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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重庆文革口述史(黄廉访谈录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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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30 15: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三、 制止武斗的再次努力

我极力主张不要主动出击,只能自卫,自卫的时候眼看能打得赢就打,不能自卫的就放弃单位,出去投亲靠友,那个时候成千上万的人赶火车去内江,去成都,反到底几十万人分布到四川各地去了。也有少数去了武汉,但是不多,有四个文艺团体在武汉为钢工总和空军演出,就留在那边几个月不回来。反到底内部就有人反对,说我是逃跑主义、右倾机会主义。

十多二十万人去成都,各个对口系统都住满了,个人去的没有人接待,饿得不行就在街上拿凉粉吃不给钱,梁兴初说你们的人到成都抢凉粉吃,给我弄回去;我说梁司令员,你连接待工作都作不了,这是你的耻辱,就给他顶回去。我说回来过不了内江,到了荣昌也进不了重庆,回不了单位,他问有你说的怎么严重,我说你不信试一下。他们果然派人送了一批回来,结果在重庆站遭到八一五殴打,一下车就没有人负责他们的安全了,八一五不打解放军。

省里面派了武斗调查小组,制止武斗的工作组,周恩来也派来温白桦和谢文欣他们两个来,调查制止武斗,贵州的李再含也来了重庆。好多次把我们叫到五十四军去,做劝说工作。中央军委也派了一个名叫陈斌的中将,到重庆来制止武斗,组织了制止武斗的工作小组,我和周家喻都参加了,专门制作了一个制止武斗的旗帜,红边黄旗黑字,上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五十四军制止武斗小组”,几个车子无论开到什么地方都要放行,都说是“黄龙旗车子”来了。解决杨家岭武斗、空压厂打清水池、沙坪坝、工总司都去过,有些地方我也跟着去看看,不是每个场合都去。那个时候重庆的武斗点比今天的伊拉克多几十倍,一打起来,双方都打电话说遭对方打了,是非难分。

一次江南铜元局发生了武斗,工总司派出的制止武斗工作人员名叫谭学逸,是二轻墨水厂的一个干部,是工总司的一个联络员,他为人很正直,也参加了武斗制止小组工作。这一次随着车子去江南准备制止武斗,戴有五十四军和革筹组的制止武斗袖章,一半红一半黄,吉普车也插了黄龙旗,在过汽渡的时候,八一五不放行,这一次五十四军耍流氓,要他下车去招呼,本来是应该815本派的人下去招呼,结果他被八一五用钢钎捅死了。他是执行中央军委命令和任务的,五十四军连公道话都不说,派性太严重,尸体回到军部之后就要我们去领走。他夫人是个医生,受到这个打击之后神经失常了,他留下一个小女儿,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我都不清楚。

中央九五命令下来之后,温白桦找我谈话,说总理希望你起个好的作用,能不能说服造反军带个头。他还说我也跟总理说过你的处境,也很为难。白冰插话说,军工对黄廉是有意见,有人甚至说他是叛徒。温白桦说,不管怎样,要相信中央,相信总理。刘结挺说,恐怕全国最后都要如此了,这个形势恐怕不能继续下去了。我说,只要一放下武器,就是任人宰割了,反到底不把我撕成几片才怪。张国华说再拖延下去性质就变了,你自己表明态度,不要管军工听不听你的话,少数人的问题你就不要管了。鲁大东说你要注意安全,谨防别人在背后捅你一刀,要回家去叫市委给你派车子,一听鲁的腔调就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回来之后,下去跟各个组织商量,走一个地方碰一次壁,二七工人造反团说这是把我们的命拿去,军工根本就不让我去,真有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味道。也有一部分人找我研究形势,我说温白桦不会撒谎,是周总理的意见。最后我回到工总司,我是一把手,就履行一下职权,把造反军全部13个勤务员,都集中到文联开会,我说一定要交枪,时间也只有两三天了,省革筹和总理的联络员都是这个意见,十号十一号再不交枪,就要宣布为非法武装组织,当作国民党和土匪来整了。很多人流着眼泪讲,老总你一定要考虑清楚,这是生死存亡的问题。我说如果离开了十六条,离开了毛主席的正确路线,没有了宗旨还拿着枪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乱打,那是不行的。我说我首先缴枪,全体勤务员都流了眼泪,说就听你的吧,看交枪之后是个什么后果。

我至今对老工人有很深厚的感情,他们确实是冒着生命危险交枪的。我叫朱正昆拿笔来登记,大家把自己的冲锋枪、手枪都放在桌子上。然后我就给张政委、温白桦和五十四军打电话,说工人造反军决定首先交枪,明天一早送过去。结果五十四军反而有些紧张,更多的是被动,军长和政委都说料定黄廉办不成这个事情。第二天我们出动六辆卡车,敲锣打鼓地送枪到五十四军去。我们一交枪,军工就很被动,内部恨我的情绪就更加上升了。

有人带头就好办了,我去江北郊区的几个武斗连队,跟他们开会说要交枪,有人哭起来,觉得此后命运难测。最后还是说服他们在期限之内,把武器如数上交了。最后有人说,他拿到枪连一发子弹都没有打过,要求打几发,这样我们就到稻田里安排打靶,每人三发子弹,满足一下小孩子心态。第二天下起滂沱大雨,各个分部都来交枪,交枪持续了一天半。第二天军工也去交枪,五十四军只是派一个人来登记,连避雨的地方都不提供,开水也没有一口。枪支在大操场堆积如山,机关枪一堆,步枪一堆,老三八式一堆。他们五十四军的心态就是那个样子,看到我们交枪反而像是不高兴了,白冰副军长表扬我说:黄廉,你这次又放卫星了,又出风头了,张政委和周总理都要表扬你,你知道吧。

下来温白桦跟我说,黄廉同志,你做得好,要相信毛主席、相信党,我郑重宣布总理说应该给你表扬,你这个头带得好。昨天我跟五十四军碰头,他们估计你做不通底下的工作。我说这是靠了毛主席的威望,温白桦说你这么说就对了。那个时候真是“有枪就是草头王”,那个混乱阵仗你没有见过,那个时候好在有毛主席在,还招呼得住他们。

在省革筹的监督下8月20日曾经达成制止武斗的协议,保证伤员的正常治疗。我们是九月九日交枪的,在八号的警备区会议做了表态。反到底发表了告全市人民书,说坚决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保证立即把武器上交。交枪之后,我的主要事务就是做内部的思想稳定工作,有的说交对了,有的说交错了,局部地区还在发生问题,这里告急,那里告急,我本单位木材公司也告急,这就越发埋怨上交错了,那些时整天就是忙于做这个工作。至今有人说我们当时是“抢先上交”,说的多么轻巧,好像交枪这样的事情也可以投机取巧似的,这个人很清楚当时的情况,今天也已经年过花甲了,还这么说,恐怕是“生命不息、派性不止”了。

10月底的时候,通信兵学院红色造反总团请我们过去做报告,财贸井冈山的宣传队跟着去慰问演出。反到底六大司令部十来个头都参加了,我记得有李木森、邓长春、段炳森、胡兵、汪有根、朱正昆这些人,军地造反派联合通报情况,交流经验,讲大联合和制止武斗的问题,算是进行友好访问。军校的对外番号是412,位于歌乐山的林园,解放前是国民党主席林森的地方。去了之后,学院造反派和院长都出来欢迎我们,请我们先开了个小型的座谈会,提出来我们跟他们的战士和学员作一个报告,介绍中央解决四川问题的文件精神,以及反到底受压的过程,邓长春和李木森先讲,他们讲的都很短。我最后作主报告,我讲了两派的分裂过程,一派夺权和二月逆流,最后中央文件否定了革联会,成立革筹组。会餐完毕之后,他们几个人先要回去,要我留下来看宣传队的演出。

在演出表现武斗的当儿,八一五观点的对立派冲击会场,向演员扔石头扔凳子,学员自发围成一圈保护演员,看戏的人也进行反击。我跟院长说干脆结束演出算了,发生冲突打伤人多了不好,演出也已经无法顺利进行了。他们就送我去比较安全的地方去等着,准备调车送我回去,安排我进警卫连连部。我正在那里与指导员摆龙门阵,外面的战士来报告,水对立面的人带枪冲击警卫连,连长和指导员说一定要把他们阻挡住。接着就报告突破了第一道岗哨,到了第二道岗哨,我对指导员说我还是离开比较好,这个指导员非常负责任,他说你一定要等一等,我们对你的安全负有责任,这个危险的当儿不能离开,出去有危险。接着就听见外面一个排长在那里高声宣布,我们是执行勤务的,没有介入两派,念了三条纪律。结果没有起作用,外面越喊越凶,又听到一个声音发出警告,解放军一定要执行九五命令,你们不能再继续冲击了。然后就是朝天鸣枪警告,两声枪响,这个大概引起了对方开枪还击,接着就听见密集的枪声,不是一支枪,而是群射。我说一定要走了,指导员也没有办法,派黄大德护送我从后面下山,走出来经过一个坝子,看到一片人倒在血泊里,有的人手上还拿着武器,男女都有,全部都是穿军装的,起码有二十个人,走楼上几个战士把冲锋枪靠在栏杆上,倒在地上还有人喊口号要与“麻联总血战到底”。

我插身走过坝子,精神还不是太紧张,跟我一起去的警卫员吓坏了,说老总伤的人可不少哇,我们从营地8点多下山,后山根本没有路,就是从灌木丛中间挨下去,最后经过一片农田。我把军大衣交给警卫员,他随手穿在身上,下山之后大衣被汗水湿透了。下山就到了重庆大学的后门,我就听见八一五的广播在叫:反到底的头头到412挑起武斗,现在打死我解放军和革命群众50余人;反军决无好下场。这个时候已经夜深了,八一五的广播都全部开了,都是同一腔调。走到小龙坎的时候,学校首长派了一个中吉普赶上来送我们,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五十四军全副武装往这边开,我们就一路上给他们让路,我数了是九辆卡车,他们数了说是十二辆,总有两三个连的兵力过去了。

我回到体育馆,六大司令部的勤务员全在,也有一些避难的干部坐在那里,他们都吓坏了。我一回去他们就问我是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没有主见了,等到八一五全市的广播过后,我们的广播才打开,也是几条标语口号式的表态:坚决支持412警卫连履行自己的神圣职责;向解放军开枪有罪,解放军自卫开枪有理;决不容许冲击解放军的营地。我又把自己的经历写成《告全市人民书》,当天晚上就打电话告诉张国华政委,他问我,是请你去,还是你自己要去。

当时我们都认为五十四军要派人保护体育馆,防止对立面恨可能要发动的冲击,结果没有。我打电话告诉白冰副军长,他说知道了,你不应该去,我们找警卫连不找你。第二次打电话找白冰,他说不谈了,解放军有自己的规矩。我在重庆呆了一天,怕五十四军搞小动作,家属受到影响,我就与工总司的人通报,问有无必要回避一下,大家都认为非常合理,还做了一些安排,要在回避之前发表一个声明,说自己为什么要到412去,这是受到他们的邀请去作报告,有讲话录音为证,有412广大官兵学员为证,宣传队演出受到袭击,现场有几千人目击,我们保留向成都军区、党中央汇报的权利;目前没有领导找我们谈,我们也不借机制造任何舆论,不管对方如何挑衅,我们都保持最大的克制,等待上级派人调查,我们相信解放军能够解决问题,相信军队主管部门和党中央的调查处理。我们当时考虑如果去成都,会给省革筹添麻烦,去北京也不是很合适,干脆走中间路线去武汉。

三天之后,找到钢工总的联络员陈兴明,他在东方红36号船上工作,当天晚上上船,给了我们一间一等仓。那个时候造反军管财务的手上也没有钱,大家凑了些钱给我,不足100元钱,我和妻子女儿一起都去了武汉,还派了任世成给我当警卫员。

到武汉之后我找到钢工总的朱鸿霞,他安排我住到青山那边去,离市中心比较远。当时是大雪天,我在那里整理给中央文革的汇报材料,我在那里还见过夏邦银,他是一个很老实的工人师傅,他加班完之后赶到青山,说要请客,找了一个馆子,弄了鸡汤、脆皮鱼什么的,很丰盛吃了一顿,他告诉我重庆来武汉的军人不少,要我小心谨慎。钢九一三李想玉的手下来找我,叫我写一个收条,给120块钱,说是不用还的,还送了一些重庆方面的材料给我,传单上面都是一般性的辩论,说是要追查真相什么的。材料写好之后找朱鸿霞,他正在空军办的学习班里面,他说战争一发生不得不死人,解放军也不会听你的命令,也不是你下的开枪命令,怪不到你的头上。过了几天朱鸿霞又把我安排在珞跏山下的一个干部家里,住在武汉大学里,住了半个多月,刘丰来见过我,提到反到底宣传队在他们那里演出的事情。

前后住了一个多月,我想回去,老婆还是不放心。我打了好多次电话才找到温白桦,他说他已经回到科学院了,不清楚情况,叫我过几天再打电话给他。过了三四天我打电话过去,他叫我不要问这个事情,也不要去跟别人辩论,他说这个事情已经通天了,林副主席、周总理和中央文革都知道了,叫我听候中央调查结果,他说回去没有结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就选择从西安经过成都的路线,到成都之后李大章见到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尽遇到一些大事?叫我住下等着,也是吩咐我不要出去辩论这个问题。我在锦江宾馆,邓兴国过来问我情况,说最后他说那关你什么事?但是还是担心我的安全,他派人到宾馆里面来守着。这个时候省革筹在开一个建设方面的会议,喊我去会议上吃饭,会场就碰到很多熟人。梁兴初看见我,歪着个颈子过来,拿着筷子指着我说话,他说你到成都来也不跟我们打招呼,你把解放军打死了几十个。我刚刚要说几句辩解的话,他自己接着说,秦文斗我们已经抓起来了,警卫连全部遣散。后头我听说中央派了调查组做出结论,小道消息传说的结论与朱鸿霞的分析差不多,梁兴初没有服气,在“批清运动”的时候,把这个事情又重新提起,要我交代,我说自己没有权力回答这个问题。粉碎四人帮之后审查我,又提出来,我干脆说我不知道,后来判决书倒是没有列入。

张国华曾经告诉我,说毛主席喊我们去看武候祠门上的一幅对联“世外人法法无定法然后只非法法也、天下事了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中央几次开会解决四川问题,我很希望总理提这个事情,作个结论,他总也不提。因为我没有与他们学校的对立面打过交道,实际情况并不知道,传说被警卫连开枪打死的人里面,有叶剑英的孙女儿,如果没有毛主席开口说话,加上后来他自己也倒了,不然恐怕要整死我。



十四、 从315指示到427的戏剧性转换

1968年三月,在北京政治学院集合,这是中央第二次召开解决四川问题的会议。周恩来传达毛主席的几条指示,每一条都是对八一五极为不利的,把67年大武斗中间的矛盾和纠葛,都几乎要算在五十四军和八一五头上了。说中央解决四川问题的文件下达之后,五十四军仍然是支一派压一派,军队没有一碗水端平。八一五回去之后思想立场没有转变,仗着军队的支持,还是坚持一派夺权,坚持以我为核心;还说不让反到底批判李井泉,他们只有扎一个草人批判,这也做得过火;引用毛主席的原话,说《大局已定、八一五必胜》叫反到底批得一塌糊涂。军队也挨批评。

315指示下来之后,八一五达到要瓦解的程度,熊代富只有一句话“完了”,吴庆举说“没有啥子想头了”,周家喻躺在床上连床都不起,精神上基本上都垮了。周家喻本派的人也骂他,说他不该写那个《大局已定》的文章。这个文章出来以后,我们连续组织了几篇文章进行批判,一批二批三批。

反到底感到扬眉吐气,尾巴是翘得很高的。小报把毛主席的话用红字排印,一个字有鸡蛋那么大,有人找到我说,你给找一张这样的报纸,我给你五块钱。造反军下面的刘祖贵在八一五派蔺习廉背后喊他:站到,听我传达最高指示“《大局已定、八一五必胜》叫反到底批得一塌糊涂”,蔺习廉气得全身发抖,又想打他又不敢,那个时候八一五就像投降时期的日本人一样。这还是在北京,在重庆就更加不得了。我喊周家喻出去耍,他一肚子怨气对我说,我倒告诉你,黄廉,政治斗争就象战场上的事情一样,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梁兴初、韦统泰打电话给周家喻,给他出点子,说要稳住阵脚,沉着应战,夺取胜利。周家喻每天守着梁兴初,那些八一五的女的守着梁兴初哭,五十四军各个机构都一齐给中央打电报说想不通,重庆的一些学校里面为宣传315指示又发生抓扯。梁兴初就拿着这些把柄去找中央摊牌,说军队想不通,群众想不通,武斗又重新起来了,他就是拿着这三条理由去扯皮。

4月27日,毛主席批示又出来了,跟他们讲一讲,叫反到底不要翘尾巴。接着就是刘张两挺作自我批评,张国华作自我批评,两个军表态。50军曲克济政委讲话,他说315指示下来了,他感到毛主席和周总理抓住了四川文革的主要问题,他认为是公正的、贴切的,派性是个教育问题,我们军队要帮助和支持左派,让他们深入地学好毛泽东思想,特别是要以我们自己的模范行动去教育他们,我们军队要永远支持左派。孙洪道军长讲的很简单,他说中央对四川问题费了很多心,我们不要辜负毛主席对四川的期望,两派都要多做自我批评,历史上骄兵必败,我们不要因为这些问题否定了主流,文化大革命要进行到底,要依靠左派。五十四军讲话就有点恶狠狠,他们说派性是资产阶级的意识,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私下拨弄,背后有黑手。

反到底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喊最高指示了,很多人都来找我表白,说他们没有出去喊这个,我说个人不能代表全派。我对周家喻说,反到底的人没有懂得骄兵必败的道理。造反派不是没有缺点,毛病是很多的,基本上是无政府主义和革命激情相结合的产物,要是没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就更加不行,勇气有余、智慧不足,缺乏政治眼光和长远考虑是很致命的弱点。我眼睁睁地看着因为翘尾巴而断送了一个大好形势。整个八一五对梁兴初真正是感恩戴德,周家喻后来告诉我,他这一辈子最感激的人有三个:第一是梁兴初、第二是韦统泰、第三是何云峰(与54军换防之后的13军政委)。他问我最感谢谁,我说以前我很感谢周恩来,每到我困厄的时候他就把我拔出来,后来我感到每当我要按照毛主席的路线继续革命的时候,就挨了他的巴掌。周家喻说你没有良心,周总理对你不晓得有多好。

十五、 进入革委会

1968年在北京政治学院办学习班,协商成立革委会,省革筹郭一明作我的工作,他是省革筹的秘书长,他说鲁大东也来了,你考虑一下结合干部的问题。我说开个会大家来讨论,他说我们个别征求意见,我说还有那么多干部,要让我们有个选择余地,隔两天再回答你。我去问刘结挺,他问我自己的印象,我说副市长岳林很正直,也是个老红军,原则性强,还有就是觉得王默林可以,他算是多年来受鲁大东压制的,文革中间没有出来过,私下里是同情反到底的。刘结挺问张一挺行不行?我叫反到底把他们接去北京,鲁大东对张恨之入骨,说他陷得很深。王默林说要结合叫军队来找我,不要反到底推荐,看不起群众组织,或者是刻意要与群众组织保持点距离。

在文革初期的时候,干部凡是与鲁大东有不同意见,他就说你去找造反军嘛;岳林在会上不怎么说话,他就说会上不讲可以下去找造反军讲,把工人造反军当成是洪水猛兽,用这个来威胁干部。郭一明问我,鲁大东怎么样,我说中央同意我就同意。晚上中央文革的一个干部杨问云来找我,说大东同志是支持你们的,我感到好笑。结果第三天,郭一明、刘结挺来找我,说总理叫我传达给你,大东同志基本上是拥护毛主席的,他参加过七大,抓工业很有经验,重庆是军事工业基地,结合他对以后搞好重庆的生产是很有利的,这样市里面结合的干部就确定下来了,既然是传达,我就不好反对了,何况有言在先,我提岳林他们采纳了。省里面的干部名单,邓兴国拿来给我看,李大章我是同意的,刘张当然就没得说的,张国华梁兴初是中央派的。

群众代表叫大家相互推选,不采取个别征求意见的方式。坐下来一讨论,争论就非常大,军工对我意见很大,说黄廉是右倾机会主义,除了写几篇声明之外,基本上没有贡献,不仅是文人无用,还有黄廉是哪家人马,我们还搞不清楚。吃饭的时候,刘祖贵跑来跟我说,你原来就是干部,现在还想革委会主任,没门。军工底下进行串联,说哪个敢选黄廉,当心下来挨捶。造反军的人就说,黄廉选不上,谁也没有资格上。五十四军趁机在里头挑拨,兰亦农、白冰、耿志刚故意把名单给军工,还特意圈选我的名字,拿去征求军工、西师831、农民造反军的意见,军工的人看了之后眼睛都瞪大了,说庆父不死鲁乱未已,就拿起笔来把我的名字划掉。

周家喻下来拍我的肩膀,说你要当主任了,今天我请你去吃烤鸭喝茅台。刘结挺说平时看你群众关系还好呀,怎么回事。干部有人安慰我说,你一定要沉住气,你的历史地位不是几个人能够否定得了的。在名单上面,省革委会结合的副主任人选上,我和周家喻排在最后两名,拿下去讨论之后,把名单划得稀乱。最后周家喻选为省革委会常委,我根本不选。刘结挺对我说,四川的问题还是比较复杂,这个名单只是征求意见,我说有没有副主任无所谓。最有意思的是邓长春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说我们都是幸存者,如果武斗时候一炮打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个话倒是有理。

这个时候我还有一个任务,是参加写四川革委会成立的社论,我推荐了沈世铭和张怀真,他们二话没说就接受了。刘结挺就社论题目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就叫四川很有希望嘛,他没有说毛主席已经圈定了这个社论题目,只说你的政治敏感性非常好。吃饭的时候,他问我革委会成立之后,我怎么想,我说这几年来颠沛流离,想回物质局去当宣教干事。他说自己的烟杆原来有筷子那么长,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他抽了多少烟就是有多少烦恼,他问我:你去川报当个记者行不?我很高兴,说要好好干,争取以后业务好了,再给江青同志写信,请她帮助调到人民日报去工作,可以到全国各地去旅行。

吃完饭之后,喊钢笔指甲刀都要交出来,还安排三个人相互监督。王兴国在我左边,邓长春在我的右边,交代我要招呼他们俩守纪律,主席出来后不要往前涌,不要丢人。我说你叫左右看住我嘛,他很尴尬不好回答。六点半上汽车到人民大会堂,我们的座位是在第七排,我对王兴国说我们换到第二排去吧,他说不行,邓长春说何必呢,他们都忠实履行上峰要他们帮助我守纪律的指示。

一个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光头出来讲话,读了几遍“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东方红响了两三遍之后,毛主席出来跟大家握手,招了招手就进去了。后面一下子乱了套,人们从我的肩膀上踩过去,桌子上的小喇叭都被他们踩乱了。主席台有周总理和康生,宣布开会,念中央关于成立四川省革委会的文件和常委以上的名单,除了张国华梁兴初、刘张之外,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群众组织有七个副主任,周家喻是常委,我的左右王兴国和邓长春都是常委,常委名单念完了,里面没有我,王兴国马上把耳朵贴到我的胸口,然后竖起大拇指对邓长春说:心脏跳动无异常。过了一下子,郭一明和刘张三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我说,黄廉同志,革委会委员的名单没有念,你是省革委会委员,我点了点头他们就走了。

出门之后大家上卡车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天安门耍,十一点钟才回宾馆。郭一明马上就来了,说你跑到那里去了,有重要事情,两个军的首长都在等我。我问有啥子事嘛,要开我的批判会呀。我进去大会议室,里面坐了一圈,张国华问我去哪里了,我说这点小事还要汇报呀。他接着说:我跟你作检讨,怪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关于你的事情惊动了毛主席,毛主席问怎么没有你,我们感到不好解释,现在通知你:你是重庆市革委会副主任,省革委会委员,也欢迎你参加省革委会的工作。有些事情难以弥补,省革委会留了两个副主任空缺,是留给重庆市的。怪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让主席操心这个事情,我感到很惭愧。他还说,你立即开始筹备重庆市革委会的工作,明天早上就回去作群众的工作,周家喻陪你一起去。他非常慎重,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说。

接下来是梁兴初讲话,他说:黄廉同志,我坚决支持你的工作,你们一派里头还有派,以后省里开常委会的时候,你一样参加,今天这个会是总理喊我们开的。接着是五十四军表态,说我们支持你的工作,明天派一个师长陪你们回去,重钢的纠纷一定要平息下去。李大章说:黄廉,一定要给毛主席争光争气,你还是能够工作的,主席说了嘛,造反有黄廉,怎么进革委会没有黄廉了呢?成都的50军郑志士、孙洪道也表态,说你的工作除了群众干部知道以外,毛主席周总理也是知道的,将来我们努力做工作,我们也支持周家喻,你们先回重庆去做好安定工作,回去传递中央的精神。鲁大东简单的说了句:我们今后要合作。

传达完了之后,都是吹捧欢迎致辞。过了一下,周家喻上来了,我看出他一点也不高兴,张国华和梁兴初说,你们两个明天就回去,开始筹组革委会的工作。

关于毛主席的话,以后的传说就越来越多,什么“黄连苦、苦黄连”咯,什么“一棵树苗要培育浇水”什么的,毛主席那个会那么多话。以后省革委会召开常委会议,甚至副主任会议,都有我和周家喻参加,有人说你黄廉这个革委会委员也太特殊了点。

在重庆市革委会成立之前,我和周家喻去重钢传达会议精神,整个重钢是人山人海,完全走不动路,范廷贵说干脆你们坐在车子上不要下来,找钢铁工人分道,把车子才开到主席台去。我们就是轮回做报告。

省革委会成立的时候,我们也去参加了,整个成都完全是人山人海,根本走不动路,整个城市搞得水泄不通,只要是大街小巷,都有游行队伍,硬是没有办法走。听说我们到了哪个地方,更是走不脱,我很担心搞得不好被人踩死了。邓兴国带我们避到新华印刷厂里去,给工人介绍说这是黄廉同志,工人掂了两捆毛选来送给我们,我说受之有愧,工人说我们就是印书的,需要的就可以拿去。我开玩笑问有没有红楼梦,他们应声回答说有,立马就去仓库提了一套给我。

参加省革委会成立之后,我们就回到重庆,李大章代表省革委会来宣读文件,那个时候还在发生武斗。在成立革委会的前夜,二轻兵团打电话来说,八一五开枪打死了一个二轻兵团的人,在市中区所有树上都批了白花,像是死了人似的。我们开革委会成立大会的时候,他们就组织抬尸游行,要冲上主席台,名义上是找周家喻的麻烦,实际上针对我。好端端一个会场,被他们一冲,气氛就完全变了。李大章说,黄廉,你看一看,这是你们那一派的人,武斗不停止,你制止得了吗?派性和武斗不停止,你副主任咋个当?兰亦农和白冰问我怎么办,我说把尸体接下来,派一个排的解放军把他们赶出去,下去帮助他们调查解决。直到30多年之后的今天,我才知道这个事情的真相,这个人根本不是八一五打死的,那个时候武斗没有停止,许多人去成都躲避,一个女学生从成都回来之后,与二轻兵团的人认识,喊过去玩,结果枪走火打死了。他们自己不好交代,就栽赃给八一五,同时他们二轻的头,对自己只结合为市革委会委员十分不满,所以就抬尸来闹会场。

这个事情对我触动很深,是一个当年帮助抬尸体的中学生,最近才在酒桌上告诉我的,他说他们当年都是反对我的。起先军队扶持的革联会我们反对,在武斗反复的极度艰难条件下成立革委会,也一样顶着巨大的干扰,武斗和派性一样纠缠入骨。我当时认为还是要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既然社会上有那么大的干扰,我到革委会工作以后,大量就是做群众工作,消弭派性和武斗,但是军队支一派压一派的现象始终存在。

十六、 革委会成立之后的学习班

1969年8月,省市革委会成立之后,我感到派性没有消除,武斗断断续续,革委会工作的干扰很大,军队也有派性,执行日常工作的干部还是原班人马,群众代表起不到任何作用,基层革委会建立不起来,军代表里面同样有我们在北京所遭遇的问题,革委会的威信建立不起来,工作无法顺利展开。

我们都是忙着做平衡工作,反到底推荐的干部八一五必定要反对,反过来也一样,参加革委会的人两边都要对等,一碗水端平,经常为此发生纠纷,甚至一派把一派赶出来。清队开始之后,也是一派清一派。我们自己也成了当官做老爷的一份子了,群众说你自己当了官就行了,下来反对我们干什么,反而在群众面前说不起话了。

26日我作为学习班的领导成员之一,在灌县水校办学习班,全省各专县合计有6000多人参加,军队干部与省革委会和中央的想法并不一致。在学习班中间传达了林彪的一号通令,军区司令员、政委,两个军的领导都在那里,喊大家不要再争论了,战争很快要打起来了。在会上,张国华、谢正云、茹夫一都做了报告。

学习班根本不学习,很多人已经是各个单位的主任副主任了,基层看来都已经是大官了,军代表也不见得管得了。许多人行为仍然是欠检点,一些人甚至消沉到去偷老百姓的瓜,有一天我们寝室晚上没有人了,第二天山上的道士打电话来说,你们的人把我的狗打死了,原来以为是土匪;有人玩得命都不想要了,在都江堰进水口那个地方打赌,下水去比赛谁先游到对岸,水流太急,下去之后个个都喊救命。派性本质上还是无法消除,我确实是忧心如焚,军队也很恼火,准备抓办几个头头。我也无法可想,自己也脱队去成都耍。

我在成都找到田禾,跟他商量调动几个人,去把《四川文艺》恢复起来办好,因为我自己喜欢这个方面的东西,就推荐陆启、王已时和李天鑫。正在跟田禾聊天的时候,省革委会办事组长郭一明来了,多的话也不讲,要我立即上车去双流机场,我看见飞机的螺旋桨已经在转动了,省革委会和军区的领导都在飞机上了,到北京之后,一车就拉到京西宾馆。我问李木森时怎么回事,一个新华社的记者回答说,中央准备第三次解决你们四川的问题。

晚上就正式开会了,刘张就没有上主席台了。台上有周恩来和康生、陈伯达、李先念、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叶群,没有江青。周恩来主持会议,还有几个军队的干部。

周恩来主持会议,他首先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这是毛主席说从前是这样,现在革委会已经成立了,生产受到严重影响,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把你们找来解决四川问题,有些是以前已经解决了的问题,我再来问一下,王茂聚同志,在攻打泸州的问题上,你调部队过去,有这个事情没有?王茂聚回到说:当时泸州一派受压,我们不去支持,一派就要被消灭。康生跟着说:我看你为人还算老实,是个木匠出身,办的蠢事也不少,身为政委,怎么调动军队去镇压?王茂聚回答说:这个事情我向总理请示过,周不吭气。马上康生就转移话题,问彭家治来了没有?听说你把石油局的车子都开出来了,全部开出来干什么?真是败家子,什么英雄,搞武斗也是英雄,周恩来接过话头说:你英雄好好当嘛,当败家子干什么,我看你干坏事也干不出。康生又问邓兴国,你派性克服了没有?邓兴国写了个东西准备了发言,当时一着急找不到眼镜,双手在桌子上到处摸,康生说:你是工人,还戴了眼镜,不象个工人。邓兴国回答说:我在努力克服,派性是两方面的问题。康生又问,谁叫康自忠,你写了个啥子东西,说革委会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三结合也是一个形式,我们两个人五百年前是一家,你是个臭知识分子。接着又把郭一明点起来,说你在省革委会办事组,办的是什么事,你恐怕是跟派性办事吧。康生一个个挨着批评,最后抱了一摞材料,是刘结挺、张西挺、黄廉、周家喻反动言论录,康生边发边说,革委会是穿新鞋走老路,新瓶装旧酒,目前按劳分配是一个空壳,革委会所用人员还是旧省市委的人,还是按照老原则办事,他把我的言论重复完了之后,马上说黄廉来了没有,我站起来,康生说,你放屁,你说反复旧,我看必复旧。我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说我写文章就是给人看的。他又问,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说是秘书工作,他问不是说是会计吗?这个时候周恩来说,听说你是海军的,周还回头去找李作鹏说这是你的部下,把话题岔开了,周说你还精干,也会写一些东西,不要再搞小报了,毛主席已经不看小报了,还是要克服派性。这样康生就说不起话了,要是让他继续骂下去我肯定要成反革命,在北京学习班不见得走得脱。

周恩来接着说,大家先休息一下,等一下看你们怎么搞武斗的电影。大家散开了,我在桌子上埋头记与康生的问答,周总理走到我的桌子边上,问我干什么。叫出去走走,他问我在北京认识哪些人,认不认得蒯大富,知不知道五一六是怎么回事,我回答见过蒯大富,五一六一概不知。周说你们夺权之后,还是要好好支持革委会,他提到刘张的派性问题,我说根子还是在军队。他还说,黄廉,回去之后,还是要把革委会的威信提起来,还是要依靠军队。这个时候周家喻过来了,总理说他,你这个知识分子也是派性十足,你那个八一五要注意一下派性。周家喻回答说,我们谈不上派性,总理说你们看了电影之后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54军已经调防云南了,13军入主重庆了,13军的何云峰政委和苏副政委,问我总理谈了些什么,我心里想你们13军不知道整了我多少黑材料,我没好气,说没有什么。李大章也过来问,我说没有什么内容。郭一明被康生骂了之后,简直是萎靡不振。周总理的谈话和态度,对我是一个很大的解脱,13军对我的看法和谈话态度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喊人人过关,我没有理他们。

电影的名字是《突破口上红旗飘》,拍摄的是“武装支泸”的事情,康生一开口就骂什么红旗飘,我看是黑旗飘。影片里面有打死人的尸体,燃烧的钟楼,王茂聚去送花圈的场景,康生就吼,王茂聚,那个人是不是你,你看那个钟楼;影片中间有武斗队员进攻之前的宣誓场面,康生就说你看派性害死人,你们真打敌人有没有那么勇敢,为了派性就这样;康生完全是一个义务解说员,从头骂到尾,电影放完灯一亮,康生说四川怎么搞得好,你们明天就去讨论这个问题。

陈伯达也讲了话,他说同志们要谦虚些,一个人要多找自己的毛病,多检查自己,你们要克服派性,不要光看到别人的缺点,派性说到底还是一个私字,能不能斗自己的私,你们要克服派性,我有一首诗送给你们: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晚节末路之难也。周总理说伯达同志的话需要翻译,他说最后的几步才是最艰难的,保持自己的晚节,最后的几步路往往是最难以做到的。庐山会议之后,陈伯达出事了,我才知道那几句话其实是他自己的心境。

第二天开会就是要人人过关,我没有起来发言,何云峰跑来跟我说,你恐怕还是要谦虚点啊,他叫我们继续讨论。他出去一会之后回来,我看到他脸青而黑,说告诉你们一件事,王茂聚自杀了。中央军委派人到了现场,一下子就把尸体弄走了。我问内江市革委会主任段守章,他与王住一个房间,他说自己出去耍了一会,回来就看见老王悬在窗户上了。王老头个性很强,康生的几句话太重,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我说,老王肯定不会是自杀,何云峰脸都变了,说黄廉你不要乱说,不要看中央领导对你好。

这样的会议一直开了半个月,会后就办大学习班,回去之后群众组织就都解散了。在会议上,康生就着冉庄写的小册子,批评“翠屏山上五棵松”的形容,问田禾你是一棵什么松,怎么刘张王国里边没有你的位置了呢?田禾说算了,邱会作说,怎么算了呢?你可以坐在我的肩膀上,会上一路都是批评,刘张两挺从此没有回过四川。我深深感到如果不是周恩来,我也走不脱。会后就叫我和周家喻回去传达会议精神。

我们回来之前,周总理单独接见了重庆组一次,在四楼会议室。总理说你们这次回去,两个都要作自我批评,不能老是觉得自己正确;现在的问题是需要安定团结,要支持革委会发挥作用,把生产搞上去;回去的任务是着重作团结工作,要批判刘张陷入派性的错误,克服派性很重要。我在会上谈了一些具体的困难,革委会虽然成立了,解决问题很困难,一些基层革委会建立不起来,但是军队依然有倾向性,清队也是一派清一派,名义上是团结,实际上是暗斗。周说你们两个要首先团结起来,军队要起主要作用,必须一碗水端平。何云峰说过去有对不起反到底的地方,但是不存在支一派压一派。周总理最后说:黄廉,刘张是有偏向性,周家喻你一派自认为有优势,都要作自我批评,你们两个就起带头作用,懂不懂起带头作用的意义。我们就回重庆了,后头各个单位分系统在北京办学习班,钢铁系统、军工系统、重点工业系统,分为三个层次。去了几千人,这一次学习班主要是解决武斗和派性问题,没有成立革委会的要作检查,军队干部群众的学习班。回来之后,基本上是作了一年的报告。

在北京的学习班里,一些人对我有异议,说哪个修了,右了。市革委会给我传达了一个讲话,说李先念讲:在克服派性的问题上,有人说黄廉右了,下一次他到北京来,我看见他要跟他握手。后来有人回来跟我开玩笑,叫我快去北京,李先念等着要跟我握手。也是在北京会议上,邓长春和方文正被逮捕了,一派一个,省革委会讨论免去邓长春和方文正的常委职务,这给我们造反派一个明确的信号。

周总理的工作方法,还是比较讲艺术,头头们集中到北京去作自我批评,实际上是把头头隔离了,我和周家喻回去给群众做工作阻力小些,做些促使两派群众的团结工作。

十七、 批清运动和四不准学习班

传达京西会议精神,实际上更多的是我们在群众面前检讨。70年传达总理的指示,要我们到工厂里去与工人打成一片,周家喻说我们被利用完了。市革委会开会的时候,还征求我们的意见,周家喻说他还是回原来分配的单位红光厂,我也说回原单位,岳林说你回木材公司还是当干部搞宣教,等于没有下放,要真正摸到机器,出产品。陈占楼说你还不到40岁,还可以学手艺。最后革委会为了开会方便,把我们两个都下放到长安厂三车间,他当车工,周家喻很年青学得很快,我年纪大了还是适应很慢,我开始也是车工,因为车床高速运转有点危险,书记就帮助换了一个工种,去请示革委会,上面只要我们在车间劳动怎么都好,至于什么工种他们无所谓,这样我就去开磨床,我过了两个月才慢慢适应了一些。

1971年4月底的时候,我的师傅方师傅对我说,你来了这么久了,师母还没有见过你,喊我晚上去他家里吃饭,我把周家喻也喊上一起去,免得鲁大东他们又说我搞派性分裂。

去了之后方师傅对我说,我在党委开会听说你们要去学习班了,不知道是好的学习班还是不好的。我说学习班还有什么好不好,方师傅说如果又是批判的学习班那就不好。4月30日晚上总工会开文艺晚会,我和周家喻坐在前三排的首长席上,左右的位子是空的,工会的陈占林说今天只有你和周常委是领导,等会你们上去献花。出来之后我的车子开走了,旁边的人说你们两位坐一辆车子回市委。到了之后,鲁大东、陈占楼和丁长河三个人在那里等我们,他们都很严肃的样子,陈占楼先说:黄副主任、周常委,中央有个通知,为了提高思想觉悟,进一步克服派性,是不是就请你们从明天开始就进学习班,学习班就办在你们本单位。周家喻还是回长安厂,他还很高兴。

第二天就换了华沙车,不再是伏尔加,送我回木材公司。迎接我的是书记和保卫科长,他们说前两天刚刚听说,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就在礼堂的地下室将就,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安排小何、小梁和小刘三个人陪你一起学习,在你的帮助下,他们也学习一点东西,你们三个吃住都在一起,以后会慢慢增加人的。我问学习怎么没有文件,书记说江青同志不是规定了六本书吗?他们现去书店买了六本新书。

他们很愚昧,那些书哪能帮助反思五一六的问题呢?我读了《法兰西内战》和《哥达纲领批判》之后,越发认定他们就是走资派,深深感到文化大革命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13军政治部主任陈占楼很严肃地对我说,你学了这六本书,提高了觉悟,现在转入下一个阶段,主要是交代在北京怎么与五一六联系,下面又发展了谁,他们干脆说五一六全部是单线联系,上不告诉父母,下不告诉子女,这样定五一六分子就可以避免取证的麻烦了,节约运动成本。我对陈占楼说:你们这个搞法是非常错误的,我的副主任是毛主席定的,你只是军队支左干部,在革委会办事组负责,关了我三个月不让出门,还要搞四不准,不准会客、不准写信打电话,不让家属探视,连饭也不让吃饱。

陈占楼说,现在是我们军队管这个事情,五一六有国际背景,还与拉美的游击队和格瓦拉有了关系,实际上但是谁也不知道格瓦拉是怎么回事,反正里通外国就是不好。旁边的人劝我好点说话,我说你们懂什么,他是我的下级。陈占楼还说从今天起明确,生活上丝毫不要克扣他,他自己出钱买饭菜票,但是要问题弄清楚了才能回市革委会。我就反问他,你告诉我五一六有什么破坏性,他说是反对毛主席反对林彪的,我问他反不反周恩来,他说凡是中央领导都反嘛。我说就是坐牢也要容许家属探视的,现在天气都冷了,我要看看家里的人。

我刚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躲着我,七八月份开始就有人想要找我谈话,我去厕所就发现厨房的炊事员,等在台阶上要跟我说话,他问我那些人到底要搞啥子嘛,我说他们说我是五一六,他告诉我外面在为我鸣不平,是军队与地方有矛盾。时间长了之后,看我的人也疲了,有一天我翻窗户进入储运科,给新华社拨电话找谢文欣,结果他不在,接电话的人问我是谁,有什么事,我说我是黄廉,我说自己已经被人扣在地下室快半年了,是偷跑出来打的电话。

这下子可不得了,13军的领导,市委的处长,公安局的人,都来了。我说打个电话有什么不得了,他们说问题大了。训斥那些看守我的人,说他们无用,说从此之后要加强看守,吃饭上厕所都要跟着。开始是七个人分成三班昼夜跟随,慢慢地减少了,军队和公安局的人就不来了,我就分析这个事情,判断外头绝对是出了大事情。有一天,外头一个挑潲水的人,趁人不注意,丢给我一个字条,上面只有几句话,说中央出了大问题,你要保重身体,他说是外面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叫我摔给你的,我认不到他们。

九月底的时候木材公司开批判大会,批判我这个五一六分子。我说光是你们说不行,我要求在大会上发言,结果他们同意了。我就说,你们说的那些东西都不是事实,我来跟你们讲一讲五一六,北京最开始是有个五一六兵团,是从联动演化过来的,他们反对周总理和中央文革。你们这么多的科级以上干部和党员,毛主席说凡是要问一个为什么?我来了有半年多,走进门来就被关起,这一次清查五一六完全是人身迫害,是慢性谋杀,你们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我料死你们的书记和局长,也不清楚现在形势的本质,这是一次对文化大革命的新反扑。从这一次批判会以后,他们就没有那么嚣张了。

快到春节的时候,我老婆穿着军装来接我,她拿着一张条子,上面写着:黄廉父亲病危,经鲁大东同志同意,并经市革委会常委讨论,准假三天。木材公司的人说,最好拿一个人跟去。我老婆告诉我说,林彪已经坠死在温都尔汗,你们这一次清五一六的事情就是他搞的。我老婆流着眼泪告诉我,因为你参加搞文革,从二月镇反到武斗,直到现在全市到处开你的批判会,你父亲一点都不明白,现在得了脑溢血了,你进去病房看看他。我进去看父亲,他双目紧闭,我喊了他几声也没有回答,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就留下来了。回头找那个跟着我的人,我老婆说,他早就一溜烟走了,哪里还敢留在这里,等会你兄弟伙来了要打死他。晚上兄弟伙来了,我就给北京打电话,以前的号码没有一个有效,我问新华社,有个记者告诉我,反正是有人陷害你们。我要去市委找鲁大东谈一谈,大家都要一起跟去,我给周家喻的老婆打电话,她知道我出来了,也去跟鲁大东要人。我们到了市委,13军的陈占楼根本不敢照面,把李品灿支出来应付。

第二天我父亲就去世了,发丧的时候,大家要游行,我老婆死活不同意,说事情闹大了不好,父亲自己岁数大了,他也是太着急了。汪有根来致悼词,他是鲁大东的最爱,在悼词中间本来是要说“受到林彪死党的迫害把老人家整死了”,后来改成含含糊糊的说法“受到各种打击”,有四百多人到场参加,几十辆车子开起,口号越喊越变,最后说是鲁大东迫害死的。丧事过后我去找鲁大东,他说这个事情不怪我,办你的学习班是经过梁兴初批的,军委也是有人批了字的。各个单位起来揭发,在所谓的这次“批清运动”中间,他们又逼死了十几条人命,马上就是批林批孔运动了,我们总算又喘过一口气来了。

市委又给我们安排工作,我和周家喻又回到市委落实政策办公室去工作了,设在市委二号楼,由我们这些人去给那些被冤枉的人去赔礼道歉。九一三事件公开之后,支左干部离开了地方,鲁大东这些人也参加揭批查。

十八、 鲁大东们的政治手腕

1973年新的阴谋又开始了,10月他们把我和周家喻找到省委去,分别进行谈话。参加的有李大章、段君毅、许梦侠、赵苍璧、明朗等人,谈话在省委四号楼举行,主要是给我做工作。李大章说你写给我们的信,我们都看了,搞五一六你又被错整,从二月镇反以来,你坐过牢受过打击,父亲也过世了,省委也知道了。事情都过去了,革命者的胸襟要宽广,你读了费尔巴哈的哲学和自然辩证法之后,才能调整过来,真正的辩证法是对军队的看法,他们支左立了些功劳,也有些倾向性,成都邓兴国他们好过点。我们也在不断的做工作,刘张他们站在一派当干部也不对,除了我们谈的这些事,他们也还有事情要找你谈。

段君毅插了个话,引发一个争论,我说共产党的历次运动,从土改、公私合营开始,历次运动的积极分子,都能够得到党的正确对待,唯独文革的积极分子多灾多难;大章同志,你是个老同志,你来帮助我解释一下,你们老同志受了打击,说清楚了就解放,对我们动辄关押、批斗,这就公平吗?比较以往的积极分子,我们响应党的号召积极参加文革,所有的活动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反革命行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施展的吗?毛主席、周总理,甚至李先念都表扬我们所做的工作,你们不承认是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当五一六反革命来整。明朗说:搞错了就平反嘛,跟你道歉嘛,不打不相识嘛,经过一次考验更看清了你,你得到锻炼了,道是无情却有情,在省革委会的各个场合,除了你就是周家喻。

段君毅装哈,他说:黄廉,你是左派嘛,我算是个老布尔什维克,要对党和毛主席有信心,军队对你的看法,都是客观存在的。李大章起身离开了,说留下一件事,他们来跟你谈。然后段君毅就开始讲话了,问你一个事情,你是不是曾经想出国,是不是受到国外给你的信,说是拉美国际游击纵队很欢迎你,你知道不知道,切-格瓦拉你知道不知道,人家付司令的位置给你留起的。我左看右看,我看见赵苍璧、许梦侠也在相互看,我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样。这个时候,段君毅自己接上去说:你都不知道吗?看我不答腔,段君毅转而问许梦侠:梦侠同志你看呢?眼看要冷场,李大章的秘书周宏元赶紧接了一句,就像是一锤定音:派性真是害死人。

段君毅接着对我说:这是省委集体跟你谈话,是非常慎重的,今天我提的几点,你晚上加个班,把实际情况写清楚,明天我们继续谈。说完之后,很严肃的看着我。许梦侠说明天我有事情就不来了。周宏元说就是摆个龙门阵,跟你了解一下情况,我说不知道,他装着沉思了好久,然后一言不发。我用一张纸写了几条,第二天交给他们,李大章简单看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摆脑壳,说如果不是我们这些老同志还在,这个派性怎么得了?他又接着说,黄廉,你岁数不小了,还是抓紧时间做点工作,总理是看得起你的,也不要辜负毛主席对你的期望。

组织部长蔡学斌找到我,笑嘻嘻的说:如果不是这些老同志,说周家喻是叛徒固然要杀,你也跑不脱。回去之后,鲁大东对我说,揭露了这个阴谋是个好事,以前别人告你材料就在那里堆砌,你要他查他都不查。岳林说,不要计较了,这绝对是敌人在策反,要么是派性诬告,现在已经结案,要是真的还让你回来?岳林的话我还算听得进去。

有一次我和周家喻在一起,恰好鲁大东过来了,我对他说,鲁大东同志,我跟周家喻团结蛮好的,没有什么派性。鲁大东回答说:你们团结是为了矛头对准走资派,他指着自己说,你们团结我就难过了。就是同一个鲁大东,1975年竭力去推动批派性。

十大之后没有几个月,就有了反潮流运动,重庆出现了“十大宣传队”,主要是一些没有进入革委会的造反派组成的,领头人是王汉东,是广播电台的一个播音员。说我们进入革委会之后,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不管他们。他们要按照十大的精神重组革委会,在打倒鲁大东的同时要打倒黄廉周家喻,提出口号:要吃糖,不要走周黄,其中的走是指走资派。我不同意他们的观点,我以为红色政权建立起来不久,就要推倒重来,这个比托洛茨基和布哈林的主张还要糟糕,在群众代表和干部中间,谁是决策人要搞清楚,有些干部结合进来之后,还没有改变过去的工作方式,这个时候就去打倒他们是早了,聂元梓他们要搞公社,毛主席肯定还是革委会好,本身是个试验,要努力进行探索和完善,不能动辄一举推倒。

他们恨我入骨,刘连署是杨茂林组织的四个杀手之一,说在三中全会之后如果我们继续当官,就要暗杀我。鲁大东先是放任他们,在一边看笑话,说是造反派反对造反派,出我们的洋相;我们在内部提出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办学习班提高认识,鲁大东置之不理;在外面鲁大东只宣传说他们搞乱了社会,说是有坏人利用操纵,街上的坏事都说成是他们干的,宣布他们是反动组织;对立加剧之下他们砸了派出所,警察在鲁大东们的安排下起来游行示威以施加压力,鲁大东一面向中央汇报表示手中没有尚方宝剑,无法办事。

鲁大东他们玩一石三鸟之计,拒绝听取十大宣传队的合理要求,不解决他们的问题,以加深我们和造反派群众之间的隔阂;放任他们在社会上胡闹,借机在宣传上丑化造反派整个群体;通过各种方式向中央施加压力,要求中央给他便宜处置的权力。一般善良的群众哪能看得清楚这么大的阴谋呢?群众有的一点点私心杂念,就被他们利用发挥到极致,以达到他们卑鄙的目的。这个时候我给中央写了三次报告,王洪文看到报告之后,打电话给四川省委,这样就找我、周家喻、鲁大东去省委商量落实,说王洪文指示要解散十大宣传队。赵紫阳说别人的话你不听,王洪文同志的意思你还是要考虑,要我们讨论一个办法,我和周家喻草拟了一个意见,说在群众组织都解散之后,再成立组织是不合适的;他们做了一些过头的事情,被社会上的坏人所利用,以批评教育为主;我们建议跟十大宣传队办一个学习班,让他们提高认识,他们的问题在学习班里解决;他们合理的意见和要求,市委一定要解决。省里就批准了,中央也同意,王洪文也说要得。

我和周家喻还在锦江宾馆睡大觉,鲁大东就连夜赶回去了,第二天我们去他的房间一看,满屋子是烟,厕所烧了很多文件。我们知道鲁大东肯定是要玩花样,我们打电话要市委立即派车,车子拖拖拉拉始终不到。司机来了之后告诉我们,鲁大东昨天连夜回去了,等到我们连夜赶回去,鲁大东已经把问题“解决完了”。鲁大东回去之后,要陈万明、李木森那一坨人,调动重钢的民兵,准备好棍棍棒棒都住在宾馆里,一早出动几千人把交电大楼包围起来,给他们宣布文件说是黄廉和周家喻起草的,抓的抓,赶的赶走,这样就镇压下去了。

我们车子一到重庆,我要司机把车子开去交电大楼现场看一看,他们也确实不成话,楼上用铁条焊了三个临时牢房,门上贴上字条“黄廉关押在此间”,还为周家喻和鲁大东准备了房间。造反派内部确实有很多事情,是对不起毛主席,很多问题矛盾看不到抓不准,力量误用了,等到真正复辟的时候,反而没有人起来造反了。

我后来几次追问鲁大东,他一推三六五,说他不知道,说都是民兵搞的。我们在组织解散之后进入革委会,群众的组织渠道没有了,小报没有了,我们与群众的联系渠道基本上中断了,在革委会内部的工作中间,我们确实难以为群众落实一些起码的要求,隔阂就这样随着时间流逝而加大,本来这一次在处理“十大宣传队”的事情上,如果按照我们的设想,是个跟群众见面、增加联系的机会,至少可以消除一些误会。鲁大东的高招加深了我们和群众之间的隔阂甚至是仇恨,他一方面宣布说是按照黄廉周家喻的意见处理的,一方面又动用民兵去执行,民兵的名义上负责人李木森、陈万明也是造反派头头。“十大宣传队”的头头王汉东,原来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确实在文革期间受压最深,我和周家喻不是不想帮助他,但是在革委会里面我们确实什么也没有做成。在鲁大东这样的老政客和玩政治手腕的高手跟前,我们当然只有“栽跟头”的份了。

毛主席发动文革的各种设想和战略部署,无法真正落实,走资派拼命抵制和破坏,仅仅依靠当时造反派群众的认识水平,以及造反派头头象我和周家喻所具有的斗争经验,是远远不够应付的,我们在上面难以冲破当权派严密的组织体系,去监督走资派的各种花样和反攻倒算,下面难以回应群众的合理要求,甚至在“倒旗”之后还逐步失去了与群众的有机联系。十年文革期间,文革的积极分子如我,在走资派刻意安排的一波又一波的构陷和打击之下,我们自己最后也成了要为自己生存而奋力挣扎的孤立个人,而不是一股力量,因此文革的最后失败就有其必然性。

造反派很多人都没有政治斗争和领导经验,在很多问题上不会把握自己,不善于团结和合作,缺乏长远的政治眼光和头脑,我自己也只是勉强做到从做一个稳重的人角度去看问题。派性问题上我也缺乏足够的高度去做工作,至少是没有能够团结立场和利益一致的人。重庆大武斗死了那么多的人,估计有几千人,反到底这一边的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之地,815派有他们的烈士陵园。解放军进军大西南的时候,在沙坪坝公园埋了几个烈士墓,815的人利用当时军队支持他们的有利形势,把各个单位死者的骨灰都移到那里安葬。在当时反到底很多人被打死之后,多是就地掩埋,体育馆被打死的彭韧,就是埋在花坛底下,嘉陵江大桥的死者也是埋在桥头花园,长安厂修了一个烈士塔,南岸城建兵团的人埋在南山和汪山,都是自己去找地方埋,市中区不容许我们有造反军的陵园,埋在市区的不合法,强迫取出来迁移走,要不就威胁要取出来扔掉。文革结束了问题更突出,就这个事情,反到底有很多人来找过我,要作为一个问题来解决。我说人都死了,强迫迁移也要顾大局,厂区闹市区可以理解。至于一派有陵园的事情,留给后人去思考,有什么不好呢?从文革的全局出发,不要再去为死者的家属增添新的痛苦。如果干部或者军队干部高明一点,就不应该留下这样的差别和裂痕。今年春节的时候,邓长春去世了,我当时约了周家喻一起去邓长春家里,周家喻没有去,最后是去了815的陵园,邓长春是反到底的武斗总指挥,含意很明显。我们有些人就对他有看法,我说难道还要在死人身上搞派性吗?周家喻今天还是我们的主要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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