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钧福 我参加的李洪山辩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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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的李洪山辩论会

杜钧福


    确切地说，我参加的是和李洪山辩论的辩论会，而且我也不能说是参加，只能
说是旁听。时间是１９６６年１２月５日晚，地点在林学院的一间教室里。是一些
红卫兵要求和李洪山辩论，约好时间地点后贴出海报被我看到了。我不是去和李洪
山辩论的，而是想看看李是个什么人，说些什么。

    我是吃完晚饭去的，坐在靠窗的一个课桌上。不一会，人们就来齐了，一共几
十人，看来主要是外地来京串联的红卫兵，大部分看样子是中学生，年纪不大。李
洪山什么模样现在记不得了，因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没什么特点。

    李洪山首先讲他们的观点，然后大家发言。有两位自称清华大学学生的人拥护
李洪山的观点，其余的发言者大抵是反对派。李洪山的原话我当然不能记忆了，印
象中和他大字报上的观点差不多，说中央文革未经选举产生，是不合法的，要怀疑
一切，只有毛主席可以领导，中央文革挑动群众斗群众，等等。他在其它场合还讲
过拥护谭力夫的大字报，这一天似乎没有说。

    反对者的话也不记得了。之所以不记得，原因之一是无论李洪山还是他的反对
者，说话逻辑性都不强，辩论的层次不高。

    但是给我留下极深刻印象的是这一点：当有很少数人不是据理反驳，而是给李
洪山扣上“反中央文革”、“反革命”的帽子时，遭到与会群众一致的反对。

    我当时是站在造反派的立场上坚决反对李洪山的。我不认为中央文革不可反，
但是李洪山的道理都不能说服我。我认为他是站在保守派的立场上反对批判资产阶
级反动路线运动。

    但是，我非常欣赏这些小红卫兵维护民主讨论的立场。虽然他们认定李洪山说
的道理不对，层次也不高，但他说什么，甚至反对中央文革，是他的权利。而广大
群众，甚至这些来自各地的小红卫兵都知道要维护这一权利，这正是批判资产阶级
反动路线运动的成果。在这个运动深入开展以后，反对动辄将普通群众打成反革命
，维护人民的基本权利已成为社会的共识。我为达到这样的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非
常高兴，我感到和这些小红卫兵的思想相通。那就是，李洪山说了什么，红卫兵们
说了什么，可能是原则性的问题，要辩论明白。但是，要保护每一位辩论者，这个
原则应高于所有原则。李洪山是反对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运动的。但是这个运动
的宗旨就应当包括保护李洪山这样的反对者。

    这以后，我到外地去“串联”了十几天。１２月底回到北京后，发现形势大变
。李洪山被当作“反革命”逮捕了。我院那几个保守派头头，也被认为和李洪山有
联系，开会批斗了几场，保守派组织彻底解散。

    我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也有疑问：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局势发展和我期
望的大不相同呢？为什么不允许有自由讨论呢？

    要知道，我们这些在文革前受过正统政治教育的人有一个习惯，就是自己的想
法和中央的政策不一致的时候，总会想是不是自己错了，而且认为这就是“思想改
造”的本来含义。所以这次，我就开始想，是不是我自己错了？对那些反对中央文
革，反对中央政策的人，根本就应剥夺他们的发言权。于是，在我们战斗小组的会
上，我就作了检讨，说我原来的想法，反映了一种资产阶级平等自由观，而未能领
会无产阶级专政的真正意义。

    当然，后来的事实很快证明，既然李洪山的发言权被剥夺，他的反对者的发言
权很快也同样遭到剥夺。

    我至今仍很怀念林学院那个初冬的晚上，怀念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稚气未脱的
小红卫兵。我感觉，民主、自由这些普适价值的种子本来就在民间存在，在适当的
条件下，是会长成大树，开花结果的。



原载《记忆》２００９年总第３２期

http://www.cnd.org/CR/ZK09/cr551.g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