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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庆炳口述自传:莫言怎么成了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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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31 05: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到1988年,我当时还在研究生院副院长的任上。开始我是答应我的朋友何镇邦先生的请求鲁迅文学院作家班上课,后来跟鲁迅文学院的院长,叫唐英熟悉了,当时的教务长是周爱若,是周扬的儿子。作家班主要的教员里有我的朋友,我们福建的那个同乡,何镇邦。他们办作家的培训班,老是请我去讲课,这样我们认识了。其实我跟鲁迅文学院提过不少的建议,希望它变成一所正规的学校,而不是培训机构,但是他们没有听我的话。我的建议就是从长计议,因为当时北京市已经给了他们一个办大专的权利的机会,但是他们没有接受。他们就一眼看着苏联的高尔基文学院,是专门培养研究生的,不培养本科生。现在要鲁迅文学院从大专开始办,他们不愿意接受。我就劝他们,我说这是一个机会呀,我说现在办一个大专,几年后就是本科,本科办得好,然后就是研究生,这是很自然的过程,为什么不接受?放过这个机会,到现在为止这个机会没有了。所以它现在还是在办培训班,还是处在这种状况。
因为我去讲课以后,由于和这班朋友的关心,跟唐英啊周爱若啊谈话也都很愉快,看问题经常是很一致,这样他们就提出来能不能他们跟我们北师大合作,以北师大的名义招硕士研究生,说利用你现在还在研究生院副院长这个位置上,我说我说了也不算,北师大没有这个权利可以直接招而不是考上来的,就是凭自己的作品,也不经过考试,也不看学历,很难办。我说这种班也不能办,你本科都没有毕业,你怎么读硕士,怎么读研究生。我说如果给教育部打一个报告,说现在有一批年轻的作家很有实力,但是他们知识不够丰富,是因为他们没有学历,所以这些年轻的作家要是能够读读研究生,提高、加强对文学的理解,扩大他们的知识面,从理性的层面给他们讲讲艺术创作的规律、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比如中国的古典文学、现当代文学,那么会对他们有很大的帮助。我可以给教育部打这样一个报告。
于是我就打了这样一个报告,由我亲自送到教育部去。由于教育部当时负责学务委员会的这个人是一个厦门人,是我的同乡,跟我讲话都有一种同乡之情,都是跟我说实话,是这么个人。我送去了以后他说这个还没有先例,我们研究研究,争取给你一个好的答复。再过若干日子他给我打电话说你来下,我就又到教育部去,他说我们可以先同意你们试办研究生班,但是要读硕士研究生必须要通过英语考试,不通过英语考试还是不行的,还有一定有作品。你们认定这个作家是有了一篇以上的好作品,有发展前景、有发展前途,才能招。后来我们同意了,他们就在我们报告上签了字。这样,就在1988年我们开办了由北师大主持的、由师大和鲁迅文学院合办的作家研究生班,总辅导员就是我和这个何镇邦?
然后就开始进行教学。制定了一个教学规划,开了十几门课,其中包括像古典文学,我们专门找了韩兆琦老师讲《史记》,他们很感兴趣,有的是讲马列文论,有的讲现代作家课。那么我给他们开的一门课就是创作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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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莫言与恩师童庆炳在北师大合影

作家班是教育部批准的作家班,当时几乎中国所有的年轻作家,包括已经出名、半出名和未出名的作家,纷纷从全国各地来的,报名非常热烈。当时来报名的人很多,因为当时都觉得文学是一个门路,要是文学搞成了可以靠它吃饭。就像莫言,都是首先报名的,他们本来就在鲁迅文学院读过一届培训班,现在又来读研究生班。莫言、刘震云、余华、毕淑敏、迟子建像这些人都来读了,这些人里面学历比较高的就是余华,他是高中毕业,像毕淑敏就是学历比较低,初中毕业,莫言还要低一点,初中都没有毕业。迟子建是从黑龙江的一个师范学校里面毕业的。在这个班里面当时可以说已经有点名气的就是莫言和刘震云,因为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这篇作品已经发表,刘震云发表了一系列的所谓的“新现实主义小说”,《一地鸡毛》《官言》《官场》《新兵连》等等一大批写得很好的作品。他们两个人是写得比较好的,是比较有实力的。但是像毕淑敏当时进去的时候是只有一篇作品,叫《昆仑山》,我印象很深,写文革时期在昆仑山上拉练的故事,只有一篇作品。有的作品还很稚嫩,像迟子建,还不成形。也有的知青作家像肖一荣,也写出很好的作品,这个肖一荣现在不写小说,专门写影视作品,是这样。
鲁迅文学院那个地方,有两个大的教室。一个可以装一百人,一个是五十人的。我们上课的那个地方是五十人的教室,合在一起大概四十多个学生,接近五十人,都住在那个地方。为什么不在师大办而要到那办,就是因为当时师大教室比较紧张,住宿也比较紧张,尤其那些作家都要求一个人一间屋,两个人一间屋。鲁迅文学院恰好有这个条件,有一幢楼,一半是教室,一半是宿舍楼。于是就在那里办,名义上是合办,但是如果要发毕业证要发学位证,是北师大来主持。他们基本上还算不上一个学校,就算一个培训组织,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培训组织。那个班里面集中的学生,可以说有两个人是已经出了名的,一个是莫言,一个是刘震云。
莫言,他的《透明的红萝卜》已经发表了;刘震云他的一系列的新现实主义也发表了,在社会上有一系列的反响,文坛上评价也比较高。当时他们是第一批报名参加这个学习班的,刘震云本来已经是在北大念过本科的,现在又来这读研究生班,就是想拿到一个研究生学位。他当时在《人民日报》副刊做编辑,所以他也比较忙,上课经常缺席不来。


早年莫言

但是别的人都是来的,其中有一位同学,她上课每次都必须来上我的课,这让我非常感动,这个人就是毕淑敏。当时她是住在军事博物馆附近,而鲁迅文学院在八里庄十里堡那个地方,又叫八里庄又叫十里堡。她早上要很早很早起来,课都是八点开始上,她五点多六点多就要匆忙起来,坐上公交车,越过整个北京城,从西到东,到八里庄。她是每次都来听我的课的。她当时还没有出名,她只有一篇作品,《昆仑殇》。她的文化程度好像也不是特别高,也是初中毕业这种程度,后来长时间在部队里面做卫生员,做护士。但是这个人她因为参军在部队里做事,在青藏高原一带当过兵,非常辛苦,所以她有很多很多体验,心里面有很多话要说,想要用文学的形式表现出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她是很热心地来听我的课,对我的课抱着极大的希望。因为我的课叫创作美学,实际是讲写什么怎么写的。这是她非常有兴趣的,每次必到,而且永远是坐在靠前面的。


早年迟子建

还有一个,现在是黑龙江作协主席,叫迟子建。这也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学生,每次课也是必到的。她觉得学知识丰富自己,她当时作品也还很少,还没有出名。别的学生有的比较大一点的学生,就经常旷课。所以四十多个人的教室里面,如果有三十多个人上课,就是很正常。有时候还可能会少一点。但是学生通过像我这个创作美学的课程,对文学有了基本的理解。对文学创作里面可能遇到的问题有一个了解,怎么来解决问题也有了一个思路。有些年纪比较大的,觉得自己这些知识好像都懂了,来上课的就比较少一点,我们规定缺课缺到七次课就除名了。其中有个学生是沈阳的,叫洪峰,就除名了。
这门课我在讲授的时候,有意地把他们已经发表的作品都搜集过来,觉得有点意思的作品都拿到课堂上去分析,现在还保留在我《维纳斯的腰带》那本书里面。像莫言的《红高粱》,就给他分析过;迟子建的一篇作品也分析过,毕淑敏的一篇作品我也分析过,刘震云的作品我也分析过。分析作品、联系理论、联系作品来分析一些理论,这样对一些文学创作的观念,文学应该写什么,应该怎么写,都有些理解。
当时我在讲课过程中,有意识地批评了江青搞得那个所谓的“黑八论”。江青有个“黑八论”,她唯一的著作就是《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这么一篇东西,是在文革前夕搞的。后来这篇东西经过毛主席的修改,认为有“黑八论”,就是过去理论都是错的。“黑八论”是什么理论呢,比如说反题材决定论。这个话听起来一般人都不懂,当时有这么一个背景:因为建国以后一直号召大家写工农兵,写新的故事、新的世界,那么很多人并不熟悉新社会,并不熟悉工农兵。那么他们能写不能写呢,就遇到这么个问题。所以当时《文艺报》就发表了一个社论,这个社论是张光年写的,意思是题材要广阔,不要在写什么的问题上纠缠不清,把它规定得很死、非常死,都要写工农兵,都要写新世界。因为有很多人并不了解工农兵,不了解新的世界,可他过去是作家。你像茅盾、田汉、夏衍、巴金,还有沈从文,很多人,包括老舍。当然像老舍、巴金当时是响应党的号召,老舍写了一个《龙须沟》,《龙须沟》算写新社会的。巴金也写了一部作品,他抗美援朝到朝鲜去体验生活,后来那个作品改编为了一个电影,叫《英雄儿女》,大概讲的是解放军战士面对着敌人唱着歌、拿着炮,不怕死地向前冲,我最后就记住“烽烟滚滚唱英雄”那首歌了。但是多数人是对旧社会很了解,对新社会不了解;对知识分子很了解,对工农兵不了解的。
那么还能不能写呢,就是一个问题。在当时就提倡写工农兵,可是老作家又写不出来,只是一些新手,写出来的东西艺术水平又不高,公式化,里面隐含的问题很多。所以张光年在《文艺报》经过讨论,就在60到62的调整时期,提出“题材广阔论”。他基本的观点就是认为题材并不是决定作品优劣好坏的唯一的标准,还要看你怎么写。一个小题材,一个旧社会的题材,一个知识分子的题材也可以写成很好的作品。就说题材要广阔,熟悉什么就写什么的这个意思。江青就认为这个是错的,违背毛泽东62年的讲话,就给他扣了个帽子:反题材决定论。按照她的意思就说,题材是决定作品的成败的,你现在是反对题材决定,是反题材决定论,这是“黑八论”之一。这样一共有八个论。当时我结合批评这“黑八论”,使当时刚从文革里走出来的那些文学青年知道,写这个东西都是不对的,文学不是那样。比如说写真实论,也是江青反对的一个论。我们说文学作品难道不要真实吗?这真实是什么样的真实?我就给他们讲一讲这些问题,所以说他们还是有收获的。后来我这本书整理出版,一共有八个学生给我写了序,一个学生写了一段话,把它们凑在一起。
我不只是批黑八论,我也从正面讲,比如说文学是要真实的,是要有艺术真实的。艺术真实和文学真实是不一样的,因为我在此前已经搞了审美论了,从审美的角度看文学的真实性。我提出了一个很简要的命题,所谓文学的真实是一种合情合理的真实,合情是合乎人物的情感的逻辑,合理是合乎生活的走向,生活固有的规律。如果要出现冲突怎么办呢,有的时候理过于情,有的时候情过于理,那么这个状况对文学来讲,如果在哲学那里要以理为主,在文学这个要以情为主,给他们讲这个东西。他们听了以后都觉得这是很对的。
另外我这个课引入了很多西方的东西给他们讲,这是他们没有接触没有听说过的.比如说我很喜欢西方的格式塔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很讲整体性,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其实这也是结构主义的一个基本的观点,我说创作当中也是这样,你作品里某一个细节写得很好,这不能够成为好作品。一定是要有整体的结构、整体的氛围、整体的情调,东西才能够吸引人。然后我具体地举出一些作品来,这样他们也都觉得这个很新鲜,这些他们过去都没有听过的。另外我还讲接受美学。作家写作的时候要想到读者,读者可能会怎么来理解你的作品,不能光你自己想怎么写怎么写,要引起读者的共鸣,让读者能接受你的作品。诸如这些观点,总之那门课,有很多同学一直都有很深的记忆,给他们很大的帮助。特别像毕淑敏,她说“童老师这门课给了我一次文学的生命,开启了我的文学生命的里程,知道文学是怎么回事了”。后来她写的好多作品都很好,有的还改变成电影,像写那个什么题材的那个,我现在想不起来了。她现在正在写非典,2003年她自己亲自到非典前线,帮助病人,深入第一线去体验,那是带着危险的,现在正在写这个长篇。
除了我这门课以外,别的课对他们也有收获。特别是韩兆琦老师,给他们讲了一年《史记》。《史记》他也是讲一个个故事,讲“鸿门宴”那些个东西,都讲得很细,是按照古典文学的路子来讲的,给他们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史记》这门课也是很好的。
特别是我们给他们开了英语课。英语是很有意义的,有一部分人就在那里上。因为我们最后说,你所有课通过以后,必须考过英语课,然后你才能申请硕士学位,否则不能申请硕士学位。英语没通过不行,所以有一部分人就相当使劲地学。像莫言也在学,但是到后来自己没有学得特别好,可是考试呢也通过了。
莫言这一次来北师大做教授,他在讲话当中说,“当时在这里上课的时候童老师让我们学这个学那个,其中也包括学英语,当时我们都觉得没有用。现在才知道英语太有用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年轻,记忆里也很好,生词也能记得住,那时候我们要花点时间把英语学好,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直接跟外国的作家沟通了,这是多好的事啊。”他说当时没有听童老师的话,表示很后悔。他那天还开玩笑说:“其实我连抄都没有抄,那次通过简直是很侥幸的,有的题目都不会。前面的同学给我递了个条子,条子我也看不懂,抄也抄不下来。”他说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最后这个班有十几个学生拿到硕士学位,他们是在89年底90年初,大概是1990年7月结束了课程。结束了以后就开始申报硕士学位。没有通过英语,没有写硕士论文,不能够拿到硕士学位,他们都拿到一个毕业证书,说在这个研究生班毕业了,但是没有学位证书。那么想要拿学位证书的还有十几个人,那么再但另请老师给他们补习英语,手把着手教他们,又学了一年多。同时又把这十几个学生分到我们这些老师名下做硕士论文,写作,分到我名下的有像莫言、余华、毕淑敏、刘恪(现在他在河南师大当教授)。


任代理军医时期的毕淑敏

到1994年他们先答辩,每个人都答辩。像莫言的硕士论文题目,就是我给他出的《文学创作与童年经验》。后来他觉得有点像写讲义,于是就又改了个名称,叫《源于故乡,超越故乡》,还是讲创作和故乡有关系的。他这篇论文写得非常好,他就讲故乡是自己创作生活的源泉。他提出了一种说法,认为故乡是自己创作的“血地”,是自己的祖宗生活过的地方,是自己最了解的地方。故乡是永远写不尽的。那里的人和事永远都写不尽,他甚至把别的地方发生的事也要把它拉到山东高密那个地方去,只有这样写,他才能进入到一个写作的过程中去。他这种见解和很多大作家的见解是一样的,因为童年的那种生活对他来说那种记忆是刻骨铭心的,体验是非常深刻的,所以这些东西能够成为他创作的源泉是很自然的。特别是像莫言的故乡,就是蒲松龄当年创作《聊斋志异》的地方之一,那里有很多人的故事、狐狸的故事、鬼的故事,再加上那里一些鲜活的人物,他那篇作品里面,把他的哪篇作品是来源于哪里都写了。
其实,最当初莫言开始是不想写故乡的,他对故乡有点抵触情绪,因为写故乡就要写那个地方的贫穷,写那个地方的落后,写那个地方最原始的那种生活。后来他不是参军了吗,他是在军营里开始写作的,于是他就写海洋、写军舰,写海军的生活,写城市这种东西。开始他就写这种东西,后来他就进了解放军艺术学院,在那里学习。学习了一段时间,他写出了最后毕业的小说,就是《透明的红萝卜》。他这篇小说被他当时的系主任,也就是军艺的系主任徐怀中看到了。徐怀中也是一个作家,他自己的小说写得也很好,很有情调。徐怀中可以说是他的恩师,他把莫言的这部作品推荐给当时的《中国作家》这个杂志去发表。那一年他就发表出来了。一篇小说就成名了,接着就是《红高粱》,是这么一个过程。他写的这篇硕士论文实际上是对他原有的创作的一次总结:开始是写远离故乡的东西,最后发现远离故乡的东西写来写去都写不好,还是写自己熟悉的故乡,尽管是贫穷的、落后的、饥饿的,但是反而写的好。在这个基础上,我给他一些指导,给他找一些材料,最后他创作了这样一篇硕士论文。
后来他在有些地方讲话说:“这篇硕士论文,不是我写的,是童老师替我写的。”那天他来接受我们学校教授的聘约,我当面就说他,我说这是胡说八道,我说,“文学理论有一个观念,所有的题材内容你都可以截取的,可以拿去的,唯有你自己的文笔是别人拿不走的,现在你自己再看看你写的那个硕士论文。是你的文笔还是我的文笔,是你的文笔!不是我的文笔!”我是给了好多材料,我说,“你引了好几段话那是我给你找的不错,但是整篇论文是你自己完成的,我也给你做了许多修改。”是这么个过程。他说,“噢是这样,那是我忘了。”他的论文我们现在还保存着。
像毕淑敏,专门写前苏联以及后来俄罗斯的几个作家的作品,她读了的一些,有些体会,对她也很有启发。其中有个作家现在一直还活着的,那个作家正好和我同龄,叫拉斯普京。他写过的最重要的作品就是《告别马焦拉》、《活着,但是要记住》,《伊万的女儿,伊万的母亲》。他这些作品都翻译成中文了,后来还得过我们的一个外国文学奖还是什么奖。他的作品是比较明朗的,但是他也没有把生活简单化,写的很有情致,既写历史是要前进的,同时也写家园、人性,我们仍然要守望,他写出生活的这种复杂性来,但是总的调子是积极向上的。像毕淑敏写的那篇硕士论文是有影响的,她整个的作品也是积极向上的。所以现在的中学课本里面选了好几篇她的文章,都是那种励志散文。她改编为电影的作品叫《红处方》,它也是比较明朗的,是那么一个作品。
有些人就发懒,不写了,比如刘震云,没有撰写论文,就没有得到硕士学位。像余华,专门写现代的真实性问题,现代派的真实性问题,写的也很好。他是比较有理论的,是这些学生当中理论性比较强的一个。他这个写的不错,比较好。


莫言写给恩师何镇邦先生的打油诗

这个作家班应该说是我们北师大和鲁迅文学院合作的一个成果。当年我们没有想到,中国的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会在这个教室里产生,说不定第二个文学奖也会在这个教室产生。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那段工作看来很有成效的。特别是何镇邦老师,和我一起合作的何镇邦老师,他现在就是很有成就感。他说,我们终于带出了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了。这个班的办班情况大致上是这样。
当然,现在这个班上毕业的学生做什么的都有,有的搞创作,有的做生意,有一位像我非常看好的学生,叫肖亦农,他写过几篇非常好的作品,专门写内蒙古河套地区的生活、知青生活,写得非常好。可是后来专门去编电视剧什么的,不写小说了。还有些去当思想家了,比如说我的一个学生,现在还不断地跟我联系。他提出一种“共生主义”,就是想在左派和右派之间,现在国内一个是自由派,一个是过去的拥护毛泽东的老左派,他是想在这两派之外寻找第三个道路,他想做一个思想家。现在他有些东西,好像中宣部也吸收一些。甚至《人民日报》也登载他的话,登载他的名言,就是他主张什么。有一次介绍七个常委,每个常委到最后都有他的话,像他的格言似的,他那个可以!他就叫钱宏,本来是在江西办一个娱乐杂志,完全可以安安逸逸的,他那个娱乐杂志在上海发行几十万册,他可以自己赚钱。他现在就把工作放弃了,跑到北京了,就住在邮电大学,整天来找我。后来钱用得差不多了,跑到香山的农村去住,想做思想家,这也是这个班的学生,就是这么些人。
从88年开始上,一直上到八九之前,这课就结束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这次上的课完全靠我自己的些许的很少的很有限的创作经验,写了一些散文,写了一部长篇小说《生活之帆》,而且我还写了另外一部长篇小说,在87年出版的,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叫《淡紫色霞光》。这篇小说也是我在这个期间写成的,因为当时我一边在备课,一边还在体会创作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暑假,就是1986年的暑假,我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那时我家还在月坛北街,我印象里是每天早晨吃完早饭带着一把椅子,带上一杯茶水,两个烧饼,然后找到玉渊潭的一处树林,在树林里面开始写我的《淡紫色霞光》这部长篇小说。情况好的时候一天可以写四五千、五六千字,最多的一天写了7000字,情况不好的时候只能写1000字,在这个过程中我真是体会到文学创作真是一种非常艰苦的劳动,里面是有规律可循的。所以后来我就把自己的一些体会灌注到那门课里面去。虽然我不讲我的小说,但是我的体味是在其中的。这部小说后来也出版了,上海文艺出版社87年给我出版了。这部小说我觉得一半成功一半不太成功。出现这种状况。前半是成功的,后半部我写我的主人公海阔天空,到处游走,然后到了青海湖,在若干年后他在那里办奥运会。当时我是非常看好中国的,我觉得中国若干年后必定能主办奥运会,前半部完全是写我和我儿子的故事。
当时我儿子已经从北大毕业,但是他在81年还是82年的暑假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就是他突然失踪了。因为在放假以后他告诉我们学校里面有很多讲座,蛮喜欢听这些讲座的,所以暑假就不回来了,你们也不要去找我。他自己就出去了。有一次我是因为家里实在有事情,不得不去学校找他。到了他宿舍他同学说童小溪他一放假就回家了,再没有回来过,这样才发现这孩子失踪了。把我们急得不得了,到处去找他。因为我这个孩子喜欢冒险、喜欢探险、喜欢旅游,而且常常是独自一人。我们到处找,从北京找到天津,从天津找到北戴河,所有的亲戚家都问过了,没有消息。所以半个月我们在家里寝食不安,非常非常难受,觉得这是家里的一场灾难,而且这个灾难每天都在继续。突然北大的数学系接到了内蒙古集宁市收容所的一个电话,说童小溪在这里。说童小溪有“不轨行为,被我们抓起来了。”我们就问他什么不轨行为。说他的票买到集宁,他的目标是去内蒙古看大草原。他在集宁旁边看了一个大草原后觉得不满足,于是到集宁火车站去买火车票要到边境的城市满洲里,说旁边还有个更大的草原。结果当时卖票也是有规定的,因为我们跟苏联关系仍然很紧张,就说必须有边境证才能够买票,如果没有边境证是不能买票的。我这孩子就跟人家吵,说: “我有学生证,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学生证吗?我是北大的学生,我是祖国的公民,你为什么不卖票给我?”在那跟人家胡搅蛮缠,旁边有便衣,最后吵得太厉害了便衣就把他抓起来了。最后就抓到拘留所。



本文选自《童庆炳口述自传》(罗容海 整理)
本书即将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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