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孝纲：女附中杂忆（上、中、下）

yangharrylg · 发表于 2017-7-29 17:24:28

编者按

本公众号5月5日~8日连载了高文鸾老师《回顾北京师大女附中》一文，女附中校友“阿汪”于5月8日~6月1日陆续在文章后留言，回忆其在女附中长大的故事。
编辑组按照事件的时间顺序，将全部留言整理，分三天发布。
当年的景象历历在目，万分感谢高老能写出当时的真实情况。我是生活在女附中十几年，并且是上此名校仅一年的独生子女。
在女附中生活十几年，离开又快四十八年了，各位老师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中，老校区的老式建筑失火没有了，核桃树没有了，许多老教师与世永诀……新校区北楼东北角的柿子树还在吗？新校区西北角老樗树：臭椿：还在吗？最东边图书室的枣树还在吗？我记得女附中的一草一木，以及那辆黑色的老福特轿车……

上世纪六十年初小学下午两节课，所留作业很少。当时的街道几乎是静悄悄的，父母下班晚，我无处可去，只有去母亲上班的女附中熬时光。清楚记得在女附中西北角，也就是原教工食堂周围种了有上百棵成年人高的扫帚苗，春夏绿绿的，入秋变成金黄，上面结满了草籽。某天就会有老师带着高年级女生三四人一组合力拔一棵，然后用旧城砖压平。一冬天大操场就靠这百多把扫帚扫落叶和积雪。每天放学我都兴奋地在压扫帚的城砖上跳来蹦去，这也是我这个不满十岁孩子最快乐的时候。这种偷偷的快乐至今依依在前。
东楼东边也就是实验楼北原有一片桃园，桃树下间种草莓，地边角种有红萝卜。六一年种的都是萝卜，记得深秋收获时，老师和学生用土筐往女附中西南学生食堂一趟趟地抬，我兴奋地也跑前跑后，并问教工食堂有吗？得到答复后第二天中午我先去学生食堂去看看，果然有醋烧萝卜，之后我飞跑到女附中西北角教工食堂排上队，那买饭的队之慢形容不出来。轮到我时大师傅说没有什么烧萝卜，只有萝卜樱子炒咸菜，一份六分钱！可以想像出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回想问母亲为什么教工食堂吃萝卜樱子，而学生食堂吃烧萝卜。母亲摸摸我的头只是笑了笑……
俗话说：男孩七八岁狗都嫌。我十岁左右的确如此。每天除了在宏庙小学上几节课外，其余时间就在女附中闲逛。那犄里旮旯鼠洞猫窝没有我不知的。有天在看借来的小人书，是卓娅与舒拉，母亲见后小声说好，并告诉我大约是五六年左右卓娅的母亲曾到女附中来过……为此我兴奋了好几天。
那是六二年暑假，女附中组织部分老教师及家属去山东青岛，来回有一个星期。其中有数学组的，语文组的，物理组的……我就是在这次结识了鲁迅的孙子周令飞，并保持了多年的友谊。在青岛我们住的中学居然和女附中老学区老楼一模一样！那时我真怀疑女附中搬家了！可惜我没记住是青岛第几中学。在青岛参观海洋博物馆休息时，我依惜还能回忆起同去的老师们谈如何利用北京现有的博物馆提高教学质量……可惜当时我不到十岁只顾疯玩，连张和众多老师的照片也没留下。
回忆六十年代母亲和刘秀莹老师在一起上班，刘老师有次看我裤子膝盖破了，一定领我去她家，就那么一针一针给我缝上……现今斯人已去，但刘秀莹阿姨的形象久久留在我内心极深处。
又过了一年，到了六三年暑假，女附中组织到颐和园小住，住在万寿山东半山腰向南的一间三开间的房子中。我家住西间，好像是刘希璞老师家住东间，中间是客厅。因不允许做饭，故只能凭出入证到园外买回。当然这不是我的事，我刚够十岁。刘老师话不多，他常坐在屋前石头上向昆明湖方向看个没完没了，我陪他一会儿就烦了，于是满山去玩，我几乎都跑遍了整个颐和园。母亲看着我一天到晚的疯玩常叹气，打吧太小太瘦，说吧四六不大懂，读书吧不认几个字……只能随我。多少年后我才知道读书的重要，可是已二十五岁了！
到了六四年暑假，在女附中上班的母亲几个月不见了，她的失踪使我偷乐了许多天，因为只有母亲能管教我，并有许多耳目了解我的行踪。具体母亲去干什么，我并不操心，有学校呢。有天父亲说明天去远郊区看母亲，我认为是去玩，高兴得很。第二天和父亲乘长途汽车也不知去哪儿，下了车又走啊走，总是沿着一条干涸的水渠，在荒草中的小路上不停的走。父亲背着一包大概是衣服，我则甩着两只手，只知阳光中身影一直在右后方。终于看见有高大榆树遮掩的村子，母亲正和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开会，身旁有耙子类的农具。父亲把带来东西交给母亲并简单说了几句后，母亲过来摸摸我的头，我问母亲在这儿干什么。母亲说这是四清！我听不懂，但也点点头……初秋母亲黑了，瘦了，回家了，很少说话了……
六四年的四清工作我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轰轰烈烈的学雷锋运动便开始了，我当时只知道整个社会都在助人为乐，勤俭向上，风气是积极向上的。女附中更是首当其中。为了有更多的活动场地，六四年秋女附中东果园被铲平，苹果树移植到家属院中，我们移植四棵，刘大夫家门前两棵，柯老师家斜对面一棵，我家房前一棵。六五年春天那一树浅粉色的苹果花真是一景。每天早晨当阳光照在老校区南楼二层红墙时，听着女附中放着第二套广播体操的旋律，母亲急匆匆去上班。那时她开始给十年制实验班当班主任，我以后的大学同学又是我的结婚介绍人就是实验班的学生，以后我爱人的婶是女附中五几年的毕业生，后经母亲动员考进科技大学第二届，以后我的……，怎么都出自女附中？！我真与女附中有不解之缘……
六四年女附中发生的事还真多，秋天大兴土木平整东果园，开始堆建筑材料，然后建实验楼，阶梯教室，宿舍楼……四清运动我还未弄明白，学雷锋运动还在兴头上，又开始了到现在我都不清楚的社教运动！那时的母亲太忙了，本身在女附中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事就不少，自身又是二级数学和物理教师，哪位数学或物理任课老师有病有假有事没人代课她就去。又是实验班的班主任……哪一天不是从早忙到晚。那时的女附中教师都是这样，这一点我极清楚，因我就住在女附中宿舍里。近二十位女附中的教师都是从早忙到晚。有件事我印象很深，施者不便启口，惠者又难宣传。有天母亲很晚才回家，父亲都回来了。进家后老两口躲在里屋叽叽咕咕的，只听母亲讲：教师太难了，我不这样做对不起她们，不就一级工资吗！父亲说：其它领导呢？母亲讲：那还用说！……此事过去多年了，也许九十岁以上的老教师可以忆起。那时的女附中干部关心体贴教师，教师全心传授知识文化，学生奋力学习向上……那真是一段火红的年代呀！
六四年是个多事之秋。到现在为止我只听说过有多少教师因身体原因或年事太高而倒在三尺讲台上，我家却赶上讲台公伤的千古奇闻。父亲在专业高校正给毕业班讲古典英语课时，头上方三米的近两公斤重的喇叭突然落下，父亲满头是血倒在讲台上，经到医院抢救还是脑振荡，被送回家静养。我放学回家看到父亲睡在床上，母亲忧伤地把我叫到身边说：你也看到了父亲需休息，你也长大了应该知道干什么了……第二天母亲如常去了女附中上班。从那以后我每天到女附中教工食堂去打两次饭，为给父亲增加营养，我也常去玉山居饭馆买饭，就是出女附中校门向右的一家小饭馆，邮电医院斜对面的好省食堂当时早撤消了。住同院梅树民老师的母亲教会了我发面蒸馒头，住后院刘秀莹老师给我补裤子……当时我才十一岁呀。
父亲头裹纱布在家昏睡没几天，母亲也病倒了。母亲得了站着难受又坐不下的病，到医院手术后只能回家侧卧休息，于是全家就剩我一个健康人了。我知道伉俪同在女附中一校工作的有三对，我们院有两对。东院第二排中间是金元和徐恩庆，第三排东是童直人和米天真，还有是行政副校长李天意和王老师。当时女附中的教师大部分住在辟才胡同、云梯胡同和二龙路围成的长方形校区周围，家中的情况互相都很了解。父母病后许多老师悄悄地或两三人来家中看望，记得金元老师刚生儿子大龙不久也来了，虽然只是几句话但暖人心哪……当时已入冬，六四年！几乎买不到什么新鲜蔬菜和水果，可母亲的病又得吃这些，刘秀莹老师在天黑以后悄悄送来七八棵鲜绿的油菜，王瑞光老师送来几个红苹果……这些东西放在现今不值一提，可那是什么年代！什么季节！那时的女附中教师之间教书上互相切磋，生活上互相帮助，是一种和谐的、向上的气氛。虽同住大院，可教师们出门衣服鞋帽都是整齐干净，女教师头发一丝不乱，男教师下巴干净铁青。那是一种特有的风度和风气，是为人师表的外在体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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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harrylg · 发表于 2017-7-29 17:25:12

女附中杂记（中）

多事的六四年在一场大雪中过去了。母亲病愈照常去忙那些永远干不完的工作，父亲伤后的后遗症是脾气变得暴躁暴戾，动不动就瞪眼……母亲见状让我尽量躲着就是了，放学以后我不太敢回家只能又去女附中闲逛。为此后来母亲给我买了许多适合我读的书，一来省得我总去女附中捣乱，二来在家中读读书并躲开父亲。我家一直住在云梯胡同七号，五号和三号也是女附中教工宿舍。2013年我去二龙路派出所办退休证明时才知此胡同的来历，解放前后此处称之为鬼门关胡同，大跃进年代取同音改为贵门关胡同，六五年左右最后改成云梯胡同，但此名未被区政府承认，若查档案时只能查贵门关胡同。此胡同的三个名字皆因邮电医院太平间在此而变化。六五年我几乎是小心加小心地度过去的，本院的梅树民、徐恩庆、金元、夏克若、沈心天、童直人、米天真、刘大夫、马瑶琴等等老师们也知我的不易，见面总是问问如何，大部分都是轻轻叹口气……
从六四年底父亲工伤到可以重返讲台历时半年，但留下了神经关能症。我也弄不清这是什么慢性病，反正常常无原无故地突然发火，能从我头发缝里挑出问题来。当然我天生头顶上呈品字长三个旋，中间一丛头发稍长就如风向标一样竖立着，天生一副倒霉挨揍的相。父亲受伤后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忙，一早推车就走，晚上八点多才回家，然后打字机一直响到半夜。母亲也是趴在桌子上有那么多东西要看要写。六四年因四清暑假没出去玩，六五年家中又是这样，母亲警告我上六年级了，要努力，争取考个好中学。我回想起小学一二年级期末考试我均得双百，并得意地向母亲说我以后中学就上女附中，因我早就知道女附中是名校。虽是一句吹牛幻想，谁知历史真是这样。转眼到了六六年五月，我以差三分满分的成绩读完小学，父母均十分高兴。但升学考试迟迟不开始！等啊等，等来的却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风暴。

到了六五年女附中的宿舍楼、实验楼和阶梯教室相继建成。深秋，我总在女附中最东边的几间图书室转，李天佑老师的爱人王老师问我几次干什么，我都搪塞过去了。其实我真正关心的是那几棵老枣树上剩下的红枣。说到女附中的藏书可以讲在北京中学中是排位前几名的，每天下午总有学生在借书处进出，想打树梢的剩枣几乎不可能，我只有在图书室几间平房转来转去。此事很快被母亲知道，问我干什么哪！我支吾说看看女附中学生借什么书。于是母亲非常高兴，没几天就给我从书店买来八册装《十万个为什么》、《欧阳海之歌》、《边疆晓歌》、《骑兵之歌》……这下我有事干了。没多久文革开始了，这些书就伴随着我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就那么一个慌言，作为老师的母亲却正确地引导了我的读书习惯。
那是六五年，女附中在大操场举办消防演习。学生们分坐在操场东西北三侧，面向南宿舍楼。先是领导讲活，后是普及消防知识。我则躲在操场西北角车库边上，抓耳挠腮地等着操场中间已堆好的木头堆点火。终于讲完了，然后是女附中高年级学生和消防队员甩水龙带，装接头……此后大家都抬头看五楼宿舍顶，有四位消防队员和一位高年级学生，好像在讲什么，一会儿一位消防队员身系安全绳面对大操场飞身而下，在一片惊呼声中，队员在离地有三米左右被安全绳拉住，人则向墙撞去，只见队员转身双脚蹬墙手松绳平安落地了。第二位是女生，只见楼上的队员讲啊讲，然后是反复检查安全绳，又说啊说。我早急得脚心出汗了。终于女生准备跳了，全场鸦雀无声。此时校领导在大喇叭中讲了几句鼓励的话以及操场上响起掌声，激励着我认为是够勇敢的女生那一跳，平安降落！……再往下是点火，人站在上风处用灭火器……回到家我激动不已，爬上我家平房顶蹭到屋檐，大约有三米，然后一闭眼就跳下……我跛了有一个星期，还不敢对别人讲，大概打把伞再跳就好了。
六六年五月底小学六年级期未考试结束后就停课了，每天去学校也没课上，老师们都无精打彩，渐渐地来校的学生越来越少，也没说放假，爱干什么随便。每当暴风雨来临前总会有一小段风平浪静的时刻，六月份北京大街小巷静悄悄的。父母亲每天回家都显的很紧张，因我常在西单以及大木仓一带闲逛，故总问我看到什么。那时大街上也看不出什么，中午到女附中吃饭，倒是可以看到学生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地讲什么。由于没事干就去游泳，母亲一再叮嘱我小心，小心什么没讲。父亲奇怪地不骑车上班了，裤子也没裤线了，皮鞋也不擦了……反正周围的一切都怪怪的。连同住云梯胡同七号院的老师们也怪怪的。关我什么事，没人管我了，……转眼进入七月，风暴开始了。母亲让我天天外出游泳，家中有什么事不要吭声，不要冲上去……

天气突然间暴热起来了，一夜间满街的红卫兵，红袖章，黄军装，大标语，大字报……女附中同社会一样，学校果园南东北三面竖起席棚墙，各种颜色的大字报一层层地贴上去，到处是红旗招展，口号喧天，人群涌涌。各种组织如春笋，都雄赳赳地自称是最革命的。我白天去游泳，去乱蹿，母亲要见我需预约，家中有块玻璃小黑板，每天上面有留言。我记得大约是七月中下旬，母亲把我叫到跟前交给我一个用香芸纱缝的小包，只有半个瘪烟盒大小，挂在我细脖子上。然后十分严肃小声说别弄丢了！香芸纱是广东一带的高级布料，一面暗红一面黑防水透气，我也不知里面是啥东西，反正这一挂就挂了一年半。进入八月，那天热的斜乎。我下午游泳到家，家中居然有人，只见母亲滿脸血乖墨汁，衣服上也是，膝盖有两块污迹……父亲这时也到家了，我赶紧打水拿毛巾，父母房门紧闭，只听母亲说：我们执行党的教育方针难到错了，教师辛辛苦苦教学生难到错了……我大约记得那天是八月初，看了高文鸾老师的文章，再仔细回忆，没错是六六年八月五日！没过几天，女附中的红卫兵就抄了我家，而且是几次，母亲叮嘱我不要再去女附中，可是红卫兵串联开始了……
破四旧开始的要稍早些，北京城讲东富西贵，也就是说西城区一带住的贵族，有身份的人多。而女附中周围没什么特有名的，真特有名的几个红卫兵也不敢去抄家。于是我就四处乱蹿看热闹。母亲挨打后回家并没说卞校长之事。没几天大串联就开始，女附中校园真真安静了几天，我只知学生食堂几乎不开火做饭了。老师们也很紧张和茫然，不知局势如何发展。突然间北京涌来无数打着红旗高呼口号的红卫兵，经市政府安排，女附中住进大批全国各大城市的女红卫兵。那人多的，教学楼和操场都挤满了。我只知道一到开饭时学生食堂挤成一锅粥，下场暴雨地皮都不湿，水都从肩膀上流走了。由于女附中的学生绝大部分去祖国美好山河去串联，接待外地学生的工作由教师负责，母亲那会和女附中的老师们整天就干安排红卫兵食宿，我记得当时动员教师每人捐一床被子或什么盖的东西……红卫兵在校争吵，辩论，等待……终于等到八一八毛主席首次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
在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前几天，云梯胡同七号突然冲进八九个男红卫兵直奔我家，惊异间才知是在广州上高中的二哥大串联来京，没说半小时话，一彪人马又到，是在广州上初中的姐姐来京大串联，马上我家成了喝早茶的广东茶楼。正聊着在京上大三的大哥也带着几位红卫兵骑车到了家中。那个热闹劲可真形容不出来，多少年后才知，这几位哥姐是我一奶同胞。母亲见这么多红卫兵啸聚在家中，就用教师那种平静中加威严的口气让这些小将们尽快离开云梯胡同……大哥告诉我过些日子送我一枝汽枪，二哥走时给我一把少数民族短刀，姐姐递我一枚主席像章和一本鲁迅的匕首集……红卫兵们都走后，我乐坏了，母亲却深地叹了口气。我当时想可能是工作不顺心或是别的什么，反正院里住着的老师们都没什么笑脸，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八月十八日毛主席首次接见红卫兵后，文革则推向新的高潮，已在京的不走，去外地串联又蜂拥回京，女附中地理位置极佳，校园又宽敝房屋又多，那时除实验楼外所有的教室等均住满，连房檐过道，甚至学校正中的礼堂里都铺上席子，有两个多月女附中的人群赶上大栅栏购年货的人群了。那段时间女附中所有的教职员工没日没夜地工作，我当然也像打了鸡血一样，粘了毛是猴长了膀是鸟。在毛主席八次接见小将后，中央号召红卫兵回原籍闹革命并停止大串联，没几天北京算是较平静下来，红卫兵们不能闲下来，于是开始成立各种革命组织，为扩大本组织的号召力和威信度，便比着批判走资派，斗争当权者，从学校向社会发展并扩散开来。红卫兵之间由于矛盾开始辩论后发展成打群架，为把各校的红卫兵组织起来，便成立了红卫兵西城纠察队，简称西纠。男队总部在四中，女队总部在女附中，西纠权力之大可调动全市各区各派的红卫兵。女附中的激进学生们不知从何处查阅了教师们的档案，把老师们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了一遍并分了类，于是大批判就有目标，大会上就有了低头罚站挂牌的人选……入秋了，天儿开始凉了并起了风。
随着当时整个社会的动荡，父母每天都定时上下班，我小学上完中学不要属无业游民。六六年国庆节刚过百般无聊，就用竹杆捅云梯胡同拐弯处电线杆灯罩下的马蜂窝，谁知右眼被叮肿成一条缝。第二天正在家养伤，两位穿中山装军用皮鞋的人进了院子并直接到我家，那位近五十岁的人一看我这副样子哈哈大笑，从跟来的人肩上摘下气枪交给我，并给我一个布包说一会打开看，跟着问了问父母的近况，之后就要走，我只知来人是姨夫在广州，问去哪儿，回答去西苑总部开会就走了。打开布包里是一套旧军装。多少年后入党时才知来人是我亲生父亲……有了气枪加上无人管，我便整天不着家的疯玩，母亲看这样不行，就让我买张八十七次火车票去山西太原的另一位姨家，于是我在太原上兰村太原机械学院一直待六七年底。母亲来信让我回京，说是要上中学了。于是我乘八十八次火车又回到云梯胡同，不久街道通知我就近分配到女附中上学，六八年春节后报到。真神了，我跟母亲同校！历史上常会有巧合，五三年母亲入党我出生，八六年我入党女儿出生，六八年我就近分配上初中，三十年后九八年我女儿赶上电脑就近分配上初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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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harrylg · 发表于 2017-7-29 17:25:51

六八年春节刚过，我去女附中报到，被分到四连二排并且是排长，我暗喜，好家伙！直接军校毕业少尉军衔。教室在南楼二层北侧从东数第二间，首任老师王本中，可是只带我们几天后就换成张婉蓉老师，张老师住二龙路女附中宿舍，教体育。又得知女附中成立革委会，母亲入党较早又无其它什么问题，被三结合了，什么是三结合我也不懂，反正不用挨斗挨整。每天在女附中所谓上学，就是点名，敬老人家祝他的战友，然后是读主席语录三二段后，大家由于不认识就在操场上闲聊，当然是按阶级分开的，穿黄军装的一伙，锦什坊街的一帮，教育部的一撮……我则十三不靠独自在我熟的不能再熟的校园中瞎逛。到了六八年六月初，学校组织步行到顺义拔麦子，从学校到顺义有四十公里左右，临出发母亲叮嘱我多干活少说话靠老师注团结……到了六八年八月中，我班辅导员也就是女附中老高中的学生，组织我班去西郊东冉村劳动，全班只去了六人干了一个星期……到了六八年九月底，北京各大学武斗闹的很凶，学校组织糊了许多小旗，列队从西单新街口北太平庄四道口……从钢铁学院地质学院林业大学等的外墙去高呼停止武斗口号……到了六八年底，我班又去北京火车站义务劳动，也就是协助列车员运垃墩什么的，……转眼到了六九年，珍宝岛事件发生，加上老人家精神特别好，三天两头发布最新指示，而且都在晚七点，于是要到校敲锣打鼓去天安门转一圈以示知道了并高兴极了……
刚刚进入六九年女附中按八分指布置，八分指全称是人民解放军驻首都大中院校第八分指挥部，就设在女附中。女附中掀起狠批资产阶级教育路线高潮，于是乎从教师中揪出一小部分来隔离和批判，几乎每个星期在阶梯教室都要搞上一次这样的批判会。由于我是四连二排排长，不去参加不行,同时会直接影响到朝不保夕的母亲，可每次批斗会上瞅见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们，如今是我的老师在台上低着头挨斗，母亲也时不时讲上几句话时，我心里难过极了，挨批的老师有李天意，童直人等。他们有什么错我不清楚，可他们平常对我多和蔼可亲，对母亲也不错呀……有天张婉蓉老师让我去革委会，去了以后才知革委会要看押这些挨斗教师，原女附中女生值夜班不便，故让各排男排长去值夜班，地点在南楼西南角有排平房。回家后跟母亲讲此事后，母亲什么也没说。谁知我看押的是女附中行政副校长李天意！他的女儿李娜也在四连二排，我的天哪！这看押值夜班的工作从九点到第二天早七点，两人在一间屋内，一句话没有就那么坐着……我那一个半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差不多到了四月份，看押的工作结束了，我找到专案组说明有床公被是我的，我可拿条线毯来换，专案同意。理由很充分，是六六年大串联学校向老师借的，第二此被是母亲在我十岁时给我做的，后此被伴随我去东北回北京，虽然换了被里但依然使用着，整整五十四年了。写到这儿，突记起我有件东西一直使用和珍惜着，也是它是唯一可见证六六年八月五日事件的。六六年八月大概六号或七号，我到女附中小操场东北角，也就是东楼以东，那时有个白灰池并堆放许多槽朽木料，还有些空花盆什么的，天快黑了，激动的红卫兵小将们也饿了，此时的校园有了一会儿难得的安静。我手挥树枝边抽打刺刺秧和杂草边走，无意间一半圆亮光一闪在草丛中，我以为是蛇，因以前在此处我看到过黄鼠狼和猫，用树枝抽打几下亮光后无动静，我抽手一拽是条带血的军用裤腰带，我很失望，若是武装带多好。我绕了几圈后犹豫再三装入裤兜，第二天乘家中无人拿出一看，此带确是军用品，上有钢戳号319-1965，中段有十公分左右的血迹。那时我不到十三岁，也不知什么文物应尽量保持原样，只知是军用品，那年代可是稀罕之物，不如自己用。于是水泡刷子刷……从那时起到我写此文时，这条当年不知沾了女附中哪位领导鲜血的腰带就一直系在我腰上。整整半个多世纪，五十一年了！
还没到五月份，女附中已有不少当年毕业的女生去了陕北山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我们这批六九届的无知青少年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未来，前途，命运。进入五月，上山下乡全面推广，学校来了几个军人，说是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来召兵，一时间学校掀起了去边疆保卫祖国建设祖国的热潮，加上几位军人云遮雾罩地一通海吹，许多同学都兴奋的不得了，我也在其中。回家问母亲如何，她无奈深情地说去吧。我当时不知道有独生子女可不用去上山下乡政策，母亲当时负责女附中整个三连的工作，当然上山下乡动员工作是躲不过去的，我若不去，可以想象她该如何开展宣传工作。于是在全家三口人的沉默中认可了我去东北。刚报完名，女附中校革委公就从三、四连中挑选出勤好，两次都去参加下乡劳动，并家庭出身非黑五类的二十人开始在操场练队，说是参加建国二十周年游行，我高兴坏了，我从未参加过游行，游园之类的政治活动，更没有见过伟大领袖及领导人，这下选上我了。从六月初开始在校练，进入八月开始到天安门广场练，那天热的，整天汗都湿透几次……刚进入九月女附中来通知让把去东北兵团的行李准备好，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加上了母亲也忙，就简单地收拾一下，心想怎么也得过十一才走。谁知九月十八日通知凡报名的两天之内将行李送到学校！二十号我送行李时被告之练队停止了。随后通知二十五号早出发！我有种被人耍了被人骗了的感觉。
进入五月，上山下乡全面推扩，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来人召兵，在一通云遮雾罩的宣传下许多同学报了名，我回家问母亲时，她无奈深情地说去吧。我清楚母亲当时负责女附中三连的工作，她的工作有多难…… 紧接校革委公又从三四连中挑出二十余名他们认为不错的学生开始练队，开始在校后来在天安门。到了九月初女附中让去东北的学生收拾行李，我当时还不当一回事，谁知九月十八曰让把行李送校，练队也停了。随后通知二十五号早出发！我有种被人耍了被人骗了的感觉。
九月二十五日一早赴东北的知青按排上车沿长安街去火车站，经过天安门时所有人都向左看，张婉蓉老师随队去东北。火车开了，大家都哭着，我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向擦眼泪的母亲使劲儿地挥挥手。三天后二十八号到了兴凱湖，只见铁丝网和岗楼，原来知青是替换劳改犯！根本没有贫下中农……当天随队女附中老师要走，我们得知后一直迎着夕阳把渐行渐远的几位老师送了一程又一程。再见了女附中，我成长和生活十三年的母校。我把希望和祝福留给你，只带走回忆和忧伤。我把青春和热情留给你，只带走岁月和难忘。
我到东北一个多月后，父亲去江西干校，母亲为照顾父亲辞去女附中工作随往。2009年6月母亲弥留时对我说：她的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阶段是在女附中工作和生活的十几年……母亲名汪玉冰。我叫汪孝纲，六九届女附中即实验中学首届男毕业生，没有校微，没有毕业证书。留言结束，匆匆写成，错别丢落字句有许多，请原谅。

汪玉冰老师

注：到今天为止我零零碎碎写了十几篇杂忆，作为六八年就近分配进入女附中，没上过一天课，爱来不来只待了一年有余就上山下乡的毕业生，几乎不可能写出什么课程教改，教师风采，学校风气等等，我只能用我一个淘气男孩的真实回忆一点一滴的描绘我周围的真人真事。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就叫《女附中杂忆》可好？

（全文结束）

作者简介：
汪孝纲，1969届初中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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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west · 发表于 2023-7-24 19:29:39

王瑞光,女,1928年生,大学毕业,中共党员,高级教师,兜余镇东碓村人。 1945年参加革命工作。曾在黄县中学、北海军分区政治部、铁道兵十师、一军小学、北师大附中,北京市十一中等单位历任教师、副主任、副分队长、副校长、革委副主任、教改组长、教务处副主主任等职。1988年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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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孝纲：女附中杂忆（上、中、下）

女附中杂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