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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上海购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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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7 23:33: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70年代上海购物记--快乐的毛驴子(转贴)

作者:柳杨公社

上世纪70年代初,我进了工厂,学徒满师后就有了探亲假,由此当起采购员。小本上记满张三李四的采购记录。探亲假的12天宝贵时间,有一大半花在为他人购物上了,我像条狗似的在上海滩东窜西跑寻寻觅觅,累的人直趴下。

那时流行的话:在厂子里上班下班东混西混做个小混子,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低头哈腰做个三孙子,回家探亲大包小包采购运输做个毛驴子。不过毕竟能回家了,为人采购做个毛驴子也成了乐事一件。

那年头虽然生活艰难、政治压抑,但人们对时尚的追求依然顽固,臭美真是一种天生的本能。尤其是东北娘们,实在是爱俏。脚板本就粗大,偏偏喜欢上海的女鞋,还问:上海哪儿出的女皮鞋最好?这我知道--南京路上的兰棠啊。

朋友桂未谷的嫂子仲婉从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毕业,分配到吉林省歌舞团任花腔女高音,一曲《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得实在是好,我们特地坐火车(车票一块二)去长春看音乐会为她捧场。在省歌舞团(什么大道的转弯角上)的楼里,我们东张西望注意款款走来舞蹈队的美女:呀,太瘦了!然后跑到桂嫂的宿舍里,骗了一顿午饭。在那里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她的同学姚姚的故事;又说起朝鲜,一个清洁卫生得实在没有多少事物的国家的见闻。桂嫂还给我们展示了兰棠皮鞋店为她出访朝鲜定做的皮鞋,浅浅湖绿色的船鞋,确实漂亮,于是记住了兰棠

这下好,自己显能一吹,娘们师傅就点名要兰棠的。

不说上海买皮鞋要工业卷,单说那上海女鞋做的又细又窄,你东北老娘们的大脚如何装得进去?娘们说了,没事儿,就是喜欢沪产女鞋那份秀溜劲儿,喜欢那股精致小巧样儿,挤脚也不怕,不碍事。那时流行丁字皮鞋,娘们的肥脚硬撑了进去,那一竖的两边就鼓鼓的,脚背胖肉凸起,肉感得很,左看右看,看顺眼了,倒也别有韵致。
可怕的是,东北娘们的嗅觉特别灵,上海流行什么全知道,什么一把抓纱巾,什么泛光的的确良春秋两用衫,什么纯涤纶针织两用衫,也不知哪儿来的情报。

手头竟然还保留着某年采购的明细,有要什么化纤长裤的,什么模压船形皮鞋的,旧手表要换面翻新的,要白塑料底松紧鞋的,要支援越南的那种压缩饼干的,指定要上海儿童食品厂婴儿奶糕的,有要带什锦奶糖的,甚至缝纫机用几号几号针的、绣花用各色丝线的……

还有后来常被全国各族人民拿来耻笑阿拉上海人的套在脖子上的各色男女假领,更是每次采购必备的。那男式领子里衬有塑料硬片,洗了不变形,特别挺括;那女式假领镶有各式花边,争奇斗艳。

为了给师傅们采购,我跑遍南京路、淮海路、四川路,走遍曹家渡、老西门、提篮桥,流窜徐家汇、大自鸣钟、城隍庙。

有时躺在床上常想,他妈的,找老婆,一定要找个营业员,省多少事!再贪心一点,美滋滋地胡想,最好是中百一店的,永安公司也不错啊。于是人在商店一心两用,一边购物横生邪念:这小姑娘不错!可一想起自己已不是上海人,连苏州河的黑水臭水每年也只能喝上十来天,于是自惭形秽,马上斗私批修,打消歪念。

曾经有楼上楼下俩邻居小姑娘吵架,楼上的理亏,楼下的得理不饶人,楼上的小姑娘节节败退,情急之下大喊:阿拉是上海户口!侬啥地方格?插队在安徽的楼下小姑娘果然一击而被点中死穴,一愣之下顿时变了脸色,哑口无言。楼上小姑娘遂反败为胜。这是我的朋友后来去了美国的梁志尚说的,就发生在他家楼里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楼下小姑娘的死穴,正是我等的致命要害,原来回家才是真正的灰孙子,一想至此,果然万念俱灰,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做好自己毛驴子的工作吧,不要自寻烦恼,要做个快快乐乐的毛驴子。

那阵子静安寺紧靠百乐门舞厅(共产党来了改成红都剧场)的九百,就似一条长长的主弄堂,再纵向一条条支弄(曹家渡有爿朝阳百货商店也是这样的布局),印象中光线灰蒙。就在支弄里见到了苦苦寻觅的一把抓纱巾。可那营业员老头不肯多卖,5条,一次只能买5条。好,下午再去,老头眨巴眨巴眼,摇摇头,又卖了5条给我。回厂还是不够分的啊,第二天,我哥哥出马,再去。老头一见,竖眼:昨天不是你吗?哪里,认错人了!总算又买回来5条。

还有一次为了买到男式皮鞋(当时只有所谓青年式,后来才有了包边的荷兰式),从上午店门一开就挤在南京西路的博步皮鞋店,人挤着人,前面的探着身子趴在柜台上,后面的贴着前面的臀部,不知谁听来的,说今天有货!营业员一再申明没有的事,人挤人大家就是不走。中午在石门路凤阳路口的小点心店吃了生煎馒头,再去泡着,浪费了一天时间。

门卫老赵要沪产春蕾表,偷偷跟我说,什么什么姨啊姑啊的亲戚要结婚了,无论如何帮帮忙。咱哥俩关系还不错,上班时间溜出去。老赵常睁眼闭眼看不到的,这忙得帮。写信回家,把任务扔给了家里,家里怎样忙活我管不着了,反正家里父母哥哥姐姐全体动员,总算搞到表票,托人捎来了春蕾,那表好像要120块钱吧,要3个月的工资。春蕾表装在黑色绒布的翻盖盒里,表面上小巧精致的红色花蕾炫目,透着一丝高贵气儿,当年瞅着,也真是弹眼落睛的。

比较烦心的是开口要挂面(卷子面)的,32分一卷(一斤),给别人带,我还不会自己带?虽然上海也是凭购粮证每月限量供应,但总有办法的,为了帮我买挂面,我的姐姐每次要到靠近浙江的金山小镇上去买。问题是实在带不动啊,想想每次回东北买火车票、上火车的艰难就害怕,上海到乌鲁木齐的52次,到三棵树的56次,还有到成都的、到昆明的,那都是有名的强盗车啊。上海滩有多少强盗发配流放到全国各地,年轻的是下乡知青,中年的是支内职工,老年的是解放初的知识分子。人人横眉瞪眼气急败坏抢占行李架,你磕我碰你喊我叫一副拼命的架式。

可头儿脑儿的跟你说了,你敢不带?何况还说明了的:实在也是家里病人老人的,不算救人一命,也算功德无量。有时三四斤挂面的,一块来钱也就算了,当然罗,那时的头儿脑儿决不像现在这么黑,不会亏待你的。

记得调离厂子的时候,明明已经用过探亲假了。可劳资员绝对够意思,硬开证明:该同志今年尚未领过探亲假,特此证明劳资公章盖上。挂面起作用了,何况那路费又不要他出,不要厂子出,还不做个好人?赵胖子,绝对好人,该同志云南曲靖人,原空一军20师轰炸机领航员,肥肥胖胖,走路摇摆。因为找了个东北娘们,转业留在了当地,在厂子劳资科做了有实权的劳资员。

和我们一同进厂的公主岭知青老吴,吴正江,原籍湖南。老吴练得一身好肌肉,写得一手好文章,其父是吉林省农科院的水稻专家,家境殷实。偏偏他的老母亲想煞家乡湖南的豆豉,几成疾患。老吴和我说了,帮着办一办。豆豉我知道,我母亲就会做,抗战时在江西泰和跟当地人学的。我一拍胸脯:哥们放心,这还不是小事一桩,随口答应了。可上海哪来湖南豆豉呀?我也没了方向,东转西转,西藏路的全国土特产商店、第一、第二食品商店,影子都没有。最后还是在淮海路上的川湘土特产商店完成了任务,那豆豉包装在长条牛皮纸卷里,犹如挂面,想来那是干货了,还不知买的对不对,老吴后来可再没提起。前两年听说,老吴做了当地的市经委副主任,仗着体格棒,常喝得醉醺醺的。

就这样,我在厂子6年多领了5次探亲假,也就快快乐乐做了5次购物搬物运物折腾的毛驴子

2003.8

http://www.longdang.org/bbs/view ... 6amp%3Btypeid%3D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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