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我们看到的是著名的马丁·路德·金,对历史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句“I have a dream(我有一个梦想)”,这句话已经在全球变得如此通俗、如此流行,据说每隔五秒种全球内就会听到一次这个著名演讲的录音,但是他们出现在哪里?出现在商业广告当中。另外一个使用率最高的就是《欢乐颂》,这显然是因为它们是伟大的人类共同梦想的象征,所以才被商业广告不厌其烦地使用。
最下面一排,从左到右,先是美国总统肯尼迪——60年代一连串刺杀案中的一个被害者。之前伟大的和平斗士马丁·路德·金也是被刺杀的。他以“和平进军华盛顿”带领民众徒步走往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而一路上,他们的秩序、他们的自我节制、他们所呈现的集体的精神力量、他们对于黑人在美国分享基本人权的诉求,曾经让整个世界为之折服和震惊。当这支队伍到达华盛顿的时候,马丁·路德·金发表了“I have a dream(我有一个梦想)”的著名演讲,然后肯尼迪发表了一个演讲说“每一个美国人和每一个世界公民都要为这个时刻感到骄傲,为这个队伍感到骄傲”。然而这个伟大的和平斗士最后死于刺客的枪口,紧接着被刺杀的就是肯尼迪,后面我会讲为什么我把他放在充满反叛者和反抗者的图像上。
如果大家对这段历史有关注的话,我推荐一部全球公认的最优秀的纪录片给大家,它叫《Nostalgia for the Light》,网上翻译成《故乡之光》,这很不准确,那么后来我和我的团队商量把它翻译成《光尘之忆》。旁边的照片是它的导演,一个智利政变的逃亡者,这位导演的伟大之处,是他终其一生拍摄了近十部纪录片,而这十部纪录片始终只关于一个主题:智利政变。终其一生他都在实践着一个主题——“活着并且要记住”。他在不断地质询着政治、和平、暴力、虐杀、记忆与遗忘。这部电影获得了全球欢呼,但其实他更著名的一部纪录片是《智利之战》。在《智利之战》中你会看到真的令人痛心的东西,就是经过暴力迫害的人,他们在被摧毁了全部记忆后仍然可以看着那些暴力的图片说:“这个人是我,但是我不记得。”
对60年代另外一个描述就是“切·格瓦拉效应”。1967年10月,切·格瓦拉带领的无国籍游击队被经CIA训练的玻利维亚政军击溃,切格瓦拉被俘和杀害。这是20世纪历史上的第一次,也是人们认为永远不会有的陈尸事件。玻利维亚军方杀害了切格瓦拉之后,公开陈尸,让全世界的记者拍照,第二天全世界报纸的头条都是这几幅照片。十年前我做文化研究的时候,从国外旧书网站上购买了大量60年代的出版物和回忆录,我当时希望获得更多个人性的资料,帮助我情感性地切入到60年代。其中,我读到的一本回忆录,它说:“1967年10月9号的早上,我起来之后,像往常一样在餐桌前打开报纸,我惊呆了。报纸的头版是这张照片和切·格瓦拉被杀害的消息。我坐下来哭泣。我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呢?一个小时以后,我意识到我在大学里有课程,我必须去上课,我就勉强自己走向校园,在教室门口我被一个女孩子拦住,女孩子穿着一件T恤,T恤上写着‘Make Love No War(要做爱,不要战争)’,她说:‘告诉我,他没有死,告诉我他们不可能杀死他!’我逃离了那节课,和所有的同学讨论了第三世界、拉丁美洲以及未来。”这个段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回忆录里说:“那一天大半个世界都在哭泣。即使你不是左派,即使你不相信任何左派的理想,即使你不梦想改变世界,你仍然会在那个时刻哭泣,因为切·格瓦拉被杀害意味着20世纪前所未有的伟大梦想的陨落,这个梦想就是人类是独特的,人类是伟大的,人类的精神是独一无二的,人类的精神是可能征服军事的和物质的。切·格瓦拉可以象征任何不带有政治色彩的理想,他是20世纪绝无仅有的伟大骑士。”所以我们说“切·格瓦拉效应”某种意义上是“切·格瓦拉之死效应”。
但是,在这儿我要回到一个六十年代的人物,提醒大家历史其实非常短暂,历史是在非常短暂的过程当中被建构出来的,他就是刚才我始终没有提到的那位肯尼迪总统。肯尼迪总统之所以被列入到了六十年代的名单当中,之所以被称为六十年代的重要标识,不仅因为他的暴行,那个暴行就是他发动了越战,更重要的是由于他是一整套的名词以及一整套理念的创造者、发明者,准确的说是推广者,这套名词就叫做“青春”、“青春期”、“青春期反叛”、“代沟”。这些名词都是在六十年代的美国,在肯尼迪总统的任期内被发明出来并经过大众传媒被传播,由此建构了一个肯尼迪总统始料未及的伟大的学生运动年代。我在北大讲课的时候跟同学们说,有一件事情它很不学术也很学术,请大家去做,就是Just google it。当你们使用每一个名词的时候,至少请你们google它,当然google永远是不够的。可是,至少请你们google它,你们不要相信那些东西是亘古就有的,是万古长存的,是天经地义的,是高度自然的,其实它不过都是二十世纪短暂、急促、残暴、血腥、又是激情澎湃的历史所发明和创造出来的。
所以我们说,相对于五十年、半个世纪的历史,人类漫长的文明史告诉我们,人类是一种群居动物,是在公共性和社会性的不断地创造和改造当中把人类文明推演到今天的。如果我们还希望人类拥有未来,如果我们还希望用人类的想象力去创造未来的话,那么希望大家和我分享对六十年代的重新叩访,以及六十年代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口号——“做现实主义者,求不可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