只能在梦中依稀模糊的相聚,和那往日串串的追忆,汇成今天清明的思念发给你。
你若能走到今天则是62岁,记得你19岁高中刚毕业,正逢高考即将来临之际时,就遇上了“文革”的腥风血雨,如果那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晚来三个月,你这个“老高三”中的佼佼者将肯定会迈入音乐高等学府的殿堂,因为你太优秀了。当年停课闹革命,你的同学都成群结伙去各地大串联,而唯独你不去,每天照样登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揹着那架俄罗斯“巴杨”手风琴到我这里学习,当时你的信念就是:等运动过去我一定要考中央音乐学院,我也坚信就凭你那娴熟的和铉演绎指法,简直就是在黑白键上的芭蕾,特别是那首“意大利波尔卡”最让人倾倒,你一定能成功。
在这期间你参加了《井冈山》造反组织,我曾极力反对,要你当个“逍遥派”,但你无奈地说:“他们说我是走‘白专’道路的典型,不加入马上会被批斗,好赖我只是参加了他们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往后的日子,就在每天的“早请示、晚汇报” “三忠于、四无限” 三呼万岁的,造神祭拜的教徒生活中煎熬和期待中度过,可是等到第三个年头——1968年到来之际,这个运动不但丝毫未减倒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在这两年中,全市共揪斗6万多人,立案审查41462人,致死5023人,其中县级以上干部53人,形成大批冤、假、错案。同时大大小小的武斗开始在全国各地蔓延,形势越来越严峻,在大街小巷不时传出各派宣传车上的大喇叭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中,更有那阵阵枪声伴随,真是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这不,各派在打了近两年的笔墨官司后终于兵戎相见了,大连是个武斗重灾区,因为当时的陆军、海军各支持一派,群众组织手里枪支弹药很多,连迫击炮和鱼雷都有,每天从你们的总部方向传来的枪声都是响个不停,特别是那 “哒哒哒”、“咕咕咕”的射击声格外清晰,人们说这是轻、重机枪在工作。随着两派恶斗输赢的此起彼落,已形成了“东风吹,战鼓擂,现在谁怕谁?”的局面。1968年4月3日我亲眼目睹了,两派在大连饭店发生的严重武斗,将第七层楼以上全部烧毁,致使这个建造于1914年的,具有巴洛克建筑风格,并配饰着罕见的金光闪闪的铸铜屋顶的建筑化为灰烬,一人致死,三人致伤,我们真为你担心。
一天你见到我高兴地说:“老师,明天我们应‘北航革委会’的邀请要去北京演出。”我问:“你的主打节目是啥?” “打虎上山” “好,一定要控制住中段的节奏。”为了能取得更好的成绩我让你用我的琴,因为它的音质好一些,由于琴盒已坏我是用帆布做的罩套,看着你揹上琴跨上自行车时,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赶快离开这个惨烈杀戮的战场。
可是谁也想不到的是,你们从前哨文工团出来奔向码头时,遭到了伏击……当我赶到医院时你已永远阖上了那双美丽的单眼皮大眼睛,一脸白白净净,灵毓清秀,帅气文静的小伙子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一个情深意笃高大英俊,潇洒儒雅天资聪慧的学子,就这样静静地走了,看到你家人那撕心裂肺的场面、那绝望无助的凄惨景象,大家都哭倒了——这天时针定格在1968年6月22日15时20分。
天啊!这个刽子手是谁?是谁??苍天呀,大地呀,快告诉我!
乾民呀!三年的相处轨迹上演绎着太多的留恋,如今真不知你是我的过客,还是我是你的过客,匆匆来兮,陡然去兮。我们都知道天国之路是人生的必然归宿,这也是人世间最平等、自由之路。但是这条路你走得太早了,那年你还不满21周岁。
在那次伏击中共有三个学生罹难,两个学生伤残。在罹难的另两位同学中有你的老搭档陆跃学,这个罕见的男低音,能把标定的bB调《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改为常人根本难以实现的F调,每次演唱都要在久久不息的掌声中多次返场;还有一位就是非常有前途的古筝演奏的女同学史茗姬。他俩的致命处都在头部,脑壳已开花,脑浆四溅、满脸血浆,你的致命处在背部,据大夫讲子弹由后背穿入,将心脏主动脉打穿而亡。可令人至今不解的是,你揹的手风琴上有两个弹孔,一个是穿透性的致命孔,但另一个却无出孔——说明弹头尚留在琴里。
天在哭泣,地在呜咽,血在呼唤——同学们一路走好!都说天堂里没有政治,只有快乐,更没有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所以我们也就放心了,衷心祝你们在天国开心、平安。每年的清明时份,我会为你们献上一束纯洁的白菊花。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需要勇气和坚强。为了追究凶手,第二天我与你的家人及众多同学和死难同学的家属去了某革委会,可那里也在“文攻武卫”,房顶上和大门口堆着高高的沙袋掩体,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冲向大街,门前醒目的大标语:“子弹面前,人人平等!”在告示人们不得靠前。几经交涉允许我们五个人进去……在一个上午的交涉中,只得到四个字的答复:“等待处理”。

出来时不让我们走正门,而是引向后门,在穿过一个厅堂时,我们发现那里墙上挂着一条黑底白字的横幅,上书:“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下面是八张死难烈士照片及生平介绍 ,原来这里的冤魂也在开会。
就在事发的一个月——我看到了毛主席于1968年7月28日,在北京召见首都红代会负责人的谈话:“武斗有两个好处,第一是打了仗有作战经验,第二个好处是暴露了坏人。┅┅再斗十年,地球照样转动,天也不会掉下来……我才不怕打,一听打仗我就高兴,北京算什么打?无非冷兵器,开了几枪。四川才算打,双方都有几万人,有枪有炮,听说还有无线电。”紧跟着他的讲话发表,1968年8月24日在大连卫生学校又发生了“8·24”严重武斗事件,两派群众组织之间动用枪炮等武器,造成11人死亡,数十人受重伤。——啊!我明白了内战的策源地来自中南海。在这场两派都高喊着“誓死保卫毛主席” 的牒血相残中,只有他老人家人始终清醒,始终保持着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要“从天下大乱走向天下大治”的过程中清除异己,巩固独裁。他,就是一手执导了这场内战的总导演。


在你走后的半年,到了1968年12月22日,中央下达了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从此全国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大规模展开。你们这些被称为“老三届”的在校初、高中生(1966、1967、1968三届学生,),全部南下北上,前往农村务农,至此那“等待处理”的答复,就是遥遥无期的告示,根本再也找不到相关人员。
在你走后的第二年三月,全国又掀起了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精神,由于你父亲在1953年曾做过苏联专家翻译,后来又与他们保持一段通讯联系,就被定为里通外国”的坏人,虽然够不上关监狱的条件,但背上了这种“罪名”,就是当然的第一批去庄河五七干校插队劳改人员,不久你母亲因思念你而得了间歇性精神病,据说是在去寻找你父亲的路上走失的,是死是活,至今下落不明……乾民,你若在天国见到她老人家,千万托个梦告诉我们一声,免得大家还为她揪心……
告诉你一条迟到的好消息,生前由你编配的《海鸥与大海》《苗山寨》,后来被我改为五线谱版,在70年代初,被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出版的《手风琴独奏歌曲选》(1—6集 )收录了。还有你根据《在北京的金山上》而改编的手风琴独奏曲(简谱版),成为那个时代全国范围内手风琴独奏的必演曲目。在1975年全国音乐调演中,这首曲子获得“再创作代表作品”一等奖。
乾民!你撇下大家一个人迁往遥远的天国去了。每天,你是不是都会站在天国国堡的窗前,看着我们的生活呢?你在天堂若有知,应在瑶池笑红尘。在你走后的第八个年头——1976年10月6日二十点整——“四人帮”的丧钟终于敲响了,十年漫长的等待,收藏着遥远的思念和愤懑的结晶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文革结束啦!我党把这十年文革定性为“十年浩劫”。
在你走后的第四十一个年头——2009年的清明,我在你的墓前邂逅相遇了你早已远嫁美国的妹妹,和陪同她前来祭奠扫墓的你所熟悉的妹夫——你的班长,姚思彤同学。一番惊喜的拥抱后,这两位已见银鬓的“美国佬”向我述说了如下情况:
1、你妹妹夫妻俩,于1977年12月国家恢复高考后,随着570万从18岁到30岁年龄不等的上山下乡知青参加了高考,并由北大荒的插队农村双双考入北京大学,1982年又先后考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并将你父亲接去。你班与他们先后考入其他大学的共有25位同学,余下的16位同学有四位永远长眠于松花江畔,其余的在打倒四人帮后的空前绝后的,知青大返城的洪流中都回到了滨城,当然现在都已退休在家,从事为第三代服务的再就业大军中。
2、1988年你妹妹回国时,曾拿着当年你们“总部”颁发给你的《因战因公牺牲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找过相关部门,人家拿出《民政部关于对不符合烈士条件而过去已发烈属证的可否换发烈士证问题的复函》[84]民优字第24号之规定精神答复:不能再换发新的《革命烈士证明书》,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改变烈士待遇。
听到这里你肯定会很愤慨,是的,四十一年前,那场因政府行为,而导致的无辜生灵涂炭的犯罪行为怎会如此处理,着实令人惊愕和不解。在文革三年左右的武斗中,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在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等四个部门合编的《建国以来历史政治运动事实》报告中说,“武斗中死亡23万7千余人,703万余人伤残。”人们都说这是一个官方的保守数据,而据中国当代历史研究专家丁抒在《文革死亡人数的一家之言》一文中说,文革武斗的死亡人数在30万人到50万人之间——为了那些枉死的冤魂得以安息,这已不是政策落实够不够的问题,而是应上升到实施国家赔偿的法律程序上来。
乾民,咱大连在2002年新建了一座3万余平方米的现代博物馆,它是国内第一家综合性现代博物馆,今年又重新布局并向全市征集文物,我本打算将那架,留有两个进弹孔一个出弹孔的老式俄罗斯“巴杨”手风琴献出去,以让后人永远记住那个荒诞、暴戾的年代,但是让我失望了,管理人员说了,它只能作为“老物件”收展,而不是文革罪证收展。所以我决定再等,一直等到巴金老人家生前呼吁国家要建一个“文革博物馆”落成的的那一天,我相信这个博物馆肯定要比北京的“毛主席纪念堂”大几倍,那时我一定要送它过去,因为这是一代人永难遗忘的梦魇,和永难平复的伤痕。
对待历史我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分析已知的事情,从因果相联到逻辑推理,可以得到有效的结论。所以我认为文革——这个以800多万人的性命作代价,为人类史上留下的这一伤疤的结痂,随着光阴的流逝,愈显它的丑陋,既然时间已痊愈了它下面的皮肉,这一暗褐色的结痂为何就不愿揭下去,难道让它永远挂在那里,挡住急需见到阳光的的新肉吗?。
逝者如斯!乾民,你永久记挂在我心头!
敬上一杯素酒,献上一束鲜花,捧出一份记忆…… 为文革武斗恶魔掠去生命的同胞们默哀,愿他们在天堂过的快乐幸福并团结。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同学阎桂梅——在文革中罹难四十周年的弟弟,以表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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