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塞 红卫兵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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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暴力

尚德塞


    红卫兵暴力，是文革罪孽的重要部分。红卫兵暴力，是从文革批斗和破四旧开
始的。而这些暴力，正是源自毛泽东的鼓动。

    毛泽东的思想鼓动——

    １９６４－１９６５年间，毛泽东对文化教育的不满成为一个社会宣传热点。
１９６６年５月１６日中共中央发布进行文化大革命通知，清华附中学生张承志以
“红卫兵”即“毛主席的红色卫兵”，在５月２９日清华附中预科６５１班所贴的
大字报上开始使用。６月１日《人民日报》发表文化大革命社论。６月初，以清华
附中红卫兵组织为模式，北京地质学院附属中学、北京石油学院附属中学、北京大
学附属中学、北京矿业学院附属中学和北京第２５中学等学校都相继成立了“红卫
兵”、“红旗”、“东风”等秘密学生组织，这是最早的一批红卫兵组织。红卫兵
与校方就功课内容治校方式等发生冲突，违抗校规抵制正常教学，形同“造反”，
很快成为时潮运动。

    在北京主持日常工作的中共第一副主席刘少奇和总书记邓小平等，为制止“事
态”的进一步扩展，６月初，他们向造反的大中学校派了工作组，以指导“文化大
革命”，试图把运动控制在有利的范围内。很快工作组与学生产生对立矛盾，并不
断升级。

    １９６６年６月２４日，卜大华等人以“清华附中红卫兵”署名贴出了《论无
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大字报贴出后引起了强烈反响，遭到了工作
组的反对和质问：“在共产党的领导下，‘造反’二字怎么解释？”但卜大华等人
却是有备而来。早在６月５日，他们在《人民日报》国际时评《汉弗莱的哀叹》一
文中，无意中发现了一条毛泽东论语“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
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谁都未想到，当时陷入困境中的清华附中红卫兵，与工作组玩起了先“请君入瓮”
，再“瓮中捉鳖”的游戏。他们在大字报中故意不写毛主席语录，引诱工作组上钩
。

    果然工作组反击了。“造什么反、造谁的反，社会主义时期还造反？”在几天
的辩论中，卜大华等人引而不发，故意更深设陷工作组。就在大家以为这场风波要
圆满结束的时候，７月４日，卜大华等人以同样的署名写出了第２张大字报《再论
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并在大字报一开头，工工整整抄录了毛主席那段
语录。看到这张大字报，工作组等不由愣住了。毛泽东的话如何反得？

    就在工作组考虑如何应对时，红卫兵又抛出了《三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
岁》的大字报。至此，红卫兵三篇大字报完成了“革命造反”宣言：“革命就是造
反，毛泽东思想的灵魂就是造反。”“不造反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修正主义”，宣称
“我们就是要抡大棒、显神通、施法力，把旧世界打个天翻地覆，打个人仰马翻，
打个落花流水，打得乱乱的，越乱越好！对今天这个修正主义的清华附中，就要这
样大反特反，反到底！搞一场无产阶级的大闹天宫，杀出一个无产阶级的新世界！
”，宣誓：“无限忠于毛主席，一定最坚决，一定最勇敢，最忠实地执行无产阶级
文化大革命的最高指示——毛主席的关于造反的最高指示”。而为此等张狂托底的
正是毛语“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毛泽东没有想到，他原本
１９３９年１２月２１日《在延安各界庆祝斯大林六十寿辰大会上的讲话》的摘句
，２７年后居然被红卫兵当做向中共发动革命的“道理”，在欲图摧毁中共现体制
的文革本意上苦苦寻找思路的毛泽东，在红卫兵的革命疯狂上意外找到了突破点。

    ７月１７日，毛泽东，畅游长江之后，回到了中南海。返京后，他听取文革小
组陈伯达等人的汇报。江青、陈伯达一伙在毛泽东面前大加指责工作组的错误，罗
列种种罪名，竭力攻击刘少奇邓小平等中共领导。

    ７月２８日，中央文革在北京展览馆召开大会，宣布撤销海淀区各中学工作组
。会上，北大附中的彭小蒙慷慨激昂地控诉了工作组对他们的迫害。骆小海、旷涛
生也上台发言。而清华附中红卫兵前两篇大字报７月２８日前后经江青转交毛泽东
，毛泽东于８月１日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开幕当天，亲笔撰写了回复，即《毛主席
给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一封信》，作为会议第二个文件下发并附有清华附中的几份大
字报内容。那时全国的大学和中学已经停课开展文革两个月。

    ８月２日晚，清华附中红卫兵办公室接到电话得知毛泽东回信，８月３日，王
任重将清华附中红卫兵头目召至钓鱼台，传达了毛泽东的回信。信中说：你们在６
月２４日和７月４日的两张大字报，说明对一切剥削压迫工人、农民、革命知识分
子和革命党派的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他们的走狗，表示愤
怒和声讨，说明对反动派造反有理，我们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支持。毛泽东这种不辨
红卫兵大字报实质是对中共体制挑战而只论对反动派造反有理的语气腔调，不啻将
红卫兵矛头所指中共社会等同封资帝修统治的社会，从而正式确认２７年前对当今
物是人非的论语被红卫兵合理运用。共产党社会“造反有理”，即便１９５７年最
激烈最“反动”右派分子想都不敢想、说了就能被毙杀的“道理”，时隔不到１０
年居然成了最革命的召唤，一个随着毛泽东意志转移多么正误颠倒的国家！而这个
颠覆性口号正是毛泽东从思想上鼓动红卫兵造反革命走向暴力最重要的第一步。

    三篇大字报８月被《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全文刊出，吹响全国文革群众
运动的冲锋号角。同时在毛泽东默许的革命风潮下，文革吹鼓手们将毛语“马克思
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
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
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革命就是暴动
，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谱成“毛主席语录歌”中的两首，既从
感性上鼓动暴力崇尚，更为暴力实施提供了“一句顶一万句”式不容置疑的历史结
论和理论依据，成为文革最著名最疯传的暴力颂扬歌曲。

    一个原本人微言轻只待社会打发的青年群体居然成为最高领袖的掌上明珠，一
跃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主角的红卫兵，为了回报最高统帅毛泽东的青睐和鼓动，必然
实行最坚决最彻底的革命造反行动，除了用突破人性的狂野暴力再没有更有力的行
为能对伟大领袖表示忠诚了，红卫兵即将掀起的暴力狂潮，已是任何人任何语言都
无法遏阻的了。

    毛泽东的权力鼓动——

    在毛泽东的强力命令下，工作组被撤销而红卫兵组织趁机在各学校掌权。革命
创意激情无限的红卫兵喊出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牛ｂ口号，将毛泽东授权的
造反革命变成大规模的校园暴力行动，也是毛泽东鼓吹的”阶级斗争““群众专政
”变成群体思维的必然结果。这种思维下，唯革成性的红卫兵顺理成章只允许优等
阶级的“红五类子弟”参加，以家庭出身作为入伙标准，使其暴力依仗无产阶级的
高等权势更为放肆无忌。这样一套施暴团伙方式，在清华附中最早成型。就在红卫
兵发源地清华大学附中，红卫兵建立了校园“专政队”，对领导干部和教员“劳改
”，并且以剃“阴阳头”（剃去半边头发）、挂黑牌、戴高帽子等手段侮辱和野蛮
殴打。校长万邦儒被打得肾脏出血，头上被打出裂口长期不能愈合。副校长韩家鳌
的头被按在火盆里烧，打伤后不准就医。红卫兵强迫老师和干部成排跪在教室大楼
的阶梯平台上挨斗。清华附中红卫兵还推出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
蛋”并编曲成歌狂吼撒野，施暴所谓“家庭出身黑五类”的同学。高一女生杨爱伦
，初中时因成绩优秀而获得金质奖章，校运动队，校文工团独唱演员，父亲曾是旧
政府职员。因此，红卫兵领导人说要“杀鸡给猴看”。红卫兵在班里开会斗她，揪
她的辫子，打她，踢她，强迫她低头下跪。她被单独关押，去食堂吃饭由同学押着
。一个星期后，就在毛泽东复信红卫兵鼓动造反有理后的的８月８日，她逃出学校
，在清华园火车站寻死卧轨。疾驶而来的火车头把她推出了轨道。杨爱伦受了重伤
，失去三个手指，头部缝合的伤口有一尺长，幸而未死。该校还有杨百龄、陈向明
、张蕴环、王淑英、孙淑绮等女同学被红卫兵剃了“阴阳头”，并且遭到殴打。八
月二十日是星期六，“家庭出身不好”的高二学生郭兰蕙获知下星期要斗她时，服
毒自杀身亡。要被批斗的罪名之一是“灰色人生观”。

    也是在毛泽东复信后，８月５日，北京师范大学女附中的红卫兵在校园中打死
了副校长卞仲耘。折磨殴打的过程持续数小时。卞仲耘是北京第一个被红卫兵打死
的教育工作者。和她一起被打的还有另外四名学校领导人。卞仲耘被打死之事立即
被报告北京市委以及周恩来总理办公室。但是上面没有派人来制止红卫兵打人

    １２天以后，就在毛泽东首次接见红卫兵的前一天，８月１７日，北京１０１
中学美术教师陈葆昆在学校喷水池边被打死。同时和他一起被打的，还有该校１０
多名教师。初三女生吴芳芳，被指控撕坏一张毛泽东像。她的父亲是航空学院教授
吴礼义，也算家庭出身不好。她遭到毒打，还和陈葆昆尸体关在一小屋里。她从此
精神失常，一直没有康复，由父母照顾。

    校园暴力，红卫兵冲击现有秩序的”创举“和”大无畏“已经成为毛泽东必欲
赞之而大力推行的革命行动。早在６月间，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鼓吹文化大革命破四
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打人之风刚开始时行，北京新市委第一书记李
雪峰传达了毛泽东的“关于发生打死人事件的指示”：“打就打嘛，好人打好人误
会，不打不相识；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光荣。”

    １９６６年８月８日，毛泽东主持制定的中共中央关于文革的决定《十六条》
再次明确规定”破四旧“”立四新“是文革的重要目标。毛泽东通过１６条再次鼓
动红卫兵，”一大批本来不出名的革命青少年成了勇敢的闯将。他们有魄力、有智
慧。“而对社会上对红卫兵暴力的不满和批评，毛泽东还是通过１６条一方面轻描
淡写一方面则强词夺理说，“在这样大的革命运动中，他们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但是，他们革命的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主流，无产
阶级文化大革命正在沿着这个大方向继续前进。”在这里，着重强调红卫兵“大方
向正确”的“革命主流”上，更惹人注目令人激奋蠹惑人心，远比毛泽东对红卫兵
复信“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们”的说词和１６条中所谓“要文斗，不要武斗”式
劝告更有鼓动力，已经蔓延成风的“武斗”成了大方向正确就可以不计轻重的“缺
点”。

    ８月１８日，就在红卫兵野蛮暴力的“革命”运动中，毛泽东首次接见红卫兵
，那些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红卫兵打手骨干们第一次亲身领受伟大领袖的宠幸，
这种实质等于放纵暴力在造反革命的火爆场面前，所谓“不要武斗”显得非常不合
时宜苍白无力，已经变成了没人追究没人当回事的最虚伪的纸面文明。

    "8·１８”毛泽东接见红卫兵之后，由首都红卫兵首倡，走上街头破四旧。开
始了文革要破除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一系列物化形态的暴力行动
。一时间，给街道、工厂、公社、老字号商店、学校改成“反修路”、“东风商店
”、“红卫战校”等革命名称，扫除奇装异服剪小裤腿收型服高跟鞋，取消修指甲
、美容、烫发、洁齿等服务项目，停止销售具有“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色彩的化妆
品、仿古工艺品、甚至花色发卡等日用商品，揪斗学者、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
等“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抄家搜查财宝反动物品……。这股狂潮迅速涌向全
国，各地红卫兵竞相效仿：冲击寺院、古迹，捣毁神佛塑像、牌坊石碑，查抄、焚
烧藏书、名家字画，砸毁文物，烧戏装道具，勒令政协、民主党派解散，从城市赶
走地富反坏右资牛鬼蛇神，禁止信徒宗教生活，强迫僧尼还俗……打擂台似的比试
革命功夫，看谁更黑更狠更残暴。没有受保护的文化遗产，没有受保护的私人财产
、私生活领域，没有受保护的人身自由，破四旧成了践踏法律、恣意妄为神符魔咒。

    在毛泽东文革运动调度下，新闻舆论对红卫兵暴力大加赞赏大力吹捧坚决支持
。８月２３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好得很》，声扬“红卫兵小将们以毛泽东思
想为武器，正在横扫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就习惯的灰尘……
”在红卫兵抄家高潮中，人民日报有发表了社论《不准抹杀红卫兵的功勋》，号召
红卫兵对“那些吸血鬼、寄生虫”动手，“把他们的金银财宝、杀人武器、变天账
拿出来展览……”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唯恐文革暴力不达其极。

    这些打砸抢烧抄活动在一些地方引起了反弹，广大群众与红卫兵发生冲突。中
共中央８月２２日批转公安部由毛泽东批阅的报告《严禁出动警察镇压革命学生运
动》。其中规定“不准以任何借口，出动警察干涉、镇压革命学生运动”，“重申
警察一律不得进入学校”，“重申除了确有证据的杀人，放火，放毒、破坏、盗窃
国家机密等现行反革命分子，应当依法处理外，运动中一律不逮捕人”。而全国的
警察只能无奈地对红卫兵行凶打人杀人打砸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其行。

    毛泽东的直面鼓动——

    ８月１８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接见１百万高呼万岁的红卫兵。红卫兵头目
纷纷登上天安门城楼拜礼，这些早期造反革命的红卫兵几乎全是中共高干子弟。在
城楼上，北京大学红卫兵彭小蒙代表红卫兵讲话。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头头宋彬彬
给毛泽东戴上红卫兵袖章。毛问她的名字表示“彬彬”不好，说“要武嘛”，赤裸
裸鼓吹暴力尚武思想。８１８大会向全国实况广播和新闻片放映，各地红卫兵纷纷
效仿改名，而改名形式下的暴力言行已是最高统帅直接鼓动下不可遏止的狂潮。

    经历了大跃进失败后从未有过的名望损失和党心散落，毛泽东重振权势的欲望
日盛一日。红卫兵造反革命对人性道德社会文明的暴力毁灭性行动，对毛泽东已经
无法满意的中共党国秩序的巨大冲击，使他意外收罗到了他有心无力梦寐以求苦索
不得彻底推翻中共体制的体制外力量。红卫兵的暴力，是毛泽东重造中共体系非走
不可的破坏程序和心理调整，红卫兵暴力满足了毛泽东破旧立新重新再来的野心和
欲望。毛泽东的鼓动成为红卫兵暴力的源头，就是因果明确的历史必然。

原载《共识网》２０１３－８－２３
http://www.cnd.org/CR/ZK13/cr749.g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