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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3 02:4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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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文革”亲历记之六:“七二八事件”的余波6 v2 b/ d, y& n5 A5 K7 ?( H! r
7 z* N9 R+ r* U# _* ^ (2013-04-18 10:15:53)* w! A* m& {0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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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地区志》在记载文革中的派性斗争中有如下记述:“省会郑州群众组织分两大派,南阳的群众组织也分属这两大派。群众组织分成两派后,明争暗斗不断,且日益加剧。1967年7月25日,河南二七公社在派性斗争中占了上风,南阳遂成立‘二七公社南阳分社’,并围攻属河造总派的‘东方红兵团’驻地南阳市文化宫,致伤数十人。河造总派许多组织解体。”- y0 k% G* f J Y
此事件被称为“七二八事件”。
3 b R8 S+ m% I$ U4 G, N9 x( ]此事件我没有参加,但其余波我却是深有体验。2 q( I2 e; \& p3 m! r( r1 W e
事件的第二天,东方红兵团的报复行动开始了。东方红兵团的基层组织铁军打头阵,数百人排着队伍,开着宣传车,杀气腾腾地向南阳一高中校院开来。铁军是一个工人组织,打打杀杀最为有名。铁军的头头黄强,也是东方红兵团和南阳市宛造总的头头,1968年5月被南阳地区公安军事管制委员会以“私藏军火”的罪名依法拘留审讯。2 I. m$ j6 G( g/ V* {
那天下午,一高文联的十几人在学校的后楼上无所事事,或睡觉,或打牌,或闲聊,只有曲喜贵在认真刻写《挺进报》(文联油印小报)。这时,忽听得好像有宣传车开进校园来了,听不清高音喇叭里在叫嚷什么。同学马玉锋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来,说,不好了,东方红报复来了,正在前院搜人,要我们交出昨天抢人家的喇叭,交出头头。大家一听就慌了,说怎么办?有人说,现在恐怕跑不出去了,我们赶快把门堵上吧!) P5 I, W- [$ F, |, ~2 f
学校的最后面一东一西有两幢两层楼,楼前是大操场。现在我们这十几个人就在东边这座楼上。此楼原是二年级四个班的教室和宿舍,宿舍在一楼,教室在二楼。现在这里是一高文联的大本营。“文攻武卫”后,一楼的的门窗用红砖封死了,只留下一个可以出入的小洞,并焊有铁门。; T8 R# F* @8 D4 a3 i
一说要堵门,大家立即行动起来,把楼上的乒乓球案子和桌子抬下来,把小铁门紧紧的顶死了。
* \2 D" W( Z5 u这时从楼上的窗户里可以看到架着高音喇叭的宣传车已停在了操场上,一队一队的人马正蜂涌着向操场上集结。/ x0 Y: _7 _2 D: C
马玉锋站在我身边,我问,他们抓到人没有?
+ s5 C: g3 O7 H! X* D& _' f# |4 c5 Q听说好信躲起来了,其他人不清楚。. y* \0 R' j% e' [) J
我说,估计他们抓不着,他们都不认识,只要不出叛徒,就是走在他们身边,他们也无可奈何。
2 V$ }3 D8 ]% J- D3 o马玉锋说,其实昨天学生们都是凑热闹,上到楼上摘喇叭,破门打人,是水泵厂、外贸车队那些人干的。现在他们不敢去找工人,就会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有本事你找他们去啊!
1 Y/ d' e. U$ e7 o马玉锋,方城人,独子,和我一个班,长得精精干干,人很聪明。昨天他去了。参与昨天事件的不只是一高文联,所有的二七派组织大都参加了。2 \% n# v+ S5 ]6 t
说到马玉锋,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1967年年底的一天晚上,马玉锋等人乘大卡车从内乡返回南阳,走到镇平608地质勘探队附近时,突然有人向车上开枪,造成一死两伤,死者就是马玉锋。一位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 r. Q9 E1 `2 B$ w. P1 a我和马玉锋说话之间,操场上已聚集了好几百人,停了好几辆汽车。后来得知,此时还有一部分人正在前院和中院一座房子一座房子地搜查,见人就打。
$ i8 e( c0 ^ K8 o/ V太阳明晃晃地炙烤着校园,没有一丝风,酷热难耐。篮球架子和联合体育器械上闪烁着耀眼的白光,楼前的梧桐树撑着大伞,好像誓死也要和我们站在一起。操场上的人群在阳光的暴啄下仿佛失去了耐心,呼了一阵口号后就纷纷钻进树阴或躲到墙根的阴凉里去了。只有停在楼前的喇叭车还在不知疲倦地一遍一遍地广播着他们的严正声明。
7 ]4 I6 C: [# R& O7 i9 u7 S7 [' V声明的主要内容是:严惩凶手、交出头头、归还被抢器材,解散二七组织。
6 q2 @5 r* y8 W* g前院中院搜查完毕后,那群气势汹汹的骨干分子来到了后楼。这是他们寻找的最后的目标。这时指挥车上传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对后楼的进攻一触即发。3 F; y9 W5 [7 j( {+ a0 K2 y
那些躲在阴凉里的人迅速移动过来,把后楼包围得严严实实。“二七不投降,就叫他灭亡!”“血债要用血来还!”“踏平一高臭文联,为负伤的战友报仇!”口号声震耳欲聋,我们觉得毛骨悚然。) r0 N. ^* ?2 {# E% X
真的有点害怕了。
6 c2 u$ R, F& M: o有人开始用木桩撞门。有人喊着:爬楼!爬楼!找梯子,找梯子!2 H1 T+ p, k( U# j A. O0 ~+ w: H
我们把头伸到窗外,朝下一遍一遍地喊:要文斗,不要武斗!3 |: a/ E9 f( e$ E5 h
几个女生胆气十足,竟从窗口伸出头去对着下面的人群念毛主席语录:, J+ @8 H' K; R1 P6 C. F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 h, u+ n& C7 ?; i* T/ | s
“在人类历史上,凡属将要灭亡的反动势力,总是要向革命势力进行最后挣扎的……
/ J* K' B' x& ?& F“有来犯者,只要好打……”+ e* e- Z; _! e ^4 P
马玉锋、李书光、邢文玉等人在两个教室间跑来跑去,自发地担当起指挥责任。一边派人下去加固铁门,一边安排人守护每一扇窗户,以防下面偷袭。大家互相壮胆,一定要紧守住,为文联争光,为造反派争光。其实心里也虚,要是让他们冲上来我们恐怕就没命了。4 d/ u% S! q8 s5 G. b' @! @
不大一会儿,只见下面拉来一架云梯。一群人看了看位置,就把云梯架在一个窗口上,十几个彪形大汉组成了突击队,跃跃欲试要往上冲。
; n5 k/ K9 G+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嘴上说不怕,心里却砰砰直跳。我想,要是人家冲上来,我们往下推不推呢?要是把人家推下去,那人家一旦上来,也会把我们从窗户里扔下去。后果不敢设想。9 |, @* C3 u& _& o
有人打气说,要是他们爬上来,就往下推!不能心慈手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火药味十足。
9 N0 b- }$ j" T/ _楼下的人嗷嗷直叫。 ]; l$ G. O9 q/ K$ h$ j$ G
瞬间,大家都静了下来,静得透不过气来。这是大战前的寂静,连空气都凝固了。 R" Z8 k8 b7 f6 S
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待着殊死较量。* M- B+ f; R: ~; L8 ?% ^# [
但是等了好久,他们却没有冲上来,伸出头朝下一看,原来云梯被四个解放军战士死死地守着,阻止那些人往上冲。
, O' s- _: g. H2 h& b我们高兴得热泪盈眶,朝下面大喊:解放军万岁!
9 \& r/ a2 }2 f$ j) i" L& Y原来支“左”的解放军赶到了。; ?8 r# C8 o" V% R: Z: t9 G9 ~
他们奉命前来制止武斗。- R2 f$ ~2 A, W* s+ X) \1 N
我心中一动,对其他几个同学说,干脆同他们谈判吧。
( S0 O6 z5 l6 Y. l; o; _马玉锋说,兵临城下,你想谈,人家给你谈吗?4 m, V4 A5 j) `. c) V2 H5 m1 ^. p' q2 x
我说,试试看吧。便在一张白纸上写上“谈判”两个大字举到了窗口上向下面晃动。下面人声鼎沸,加上大喇叭哇哇直叫,我们的话下面根本听不到。3 E! r# M j$ O. u4 I
在解放军的耐心说服下,他们同意谈判。
1 O+ F! `' f' a解放军让我们派两个代表下来,并表示一定会保护谈判代表的安全。
6 o* [% W, Z; o I. L9 m( j大家推选我和李芳(化名)为谈判代表。我们由解放军护卫着沿云梯下来。不卑不亢,大义凛然。6 R% X$ s* R+ l% G
李芳是一位女同学,胖乎乎的,二七派的铁杆骨干。关于她的故事,这件事鲜为人知。而人人皆知的是有那么一天,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枚手榴弹,兴致勃勃地往楼前的大坑里扔,没想到弹片竟飞回来把她的肚子炸开一个口子。有人添油加醋地说子宫炸烂了,再不能生育。美女负伤,痛哉惜哉!不过后来人家的日子过得不错,他丈夫也是我们的同学,二人事业有成,也有了儿子,生活幸福。这是后话不提。
B6 `: p) c( I' X) o1 G我和李芳来到人家的宣传车上,我们坚持的原则是:一、首先必须解除对后楼的包围。二、冤有头,债有主,昨天谁抢了你们的东西,打了你们的人,你们找谁要去,不能伤及无辜。三、如果同意上述条件,我们可以打开大门,让你们上去搜查。但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周围的队伍就乱了。他们并不傻,他们一边谈判,一边虎视眈眈地等待机会。就在几个战士分出身来保护谈判并充当第三方之时,他们看到守卫云梯的力量薄弱,便一下子推开解放军战士冲上了楼。
1 ~+ K2 `4 u/ {7 E值得庆幸的是那时还没有流行凶器,只是拳打脚踢而已,更庆幸的是他们也没有把我们那些人从窗户里撂下来。, h) [ t, h; e# h
但楼上的人个个都挨了打,然后连滚带爬地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不少同学都受了伤。然后被扭着胳膊集中在操场中央,严加看管。, L! U* e7 g2 b7 U
谈判自行中止。我和李芳也被他们带到了操场中央,划地为牢,和那十几个人“关”在一起。# L5 R% G! h0 h4 h$ a
他们让我们蹲下,大都蹲下了,可曲喜贵同学就是不蹲,一个大个子走到他面前,命令道,蹲下!曲同学说,你凭什么认我蹲下?那人说,让你蹲下就就蹲下!曲同学斜了他一眼,站着不动。那人按住他的肩膀,照着他的腿弯就是一脚,曲同学蹲下了,但他像弹簧似的忽地一下又站了起来,那人又是一脚,最后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 z7 Q* T, w2 P; \" U( k- c8 i牛云青也是一个宁肯站着死,也不蹲着生的英雄。一个人问他,你姓什么?牛同学说,我姓牛。那人说蹲下!可小牛迈着脸,像没听见似的,一脸的不屑。那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狠狠地说,看是你牛还是我牛?4 d* P0 A' e& X/ W" D
第二年,我的那位期曲同学因患骨癌,截去了一条腿,还没痊愈就柱着双拐回到学校,继续刻印《挺进报》。他的字写得特别好,刻蜡板的技术也无人能比,同学们既佩服又同情,都说,他的那条腿就是让铁军踢坏的。
* x" Z' a: e( K* M7 e# n太阳很毒,地面烤得流油。我们像钻进了烧红的砖窑,憋闷得喘不过气来。更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衣服全湿透了,强烈的阳光啄在脸上,像针扎似的。
) D4 a- X6 j6 a+ M- b我暗暗地思索着如何逃走。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圈外溜。不料被人发现了,那人追上来一把就把我拉了回去,问,你想做什么?我说,我要解手,上厕所。不行!于是我又乖乖地蹲在那里了。5 x, F5 t2 A8 R, D$ z. w3 y Q: J, R
大队人马开始撤退了。他们押着我们这些俘虏向校外走去,说是要到街上辩论。过了三眼井,走到一个街角处,一个押解人员突然问我,你昨天去没有?我说,我家里有事,回家十多天了,今天上午才回来……他朝街边摆了摆头,示意我逃走。我明白他的意思,撒腿就跑。只听后面喊,跑了,跑了,快追!
9 a9 B" L9 ~. L7 o" ]- W" i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那个示意我逃跑的人,是认识我,还是突然良心发现?或许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他也是我们的人。
- @! M, B! ` s0 {他们没有追上我。被带走的那些人直到晚上12点才被放回来。被围攻、被审查、被折磨,受尽了屈辱,晚饭也没吃,个个精疲力竭、狼狈不堪。+ z. X* l4 F& P' a; p" y0 Z3 [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生怕人家再来报复,白天不敢呆在教室里,晚上不敢睡在宿舍里,总是夹个破蓆到北关的野地里去睡。+ x$ m* x' n K: a- H9 }
那天人家冲上楼的时候,把教室的劳动工具——镰刀、抬扛以及断了的桌腿等都照了像,后来印在人家的传单上,说这是我们使用的凶器。0 x. D/ V5 U/ z X' m
事情过去了几十年,现在想想,那时的派性斗争真是激烈至极。想不通毛主席为了啥?“四人帮”为了啥?工人、学生又为了啥?想来想去,那不过是一场没有输赢、没有胜负的闹剧,是一场灾难。
' |& ^& U2 L1 e1 D. x+ J这一场报复行动是谁指挥的,现已无法考证。同样,“七二八事件”是谁指挥的也是一个谜。不过有一个人被牵扯进去了,这人是杨豪信。杨是我的同学,曾任一高文联的头头和二七分社副社长。
4 R5 H: }1 O0 M( S1982年他考入南阳师专物理科,1983年7月被取消学藉,罪状之一是指挥“七二八事件”。1 i* s% L; [0 }# o$ O' V% m+ w& t
文件说:1967年南阳文化宫“七二八事件”中,杨豪信担任南阳二七总部火线指挥部总指挥,一直在现场喊话,指挥进攻。南阳军分区支左办公室领导同志让他制止这场武斗时,他不表态。在这一武斗事件中,共打伤干部、职工、群众83人。
$ i' c' Y/ P" @5 T对上面的指控杨豪信并不认同,他曾向学校和上级多次申诉。他说:关于“七二八”武斗事件,我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事件发生的当时,我正在学校操场边与几个同学闲聊,约晚上八时许,分区的三轮摩托车来校找到我,拉我到文化宫与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张耀如同志见面,张简单介绍了文化宫群众武斗的情况后说,奉军分区首长命令,要我和他一起到现场制止武斗,后即乘分区宣传车到现场喊话,要求各派组织立即脱离接触。当时参加制止武斗的还有4789部队的部分指战员,我自始至终都在军分区的宣传车上,一直都与张耀如同志在一起,从未分离,不可能另搞一套(有张耀如证言可查)。, j) h5 g k/ o* v
申诉无果。
]0 W1 T( n: D K3 E! S s% A“文革”对我们这些当时的学生来说,完全是卷入了那个年龄段全然不该参与的政治斗争,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由于形势使然,不可避免地说过一些错话,办过一些错事。但是,如果紧紧地咬住不放也未免显得小肚鸡肠了。$ @( H6 k# l& e7 s
其实一高文联是从不参加打砸抢和武斗的。当时社会上的普遍看法是,一高文联和农校八一八是一文一武,对立面说起这两个组织,总是说农校黑八一八、一高臭文联,一黑一臭也可彰显区别。也有人说那是“八哥”、“莲妹”。文联是莲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去打打杀杀呢?
% c8 B- j6 b6 }4 n( p- u那时许多学校的图书馆都遭到破坏,而一高的图书馆却完好无损,不是说明一高的造反派也有文明的一面吗?
6 s: n v& D1 A4 ^3 e% X我并不想为哪个组织涂脂抹粉,只是想说明一个实事。仅此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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