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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湲:被热情分裂 被浩劫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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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9 17:4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女附中
我挚爱的母校
我感谢你给予我的一切
顾湲 | 1968届高中
1962~1968年,我在师大女附中度过了整个中学时代。回想母校留给我的一切,我心中回荡着亲情与爱意,却又夹杂着莫名的悲哀与遗憾。这矛盾的情感显然是与那个特定的年代分不开的。

优秀女性的摇篮
1962年秋,我从史家胡同小学、姐姐顾潮从女十二中分别考上师大女附中的初中和高中。当迈进这座“全国最优秀女中”的大门时,我们心中的骄傲与兴奋自不待言。当时国家正从三年困难时期逐渐复苏,在相对自由宽松的大气候中,女附中的传统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刘秀莹主任 ▷


◁ 胡志涛校长
无论是校领导胡志涛校长和刘秀莹主任,还是从“姐姐班”来帮助我们“初一小妹妹”的辅导员夏树和夏莹,都牢牢吸引着我——她们美丽而干练的形象,高贵而典雅的气质,亲切而犀利的目光,温和而贴切的话语,都让我感受到优秀女性的强烈魅力,她们立即成为我的榜样。
还有那些亲爱的老师们:语文老师刘超尘、数学老师储瑞年和金元、物理老师刘希璞、体育老师夏克若、生物老师白正衡、音乐老师吴德棻……他们通过逻辑性与想象力极强的讲授,引人入胜的分析与推论,师生互动、生动风趣的教学活动,把对大自然的热爱、对人类社会的深刻理解、对知识求索的浓厚兴趣以及做人做事的高度事业心与责任感传递给莘莘学子,他们敬业爱生的形象永远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上排左起:刘超尘、储瑞年
中排左起:金元、吴德棻、刘希璞
下排左起:夏克若、白正衡
女附中非常重视学生的全面发展(即今天的“素质教育”)。各式各样的歌咏比赛、文艺汇演、体育比赛、作文比赛、数学比赛……几乎每周都有新的表演或赛事在吸引我们。此外还有北京市少年宫、什刹海业余体校和北京少年科技馆的兴趣小组,通过简单的考试即可长期参加活动,每天课后几乎人人都不会闲着。
我参加了两项课外活动:学校的田径队和少年科技馆天文组。我在田径比赛中没有哪一项表现突出,夏克若老师就让我练“三项全能”——即跑、跳、投三项,要求体能相对均衡。我每天早晨六点半到校,长跑3000米(跑到复兴门外再返回);下午下课后还有一个小时的专门训练,真正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当时觉得真苦,有两次跑回学校甚至出现了晕厥现象,到医务室躺一会儿,铃声一响,爬起来就去上课。这种近似极限的锻炼给了我一个充满活力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力,至今65岁了,我的体能还能超过一般的年轻人。至于天文组的活动就更惬意了——每周四下午课后徜徉在北海公园的绿树红墙、鸟语花香中,这些活动除了赋予我探索宇宙的知识和兴趣,更培养了我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心灵的美感。
那时北京的天空十分清朗,既无雾霾也无光污染,通过古庙的天窗用望远镜探索星空,遥望大熊和仙后星座绕着北极星旋转、牛郎织女携天鹅星座飞翔在浩瀚的银河,细数月球上的环形山、木星的卫星和土星美丽的光环,聆听辅导员富有魅力的讲解……那些场景至今仍深藏在我心底。以后在人生途中无论翻山越岭、跋涉草原,只要抬头仰望璀璨的星空,往往能苦中作乐,美不胜收。

被“革命热情”分裂
女附中的传统之一——“革命热情高”,是全市有名的。1963年的学雷锋运动、1964年的学“硬骨头”六连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四清)”以及1965年的反帝反修、阶级路线教育,更把这种热情推向了顶点。可以说,这是为“文革”中女附中发生的种种事件做了铺垫,埋下了伏笔。
50年过去了,有几幕场景在我的头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大概是1964年冬天,为了纪念“一二▪九”运动,团委组织了一次文艺演出。最后一个节目是由我们的姐姐班——高三(5)班的同学,化装成抗日时期的青年学生模样,进行了一场救亡歌曲大联唱。莫莉、刘景艾等同学女扮男装,表演得慷慨激昂。“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那雄壮的歌声使整个礼堂都沸腾起来。当时情感上的震动,令我至今难忘。灾难深重的祖国历来不乏爱国志士、热血青年,我们作为革命接班人,能不像先辈那样以天下为己任吗?
——女附中的学生有股子拼命精神,每次下乡劳动都是争先恐后、自找苦吃。记得1965年中考结束后,我们班十几个同学不甘寂寞,自发组织社会实践,到四季青公社西冉村大队去干农活。郊区农村的社队干部都知道女附中的学生肯干能干,联系电话打过去就欣然接受。我们住在村小学教室,睡在草垫子上,晚上被蚊子叮咬起了浑身的大包;早上喝碗粥就下地,顶着7月似火的骄阳给菜地拔草,脚蹲麻了就跪着拔,汗水迷了眼睛用衣襟擦,谁也不停手。休息时大家坐在田垅上,一边畅饮着挑来的开水,一边就唱起了《歌唱二小放牛郎》——这是我们班在音乐吴老师和高三大姐姐郭平英辅导下练就的四部大合唱,其气势之宏大、音域之宽广、处理之细腻、合作之默契,对于我们都是空前的,全班同学都十分投入。即使在原野上干农活,十几人一起放开喉咙,各声部依然配合得当,唱得荡气回肠。唱罢回头一看,才发现周围干活的老乡和孩子们都聚拢过来听着,并对我们热烈鼓掌叫好!于是我们便接着搞起了“革命歌曲大联唱”,让“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的歌声随风飘扬!那时候心里真是美极了!
然而“革命热情”的另一面,是相当的无知、片面与狂热。随着阶级斗争的不断升级,女附中学生被卷进了“斗私批修”的狂潮中;我个人也从此结束了快乐浪漫的少年时代。初二年级满15岁时,本来我是班上第二批入团对象,表已经填好,却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被挡住了。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整整两年时间,眼看着身边我的“帮扶对象”一个个戴上了光荣的团徽,而我却被关到了团组织门外;无论我如何努力学习与工作,在保持全优成绩的同时,作为中队长带领全班同学夺得“四好中队”的荣誉,却永远戴着“出身不好”的帽子。不是老师和团干部不关心我,她们多次找我谈心,帮我学习毛主席著作,认识和批判家庭;也不是我不开窍,对照《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我对父亲的认识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开始,经过民族资产阶级,一直上纲到反动的官僚资产阶级!但是,我就是得不到组织的首肯。剥削阶级烙印何日才能去掉?什么样的思想改造才叫脱胎换骨?郁闷!迷茫!常常后悔没能生在战争年代,为此初中毕业时下决心去农村插队,以求彻底与“反动家庭”划清界限;却被老师以“不考高中就是没做到一颗红心、多种准备”,就是“不让党来选择你的前途,这是个人主义的表现”这些严厉的批评打消了念头……
那两年,我的头脑和心灵被分裂了。“学习优秀”变成了“白专道路”,“积极上进”变成了“伪装的另类”,“革命热情”越高就觉得自己越是“罪孽深重”——直至无所适从,看到猫儿在院中嬉戏都会感觉羡慕:“我何时能像它们那样无忧无虑呢?”这是我“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童年与少年的一个句号,是我人生中最早遭遇的严重挫折。

浩劫中的警醒
1966年“文革”风暴袭来不久,我成了“狗崽子”。尽管前几年的挫折已有预警信号,但那时毕竟还能得到师友的关怀。现在,环境骤然变了,一切知心人都疏远了我,原来信仰的东西崩溃了,原来依赖的朋友找不到了。一切要靠自己,而我自己原是什么都没有的——即使有过些什么,也早在前几年的“脱胎换骨”中丢掉了。我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心里的苦闷自不待言。
学校组织到昌平马池口公社秋收劳动,我报了名。红卫兵们都去造反了、串联了,剩下的多是一些跟我一样的“黑五类”。本想下乡秋收多流点汗能让心里踏实些,谁知反而陷溺得更深。
早晨一睁眼,就被一些“红外围”严加管束,晚饭后必得“闭门思过”;用汗流浃背的割稻和虔诚的语言为自己赎罪,却看不到这种改造有什么出路。做事战战兢兢,动辄遭到一顿训斥,还被勒令不准接触老乡——因为“你们这些有严重问题的人,只准老老实实改造,不许去跟贫下中农拉关系!”“不许交头接耳,互相串联!”……劳改犯般的政治待遇,使我这个向来激情洋溢的人几乎窒息了。我抗争过,怒骂过,哭泣过,但得到的回答除了更不堪入耳的责骂嘲讽外,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一天晚饭后暴雨刚过,我趁人不注意,独自溜出村子无目的地乱走。

此时天上浓云未散,还飘着细细的雨丝,夕阳在山背后射出余辉,空气格外清新。我穿过庄稼地,进入西山脚下的果树林,接着是密密层层的杨树林、松树林,树叶上悬挂着水珠,青草散发着香气,耳边鸟语啾啾,溪水潺潺,令人陶醉。走着走着,我忽然眼前一亮:绿草如茵的林中空地上出现了一池清泉,大约有两张八仙桌面大小,中心的泉眼咕嘟嘟地冒着水泡,一串串、亮晶晶地升到水面上,滋润着池边的青石与小草——啊,这就是那溪水的源头!我狂喜地奔过去,扑到池边,俯下身来,捧起泉水大口地喝着、洗着,尽情地享受着,在那仙境中流连忘返。沐浴在那么纯净甜美的泉水中,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上帝啊,我真心感谢你慷慨的赐予!
天完全黑了,我不得不离开树林。
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田间小道上,我的心里却渐渐明亮起来。我感到自己悟出了一个道理:生活之树是常青的。泉水的生命在于不停地流淌,大自然的美好在于生生不息,人的生命在于不断进取。大自然是慈悲的,人民的胸怀是博大的,只要坚持走下去,就“天无绝人之路”。正如《怎么办》中的一句话:“无论土壤怎么样,我们终归可以在那里面至少碰到一小块能够长出健康的麦穗的地方”——就在这囚徒似的生活中,我不是也碰到了这样美好的一池清泉吗?关键是要冲出樊笼去找。人间的万象真理要靠自己去求索,不能听任别人摆布自己的生活!
此后在劳动之余,我常常偷跑到那泉边去消磨时光,渐渐感到自己的心境也变得如同那泉水一般的清澈与平静。我不再希求得到别人的恩赐,不再想依靠别人指明自己的道路。我看到自己的出路了——那就是到农村去,到基层群众中去,到大自然中去,在那里付出自己的劳动,认识自然和社会,求得精神上的解放,重新认识并造就自己,寻求自己的新生活——一个有完整、正常人格的人的生活。
我确实这样做了。

1968年底,我离开女附中去莫力达瓦旗插队,在黑土地上做了赤脚医生,从此走上一生为中国百姓的健康,特别是为全科医生事业的奔忙之路。尽管道路曲折艰难、荆棘丛生,我却到处都能获得支撑的能量。其中最根本、最长久的支撑之一,是在浩劫中、在京郊西山脚下遇到的那一泓清泉,是它给予我的启示。
人生途中总会有风浪,年轻时经历的挫折增强了我的精神免疫力,成为我一生的精神财富。
女附中,我挚爱的母校,我感谢你给予我的一切。
作者简介:
顾湲,女附中1968届高中毕业生。[blockquote]
《远去的女附中》简介
《远去的女附中》是一本北京师大女附中部分师生自写自编回忆母校的书,她以师生记忆的形式,记录了从1917年建校到1968年招收男生前半个世纪间女附中斑驳多面的历史。
全书分为六个部分:
1、师恩难忘:名师荟萃的女附中,记满了“师德”“师恩”。
2、校园印象:17年的女附中的校园,留给我们很多令人回味的深刻印象。
3、多彩生活:女附中人从不死读书。多姿多彩的课余生活至今想起都令人津津乐道。
4、女附中人:虽经历各异,但从未忘记母校的教诲——“堂堂正正本校风”,永作一个正直的、对社会有益的人。
5、深情怀念:逝者虽去,怀念犹深。对她(他)们的怀念,是我们永久的记忆。
6、回眸历史:不忘女附中的创始者如何远见卓识,以及在几十年的历史中培养了大批中国新女性。
以上各篇充满了女附中人的真情实感,饱含着女附中人对塑造自己灵魂恩师的深情厚爱。
在母校百年校庆之际,我们期待将本书献给母校所有的师生。[/blockquote]

http://www.sohu.com/a/139696242_761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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