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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小敏  红楼轶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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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8 13:3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 作者博客
http://minxiaoyu.blog.sohu.com/entry/7016112/


红楼轶事 (1)



听院里的大孩子讲,建国初期,中共中央从西柏坡进驻北京时,先是在香山办公,后来搬进了中南海。毛主席他老人家从全局着眼,深刻地认识到中央宣传工作的重要性,于是,在紧靠中南海附近,选了个地方,划给了中宣部。

我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曾经生活在机关大院里。光阴似箭,转眼五十多年过去了,幼时的伙伴儿大多已是银丝缕缕,眼角也布满了皱纹,那些皱纹,似乎在向你述说着过去。是呀,我们这一代和共和国一同成长起来的人,哪个的衣服兜里不是装满了辛酸苦泪?尤其是我们这帮大院里的孩子,六十年代那场让人心碎的变故,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念经”使我们一下子懂得了许多许多。好在我们提前学会了生活,没被淹没。

五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冲动,脑海里一个劲儿地涌现出当时的情景,如同七、八架放映机同时向一张银幕放映不同内容的画面,弄的觉也睡不好。

要回忆机关大院的事情可太多了,大多是1966年以前的啦……

机关大院

紧靠故宫东北角楼有一个著名建筑:北大红楼——老北京大学旧址。史料讲,它建于1916年,于1918年竣工,是由当时的北大校长蔡元培老先生,借比利时仪器公司20万元款修成。它南至沙滩汉花园大街(现五四大街),北到嵩祝寺,东起北河沿(现皇城根遗址公园),西止松公府夹道(现沙滩北街)。红楼里有老北大的教室、办公室和图书资料室,当年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等都曾经在这里工作过。是著名的“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的发源地。

1958年,为了加强中共全党的理论学习,毛主席将中宣部内部刊物《学习》杂志更名为《红旗》,还亲自题写了刊名,面向全党发行,并在全国选调干部,成立了《红旗》杂志社。1958年《红旗》创刊,陈伯达、胡绳等为《红旗》杂志总编和副总编。同时,中央政治研究室也迁入沙滩大院,与《红旗》杂志社合署办,同中宣部同院同楼,三家的关系就更加密切起来。另外,还有由陆定一、陈伯达、康生组成的中央文教领导小组,也在同楼办公。这样,中央政治研究室的机构和人员有些变化,原政研室的大部分人分到《红旗》各编辑组,政研室还保留三个组,原哲学组改为思想动态组,由马仲杨负责,逻辑组由胡绳分管,党史党建组由田家英分管。1958年秋起,思想动态组的主要任务是向中央领导反映思想理论界的新动向,编辑内刊《思想界动态》,是旬刊,有时还临时出增刊。中央文教领导小组每星期五召开一次座谈会,主持会的有胡乔木、陈伯达、康生,参加会的是专家、学者和教授,名单报送胡绳和田家英批准。马仲杨和丁伟志是会议的司仪,介绍会议的主题或代读重要的文件,《红旗》杂志的业务组长和中宣部的理论处负责同志都是参与者。胡绳在《红旗》上开辟的“思想文化评论”专栏,署名“施东向”(就是思想界动向的谐音),许多文章是由胡绳指导一些青年人写作经他定稿刊出的。后来的“施东向”变成胡绳为首的共同笔名。在中苏两党论战中,胡绳布置思想界动态组20来位同志分头查阅《列宁全集》,凡是列宁批判修正主义的资料,均用卡片摘录。胡绳告诉我:这是为中共中央代表团备用的资料,以便同苏共中央代表团面对面的争论。于是,沙滩机关大院就成为中共中央宣传部、《红旗》杂志社、中央政治研究室、中央文教领导小组四家机关的所在地。五十年代后期,在原来老北大东斋的地方,盖了两栋宿舍楼(红前楼、红后楼),由于修建时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便降低了原来的设计标准。还改建了一个具有开大会、放电影、开展文体活动功能的教育楼。至此,机关大院格局形成。

院子里,当年的老北大教师宿舍楼(老灰楼)和图书馆楼及一些四合院保留了下来,在原来的“民主广场”上修建了办公大楼、花园、喷水池、食堂、大操场、游泳池……

北大红楼曾经被用来当过办公室,当过补习文化的教室,还做过我们孩子们的活动站。后来,被当作历史遗址,用墙给围了起来,与机关大院分隔开了。但我们经常钻进去,在红楼里玩捉迷藏。

大院虽处市中心,但闹中取静。大院虽不很大,却井井有条。

大院中心部位是办公大楼。以办公大楼为界,南称前院,北呼后院。前院简单些,只有红前楼、红后楼,围成一个“匸”字型。后院较复杂,西北边有工字楼、幼儿园楼、新北楼,东北边有新灰楼,东边有老灰楼,活动楼。
老灰楼也是庙小神灵大。这幢匸字型的灰楼,颜色深沉,被掩映在院中的丁香树下,更显得深幽。这里有8个单元门,分别命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字号。在向南的外墙上镶嵌了一个石碑,上面是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题写的建楼时间:民国二十年。我一算,正好是《青春之歌》中林道静来在这里读书时的宿舍,因为有人说这里是老北大女生宿舍,每人一间,八平方米,一个衣橱嵌在墙里。据说蒋校长就曾住在“天”字楼的二楼上。这可真是风水宝地。
另外,还有一些四合院老建筑,如周扬居住的“孑民堂”,姚溱、童大林、于光远等人住的老四合院。

大院里除办公大楼和大人们经常出入的教育楼、图书馆楼外,我们孩子最感兴趣的地方就属游泳池和大操场啦。一到假期,那里就是我们孩子的天堂。当然,令我们孩子喜欢的地方还有许多,下面将一一介绍。

为保卫中央机关的安全,大院里驻扎了警卫,警卫住在东门平房里。记得那时候的警卫都穿深蓝色制服,不佩戴军衔。小时候我和一位姓苑的警卫熟悉,他不住在大院里。有一次他在北河沿值勤时,我看到别的警卫向他敬礼,称他连长。我问他住哪儿?他用手向南一指,说了句:“东华门”。为此,我和姚小宝、梁京生等人还专门到东华门侦察了一次,转游了半天,没想到,还真让我们给摸到了,就在东华门幼儿园旁边。苑连长看到我们挺高兴,可他没让我们进院,挺严肃地说了声:“这是军营。”(现在这地界不知被哪位“军爷”给占了,盖了座挺气魄的洋楼。)

大院有花房,老花匠是方爷爷,小时候我们叫他“方老头”。

教育楼有乒乓球室、阅览室、会议室、电视房、大礼堂,是大人们开会、娱乐的地方。管理员姓姜,小时候我们都叫他“大总统”,过了快五十年,我才知道他原来大名叫姜敬地。

西门传达室有个值班员叫郭其林,小时候我们叫他“大锅菜”。

图书馆楼里住着个打扫卫生的公务员,我们叫他“菜迷”。

1966年“文化大革命”时,中宣部不知道为什么被毛主席点名为“阎王殿”,于是乎就乱起来喽。机关窝里反,外面来人反,里外合起来反。机关大院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一天到晚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大喇叭里整天震耳欲聋地播放着革命歌曲。上访的、外调的、串联来看大字报的、各式各样的造反派组织扛着各自的大旗,说着各地方言的学生,全都聚集在大院里,人山人海,赶集似的。连机关西门司机班的汽车库里,也搭着木版、铺着稻草、住满了人。花园里,造反派用木头和芦苇席,搭建了一排排的大字报栏,“打倒的”“砸烂的”“火烧的”“油炸的”……五花八门的大字报,在报栏上粘贴的足有一、两寸厚,大院被闹得是一塌糊涂。

1967年6月1日,是个阴郁的日子。当天凌晨一时左右,“中央文革”的要员:王力、关锋、戚本禹,身着绿军装、佩带红领章、红帽徽,分乘红旗大轿车,来到机关大院,在教育楼(当时已更名为工农兵楼)召开中宣部全体人员大会。会议由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主持,关锋、戚本禹分别讲了话。最后王力宣布:根据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中宣部于今日撤消!此时已是凌晨二点三十分了。

1969年的深秋,原中宣部全班人马,在瑟瑟的寒风下,被连锅端到了宁夏贺兰山脉的化建劳改农场。《红旗》杂志社在陈伯达的把持下,将老干部统统发配到了石家庄市郊杜北公社南、北高基村的“五七干校”。中央政治研究室也不知让谁给解散了。

我们这帮孩子,也都不乐意地先后去了农村。

从此,我离开了可爱的红楼,离开了熟悉的机关大院。



几个好好叔叔

我住在红前楼。每天放学从机关西门进,往南经过教育楼到前院。往北走,就到后院了。小时候在景山学校读书,学校校风严谨,注重学习,放学回家就自觉做作业、温习功课。因而,前院、后院的孩子,除了上学习小组,平时并不怎么来往,也不乱窜。我回忆的这几个好好叔叔,也都是前院的大人。

姚洛叔叔、郝一民叔叔、纪志坚叔叔、马关叔叔这几个大人和院里的其他大人不一样,他们喜欢和我们这帮孩子在一起凑热闹。每当我们在院子里谈天论地时,旁边总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姚洛叔叔瘦瘦的,一年四季老是戴着顶帽子,苏北话被他讲得柔柔的,一开口总是问我们今天的功课做了吗?小敏,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加入少先队呀?时不时地还纠正我们谈论中的错别字。

郝一民叔叔胖胖的,一口软软的山西腔,最爱和我们孩子开玩笑了。他还会变戏法,有一次,他竟然在手掌上变出了六个手指头,把我们这帮孩子都看呆了、看傻了,一个劲儿地缠着他学艺。几十年过去了,他儿子小东告诉我,他右手本来就是六个手指。这才解开我多年的疑团。

纪志坚叔叔白白的,长的有点像“文革”前的国家主席刘少奇。我们下象棋时,他总爱在旁边支招儿。什么“一炮挂俩儿车,看你怎么地。”“支起羊角士,老帅又有好日子。”,当他看到支的招有戏,便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哼着二黄、走了。

马关叔叔个子高高的,他总是笑眯眯地,一边吸烟一边听我们吹牛神聊,时不时地还和我们争执起来。我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烟雾中他眯缝着眼睛,气急败坏地那副样子。

除马关叔叔外,姚洛叔叔、郝一民叔叔,纪志坚叔叔,如今都已作古了。

关皮猴

皮猴大名叫关建军,是关锋的孩子。他那时住在红后楼三号门。

皮猴长的和他爹一个样,老是耸着个肩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皮猴和他爹又不一样,学习极差,记忆里他蹲了好几班。后来被他爹轰去住校了,只有星期天才能回来。皮猴也有长处,他跑得极快,小时候我们玩捉人游戏时,哪拨儿都喜欢要他。

皮猴小时候特爱打架,挺蛮的,不合群,脸上有个小疤。

皮猴他爹对皮猴“教育”极严,经常揍的皮猴抱头鼠窜。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们几个孩子在红后楼1号门前面的茄子地里捉萤火虫,突然,一个黑影钻了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皮猴。皮猴爬在茄子地里,冲我们直摆手。不一会儿,他爹拎着皮带、打着手电四下里张望着寻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地用山东腔嘟囔着:“跑到哪里气哩,跑到哪里气哩。”,逗的我们直笑。等他爹走远了、看不见了,皮猴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弄的一身是泥。我问他,是不是又为背书挨揍了?皮猴含着眼泪委屈地直点头。看着他那副委屈劲儿,我同情的问他怎么办?没想到皮猴这小子头一昂,不领情地甩了一句:“回去接着背呗”。说着,他就耸着肩膀,一晃一晃的走了,黑暗中,还传来了他有节奏的口哨声。

后来,见不到他了,大伙儿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啦。

再后来,依稀听说他去了新疆,当上了农垦战士。

“文革”闹腾那阵儿,皮猴回来了。那时候,他爹当上了“中央文革” 和“全军文革领导小组”的要员,他们家搬到了工字楼。

在大院里,我远远地看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兵团黄”,裤腿塞在高腰皮靴里,腰里扎着武装带,大夏天的也不怕热。那时候他爹风光,他也跟着狂,挺着胸,昂着头,见谁也不理,身边还簇拥着一群“兵团黄”,人五人六的。我们几个憋着总想收拾他,但又不敢,关锋的儿子谁敢惹?

后来,他爹不知怎么倒台了,皮猴又不见了。

当然,我们也不见了——统统被赶到农村,不情愿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

1987年夏天,在香山我弟弟他们办的“中国文化书院”里,我见到了皮猴。他长高了,长胖了。皮猴告诉我,他已改名,随他爷爷姓了,现在叫周克庸,在太原市委党校工作。并向我打听院里其它孩子的情况,我那时在长沙工作,还没调回来,对院里的情况不是很清楚。皮猴听后,怏怏地。我们互相交换了名片。

反标事件

1964年暑假,机关食堂南门对着红楼的小灰墙上,不知被谁用石灰写了四个大大的字:“打 倒 小 平”。

机关保卫部门立刻行动了起来。

保卫科马关叔叔这时也不笑咪咪的啦,他紧锁着眉头,阴沉着脸,指挥着刘升泉、潘世起、洪加宣他们几个,拍照的拍照,量尺寸的量尺寸,忙得一身是汗。我们这帮孩子正在食堂东边操场上玩“官兵捉贼”,也一身是汗。看见他们那边闪光灯一闪一闪的,很是撩人,但这边“贼”还没抓完,谁还顾得了那边。

等“贼”抓完了,闪光灯不闪了,食堂却开饭了。大伙儿一窝蜂地涌进了食堂,都忘了看他们一眼。等我们吃饱了肚子,说笑着走出食堂时,看见他们还在那儿商量呢。

只听潘世起说:“我看写字的人,个子不高,和我差不多。”

马关叔叔冲他低吼了一声:“那是你写的喽?!”

小潘低着头,用脚搓着地,嘴里嘟囔着:“查不着,拿我发什么火。”

四下里静悄悄地,只有“知了”不知趣地欢叫着。

我们这帮孩子,看着他们那副阶级斗争的脸,一时摸不着头脑,感到挺新鲜,好奇的想问,又没敢吱声。

刘升泉叔叔瞥了我们一眼,低声和马关叔叔商量了几句,向我们走了过来。“过来、都过来”。刘升泉叔叔挥手把我们招到了一起,小声说到:“昨天邓小平同志刚刚来过,今天反革命标语就出现了,你们经常在这块儿活动,是不是提供点线索?”。

刘升泉的话,挺温和,也挺客气,但听了别扭,不如刚才的饭菜对胃口。尤其是“经常在这块儿活动”这句话,听了使人有“土八路”之嫌。要知道,刚才玩“官兵捉贼”时我当的可是官兵,属正规军,不是什么“土八路”,我斜了他一眼,没搭话。

“哪个小平来了?”,马小光歪着脖子、挺着螳螂般的身子问到。

“邓小平”。马关叔叔答到,大人们一下子全围了过来。

“哈哈”!马小光笑着说:“墙上的小平不是邓小平。”

“是谁?”马关叔叔追问道。

“姚-- 小-- 平--”孩子们扯着嗓子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差点儿把刚吃过的饭给喷了出来。

“?”,大人们摸不着头脑了。

“我知道”、“我说”, 顾洪洪、刘明明、王卓之、黄卫平、刘力……刚刚扮演完“贼”的孩子们,忘记了各自刚才的身份,争着开始给大人们“解难题”了。保卫科的大人,记的记、问的问,又是一阵忙。旁边,姚小平、姚建平兄弟俩儿,看着大伙儿傻笑。

事情终于弄清楚了。

原来,小平、建平哥俩儿,昨天下午为打篮球输了球罚喝凉水的事打架,小平是哥哥,力大、跑得又快,吃亏的当然是胖乎乎的弟弟建平啦。受了委屈的建平一怒之下,就近在墙上挥笔写下了“打倒小平”。没想到竟然惊动了保卫科,还牵扯到邓小平,这事儿可闹大了。孩子们嚷嚷完,散了。远远地看见大人们还在商量着什么。

墙上的标语被人用水冲掉了,冲得不留痕迹。这事儿,后来保卫科也不问了,笑闹中,我们也忘了。

过了两年,全中国都是打倒邓小平的标语,却没人去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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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8 13:34:39 | 显示全部楼层
红楼轶事(2)

食堂风波

    机关有俩食堂,大食堂、小食堂。孩子们都在大食堂就餐。“三年困难”时期,在大食堂东侧,用屏风隔出个儿童食堂。儿童食堂吃饭不要饭票,随便吃,但有年龄限制。我哥他们那帮大孩子超龄了,不能吃,只能凭饭票、按定量到大食堂打饭吃。经济情况好转后,儿童食堂就撤了,屏风也给收了起来。食堂摆着方桌、条凳,全是木材本色,未加油饰,简朴大方。但大师傅的手艺还是蛮好的,饭菜天天有花样。

    1966年以前,食堂没发生什么事。桌椅干净、地面净光、饭菜喷香、吃饭排队、秩序正常,我们经常到食堂帮厨、打扫卫生什么的,和大师傅的关系相处得还可以。记得有个胖厨师老是叫我“爷们”。

    1967年夏天,不知道是怎么啦,天极热,人的火气也特旺。尤其是中宣部被撤消后,《红旗》杂志社在大院里得了势,被留用的大师傅也跟着长了脾气,经常横鼻子竖眼睛地跟我们挑刺儿找茬儿,弄得我们特别扭。后来,“中央文革”的成员林杰(他当时主持《红旗》杂志社的日常工作),竟然为了一个吃饭的碗,在食堂里和我们孩子爆发了一场“战争”。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原先,到食堂吃饭不费什么事,像上饭馆一样,吃完走人,碗筷有专人收拾。“文革”初期,大师傅造反,贴大字报让大家用餐后把碗筷送到洗碗池。这些我们都还能接受,不就是送个碗吗?送就送。后来出了“苏沛送碗”事件之后(指苏沛叔叔有次饭后忘了送碗,被食堂大师傅训斥,我们这帮孩子跟着起哄),食堂又贴出大字报,说是为了要彻底消灭资产阶级剥削思想,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食堂从今日起不再提供碗筷,让大家自己带碗筷吃饭,饭后自己洗碗筷。并在食堂两侧立起了许多木柜,木柜里又分了许多小格子,说是给大家存放碗筷的。看见这些,我们不乐意啦,又不是我们不送碗,再说了,谁又有资产阶级剥削思想啦?想不通,就要抵制,为了更好的抵制,我们实施了“抄碗”行动。

    大人一般在中午十二点下班,而食堂中午十一点半就开饭了。早开饭,是怕挤着孩子,多少年都是这样了。

    我们利用这半个钟点的工夫,打起了时间差。

    从大人们的碗柜里抄家伙打饭,吃饱了开溜。等大人们下了班,饭桌上一片狼籍,想吃饭?您自己找碗再刷碗去吧!我们都为这创举而感到高兴,在食堂吃饭的大人们可不高兴了。

    那天不知是怎么了,大人们提前下了班,又不知是怎么了,我弟弟小光抄的是林杰的饭碗,偏偏那天林杰也提前下班到了食堂,还一眼认出了他的饭碗,他碗上有他的记号,你看这个寸劲。

   “你拿的是谁的碗?”林杰唬着脸问。

   “我的…”小光声音发虚地躲闪着林杰的目光,身体已靠近大哥小凡。

“咣”的一声,林杰一把抢过饭碗,把碗里的饭菜倒了一桌子,溅了大伙一身。林杰还尖着嗓子喊:“查一查!看看他的家长是谁?”。顿时,气氛紧张了起来,刚才还喧闹的食堂,一下子静得没了声息。许多人往这边张望。

    食堂大师傅李甫拎着饭勺、肩膀上搭了块毛巾,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来。李甫这个人,我们平时特讨厌他,每逢他打菜,见了女的就可劲儿地盛,看见男的手就哆嗦,一哆嗦,菜就少了一半儿。大伙儿早就想治他了。这会儿他跑过来拍马屁,跟着帮腔训人,牛烘烘的,看着他就来气。这时候,小凡不知为什么站了起来。

    林杰看见周围有人,一下子来劲儿了。用手点着小光的大脑壳,撇者一口南方腔尖声叫着:“小小年纪,思想怎么那么肮脏,一定要好好触及触及你的灵魂!”天哪,小光那年才12岁,哪儿见过这个阵势,都快给吓哭了。

   “啪”,林杰挨了一巴掌。白脸变成粉脸,眼镜也飞了,是小凡打的。我们跟着拍巴掌起哄叫好,大家一起喊道:“先给这家伙来个触及触及皮肉!”

    “你敢打林杰!打林杰就是打中央文革!!就是打党中央!!!”。李甫瞪着巴豆眼,扯着嗓子喊着,唾沫星子飞溅,还用饭勺儿使劲敲打着小凡,一对小眼珠还不时瞅着林杰。

    “啪”的一声,李甫被打的嗷嗷直叫。又是小凡打的。

    “打”!孩子们愤怒了,这些天在食堂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加上过去受的委屈,顿时变成了怒火,大伙儿随手抄起桌上的饭碗扔了过去,我们打起了群架。

     这仗打的,一边是以林杰为首的大人 ,一边是没头没尾的一帮孩子。大人们这边没几个上的,大多在劝架,说不能打孩子呀,可没人听,他们只好皱着眉头在一旁叹气。林杰刚开始还不可一世,后来可能发现眼镜摔碎了,一下子看不见他啦,躲开了。李甫这会儿到成了棵大头蒜,转着圈子找茬儿,头发上满是被我们泼的米饭粒、青菜叶儿,白工作服也被菜汤儿染成了花布衫。

    再看这边,“打人凶手”挥舞着条凳,白背心被扯破了,如同一条白裙在飞舞,条凳抡的像车轮,可不一会儿,就被几个食堂的大师傅牢牢地给控制住了,一帮孩子早被打散了,小孩哪儿打的过大人呢?我突然发现,林杰站在买饭处东边的洗碗池上,往这边儿眺望呢,半边儿腮帮子通红,鼻梁上也没了眼镜。后来,“打人凶手”被送到办公大楼的地下室,给关了一中午的禁闭。再后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2002年秋天,我有事路过景山后街59号西斋时,遇见了李甫。都35年过去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事儿呢。他摸着腮帮子对我说:“你哥是俞小凡吧?这小子有种,那巴掌扇得有功夫!你们淘气,但不坏,一人做事一人当,又抱团,不像林杰,一打起来就跑了,真他妈的怂,不是个东西。”

    这个李甫,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大院里最有钱的人      

    机关大院里谁最有钱?

    你可能会说是部长陆定一,不对。你或许会说是稿费挣的多的袁水拍、于光远,也不对。告诉你,最有钱的人是姜阿姨——海林家的保姆,那时候,我们叫她“姜大麻子”。

    一个保姆,说难听点儿叫佣人,会是大院里有钱人?还是最有钱的人?别瞎扯了!你还别不信,我亲眼看见的,真真儿的。

    记得是1972年的夏天吧,那会儿我迷上了放大相片儿,有一天,干了一通宵,洗了满满两大脸盆,正欣赏着呢,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徐涤之,海林他哥,从西藏林芝当兵刚回来。

    徐涤之一脸惊慌的告诉我,姜阿姨刚才不知怎么昏倒了,让我帮忙送医院。我去了他家,看到伟秦她妈妈赵彬阿姨正给姜阿姨挠脚心做检查,看见我们进来,忙说:“快送医院!”我们抬头的抬头、抱腰的抱腰,一阵儿忙乎,把她送到了协和医院。

    那时的医院,主要精力放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上,“协和”也一样。记得为了抢救姜阿姨,我还到八面槽替“协和”买过罂粟碱呢。抢救了一个多礼拜,到了儿也没能抢救过来。

     一天下午,海林妈妈柳晓柳阿姨把我叫到她家,商量如何办理姜阿姨的后事。你别又不信,那时候,院子里的大人几乎都去了干校,大孩子去了农村插队,小孩子上了学校,徐涤之和他媳妇儿又忙着找接收单位安置,我这个“倒流”回城的知青,可不就成了院子里的中坚依靠力量?就是在那天下午,我见到了姜阿姨的宝贝。

    屋子里静悄悄地,有些凌乱,满满几个大箱子,一字儿排开,把房间塞得满满的,空气中散发着樟木的清香。箱子盖都打开了,四周充填着丝绵,上面盖着素色锦缎。我好奇地掀开锦缎,啊!如同来到了博物馆。几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各不相同:青铜器、织锦、古玩、轴卷、书画、陶器,把我都给看傻了。

    柳阿姨吸着香烟,操着浓厚的四川口音对我说:“这些东西过去我也不大清楚,姜阿姨曾经讲过,日伪时期,她在北平邮政局长家里当过保姆,估计这是小鬼子投降后带不走给留下的。这么多年保存的这么好,真不容易呀。”

    柳阿姨又讲:“这些东西很珍贵,应该交给国家。”

    柳阿姨的话,把我都给听呆了。当时我想:这么多好东西交给国家?交给国家不就是交给造反派了嘛?造反派我可知道,交给他们能有好!于是我对柳阿姨说:我不同意,一、东西的来源只是你的猜测,拿不出任何根据。二、如果姜阿姨家里来了人,你如何应付?柳阿姨听后不出声了,吸着香烟,凝视着一个地方思索了起来。

    后来,姜阿姨老家果然来了三个亲戚,是从京郊门头沟来的。听说柳阿姨把那些东西分了三份儿交给了他们,三个亲戚都挺满意。居委会在人教社大院里开完追悼会,亲戚们就开着拖拉机,载着姜阿姨的黑漆棺材,连同那些宝贝东西,“突、突、突”的走了……

    要知道,那时候毛主席他老人家一个月才挣五百四十块,满打满算一百年才六十万,可那些东西,我看一件儿就值六十万,可惜呀,姜阿姨无儿无女,苦了一辈子,弄点儿宝贝,自己一件儿也没留住,到是肥了那些亲戚们,你说,这不就是命?

打篮球

    机关里大人,孩子都喜欢打篮球,孩子们打篮球的兴趣主要是受大人的影响。机关大人有一支篮球队。

    我记得篮球队里有收发室的小闫(闫维明)、小党(党永才),机要室的王保春,大楼收发室的李东吉,司机班的“阿里巴巴”(关振云)。小闫不但摩托车开的威风,球也打的好。那时候小闫个子最高,打中锋,小党和李东吉是前锋,王保春个子矮矮的,但十分灵活,他与“阿里巴巴”一起打后卫。听说“阿里巴巴”还是黑龙江省手球队的,他的巴掌特别大。

    中宣部机关篮球队打的好,后来打出了名,不少中央机关的篮球队都来约球。为此,机关对原有的球场进行了改造:铺上了水泥,架设了灯光。一到晚上,你看吧,运动员在场上龙腾虎跃、积极拼抢,周围的观众掌声热烈、欢声四起,热情一浪高过一浪。要知道,当时全北京城“灯光球场”只有东单一家有,还是三合土的。

    后来球队发了队服:蓝短裤、黄背心。黄背心有道红边,还印了“中宣”两个大红字。这下子球队打疯了,可以说,在中直机关是赫赫有名。到后来,竟引来了全运会的亚军——四川队。

    那天是星期六。中午食堂贴出了海报,告知大家下午四点与四川队友谊比赛。吃过午饭,我们就盼着时间快点儿走,四点快点儿到,弄的下午课都没上好。一放学,大伙儿一窝蜂的从骑和楼(当时景山学校所在地)直奔沙滩,大伙儿都恨自己腿短跑得慢,一边跑还一边呐喊着,挥舞着书包。

   四川队的大轿车从西门进、沿着大白道开来了,喝,好高呀!

   2米18的石挪威,巨人一般地向我们走来,俞小光乐呵呵地笑着,跑过去和他比个儿,一量,才到他的大腿,石挪威笑着把他拔了个旱地萝卜,小光脸儿都吓白了。

   比赛开始,四川队客气,没让石挪威上场。争球的是小闫与四川队另外一个队员。小闫人高马大,仗着在主场,起跳早了一点儿,对方伸着胳膊原地没动,引起大家一片善意的笑声。

    小闫借势将球一拨,球到了小党手里,小党运了两步,将球传给了插入的“阿里巴巴”,“阿里巴巴”闪过对方两名队员的防守,顺势将球塞给了从空挡切入的前锋李东吉,前锋腾空一个漂亮的空中投篮,球进啦!开门红。鼓掌声、欢呼声震耳欲聋,不知是谁还打起了“匪哨”。比分牌上立刻记下了我们得的两分儿。

    第一个球是我们先投进的,没错,我对这个进球印象太深啦。

    这场球固然是四川队赢了,但我们输的比分也不大,从那时起,机关里打篮球蔚然成风,连女孩子也抱着篮球往筐里端。

    我们那时候年龄小、个子也不高,我们就练定点投球。孩子嘛,玩就玩热闹,来刺激,赌输赢,比高低。一帮孩子先是“手心手背”分好拨儿,然后再来“鑔、叮、壳”,分出谁先谁后。我们将罚球点、两个45度点、两个底线角、篮筐垂直点分为六个投篮区,按事先分好的顺序依次投篮,谁先投完六个区,谁就胜利,最后剩下谁,前面有几个人就罚凉水几大杯!记得那次姚建平就是输了球,该罚他八杯凉水,他耍赖,死活不喝,被他哥姚小平暴揍一顿后,他一怒之下,写了:“打倒小平”的标语。

    后来我们把篮球打到了游泳池,玩起了水球。

    再后来,我们晚上把偷偷养的鸭子抱到游泳池,又玩起了“鸭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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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8 13:35:03 | 显示全部楼层
红楼轶事(3)

方爷爷

    方爷爷名字叫方皂,一辈子没结婚,我们那时候叫他“方老头”。

    一提起方爷爷,我就想起他骂人的模样:提着根棍子、拐着罗圈腿,边走边骂:“狗日的,操你的姥姥!”。现在琢磨,总感到他是在骂他自己。一想起方爷爷骂人,就想起我们当年“采摘”的幸福日子。

    办公大楼前有个花园,好大一片,足足有十几亩。桧柏将它隔成一个个田园,里面种了许多果树:苹果、鸭梨、杏、柿子、核桃、蟠桃、水蜜桃、樱桃……还没等成熟,基本被我们这帮孩子摘光了、尝遍了。你说也怪,家家都有水果,摆在桌上都放蔫了,可孩子们就爱吃树上的,还青着呢,又酸又涩,照吃不误,要的就是这个匪劲儿。

    看来花园的果子是没希望啦,老头儿抓紧看好自己的“三分地”。

    “方老头”这“三分地”在老灰搂南边,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为禁区。禁区紧靠老灰楼和活动楼,四周打着水泥桩,缠着一人多高的铁丝网。禁区里面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还有一个玻璃暖房,除了义务劳动,还没谁敢擅自闯入。听李小沛说,禁区里的黄杏有拳头大,水蜜桃象个球,可我一直没敢进去看看,老头儿看管的太严了。他还养了一只大黑狗,龇着獠牙,在园子里来回蹦达。第二部分就是葡萄架啦。葡萄架对着老灰搂的大门洞,架子搭的那叫一个牢:衫木杆,两人高,毛竹搭架,铁丝缠腰。这两部分互相挨着,就在老头儿眼皮子底下,看守十分严密。

    既然禁区进不去了,孩子们将注意力转向了葡萄架。

    从春到夏,每当到理发室理发,都要抬头看看葡萄架。春天,薄薄的嫩叶脉络清晰,叶儿酸酸的,掐下来咬一口直打激灵。夏天,葡萄从一个一个的小圆点,变成青绿青绿的圆球球,蜜蜂嗡嗡地围绕着它,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我们就盼着葡萄快熟。到了秋凉,有些叶子已经打起卷儿、发黄了,架子上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吊着,仰头望去,葡萄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紫光,玫瑰的香气馋得你直咽口水。由于架子太高,加上方老头看的极严,不好下手。

    没有我们干不了的事!

    老头儿要上厕所吧?要吃饭吧?他不能一天到晚不错眼珠子一个劲儿地死盯着吧?我们摸透了老头儿的作息规律,在几个地方安排好哨位,于是一个骑在一个肩上,照摘不误。上边的人,一边摘一边吃,忙个不停,滴滴答答的葡萄汁,弄了下边的人一头一脸,下边的人费力驮人吃不着,还要洗“葡萄浴”,急的他们直叫唤。等老头儿发觉了,一声口哨,“人梯”倒了,我们也跑了。远处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和近处“方老头”的吼骂声交织在一起,听了令人心跳。葡萄到是摘了不少,塞在贴身的背心里,但大多逃跑时给跑丢了。有的孩子弄了一身葡萄汁,粘呼呼的,闻着到挺香。

    也怪,梁京生和我们什么事儿没干过?可他从来没去摘过葡萄。后来才知道,他爸是行政处长,老头儿给他往家里送。

    现在回想起来,“方老头”的确是个好人、勤快人。机关那么大,一年四季,他总是像蜜蜂一样忙碌着,大院里的花呀、草呀,被他伺弄得多精神。冬天,教育楼开春节联欢会,他也能搬出好多品种的花来点缀场景,让你一进楼门就感到春意盎然。

    那年,机关组织去香山游玩,老头儿也去了,半道上经过一个小山村,他下了车。等大家玩儿完回来又经过那个山村,远远就看见老头儿在路边等着呢,旁边还有个穿着花布衫的小姑娘给拿着包袱,敢情老头儿家在香山啊。

    去干校那年,老头儿八十多了,他没去,一个人在“禁区”里继续伺弄着他的花呀草呀。70年代初,老头去世了,享年八十七岁。

嘣弓仗

    小时候,大院里的女孩子爱玩跳皮筋儿,男孩子爱玩弹弓。虽说都是用皮筋儿做的,但一个透着文静,另一个就显得淘气了。

    弹弓那时候我们叫它嘣弓子。

    弹弓架子一般是用粗铁丝窝的或用树叉锯的,把奶瓶上的猴皮筋儿攒足了串起来,再弄个皮兜就行了。条件好的到商店去买牛皮筋儿,再好一点的用自行车内胎。记得王卓之到图书馆楼把医务室的听诊器给眯了(现在叫顺了),用听诊器的胶管儿做了一副嘣弓子,打的那叫一个准,为这事儿,他还被蝴蝶迷(舒学民)绑在树上给揍了一顿。

    除了齐小加,我们很少用弹弓打石子儿,我们有子弹,打子弹就不用皮兜了。小加弹弓打的准,院里路灯的灯泡就是他的目标。

    我们的子弹是用牛皮纸叠的,如果你想再狠点,可以往里面加铅条。牛皮纸印刷厂可以找着,铅条在排字室外边可以拣到。前者叫软子儿,后者叫硬子儿,硬子儿一般不用,一用,非打急了不可。

    战斗一般在星期六中午就约好,都是大孩子约得,我们只管听通知。这通知可不是贴在食堂的墙上,而是秘密传送,一个传一个。如果星期六晚上没电影,那就是我们发起“战争”的时候。

    战斗一般都是在前院和后院之间进行。

    前院人少,战斗力较弱,但前院的孩子有谋略,善于布防。后院的孩子仗着人多,气焰嚣张。可后院的队伍是由几个楼的孩子组成,谁也不服谁,临到战场了,还吵吵着选不出个“连长”,只好由不怕死的在前面顶着,吵吵嚷嚷、乱乱哄哄地一帮乌合之众。而我们前院从“司令”一直到“侦察员”,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连小号和吹号的号手都备齐啦。所以,基本每次后院都被我们前院打败。

    有两次“战役”,我记得十分清楚。

    一次是朱小皖通知我:下午放学后到“后院”集合。声音短促、有力,丝毫没有商量余地。我知道他指的“后院”是我们红前楼的后院,现在沙滩“五四书店”那片地方。我马上传给了吴卫邻。

    下午放学后,我来到后院。一看,喝,来了不少人呢。大家七嘴八舌地摆开了战术。出彩儿的现在记得有两条:1.冲锋队员兜里少装子弹,否则一旦被俘,弹药损失惨重。2.让号手到水泵房听令吹号,吸引对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冷不防。

    夜幕降临,星光黯淡,路灯无力地闪烁着微弱的黄光。怕暴露目标,不知是谁爬上了电线杆,把灯泡儿给摘了,烫得他直叫唤。听声音,原来是刘力。我们埋伏在大烟囱旁那道门附近,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穿大衣,戴棉帽,口罩、风镜一应俱全,都说是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消灭敌人,其实是怕疼,怕挨揍,谁都不傻。大夏天的,捂了一身臭汗,但还都硬挺着。

    蟋蟀躲在墙角低鸣着、偷偷地笑着我们。

    远处传来“刁三”的尖叫声,还混杂着皮声乐“咯咯”地笑声。

    来了,刘明明得令飞马跑到水泵房。不一会儿,军号响起,轻脆的号声划过星空,显得格外嘹亮。我们立刻紧张了起来。

    号声中,前院的孩子们愣住了,黑暗中,隐约听见他们慌乱地说道:“走错啦,目标在那边,他们在花园水泵房。”

    开火!按事先安排,我和吴北英他们几个冲锋队员跑了过去,专拣对方尾部打,那是他们的薄弱环节,一打就乱。这帮怕死的家伙听声就逃,跑的贼快,把几个所谓不怕死的晒在了那里,这几个肯定心慌了,蒙了,不知所措了。

    打!按事先约定,主力队员包抄过去,与我们冲锋队员汇合在一起,万弹齐发。吓的他们撒开了丫子,跑慢的只好当了俘虏。

    我也抓了一个。把他脸上的口罩、风镜揪下来一看,原来是王林平。我没搜他兜里的子弹,悄悄把他给放了。我们是同学。

    这次战役,我们大获全胜。战后哥几个议论时,我受到了大伙儿的指责,他们说我私放俘虏,又不缴获子弹,整个儿一个不遵守战场纪律,好几天都没理我,至于吗?

    另一次,我们轻敌了,可气的不知是谁使用了硬子儿。

    同样是夜晚,占了便宜的我们,仍旧在老地方静静地等待着他们。阴霾的天空翻滚着乌云,空气中漂浮着雨腥气,我们虽然彼此看不清面孔,但敢肯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微笑。心想,打他们还不是面的。有的开始琢磨抓几个俘虏,缴获几把子弹了。

    奇怪?怎么半天不见动静?莫不是有了变化?

    果不其然,他们接受了教训,为了雪耻,来了个后院大联合。

    后院的孩子以秦友友为首,在黄昏时集合起来开了一个联席大会,他们重新部署了兵力、调配了人员、还改装了武器,将只能打一发子弹的嘣弓枪修改成能打两发、三发的。在出发前还开了个誓师大会。大会规定:视逃跑者为叛徒——格杀勿论!视暴露目标者为叛徒——格杀勿论!视畏缩不前者为叛徒——格杀勿论!并当场开除了俩乱吵吵的小孩儿,顿时,士气空前高涨。新北楼、新灰楼、活动楼、工字楼、老灰楼五个楼的孩子在秦友友、张东林、林洛晏的率领下,兵分三路,杀将过来。

    一路:经西门、贴教育楼门口,直扑大烟囱,佯攻。

    二路:走花园、穿操场,在食堂南门埋伏,断我们的后路。

    三路:沿小卖部、闯前院锅炉房,让我们中心开花。

    这群吃过败仗、输红了眼的家伙,饿狼似的扑了过来。他们在教育楼附近有意大声嬉笑,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佯攻。突然十几个黑影儿出现在我们背后,低声喝叫:不许动——中心开花。我们撤退到食堂南门,一排黑影冲我们高呼:缴枪不杀——断我们后路。我们前院的三条路全被他们封死了,看来只有拼啦。

    我们奋勇抵抗,迂回战斗。你看吧,逃跑的比追击的快,笑闹声比求饶声高,一时间,分不清谁是哪拨儿的了,还经常出现打错的情况,反正是玩呗。“战场”上叫声、闹声、笑声响成一片,后院的孩子还有人向我们介绍起打连发的嘣弓枪来,“战场”又充满了一片和平景象。

    突然,有人叫了起来:“啊呀!谁他妈的砍砖头了!”

    是史大东的声音。

    又听见有人喊:“快别打啦!都流血啦!”。

    我知道这是有人使硬子儿了。大东目标大,还患有“逢笑促倒症”,经常不知为了什么事,骑在自行车上就咯咯咯地笑着摔了下来,大伙儿给他封了个“肉麻大校”的绰号。大东他人缘极差,平时又总爱欺负人,没想到在这里遭暗算了。

    “操他妈,老子拼啦!”。大东抡着一米多长的嘣弓枪,跌跌撞撞的见人就打,打完就骂,这小子疯了。我看苗头不对,立即溜到六号门垃圾箱旁,登上垃圾箱、攀上墙、踩着银行的屋顶跳到了五四大街上。后来听说,张小波他们几个都被追到了景山。

    雨,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这次,我们被打散了,打败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嘣弓仗打的真使人留恋。因参加的人多,一想起这事儿就联想起一大帮人,每个人小时候的模样,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现在细心想想,院子里当时没有参加此项活动的适龄男孩子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前院的王力田,另一个就是后院的童天齐。

    打嘣弓仗玩的是阵法,讲究的是团队精神,还需要一点不怕死的劲头,男孩子嘛,忸扭捏捏地娘娘腔在那个时候是看不见得。现在的孩子不玩这个啦,他们也不敢玩这个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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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8 13:3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红楼轶事(4)

教育楼

    教育楼是个吸引人的地方。小时候,我们经常溜进去打乒乓球,翻看画报。我们潜入的方法是:乘大人不注意,由一个人先悄悄从大门溜进去,潜入到乒乓球室后再打开小窗户,让外边等候的人爬进来,进来再把窗户上的插销虚摆着。这样,不管是被大人发现给轰走,还是下次再来,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再进去。弄的管理员“大总统”直纳闷:这些孩子是从哪儿钻进来的呢?

    乒乓球室的台子、球拍、乒乓球全都是红双喜的,打起来特顺手,可不管打的多激烈,谁都不敢出声儿,生怕被“大总统”抓走。

    在阅览室我们最爱看的是解放军画报。

    我们最得意地是潜伏到大礼堂舞台后面看电影。虽说看得是反面,一举拳头还都是左手,但我们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中宣部经常审片子,听说江青也来过。文艺处的大人白天看了晚上看,搞的挺紧张。而我们却十分羡慕他们。有一次,得知晚上演好电影(消息一般是家长在家“不慎”走漏消息,或是被孩子们“套走情报”)。我们偷偷从教育楼后门的化妆间溜了进去,躲在银幕后,谁都不敢出声儿,尿急了也得憋着,否则就暴露目标啦。等了好半天,听见有人说话了,又等了好半天,电影才开演。仔细一看,是戏曲片儿,没劲。悄悄地撤了出来,在回家的路上,大伙儿一个劲儿地埋怨。

    那天“老熊”告诉我,他从艾珍珍的爸爸那里得知,晚上教育楼放外国片儿,打仗的,问我去不去,能不去吗?我连忙答应。“老熊”让我别告诉别人,说人多了目标大,可我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告诉了我们班的同学“老白薯”。

    为了看电影,“老白薯”放学没回家。我领着他,避开西门传达室警卫的视线,把他带进了大院,带回了家,又把他藏在我床底下。我让他别出声,听我通知,床底下果然没了动静。做完作业,吃过晚饭,又磨蹭了会儿,瞅个空子,我轻声把“老白薯”从床底下叫了出来,没敢走大门,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直奔教育楼(记得我哥吃惊的看了我一眼,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教育楼后门已聚集了十几个孩子,看见我们过来,连忙说:“后门封死了”。天黑,看不清大伙儿的模样,但肯定都是一脸的懊丧。寂静中,陆续走了几个。我也想走。“老白薯”一把拉住我:“别介!”他着急地问:“是不是进了这楼里,你就有办法啦?”。我想,教育楼的地形我们可太熟悉啦,于是低声答应了一下。

    “我有办法!”。冷不丁“老白薯”叫了起来,还带着笑音儿,吓得我直想捂他的嘴。他向一扇打开的玻璃窗奔去,一窜上了窗台儿,利索地用一把铅笔刀沿着纱窗底部的木框划了个三角口,把手伸了进去,只听“啪嗒”一声,纱窗开了。“老白薯”把划开的纱窗捋平,跳下窗台儿,头一歪,姿势优美地把手一伸:“请吧。”

    通往教育楼的“门”打开了。我们一边往窗户里爬,一边低声兴奋地说:还是“老白薯”行!楼里静极了,前厅的灯光从玻璃窗反射进来,让你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间小会议室。我们把门慢慢拉开,轻轻沿着走廊中间的地毯走到尽头,再顺着楼梯悄悄上去,突然,听见技工班徐保林的声音。老徐虽说是个笑面和尚,但被他抓住也没好果子吃,起码电影看不成了,还是小心点儿好。我们不由自主的化整为零,借着楼梯阴影,一个个弯下膝盖哈下腰,溜到了银幕后面。

    电影可能刚开始,银幕刺眼,看不清。等眼睛适应了,看见字幕打出:“出水芙蓉”。一群女的,穿着泳装在池子里游泳,看了半天也不见打仗的场面。我以为这是体育加片儿,等会儿正式片儿才演,就仰面躺在舞台上。扭脸一看,哥几个全躺下了,只有“老白薯”一个人,挺着腰板,看的津津有味。

    “哈哈,都脱光啦!”,朦胧中,猛然听见“老白薯”大声喊叫。哥几个一下子全坐了起来。隐约听见有大人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呆呆地在地毯上傻坐着。突然,放映机关了,一片黑暗,紧接着,大礼堂的灯全亮了,刺人眼睛,猛然间听见有人冲上舞台,想跑,已经晚了。我们全都当了俘虏。

    “你们干扰了中央的工作,性质是十分严重地,都是谁家的孩子?把家长的名字报上来!”。“大总统”喷着唾沫星子、一手叉着腰、一手使劲地敲着桌子,大声训斥着我们。大伙儿低着头,做痛苦状,谁都没吭声,心想:扛一会儿就没事了,“大总统”向来都是这样,做给别人看呢。只有“老白薯”没经过这阵式,抬着头,东瞧瞧、西望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真想把他脑袋给摁下去,没准坏事就坏在这小子身上。果不其然,“大总统”从人堆儿里发现了他。瞅着眼生,一把给薅了出来,顺手还给了他一拐脖。“你是哪儿的?”“大总统”厉声问到。

挨了打,“老白薯”这下子哆嗦了,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从进大院到藏床底下加上划纱窗潜入教育楼,全都给交代了。

    这家伙,叛变了。

    我们得到的惩罚是打电话让家长领回去,回家反省错误。孩子们被家长领回去了,在路上我听见电影又放了。

    对叛徒就不是这样喽。保卫科打电话,景山派出所来了警察。派出所的警察、警卫班的警卫、机关保卫科,一起把“老白薯”给弄走了,“老白薯”叔叔、大爷的直央告,哭的特伤心。

    听说“老白薯”被派出所给关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给放出来,回家还挨了他爹一顿臭揍。“老白薯”这电影看的,惨喽。后来,每当我放学路过西门传达室,“大锅菜”就盯着我看,好象我书包里有炸弹似的。教育楼也加强了防范,一楼的窗户到了下班时,全都给关的严严的,再想要溜进去,实在是不容易啦。据说不少大人挨了批评,写了检查,受了处分。后来我们听说,那次江青来了……

    要想看节目,我们还是有办法。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听说郭兰英要来演出,郭兰英可是个大人物。在食堂吃饭时,孩子们诡秘地相视一笑,今晚又有活动啦。

天黑时,教育楼门前灯火辉煌,开来了许多小汽车。有吉斯、基姆、福特、奔茨、大红旗、伏尔加,当时马路上跑的名牌车差不多都开来了。听说陆定一、彭真、康生、陈伯达、周扬、林默涵、吴晗、老舍也都来了,挺热闹。

    等教育楼门口安静了,我们便开始了行动。依靠阴影,沿着墙边,我们溜到事先侦察好的树底下。一排大树,傍楼而栽,树中间正对着二楼大礼堂窗户。骑在横叉上,抱着树干,有树叶儿遮挡,十分安全。警卫人员都在楼前汽车那边儿溜达,没人注意这边儿。哥几个踩着楼边儿靠墙的双杠,爬上了树,调好坐姿,互相微笑着打了个手式,观赏了起来。大礼堂里郭兰英唱的正欢。我对唱歌不感兴趣,掏出望远镜看了起来。焦点先是对准前排,想看看大人物的模样。可望远镜里全是黑黑的后脑勺,慢慢移到了舞台上,怎么就郭兰英她一个人?没劲。我悄悄下了树,回家了。

    前几年,我在景山后街遇到了“老白薯”。老同学见面十分热情,大街上就聊了起来。说到那次看电影,“老白薯”顿时兴奋起来,小眼瞪得溜圆,眼圈儿都红了:“操,你们中宣部那会儿还放光屁股电影呢,真他妈的来劲儿。可惜你们他妈的都睡着了,没看见。太可惜啦。”

    咦,这小子怎么不提“背叛革命”、叛变当叛徒、被押送到派出所、又被他爹臭揍的事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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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轶事(5)

游泳池

1958年,于光远叔叔和著名翻译家曹葆华先生各捐资1000元(据说是姚黎民叔叔出面动员他们捐的),在机关大院里修了个游泳池,供大家夏天游泳。秋天、冬天、春天被食堂用来储存蔬菜,一年四季不得闲。同样,一年四季这里都是我们孩子的乐园。每年六一儿童节一到,游泳池就放满了水。微风吹来,碧波荡漾。清澈透底的池水,蜻蜓在上面盘旋,不时掠过水面,泛起涟漪,看得我们心里痒痒极了,恨不得一头扎下去。但机关有规定,游泳池只能星期天中午开放。大家等呀盼呀,好容易等到了星期天,中午十二点一到,游泳池准时开放。孩子们举着体检合格证、游泳年票,挤着、笑着、闹着、叫着、涌进更衣室,又跳进游泳池,扑通、扑通,平静的水面,浪花四溅,游泳池顿时热闹了起来。

孩子们一到水里,那个快活劲儿,别提多美了。有的自称是“浪里白条”,有的胡吹自己是“潜水艇”,大伙儿一会儿分拨儿玩接力,一会儿比赛来跳水,要不就互相打水仗,花样多着呢。史大东晾着一身白肉,顶着个游泳帽(这家伙是癞痢头),专往女孩儿多的地方游。大伙儿都笑他是“花和尚”。洪姗姗从小就没个站像,你看她站在游泳池边,脖子歪、腰歪、腿还歪,大伙儿给她起了个绰号叫:三歪。
别看平时我们的行动我哥他们那帮大孩子从不参加,可游泳池却是谁都喜欢来得地方。只要他们一出现,我们就老实了,水仗不敢打了,接力也改变了队型。也是,游泳池里那么多人,万一出了危险不好办。如果你要是不听话,非灌你两口。他们无形中起到了“水警”的作用。“水警”还真的起到了作用,那年郑咪咪溺水就是被林冬捞了上来,小命儿给保住了。事后大伙儿戏说这是“林冬救美”。

“老包子”唐苏北胖乎乎的,腰粗的像个鼓,他肉多不怕冷。每逢阴天下雨我从水里钻出来冻得打哆嗦,就喜欢抱着他,苏北还挺大方,说他是个火炉子,随便抱,你说也怪,一抱就不冷了。

当时游得好的有张小林、安宁、秦超英、刘力、赵青青。我游得一般,但跳水好,强项,常领着大伙儿玩花样。沙滩机关大院的孩子,只要能下水,没有不会游泳的。而且都游的不错。现在一提起这事儿,大伙儿就怀念当时的机关大院。

游泳池一周换一次水,换水时,孩子们在大人的带领下打扫游泳池。我们穿着塑料凉鞋,拿着大竹扫帚,清扫的特认真。那时候的孩子劳动观念强,都是自觉自愿的,没人强迫,大家都认为劳动光荣。为自己能够参加清洗游泳池感到自豪。

秋天开学后,为防冻,游泳池里铺了一层厚厚地、金黄色的麦草。我们经常翻过栅栏跳到里面练摔跤,还有模有样地挺认真。什么大背挎、德合勒、小别子、锁脖抄拐,一招一式,绝不含糊。玩累了,就躺在麦草上切磋技艺、吹牛聊天,闻着清香的麦草,看着红楼、蓝天,白云,十分惬意。

北风将杨树的叶子一片片吹了下来,到穿毛衣时,坚持奋战在杨树上的老叶子终于飘了下来,我们将老叶子择干净,留下叶柄,放在鞋里用脚捂着,等叶柄软了、韧了,再拿出来玩“勾杠”。

北风发威时,杨树秃了,我们也穿上了棉衣。这时,游泳池里码放了许多土豆、萝卜、大白菜,一排排地,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半人多高,如同天然的战壕。哥几个分好拨儿,玩起了阵地战,武器就是土豆、萝卜、大白菜。

柳树发芽了,由鹅黄到嫩绿,什刹海的冰也化了,天气变暖。我们脱下穿了一冬的棉衣棉裤棉大衣,感到身子轻松多了。游泳池里的“武器”也被食堂大师傅做成美味佳肴让我们给消化掉了,只剩下枯黄的麦草在那里如同遗弃的孤儿在抽泣。别哭,我们来了。叠罗汉、玩斗鸡、骑马打仗降飞机,那个痛快劲儿,别提啦。

记得游泳池东边不远是个猪圈,养了不少大肥猪,猪圈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我们游泳游累了,就跑去骑猪,大肥猪被我们压的直哼哼。猪圈的猪一色儿的白,大伙儿就猜它们的老家在哪儿。有的说是匈牙利的约克夏,有的说是苏联的乌克兰,纪宏一本正经的愣说是荷兰猪。孩子们的道理都一样:欧洲人是白种人,白色儿猪的老家必然也在欧洲。我们的议论把饲养员给逗乐了,随口说了一句:“什么粥(洲)里的,是锅里的。”锅里?锅里是哪个国家?在哪个洲?大伙儿愣了。长大了,进了中学,才明白锅里的意思,心想,还肚里的呢。



俱乐部

为了丰富孩子们的课外生活,机关专门成立了学生俱乐部,还任命了辅导员。俱乐部的活动场所,曾经先后安排在红楼、幼儿园楼、放映室、图书馆楼、活动楼等地。在放映室期间的活动给我的印象最深。放映室在“孑民堂”后院。“孑民堂”早先是北大校长蔡元培老先生的住宅,老先生字“孑民”,为了纪念他,后来将他的住宅称为“孑名堂”。“孑名堂”分前后院,前院是部会议室,后院是放映室。周扬是后来搬到“孑民堂”居住的。

放映室朝东的围墙上开着墨绿色的长条木板门,进去就是南北方向带廊子的过道儿,往北拐就到了放映室的后门,进大门穿廊子下台阶往北,就是放映室正门。院子里栽着许多果树,印象最深的是海棠,小红灯笼似的挂着,看着都眼馋,但俱乐部是文明场所,大家都还比较自觉,比较收敛。所以海棠的生存时间相对比较长。
教育楼没盖好前,是在放映室放电影。礼拜六大多是孩子们的专场,平时放内部电影不让我们孩子进去,我们就央告好说话的大人带我们进去,实在不行,就求他们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到时候我们就爬在窗户上贴着窗户缝看,远远望去,一排脑袋,沿着窗户缝,上下错落着,就像一串儿糖葫芦。遗憾的是,这些好心的叔叔、阿姨,如今已记不清是谁了。

大人们在那里举办过舞会,还放过电视机看电视,有个乒乓球台子,可以打乒乓球。地面是暗红花纹方砖,座位是那种带扶手可以写字的,据说还是老北京大学的校产,我记得椅背的铭牌上刻着。

每逢假期,机关就派辅导员去俱乐部管理我们。记得有陆鑫阿姨,王树人叔叔,那时候我们叫他们陆老师、王老师。辅导员也找一些大孩子到俱乐部帮忙,当“小辅导员”。俱乐部吸引孩子们的是各式各样的小人书、画报,各种棋类。开门前,门口总是熙熙攘攘地挤着一大群孩子,门一开,大家争先恐后地往里跑,谁都想先借本有趣的小人书。

排队借阅,取书找座儿,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安静了。小人书和画报被看的津津有味,下棋的全神贯注,只听见沙沙地翻书声和棋子儿的碰撞声。多淘气的孩子这会儿都老实了。好景不长。不大会儿,就听见那边嚷嚷起来了:“我没看清楚,悔一步嘛。”“不行!拉出的屎不能缩回去。”这是下棋走了臭棋,想悔,对方又不让悔的。“咱俩儿换换!”,“我还没看完那,你抢什么呀……”这是大孩儿欺负小孩儿的。辅导员出面干涉了,批评外加安抚。天天都是这样。现在想想,多烦呀。可陆鑫阿姨、王树人叔叔不烦我们,始终是耐心、微笑、不厌其烦地劝慰我们,天天、月月、年年都是这样。

有一次,姚小平为了先进去,翻墙头摔断了胳膊,骨头都看见了,是林冬抱着给送到了公安医院。

还有一次,我们在俱乐部的墙上发现了个马蜂窝,足有花盆那么大。壮着胆子拿竹竿去捅,结果,刘明明脑袋给蛰了个大包,唐苏北被蛰在鼻梁骨上,脸肿的都发了,活像一个肉包子。把他奶奶心疼得搂着他直掉眼泪,“老包子”的外号就是这么得来的。

后来,为防止意外再发生,陆老师就挑选了几个上了大学的大孩子当辅导员,协助工作。我记得辅导员里有于宁、宫敬业、徐加林,还有一个记不清了,好象是高五一的姐姐吧。辅导员里,我对加林的印象最好。加林胖乎乎的,脸上架了个白眼镜,好象鼻尖儿上有一个芝麻大的黑痦子,文质彬彬的,一说话就笑。记得我小时候调皮任性,不太听话,除了我哥,也就是加林的话我听,加林的指挥我能接受。1964年,我上中学,加林上大学,她考取了中央音乐学院,学习作曲。报到那天,加林骑车带着我,让我陪着她去的。现在想想,加林给我的印象是:给我留过好看的小人书,我们玩军棋时她主动当过裁判。在我心目中,她知心、公正、讲道理。放现在,一定是优秀的实施素质教育的模范教师,没准儿能当上教育部长。可惜,她毕业被分配到铁路文工团了。

院子里后来孩子多了,陆老师又找了几个比我们大一点儿的孩子,让他们负责维持秩序,他们主要工作是看电影前把大门。“排好啦,不许加塞儿,不听话就不放你们进去!”。东林、老库、皮声浩、林洛晏他们几个,耀武扬威地吆喝着,就像电影里的打手。神气什么呀,拨开他们搭在我肩上的胳膊,冲他们喊道:“快放人吧!”好容易等到开门啦,我们涌进放映室,发现好座位都被人用帽子、手绢、书本什么的占住了,明明是我们先进来的么,谁占的呢?没办法,只好坐在了后面。不一会儿,“打手们”说说笑笑地进来了,一屁股坐在了我们前面,挡住了我们看电影的视线,我和同学赵小敏不服气地用眼睛瞪着他们,两个小敏悄悄地嘟囔了起来:“不让我们加塞儿,你们倒先进来占座儿,狂什么呀!等上了中学,我们也能当辅导员。”

过了几年,我们上了中学,赵小敏他在地安门,我在二十七中。文革中,他们家被轰到了史家胡同。我俩儿,至今谁都没能当上俱乐部的辅导员。



后记

如今,我们都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父母一代大多离开了我们。

沙滩机关大院依然在红楼边,但她的模样已经改变。办公大楼加盖了尖顶,还搞了外装修。但是,在我眼里已然失去了昔日的庄严。当年田园般的花园,几经周折,最后还是经中央书记处作出决定,拆迁了许许多多盖在它上边的文艺单位,恢复成现在园林般的模样。它现在虽然有华丽的亭子、汉白玉的桥、人工草坪、花砖道,但缺少树木,空空旷旷,显得嫩稚娇小。

中宣部、政研室早就搬走了。只留下一个图书馆。据说,过去只有几十个人的《红旗》杂志社,现在壮大成为有上千人的《求是》。弄本儿杂志需要那么多人吗?听说前几年就是这个《求是》,还出了个贪污上千万元的大人物,都是人多闹的。可不是嘛,闲着无事,无事就要生非。

幼时的伙伴,有的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他们是:

任运琦——为人热情、厚道,那时候我们叫他“大驴”。

花放——我同龄、同校、不同班的伙伴,我们叫他“花大姐”。

朱小红——一个对生活憧憬着美好未来的青年。

史妞妞——傻妞妞,你怎么那么傻呀。

马小光——我们历次“活动”中的重点保护对象。

宫敬业——“大屁篓”,曾经当过我们的辅导员。
张仲连——小圆,瘦瘦的个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任英琦——“大驴”他妹妹,小艺她姑姑,他们家走了两个了。
洪克白——当年65中的高才生,听说是在上海去世的。

幼时的伙伴,现在大多成为社会的脊梁,肩负着民族的重任,祖国大地到处都能看见他们的足迹。你还记得吗?当年往唐苏北家暖瓶里放驴粪蛋、冒充茶叶水的张小波,现在和我一样,都是人民教师了。“打倒小平”标语里的小平,现在是光明日报社记者。

幼时的伙伴,在当今急功近利的浮躁社会里,大多都能做到:“大着肚皮容物,立定脚跟做人。”,都在不同的岗位上,默默为人民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只有赵安歌,当了中国银行副行长后,瞎胡闹,被判了个无期徒刑。还有“苏沛送碗”事件中苏沛叔叔的儿子苏晓康,因为给党中央提意见,提得太过火,太放肆。“六·四”之后,他跑到美国去了。

幼时的伙伴,目前有不少人在国外定居,他们彻底实现了从小树立的“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劳苦大众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崇高理想。

2000年10月7日,由陈健出资,我们在王府井松鹤大酒楼宴会厅,举办了“沙滩机关大院少儿朋友聚会”,来了近二百人,热热闹闹地。在聚会场所上,得知大孩子里的于宁,现在已是人民日报社的副社长。林澍已当上了将军,在解放军总装备部工作。朱维群已是副部长,目前在中纪委工作。大家以当时居住的楼区为界,合影留念。我们从开始礼节性的相互问候到后来无拘无束地互相揭短取笑,历史尘封的记忆打开了。

后来这事让大人们知道了,打电话过来质问:“你们小家伙聚了,眼睛里怎么没有我们老家伙呀?”,听得我们直想掉眼泪,叔叔、阿姨对我们如同父母一样,的确有感情呀!

根据大人们的意见,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多次开会商讨。为办好下一次聚会,我们成立了组委会,下设接待组、会务组、安全组、采购组、宣传组、筹资组。经过近两年时间的准备,除编了一册《原沙滩机关大院少儿朋友通讯录》,分发给了大家外,并于2002年10月13日,举办了“沙滩机关大院老朋友大聚会”活动,在原机关大院教育楼里聚会。聚会前,先在办公大楼前报到、合影。

办公大楼前原来放露天电影的场地上,那棵老槐树还活着,只是围着它的那圈绿色椅子没了,我们就在那儿设了签到处,象征着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毛毛他们东城区卫生局还开来辆救护车,随车来了三位大夫,为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保驾”。童大林叔叔来了,于光远叔叔坐着轮椅来了,秦川叔叔在孩子的搀扶下来了,叶遥阿姨、何静修叔叔、马关叔叔、戴临风叔叔……我看见了小闫,他刚退休,不让我们叫叔叔了,称我们哥儿们。洪加宣也刚退休,他告诉我,潘世起现在已经是局长了。“大总统”姜敬地也来了,他也已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休了。

安泰还像小时候那样听话、守纪律,合影前,她问我她应该坐哪儿?我笑着把她推到了第一排。大家说笑着在办公大楼前排好,金秋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微笑,随着“茄子”的呼喊声,近三百位老朋友(当年的大人们和孩子们)的集体合影---定格。

在我心里,这定格,就是那永恒的回忆。

2004年12月7日 (大雪)于和平里 初稿

2004年12月21日(冬至)于石佛营 定稿



结束语

2002年聚会后,我们组委会的成员经常聚在一起聊天,议题就是怎样更好的把幼时的伙伴关系发展下去。大伙儿议论来议论去,最后一致同意通过用写回忆录的方式。组委会的成员带头写,一人一篇。在大伙儿的关心鼓励下,一口气写完了,也不知你爱不爱看?说老实话,我是用心了。

我是学物理的,几十年来从未写过此类文章,只是执着地凭借着回忆,努力地挖掘着记忆里的过去。文章中错误肯定会不少,看后请你多提意见,我好再次修改。写作中,得到了皮声浩、王仲齐、关小慧、张小波和王树人叔叔的大力帮助。尤其是皮声浩、王仲齐,不但提供了大量素材,在看过稿件后,还指出了不少错误,提出了许多建议,使之得以修改。在此,向他们表示感谢。

红楼下的生活,一百个人写,就有一百个版本。朋友,都来写吧,到时候咱们也编本儿书,配上老照片儿,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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