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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的哲人——我的父亲艾思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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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1 22:10: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源:南报网, 南京日报主办 http://www.njdaily.cn/2012/0727/194873.shtml

亲出身于哲学世家。我的曾祖父李德润,是滇西华侨儒商,常年往来于家乡云南腾冲和缅甸仰光之间做生意。他的双文化(中、西文化)教育观,对儿孙们的成 长有莫大的影响。我的祖父李曰垓,是同盟会会员,也是辛亥革命和护国战争的功臣。父亲的义父蔡锷临终前曾嘱托祖父,请他襄助四川督军罗佩金的工作,为革命 多做贡献。祖父辞世后,获得了人们的高度评价。

父亲
15岁就随大哥阅读马哲经典《反杜林论》,并能在学运中学以致用,曾以《什么是唯物史观》为题给学生演讲。在日本留学期间,父亲又广泛涉猎各种学科的知识,但最吸引他的还是哲学。

救命的书”———《大众哲学》

1931
九一八事变后,全国掀起抗日热潮。当时父亲正在日本留学。他和其他留日爱国学生,为了表示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抗议,毅然弃学,随廖承志 等人于同年年底回国。他来到上海,在五叔李曰基家住了一段后,于19328月到菲律宾华侨办的泉漳中学当了专教物理化学的教员,并参加了反帝大同盟。 1933年泉漳中学被查封后,父亲在著名共产党人、哲学家、社联发起人之一杜国庠的介绍下,加入了社联(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社联成立于 1930520日,是一些进步的社会科学家在白色恐怖的环境中,为了继续探求用马克思主义拯救中国的真理,在上海成立的进步文化团体。他们翻译、研 究、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发表和出版了许多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和书刊,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其间,父亲发表《二十二年来之中国哲学思潮》,对三 民主义、五四运动和新启蒙运动的继承关系和历史意义作了高度评价。

父亲到社联后,主要从事哲学研究工作和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工作,曾担任
社联的研究部长。19346月,在社联的安排下,父亲进入《申报》流通读 书指导部工作。《申报》当时设有《读书问答》专栏,刊登读书指导部回答读者提问的文章,由父亲和柳湜、夏征农轮流撰稿,公开答复一些带有普遍性的问题,这 在当时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栏目。193410月,迫于当时形势,《读书问答》正式宣布停办。19341110日,一个以读书问答原有宗旨、原班 人马为基础的《读书生活》半月刊在上海正式创刊,李公朴任主编,柳湜、夏征农和父亲任编辑。创刊以后,父亲负责撰写《哲学讲话》、《科学讲话》栏目,同时 也为《读者问答》、《名词浅释》撰稿。其间,父亲用了一年的时间,在《哲学讲话》栏目中写成24篇讲稿,从193411月至193510月在《读书生 活》上连载,这就是后来的《大众哲学》。

1925年开始父亲就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活动,社联领导人许涤新被捕前一直主张发展父亲入党,直到193510月,父亲才在周扬、周立波的介绍下,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矢志不渝的共产主义战士。同时,也因此上了国民党军统局长戴笠的黑名单,多次险遭杀害。

1936
1月,在《读书生活》上连载的24篇文章,结集成册出版,原定名为《哲学讲话》,后因国民党当局禁止,才在19366月第4次再版时更 名为《大众哲学》。父亲在文章中使用人们熟悉的事例和口语来讲解辩证唯物主义,并结合当时老百姓所面临的生活困境、失业等现实问题,讲述不同的世界观,帮 助人们选择人生道路。在篇目设置上,也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口语,如《哲学并不神秘》、《卓别林和希特勒的胡子》、《猫吃老鼠》、《不是变戏法》等,总之, 使用大众容易接受的形式和语言,使底层的劳动人民也能够接受。这种通俗易懂的写法揭开了哲学神秘的面纱,使哲学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走进广大民众的生活。这成 为《大众哲学》成功的关键之一。

该书出版后,迅速风靡全国,受到广大青年和战士的热烈欢迎,从
1936年到1948年这12年的时间内,共发行了32版,创造了出版界的奇迹,艾思奇的名字也随之传遍全国。

20世纪三四十年代,曾有一支歌一本书的说法,一支歌即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一本书就是艾思奇的《大众哲学》。许多人读了 这本书,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影响,走上了革命道路。当时有《大众哲学》动员10万青年参加革命的说法,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恐惧和仇视,当局曾多次禁 止出版。但是越是禁止,就越禁不住;越是禁止,人们就越对这本神奇的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里应当指出一个长期不为人们关注的历史真相:从1931年顾 顺章叛变到1935年,在这期间,上海的中共党组织曾长期与中央失去联络,因此,白色恐怖对文化界群体构成了空前严峻的威胁。一批哲学思想的名篇精品,却 在此时冲破了殖民者、军政府和黑社会的围剿,揭穿了新生活运动皇帝新衣,震撼了民众,成为新启蒙运动的历史闪光点之一。《大众哲学》就是其 中之一。

当时《大众哲学》受欢迎的程度后来被许多人津津乐道,甚至被广大青年称为
救命的书。据老红军莫文骅回忆,1936年在延安时,时任中国工农红军 大学校长的林彪从毛主席那里回来后说:毛主席有一本《大众哲学》很好,我们学员都应该读一读。红军指战员们看到这本书后,如获至宝,争相阅读,在油灯 或烛光下得津津有味,油灯点完,还要躺到床上再议论一番。1941年,闻一多先生也认真阅读《大众哲学》,他的助教何善周看见,就奇怪地问:闻先 生,你看这本书做什么?这是一本入门书。闻先生却认真地答道:入门书?这方面我还是小学生,我得从入门书看起。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某部文教主任刘伦 也回忆说:在战役间隙,借来一本《大众哲学》,这是教导员从国内带到国外伴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书,他说这是一本好书,里边有战火也有真理,它就像火炬一样 在革命青年中传播着。

噢,搞《大众哲学》的艾思奇来了!

1937
10月,父亲在党组织的安排下从上海调往延安。在延安的这段时间,是父亲与毛主席交往最密切的时光。他们除经常见面交流哲学问题,还留下三封书信,父亲与毛主席也因此结下了深深的哲学情

父亲刚到延安时,延安举行欢迎大会,毛主席亲自出席,并让每位同志都先做一个自我介绍。当父亲介绍到自己时,毛主席满面笑容地对父亲说:
噢!搞 《大众哲学》的艾思奇来了!你好呀,思奇同志,你的《大众哲学》我读过好几遍了。最近你有新的著作吗?据郭沫若等人回忆,毛泽东当时还曾开玩笑说: 们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呀!得知父亲半年前刚出版了一本《哲学与生活》,毛主席又风趣地说:能否借我拜读呀?读完一定完璧归艾。大家都笑了。

欢迎会后,父亲被任命为抗日军政大学的主任教员,兼任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主席。父亲在抗大上课很受学生欢迎,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为
艾教员

一天,父亲正在备课,通讯员跑来告诉他,中央办公厅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要他亲自去取。信取到后,一看到信封上那豪迈飘逸的字迹,父亲就知道这是毛主席写给他的。信中写道:

思奇同志:你的《哲学与生活》是你的著作中更深刻的书,我读了得益很多,抄录了一些送请一看是否有抄错的。其中有一个问题略有疑点(不是基本的不 ),请你再考虑一下,详情当面告诉。今日何时有暇,我来看你。毛泽东毛主席当时对《哲学与生活》这本书的内容抄录有19页之多,父亲为红军领袖的礼贤 下士之风而感动。并且主席还对父亲的著作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在摘抄中做了详细的注释。当晚,父亲便应邀到毛主席的窑洞拜会了主席,两人海阔天空,促膝 长谈,直到第二天拂晓。

1938
113日,父亲又收到了毛主席派人捎来的第二封信,内容如下:

思奇同志:
我没有《鲁迅全集》,有几本零的,《朝花夕拾》也在内,遍寻都不见了。

军事问题我在开始研究,但写文章暂时还不可能。
哲学书多研究一会再写还更好些,似不急在眼前几天。
梁漱溟到此,他的《乡村运动理论》有许多怪议论,可去找他谈谈。
有空可来谈,但请在星期一星期五白天以外之晚上。
敬礼!
毛泽东一月十二日夜


我的父亲艾思奇离开我们已经
46年了。当蒋介石家族的高参马壁说出蒋介石曾说过我不是败给共军,而是败给了艾思奇先生的《大众哲学》时,我开始 领悟到:我被动地进行着两个难题的学术探索,而这正是父亲留给我的责任和遗产,因为它们都通向了对的哲学和祖国命运的思考。本文摘自《纵横》杂 2012年第4期,李昕东口述,杨玉珍整理。  父亲按毛主席的意思,去跟梁漱溟先生谈了,并且一谈就是好几天。谈完以后,梁先生非常高兴。父亲当时只 是个28岁的青年,能跟梁先生这位国学大师谈得如此融洽,让我不得不惊叹父亲知识的广博。不过从这封信还可以看出,父亲曾提醒主席,对红军战史进行哲学概 括。

就在同一天,父亲收到了毛主席写给他的第三封信:


思奇同志:
瞿惠文(医生)、郭化若(军事编辑部主任)两同志各提出了一点哲学问题,付你一阅,阅后还我。

兴国调查如看完了请还我,如未,放在你处,只不要失掉了。
敬礼!
毛泽东一月十二日

当年,毛主席与父亲经常为延安红军的文化建设和时局走向彻夜长谈,其后直到父亲辞世,这种情景没有再现过。虽然父亲未曾担任
过中央委员,没有参与毛选编委和九评这样重要的理论工作,但人们仍然把他看作中央的秀才。父亲在延安十年,著作颇丰,至今不能收齐,但最具标 志性的文章《延安新哲学会缘起》不知何故却收在了旁人的传记中。

跟毛主席交往的这些事,父亲从未跟人提起,就算跟母亲王丹一也很少提及,但父亲把与主席通过的信都妥善地保存着。
1946年,胡宗南突袭延安,党中 央撤离时,父亲把信和手稿交给母亲,嘱咐她一定要妥善保管。20世纪60年代,母亲到荣宝斋装裱这些书信,被曹轶欧(康生妻子)发现。她提议公开发表,但 被父亲拒绝。父亲对母亲说的只有四个字:不可招摇。文革期间,母亲怕这些资料丢失,就把信件和其他资料放在一个木箱里,转交给了张雷平少将。张将军把 资料箱空运至大西北的两弹基地。文革结束后,虽然张将军已去世,但托他保存的资料原封未动地交还给了母亲。中央党校复校时,时任常务副校长的胡耀 邦同志提出要抓紧时间抢救党史资料,母亲便把这些珍贵的资料正式交给了党中央,现保存在革命历史博物馆。

艾教员是九品官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被分配到中
央党校做了一名普通教员。虽然位份不高,但父亲勤勤恳恳,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

新中国成立之初,父亲被邀请去给全国政协的委员们讲课。当时这些委员都是资深的民主人士,像张澜、沈钧儒、李济深、黄炎培、范文澜、侯外庐、李木庵
等,他们不仅有丰富的政治经历,而且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如果给他们的课讲不好,就会影响党在民主人士中的威望,所以父亲认认真真备课,经常准备到深夜。

新中国成立后,人们需要了解中共哲学理念的科学性,而哲学本身涉及广泛,所以父亲的学生和听众来自党内外及社会各个阶层,文化水平差异很大,所提问
题也五花八门,因此课外辅导学生消耗的时间,经常超出正常课时。父亲一生治学严谨,每次答疑解惑,谦和而耐心,务求使对方收获于心。他每日备课至深夜,卯 时又练太极拳,以便能支撑超负荷的工作量。

父亲是北大的客座教授,常被邀请去北大和清华讲课,父亲
三进清华园的故事一直被传为佳话。但其中也有一个小插曲。父亲在讲矛盾的对立和统一问题时,曾提出基本粒子仍然可分的命题。既然矛盾是普遍的,一切事物都是矛盾的统一,那么按照矛盾的普遍性,电子虽然被称为基本粒子,但仍是矛盾的统 一,即仍是可分的。这在当时引起一片哗然。因为当时有很多实验都证明电子是最基本的粒子,已经不可能再分,所以大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艾思奇不懂自然科 。后来的事实证明,父亲的结论是正确的。随着科学的发展,基本粒子可分已经得到了有力的证明。

父亲虽然是一位哲学家,但他的本科专业却是自然科学。早在
20世纪30年代初,他就已经开始讲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了。他不仅参与组织自然辩证法研 究会,也是中国科普文学的开拓者之一。西方的哲学都来自于自然科学的基础之上,父亲认为东方哲学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清华大学的人们不了解,其实父亲早已 站在墨子的立场上来解读西方科学,所以才能提出粒子无限可分的观点,而这种认识与西方哲学不谋而合。

父亲自幼受祖父的教诲,对中国古代哲学多有涉猎,其中尤重墨子的实践观。这些国学知识使他受益一生。不仅如此,他对各国宗教也深有研究。他的哲学思想是在学贯中西、沟通古今的丰厚学养基础之上构建、提炼而成的,因此上海的学者朋友们曾送给他
百科辞书的绰号。

正当父亲在自己的教员职位上勤勤恳恳工作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还是发生了。大概是
1953年,陈伯达兼任马列学院副院长。有一天在食堂,他走到父 亲的面前,竖起一个小手指头说,艾教员是九品官,意思是说,你的职位比芝麻官还小,玩笑中带有明显的威胁和嘲讽。他身为最高秘书,竟出此言,令在场的母亲 和同事们倍感吃惊。可能是因为父亲经常被邀请去外面讲课,并且受到大家喜爱的原因,陈伯达觉得父亲要翘尾巴了,要不服管了,所以出言不逊。在那个政治敏感 的年代,以党内第一秘书和理论家的身份,这样的玩笑绝非儿戏。陈伯达说父亲就是靠一本书(即《大众哲学》)吃饭,并且这本书错误百出,翻开任何一页都能找 到错误,从此各种流言开始出现。父亲便在他们组织的批判会中,违心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只希望尽快解脱,以便尽快回到教学岗位。其实父亲早就说过, 《大众哲学》是他在年轻时写过的一本书,幼稚之处在所难免,也正因如此,所以他一直在不断修订。

这件事出了之后,父亲被迫开始检讨,并承诺
以后再也不写这种粗制滥造的伪劣产品,与青年出版社签订的出版合同也就此取消。从1953年到 1978年,《大众哲学》再也没有再版过。这次风波,远不只是一场口头上的官司,后来竟演变成政治上的问题。在19537反官僚主义运动中,中央 党校马列学院党委作出这样的决定:对作为教员的艾思奇在教学与科研中的错误进行检查,并向中央与毛主席呈交了报告。

父亲受到了这样的打击,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也正是在这一年,母亲因为医疗事故住进医院。当时在医院里的母亲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父亲也从未跟她说
过。父亲的挚友吴亮平知道此事后,心里异常焦急,就建议父亲能不能去找一找毛主席,跟他说明此事,父亲坚决不答应。后来听说中央党校决定要对此事进行严肃 处理,但给毛主席打报告后,没有得到批准,此事才告一段落。

事情还远不止于此。
20世纪50年代到文革以前,某些文献认为,中央党校爆发了历史上所谓的三次论战,论战的双方代表是父亲艾思奇和杨献 珍,并且,这场论战构成文化大革命的预演。这种流行几十年的说法影响所及,在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美国中国近现代史研究领域的泰斗、号称头号中国 费正清主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中都得到了响应,这体现了国际史学界主流的看法。但是负责任的史学家应当很容易看出,它与历史原貌之间存在差距。这 所谓的三次论战,本来是哲学教学中学术观点的不同提法,特别是一分为二本来是为学员理解从现象到本质科学分析过程而做的比喻,但后来合二而 问题却演变成全国性打击运动和康生向上邀功的筹码,是康生编织了三次论战的权威史论。在文革中,三次论战继续发展为十次论战,以突出 康生的历史地位。令人不解的是,在文革后的揭秘文学中(比如《康生传》),又用文学的技巧延续了康生这种与事实相悖的说法,构成了伪史料,日后成 为给父亲抹黑的借口。后来的学者因为持着这样离奇的说法,即“‘三次论战文革的预演,便把文革中所犯的错误推到父亲头上来,让早已辞世 的父亲为文革负责,这对父亲来讲是极其不公正的。

关于父亲为什么会被陈伯达等人整并且内定为右派上报中央,后来流传这样的说法:父亲有一次在讲哲学上的
偶然性和必然性的时候,说像中国这么多人 口的国家,要进行伟大的革命,产生一个领袖是必然的,但是这个领袖由谁来当则是有偶然性的。有学员提问:毛主席成为领袖是否有偶然性?父亲直接回答:当然有偶然性。显然,他未能体察到,这可能是个陷阱。刚解放时,毛主席是大救星的呼声发自亿万国人的内心,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就是这样一句 话,触动了陈伯达等人敏感的神经,认为父亲犯了极其荒谬的错误。虽然中央未批准,父亲却一直被内定为右派,从此被匿名打小报告、散播流言等诸事烦扰,不堪 其忧。

我看到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仁慈又极其宽厚的人,他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即使别人有反对的表现,他也不会在情绪或语言上与人产生对立。有这样一件事,
中央党校孙定国副主任住我家楼下,他经常请父亲为他鉴别收藏,两位家属关系也一直热络和谐,而哲学教研室的同事却说,孙主任作为支部书记,经常在会上高声 训斥父亲,而父亲的神色却平静如水,会后与孙的关系也一如既往,大家都很感慨。但是就算这样,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跟父亲过不去呢?这是我一直难以理解的问 题。在工作中,同事们看到的父亲都是勤勤恳恳工作,把自己的时间都献给了教学,献给了每个学员。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父亲工作之外最想做的,是想用哲学的智 慧,来探索科学的未知领域,并把自己的所想所得呈现给社会。但是,在超负荷的工作量和无意义的政治内耗下,他只有每日晨练太极拳,才能有能力使身体顶住来 自思想上和工作上的压力。

我不是败给了共军,而是败给了艾思奇先生的《大众哲学》

1976
年,因为父亲去世十年,他的许多老战友来看望或联络母亲。特别是康克清、邓颖超、李培之等老妈妈多次探问母亲的健康情况。陈云、胡耀邦、王 震、廖承志、黄华等老领导也十分关心母亲的生活状态。在许多的亲友往来中,最让人意外的,是1981年从台湾回大陆的马壁先生的出现。

马壁,蒋介石的高级幕僚。
1984年,他来到我们家,对我和母亲说了一番让我们难以置信的话。他说,蒋介石曾经说过,我不是败给了共军,而是败给了 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当时,包括我母亲在内,我们都被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隔几十年后,我们会听到蒋介石说出这样的话,当时真是 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原来,马壁先生从
1981年从台湾回大陆之后,就一直在找我们,希望跟我们取得联系,但直到1984年才找到我和母亲。后来,我们和马壁先生曾有过 多次交往。他当时住在北京的木樨地22号楼,我和母亲住在月坛南街南沙沟小区,都是国务院宿舍区,我也到他的家里去拜访过几次。正是在他的寓所里,他写下 了那首如今挂在艾思奇故居里的诗:一卷书雄百万兵,攻心为上胜攻城。蒋军一败如山倒,哲学尤输仰令名。诗后小字注曰:一九四九年蒋介石检讨战败 原因,自认非败于中共之军队,乃败于艾思奇《大众哲学》之思想攻势,一九五七年夏月提到大众哲学余悸犹存。特写小诗七言绝句一首书赠。”1985年马壁先 生在老家去世。

当时马壁来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和往常一样,是一位和父亲相熟的老友来了,所以当他说出他的身份并讲出那句话时,我真的感到非常意外。我当时心想,
共产党的军队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那么多人,马壁先生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蒋介石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蒋介石曾经说过,得人心者得天下,他的人心可 能就是从《大众哲学》开始失去的。在这之前,蒋介石在19342月搞新生活运动,目的就是为了赢得人心,他知道人心的重要性。当年他为了铲除心腹大 患共产党,曾提出七分政治,三分军事的原则,并认为以力服不如心服之有效,所以把在南昌首先发动的新生活运动作为对付共产党的有效之心服工 。但是正当他的新生活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父亲的一本《大众哲学》却冲垮了三民主义的防线。蒋介石曾指着下属陈立夫的鼻子大骂:共产党能写出一本《大众哲学》,你们怎么就写不出来?!你们这帮吃白饭的,不做事!并且,据说蒋介石不仅把《大众哲学》推荐给他的儿子和下属看,自己 还常年放在案头翻阅。可见,蒋介石对当年艾思奇写出的这本《大众哲学》是耿耿于怀的,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作为这本书的作者———我的 父亲艾思奇,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他百年以后,还能听到蒋介石这样的评价。探索未知与特立独行的一生

如所有历史人物一样,父亲的名字也有象征性和本体性的双重内涵。父亲对于我来说,始终像一个谜,许多问题至今无法解开。他的历史感和文化视野实在太
宽,受到的误解又很离奇,所以我想,对艾学的研究,分清门类和时空是有效的。艾学的基本特点,即如陈云所说,是不唯书、不唯上的研究思考,虽引经据 典,却有独立解释。
父亲是唯一勇于对马哲国际名人进行质疑的党内学者,曾对恩格斯、列宁、米丁的个别提法提出公开质疑。比如解放初期,我们的国策是一切都效法苏联老 大哥,谁反对苏联专家,就将执行有理无理三扁担的惩戒。父亲却说,专家不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所以他牺牲休息时间,自己写讲稿。不料,此书(后来的 大学教科书之前身)后来成了苏联的学校教材。因此,中央党校的苏联专家曾说,艾思奇是我们培养的哲学家。

依我的浅见,
探索未知,这才是父亲择名艾思奇的本意,而未知中的症结,是对东西方主要文明形态在内在起源、哲学特质等方面的沟通和扬弃,这是中华振兴的核心软件,也是中国哲学家肩负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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